2.第一場電影開演前315天,第一堂課


   那天下著細雨,修課的學生們莫不提早到教室等待,幾乎每一個學生都熱切的與鄰座同學交談,畢竟,能擠進200名的夢幻名單,是一件令人雀躍的樂事。

  「嗨。你好,我是物理系大三的吳羣,叫我羣就可以了。」

  「這已經是我第四年叩關了,今年終於讓我面試上了。你呢?」

  「你知道遊戲規則嗎?不知道我會不會跟你分到同一組。差點忘了說,我是演員組的。」

  「你也是導演組的哦?我也是耶!看來我們很難被分到同一組了。」

 

   辛諾碼大學是一間綜合學院,校方學程橫跨資訊學院、傳播學院、文學院、商學院、醫學院、藝術學院、社會科學院、法務學院等。雖然並非第一志願學校,但每年總吸引數萬名學生報名。該校除了在業界享有高風評的畢業生外,幾乎人人畢業後都可以順利的找到工作,此外,最吸引人的還有他的開放風氣,校方總是聘請各種領域的名師前來上課,其中不乏暢銷小說家、百萬銷售歌手、舞台劇演員、已退休的前外交官等。最出名的一堂選修課程,甚至每年吸引超過數千名學生報名選課,須經由授課講師詹克里一一面談篩選,最後僅剩下200名左右學生得以選修。有許多學生甚至不諱言,之所以會來念辛諾碼大學,主要的原因就是擠進那每年200名的「夢想名單」中。

 

  「叩、叩…」喧鬧的教室在門邊響起敲門聲後旋即安靜。他們都知道,那會是誰,還能有誰呢?。「請進。」最靠近門的那名平頭男學生回應。

 

   穿著駝色西裝外套,深色牛仔褲的詹克里從容地進門,顯然他並沒有帶雨傘,全身濕漉漉地走進教室。平頭男上前詢問詹克里是否需要協助掛放外套,詹克里微笑。「謝謝你,查理。」

 

   詹克里背景為臨床心理學博士,與妻子黃瓊籽育有一子。黃瓊籽為「詹心理師精神復健診所」之長期病患,在經過長達10年與憂鬱症抗戰後康復,結縭6年後產下詹英超。詹克里當時已40歲,決定大幅減少診所門診,專心陪伴妻子及小孩成長。

 

   「各位同學大家好,相信大家都見過我了。應該說是,如果你沒見過我,或許你應該在等下的下課時間悄悄離開。」詹將目光,轉往教室最左後方的兩名女同學,兩名女學生立即露出尷尬表情。

   「不過你們還是可以把這堂課聽完,讓你們可以考慮明年是不是要再重新申請修課。」詹對那兩名女學生點了點頭,兩名女學生對課堂其他人的目光感到渾身不自在,用帽子稍稍遮住了臉。「在這次上課前相信大家都曾經被我問到過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想來修我的電影學,而不是傳播學院的電影學。』」

   「現在,我要告訴你,為什麼我會從一個心理師變成一個電影學的講師。」

 

   「我之前確實是詹心理精神復健診所的心理師,這你們都知道,但你們不知道的是,雖然我在精神復健領域已經工作過20多年,我從小最大的願望卻是當導演。」

   「我父母在地區醫院工作,父親為精神科醫師,母親則為精神病房護士,對於我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嗤之以鼻。我的夢想就在人生成長過程中,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遭到削弱、再削弱,到了最後,幾乎是連根被斬除了。我想這樣的歷程你們或許也曾經經歷過,你們有人現在念的課系不是你真正想要念的嗎?」

   幾乎半數的學生均點頭贊同,若這群學生的家長坐在後頭,大概會衝上講台要求詹閉嘴吧?

