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前言:


此版本為第二次修稿完畢之進度,本次修改重點除錯字外,亦再次潤了某些文句。


劇情部分,把台灣篇和戰場篇設定成兩個完全獨立的故事,儘量讓兩個故事看起來不相干擾,也不會在後文提到了另一個篇章稍早的劇情。比方說只在台灣篇前段提及主角龐文雙的父母狀況,本次將父母的軼事也補了進戰場篇,讓兩個故事變成可獨立閱讀的不同故事。另外,針對部分BUG情節(主角小幅心境、台灣篇的醫院搜索...等)也小幅度變動,並刪去了將近一萬字的獨白或陳述。


不過原則上整體劇情倒是與第一次修稿的版本(2.0)差異不大,與原稿亦同(1.0),不影響閱讀及劇情,總計303479字,只是想記錄起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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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戰》

 

0. 前言以及不可避免的廢話

 

「下車,戰場到了。」戴著紅色頭盔的軍官這麼說,他用無線電告訴塔台人員,我即將進入戰場,受訓編號SD09,龐文雙。他跟我確認,我點頭。

「請偵測死刑戰場E6號閥門週遭有無活屍。」軍官透過無線電問著。另外一個士兵則拍拍我的肩膀,他對著我微笑,我慶幸著進入戰場前不需要再去面對那些嚴肅或是憐憫的臉色。別緊張,他說。

 

我聽不見無線電傳來的回應,總之那道閘門是開了,雖然僅僅開了大約四十公分不到的縫隙,但大概也足夠我過去了。所有軍人,連同那個紅色頭盔的軍官都把步槍上膛,我聽見那狀似齒輪在計時鐘跳轉的聲響「喀喀」。

軍人們瞄準著那個缺口,深怕著那缺口會變成活屍們進入人肉餐廳的入口。

 

 

我原本以為「戰場」的圍籬會更大,大概會像是巨蛋一樣是個室內場地,但實際樣貌但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有點像是羅馬競技場似的,所有看見的牆至少都有數十公尺高,牆面連綿到很遠很遠就像是看不到盡頭似的。

那個鼓勵我的士兵,要我再次確認我的裝備,是否帶齊,是否還再緩緩,還是已經確認要進入戰場了?我向他點著頭,死到臨頭,還需要確認什麼呢?

 

「祝你好運,希望你可以活著出來」他祝福我,或許他也是華南人?

 

 

「我也希望。」我回答他。語畢,如同在球場奔馳的運動員般,快速的衝向那個缺口。最後,我聽到了閘門關起來的聲音。

 

 

 

沒錯,我無路可退了。

 

 

 

在踏入「死刑戰場」的那時,我在想什麼呢?

 

 

 

他們是這麼告訴我的,在這裡所將遇見的人類夥伴不一定會和我們合作。雖然好消息是面對那些活屍我可以毫不留情的斬殺,因為他們可是死刑犯變成的活屍,又或者是活屍變成的死刑犯。前者可沒有異議了吧?現在這個時代,你犯了窮凶惡極的罪刑,不是槍斃、不是吊死,更不是坐在電椅上肉跳心驚地面對自己即將焦黑發臭的下場在現在這個時代,你殺人同樣需要償命,不過不同的是,你將會被注入病毒,最終你將成為活屍,變成政府實驗的工具。

 

活屍,亦有其它類似的說法,譬如說是喪屍、活死人,甚至是僵屍。這些似乎是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名詞,現在卻真實存在。甚至變成這個陸地上的新物種很不可思議吧?因為「屍爆」距離現在已經將近五年了,所以我們已經有一些較具體的研究成果產生,我個人的知識水平有限,只能以我能理解的方式向你解釋,如果你覺得不合理,可不要怪我哩。我也是在訓練期間看聯邦政府的說明,才能較全盤性地曉得這些資訊的。

 

 