 

   「我總是告訴自己,上了高中就好了,上了大學就好,畢業出社會就好了。到時候我應該更有勇氣告訴我的父母我要的是電影。但最終我發現,這不過是痛苦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重現,重現家人對我的期許不只是期許,而是命令 – 我不是要你們反抗你們的父母,你們的社會。我只是要告訴你們,你不要像我一樣,竟然是在那件事情發生後我才會拿起攝影機,拍一部讓我心痛萬分的影片。你喜歡電影,你未必可以在這行吃飯,即使你吃了飯,你甚至不知道明天你的飯會不會再有,但是,你可以在現在,我的課程中,拍下一部簡單的電影。你會永遠記得那部電影 – 甚至只是個小短片,那樣的感動會維持你,直到死去。」

 

   詹克里所說的那部影片,是他兒子詹英超的紀錄片。這部影片幾乎所有試圖修課的學生都曾看過,但卻鮮少人會詢問詹,或許是詹的心理背景太過於雄厚,大家總是擔心一眼就被詹看穿。畢竟這是一個太敏感的問題,並不熟識的兩人若談起一方死亡的親屬,大多會接著補充:「我很遺憾。」但那其實只是一種社交語言,學生們擔心若問起,讓詹會有其他感覺。「你是不是並不真的感到遺憾?」或者是被詹看出自己會這麼聊起,只是希望能讓詹有好感,但反讓敏銳的詹感到厭惡,沒有學生會冒這樣的風險。

 

   詹英超在14歲因輸血感染罹患愛滋病,隨即出現急性感染症狀,7個月後就因肺結核死亡。詹克里在其子出生後曾片段地拍攝影片記錄英超的生長歷程,英超生病後,得病消息莫名地在精神醫療界及就讀之國中傳開,導致詹及其子飽受社會歧視。詹完成的影片就是英超發現患病到死亡的紀錄片,以詹及英超的角度拍攝,拍出父對子患病的無奈、子對母親病況的擔心、以及使用隱藏式攝影機,拍攝學校同學甚至是成年人對於愛滋患者的歧視及恐懼。

   後來幾年,由於詹所拍攝的紀錄片得到隔年的最佳紀錄片獎,後陸續有片商找上詹拍攝小成本劇情片,均受外界推崇。在他60歲這一年,辛克碼大學委請詹前來擔任電影通識課程講師。

 

   不過我要再度重申,其實『電影學』這個課程名稱,是學校的行政人員給我的,我並不想要這麼名字。如果你現在還以為我們只是拍拍影片,那或許你也可以考慮在下課時間離去。」想當然,在通常的情況下並不會有任何學生退選,會選擇這堂課,又經過重重關卡獲得修課門票的人,鮮少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對於詹克里的電影學課程,倒是有不少傳播學院的教授持保留態度,那些專業教授除了是傳播學界的學者外,甚至不乏是退休名導演或是退休名編劇。

   「詹他的電影學課程哦?你說那叫做電影學?那只不過他心理學專業的賣弄而已,若是被我知道我的學生去選修他的課程,我保證讓他畢不了業。」

   「你說詹克里?詹心理復健診所嘛,如果我家附近出現瘋子我大概會跟他聯絡吧?什麼?你說他已經很少看診了?當然嘛,誰希望自己的心理醫生是瘋子?」

   「聽說他們夫妻感情很好,你懂我的意思。」

   「我們傳播學院每年可是有4、5000人申請入學,擠進我們的傳播學院可是比他那電影學課程困難多了,你懂我的意思嗎?反正他會寫程式、寫網站嘛,浮報個報名人數還不簡單?」

 

   這還不是最惡毒的,這些話都不過是那些教授的助理們所聽見的,那些教授們會先篩選過自己的人馬,會說出這些戲謔的話倒是合理。當然他們是不可能對詹克里直接做出這樣的評論。或許他們都怕死詹克里了,世界各地的人對於精神疾病患者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恐懼。在他們眼中,曾經執業的詹克里就像是瘋子頭一樣,深怕直接惹惱詹克里。曾經有學生在課堂上,或是媒體談話節目的專訪上,詹被問到這些問題,也總是笑笑的回答。

  「是啊,拍電影我是沒這麼在行,教書我也沒這麼在行,但謝謝他們都記得我的專業,或許那些教授們也可以來找我談談啊,他們或許真的需要,畢竟沒有人真的不需要心理諮商的。」

 

   「電影當然是這門課很重要的一堂作業,但我的評分標準其實並不是在電影內容,你們可能曾經聽過,我的『匿名遊戲』。」

   從詹克里進門後,幾乎沒有學生交頭接耳,學生們只是靜靜看著這名年近70的教授。詹看起來其實不像他實際年齡那麼老,他看起來甚至只像50出頭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說不上信心滿滿,他有如我們對傳統心理師的印象,帶點溫暖感,好像是你在公園涼椅坐下休憩時,會找你攀談,且堆滿笑容的老先生罷了。

   當他談的到他的電影夢時,他帶上他的手勢,像是個默劇演員。有時他會穿插一些他拍攝影片時所發生的笑話。譬如他跟英超拍攝影片途中去購買西瓜汁喝,曾惡作劇般地向家庭好友,同樣也是詹心理復健診所的精神科醫師麥醫師噴了滿臉西瓜汁,麥醫師滿臉驚恐。他幾乎記得每一個同學似的,當對上每一個注視他的眼神時,他都有不同的反應,像是微笑,眨眼,又甚至是抖動鼻樑。他可能跟每個學生都有一些固定的暗號吧?

 

   「不知道各位同學還記得你們的編組嗎?」幾乎所有學生點頭回應。

 

    詹將電影劇組分成幾個領域,導演(兼編劇)、場務(兼道具及布景)、三妝(演員服裝及化妝)、音樂攝影(兼後製),當然還有演員。每一個想修課的學生他都會先安排面試,所以他會依照學生興趣及人格特質安排分組。演員部分,通常一組裡面僅僅只有3-5名演員組學生,其餘的演員可請詹公佈訊息進行演員遴選,畢竟每年有超過800名以上的學生在面試中落榜,那些落榜的學生都是臨演及演員的備選名單,但無法在匿名遊戲中參與。

 

   「我們這學期的規畫,就如同我過去8年在辛諾碼教的一樣。你們必須要在上學期拍出兩個10分鐘以內的短片,內容不拘。下學期拍一部45分鐘以上的小型電影,當然,你們想拍2個小時的電影我也不反對。但我想我有義務要告訴你們關於我所說的『匿名遊戲』。」

   「我們將會在這三次的拍攝中做三次分組,但每次劇組人數及職務分配都不一定,你們可能曾經詢問過你們修過課的朋友,分組的依據是什麼?幾個人一組?劇組的職務怎麼安排,我想,那些曾經修過課的同學,或許到現在也還搞不懂。我要先告訴你們,同樣都是5分鐘短片,可能有的劇組是15人一組,有些人的劇組卻是8人一組,甚至有的組別會有兩名導演以上,或根本沒有演員。」

   「多數學生都拘泥在怎麼分組還有與誰分組這一部份,但卻沒有仔細思考過那到底重不重要。比方來說,你有權利選擇你未來工作的工作夥伴嗎?或是,你有辦法選擇你的父母親嗎?你總是沒有辦法,但美麗的意外總發生在意想不到的組合,所以我選擇用我的方式來替你們分組,我想這是我身為老師的小小特權。」詹瞇瞇眼,露出俏皮的表情。「不過我想你們比較關心的,還是我剛剛一直提到,卻遲遲不解釋的『匿名遊戲』。

 

   詹喝了口水,清了嗓子,在黑板上寫上「三k黨」這三個字。「你們有聽過3k黨嗎?差點忘記告訴你們,隨時有問題或想回答可以立即舉手發問,我不會介意你打斷我的話。」

 

   坐在中間偏左,帶著一頂紳士帽的男生舉起手,詹向其示意。

  「詹教授您好,各位同學好,我叫帽沿。」帽沿親碰自己的帽子。

  「三k黨是美國著名的種族歧視團體,一共發生過三次重大的變革,第一次起源於美國南北戰爭…」詹伸手打斷帽沿的話。「我的意思不是問3k黨的歷史沿革,我是問,你知道他們的特色嗎?當然不是指怎麼迫害其他種族,而是,當你聽到3k黨,你會想到什麼?」

   帽沿遲疑了一下。「頭套嗎…?」

   「沒錯,就是頭套。帽沿,你知道為什麼要戴頭套嗎?」

   「因為怕別人知道他是誰嗎?」帽沿糾緊眉頭,詹向帽沿揮揮手,示意這樣就已經足夠。

 

   「你的意思是他們擔心遭到警方逮捕或貼標籤。但其實黨員間彼此都認識,戴頭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去個人化。稍晚我再來解釋一下去個人化,大家都知道,當你和你的朋友們,尤其是一群人相處時,假設在討論今晚要去哪裡玩,一開始可能大家都沒有意見,但當兩個人,或者兩個以上的成員表示要去唱歌,其他人雖然並不是這麼想要去唱歌,但因為擔心遭到團體排斥而總是往往會附和,這叫做群體極化。久而久之,你們的團體就會照著這樣的思路運轉,總是那幾個人決定事務,也依照他們的期待而型塑你們的團體。」

   「去個人化的意思則是代表,當你在團體中匿名,隱藏身分,就較能逃離你對於你個人性格或者思想的限制,因為你不用擔心別人會知道你是誰,你就更能隨心所欲的做你想,但過去不敢做的事情。」

   「就用3K黨當比方來說好了,你沒戴頭套時,你不敢輕易殺害你的敵人,一方面你擔心受到刑罰的制裁,另一方面也是擔心你的狠毒或是軟弱會遭到同伴的標籤。但是,假使你戴上頭套呢?你一定會想,反正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你被壓抑的道德認知將會大幅減弱,促使你成為一個冷血的種族殺手。在此同時,群體極化亦在組織中蔓延,群眾在去個人化的效益下顯得難以自制,極化效應讓群眾相信非得朝冷酷無情的道路前進,於是3k黨就成為一個惡名遠播的團體了。」

 

   「老師,我不懂這之間和我們課程的關聯性。」左耳戴著耳環的學生這麼問。

   「當然不是要你們學3k黨那般殘酷無情,在每次分組公布後,你們在確認你們的組員前,你們都必須先進行匿名會談。那次的匿名會談是關鍵,你們可以跳脫你的形象、你的職務討論你們的劇組方向,那可以激發你們更勇敢得提出自己的意見。在心理學上,去個人化雖然是較偏向負向的形容詞,但我過去的經驗反而告訴我,若用來討論及構思影片腳本上,卻總會有美麗的意外。在此同時,群體極化效應會大幅減低,因為你們在每次的拍攝中都會不斷更換組員,在你們產生群體極化前就會先打散重新分組。」

   「不過,我還是得先告誡你們。第一次的『匿名會談』後,你們很快地就會與你們的劇組見面,接著依照第一次匿名會談結論決定劇本方向。接著你們當然會著手開始工作,譬如導演可能要先擬好劇本,場務可能要預先思量要準備的道具等等。原則上每一個禮拜都需要再進行一次匿名會議,根據這一個禮拜的工作內容進行檢討,目的在於確保每個人都有發言的權利,可以說出自己現實生活中不敢說的話。」

 

   「可是這樣大家不是會更容易產生衝突嗎?若我的劇組不知道我是誰,譬如我覺得導演根本就是豬腦,劇本編得爛透了,我提出來,但導演卻偽裝成其他人反駁我,屆時只會讓彼此衝突加深,且增加猜忌不是嗎?」坐在第一排,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的男同學提出質疑。後方同樣傳來「對耶。」「嗯。」的贊同聲。

   「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莫非對吧?」莫非點頭。「這樣的衝突的確曾經發生過,你們都會在我所設計的網站『www.匿名遊戲』中進行匿名會談,所以原則上我都會觀察你們所有的匿名會議。事實上,我也可能是匿名會議中的其中一個匿名人物,若發生類似事件,我將會立即阻止。雖然我曾對你們每一個人進行過數小時不等的會談,但在去個人化的效應下的確也很難在匿名會議中猜出你是哪一個匿名人物,但我對我個人的心理專業還算是有自信,多數情況可以引導讓場面不要這麼難看。但最重要的還是,希望你們每一位都可以記得修課的期待,你們雖然各懷抱負希望展現自己的能力,但這畢竟是一個劇組,你們要齊心協力,並懇求你們可以減少我的工作負擔,讓我只要坐在家裡沙發上,喝點小酒看你們的匿名會議紀錄,而不是在電腦前駝背加入戰局。」

 

   多數學生在聽了詹這番鼓勵後,多數點頭表示贊同。然莫非還是繼續提出了他的疑慮。

   「我還是很難相信在匿名會議上不會有場面失控的情況發生。」

   「莫非,我建議你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讓我把話好好說完。你再說下去的話,未來你的劇組,可能會利用你所說的話,增加群體對你的敵意哦。」

   莫非原本以為詹試圖威脅他,不讓他造成眾人恐慌,但思量後,忽然理解詹的用意了。若未來分配劇組人員後,劇組在後續的匿名會議產生衝突時,想當然而公開對此匿名制度感到懷疑的莫非首當其衝。即使莫非沒有對他人進行言語攻擊,其他人也會將矛頭指向莫非,他能同意詹的用意了,這並不是威脅,要他別繼續說下去,其實是為了保護莫非。

   「莫非所提到的狀況是很有可能發生的,若各位同學在匿名過程中發生了難以收拾的場面,比方說謾罵、試圖創造群眾暴力,請立即與我聯繫。我將會立即與每個成員進行晤談,很快就可以抓到兇手是誰,請各位同學不用擔心,也謝謝莫非的用心。」

   「你們可能還是會擔心實行細則,原則上你們在首次登入『www.匿名遊戲』後,輸入我給你們的一組代碼,代碼將會自行寄到你們的學校網路帳號中。此外也需要下載我所設計的瀏覽器『Anonymous』。使用該瀏覽器可以確保你們在『www.匿名遊戲』會談中隱藏你們的IP位置[1]。原則上每次公布分組資訊後,我就會立即發送你們每一個人的會談室共同帳號密碼。所以,這堂課結束以後,請你們前往講台索取課程大綱講義,講義內將有『www.匿名遊戲』網址及詳細使用方式,可能需要麻煩你們下課後登入囉。」詹環伺全場,仍有不少學生對於詹的描述不甚清楚,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這樣說明起來看似很複雜,其實用很簡單的話來再解釋一次。學校提供了你們的個人帳號,通常是以學號為帳號編碼,就是平常你們用來網路選課所使用的那組帳號,你們將會在那組帳號信箱中收到我給你們的代碼。我在今日晚間6點前將會將你們在『www.匿名遊戲』的編碼寄到你們的學校帳號中。你們登入『www.匿名遊戲』後,利用那組代碼建立匿名帳號,原則上帳號會跟著你們直到畢業。這一學年的拍攝作業開始之後,將會另行寄給你們會談室的共用帳號以及密碼,想當然會寄到你們用那組代碼所建立的帳號信箱中,『Anonymous』也會記錄你們的cookie[2]資料,確保你是本人登入,一組有幾個人就只有幾組共用帳號上限。接下來,等你們開始拍片流程後就自然會了解了。」

   「各位同學還有任何問題嗎?可以舉手發問哦。」

 

   「老師,那如果我的學校帳號遭到盜用的話,該怎麼辦?」一名穿著紫色洋裝的女學生這麼問。

   「這個問題很簡單,你只要前往『www.匿名遊戲』編寫問題反映信件,原則上匿名會議將會凍結劇組所有帳號,直到我跟你都把遭盜帳號問題解決為止。我可以跟各位同學說,我現階段門診數已經大幅減少,我現在生活的重心大概就是這一門課,所以將會立即為各位處理任何狀況,請同學不用擔心。」

 「而如果真的有非常緊急的狀況的話,你們也可以打電話到我的手機裡,手機號碼當然會顯示在網站系統資料中,有任何疑問也歡迎打電話問我。」

   此時學校下課鐘聲響起,詹克里向同學表示今天課程就到此為止,休息十分鐘後,同學可自行決定是否留在課堂上或者返回宿舍休息,原則上詹都會留在教室中讓同學發問,且提醒同學們記得前往講台索取課程大綱講義。

   部分的同學一哄而散,因為詹所說的課程講義,在『www.匿名遊戲』上即可下載。詹之所以會準備課程大綱講義,很大的一部分是他很清楚,有些學生總是積極的向有修過課的同學,或者學長姐討論這門課程,所以對於今日詹所說的大致上沒有任何問題,那些同學拿起手邊的包包就走人。至於剩下的的同學,則是大多是新生或者從來沒有與人討論過這門課的修課計劃,他們理所當然對於『www.匿名遊戲』網址或是課程一點概念都沒有。詹反而喜歡錄取這些人,因為從對電影從沒有任何經驗的人,卻總是可以開創一個新的格局。人生的夢想不就是這樣嗎?多數的人都會有夢想,有些人會努力規劃,然後進而實行。有些人則是擔心自己沒有實現夢想的能力,所以永遠只是放在心裡頭,也只敢默默地嘗試。對於那些人來說,電影或許是藏在心中的夢想,沒有自信下,讓他們甚至不敢打探這門課的消息,但又不能否認這些人的價值。因為他們確實也是試圖實踐、嘗試努力著。對這世界上的很多人來說,其實需要的是一個舞台初試啼聲,而對詹來說,他正是希望有這樣的人可以創造一些新的奇蹟。

 

   「老師,現在方便談一下嗎。」詹原本坐在椅子上準備打開筆記型電腦,抬頭發現說話的人正是上課時提出異議的莫非。

   「當然方便啊。」詹指了其左邊的空位,要莫非坐下。

   「老師我想問你,過去有發生過任何失控的例子嗎?譬如說匿名會談中仍然出現團體極化,或者有人自行創造出團體效應,在匿名會談中以一人分飾多角方式操控團體,以前有這樣的現象發生嗎?」

   「我不得不說 – 你很喜歡問問題。」詹笑了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跟我會談時,我曾經跟你說你有一點反社會人格的特徵。」

   「嗯…對,我後來去圖書館翻了一下跟心理學有關的書籍…那好像是一個負面的形容詞?」

   「反社會人格其實通常是指負向的形容沒錯,比較顯而易見的特徵是 – 人際困難、不願意妥協、合作,衝動、易怒…等等。不過,你知道嗎,反社會人格也或許是領袖的象徵。對我而言,我所描述的你的反社會人格,其實是在讚揚你對每件事情都會以批判的角度去思考,你思考的角度和別人不太一樣。多數的人都習慣也喜歡順從,但你卻總是堅持先找出問題,先給自己接受以及認同的理由。所以多數人都不喜歡你這麼做,因為覺得你太喜歡挑毛病,覺得你難以合作,久而久之你自然會被孤立,但我不認為這是一件多壞的事情。」

   「為什麼?」

   「因為當你自己都不能確信,那你怎麼能讓自己全心全意努力。我們所面臨到的社會本來就有很多不公不義的現象,只是多數人都選擇妥協和容忍。反社會人格的人,正確的說是有些微反社會人格傾向的人,像是你,我想是不會容忍的。雖然這或許只是你社會化程度,正確地來解釋是接受自己的無能的能力較為缺乏,但無法接受自己無能的人,才會對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堅持下去。所以當時我才會選擇你,在我教課的這幾年當中,我看到有很多,應該說是大多數學生都接受了自己不喜歡的組員、接受了自己不喜歡的安排 – 不得不說他們非常勇敢,因為他們體認到社會就是一連串妥協的過程。但我最喜歡的學生,卻是不願意妥協的學生,當然不是說他們越剛愎自用我越喜歡,而是 – 我認為那才是真正的勇敢,願意為自己認同的付出,而且是不求回報。」

   「其實我聽得並不是很懂。」莫非尷尬地笑了笑。

   「哈哈哈,我只是忽然想對你說這些話,話說,我該回答你的問題了。」詹停頓了一下。「原則上,我的匿名系統有他自己的後台資料,所以若有人有心操作團體效應,我的資料庫應該會告訴我。不過,我大多數並不會做任何回應。因為我相信,若有人試圖操作團體,其他人查覺到異樣,應該要當下立即反抗,若沒有人出聲制止,或在匿名會議中提出任何反抗的意見,我也不會做出任何行動。」

   「為什麼?」

   「因為既然你們都選擇接受了,為什麼我要這麼雞婆的介入?匿名的價值就是讓你們更勇敢的表達自己的想法,若你們使用匿名方式會談,卻又屈服於團體壓力,那我所做得不就白費了?」

   「嗯…那…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想你未來的問題應該還會有很多,等到你又想到問題時,在透過電子郵件或者上課休息時再發問吧。」

   「好…那,老師我先走了。」

   「好,那我們下個禮拜見。」



[1] IP位址Internet Protocol Address)是一種在網路上的給主機編址的方式,意思等同於來源位址,可藉此探查網路位址。

[2] Cookie(複數形態Cookies),中文名稱為小型文字檔案小甜餅[1],指某些網站為了辨別使用者身份而儲存在用戶端(Client Side)上的資料(通常經過加密),可藉此得知使用者的使用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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