「屍爆」的狹意是指西元20203月上旬,舊中國廣州某中型醫院傳出某種院內感染,病毒使得人們產生一系列怪異的行為,他們一開始展現他們噬血如命的天性,並把這世界上最常見的動物 - 人類的血肉視為主食、甚至試圖貪心地啖個精光。至於那些有幸保留全屍者,他們重新再展開了他們的新生命,加入了活屍大軍的行列當中。

 

這種新品種的人類(雖然政府一直不願意用新品種來指稱它們)活屍就一直存在於屍爆以後的世界中,並在各地活躍著,宛如他們才是這世界上真正的主宰一般。

 

 

 

那是一種新型的病毒。你說它像感冒,它的確像感冒,有可能因為飛沫而傳染;你說它像愛滋,它絕對像愛滋,因為它根據性行為或者血液感染的機率更高。一開始我說到了狹義,那廣義呢因為疫情爆發的速度又快又多,於是後續爆發的病毒感染疫情,我們也開始用「屍爆」來稱呼了。

 

 

 

這種病毒一開始可能會侵入你的四肢神經,讓你的四肢僵硬、不聽使喚。你會開始發燒,一直到病毒侵入你的大腦,癱瘓腦部功能你會因為腦部損傷而失去許多功能比方說情感、言語、思考等,最終,變成一個可以活動,但卻沒有情感的肉體。

這樣的歷程每個人均大不相同,有些人被病毒入侵後一天以內就會變成活屍,有些人則會有長達好幾週的潛伏期。就是那些具有潛伏期無論是因為口沫傳染或是體液感染而得病的「患者」造成了這種難以控制的狀況。

 

 

一般我們對於腦傷的認知像是腦中風,你的半邊身體會變地難以動彈,甚至失去功能,但是這種病毒卻不會侵蝕我們掌管肢體活動的部份,那只是它的前導作戰罷了,接著它會接管你的四肢,就像是佔領宿主一樣。你變成一具可以活動,但卻沒有意志的空殼。你的人生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進食以及性交

 

很難想像吧?活屍不但會吃了你,或許還會強暴你?當然不是,我們這種活人對於活屍來說,只是食物。活屍與活屍間才會有性交的存在,也不曉得它們如何辨別彼此的,總之,它們可以性交,也不太害臊,更不需要關燈或者情話綿綿,直接在大街上大演活春宮可真是恬不知恥啊!但我們人類更加無恥,你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嘛?因為在這個世界還沒受到活屍侵襲時,人類就常上演這種戲碼了。所以當我聽到有人在批評活屍的這種厚顏行為,就讓我更忍不住竊笑了起來。

 

 

這種病毒,我們都稱呼他為Z病毒」,因為中了這種病毒以後,沒多久你就很有可能變成Zombie(活屍)。

 

 

屍爆早期,人類與活屍的戰況處於絕對的劣勢,因為對此種疾病並沒有衛教常識,我們對這種疾病仍是恐懼大過於與其對抗的勇氣,軍事防衛機制幾乎無法派上用場。

當時我高中唸到一半,即踏上了逃離家園的不歸路,正因為我的國家是海島型國家台灣。疫情如同被沖散家園的螞蟻般,成放射狀地往國土全境蔓延,難以收拾。

 

 

至今,台灣的狀況我是不曉得了。受訓前我住在中國,一個我不知道確切地點的城市裡面,但更正確的說法是,我住過好幾個我根本不知道在哪的城市,那些舊世界的地圖早不管用了。我們不斷遷徙、不斷逃難,永遠都不知道現在這個「家」是否安穩,這個地方是否配得上「家」這個字?

 

 

我一直到都懷疑活屍病毒或許有可治癒的可能性,在逃難期間親眼看著同行的一個少年在被活屍咬了以後,曾出現了成為活屍的早期徵兆,但最後卻始終沒有變成活屍。如果他的免疫系統可以暫時抵禦Z病毒,為什麼沒理由可以把這種疾病治癒?然而,現在政府卻始終宣稱Z病毒是無法治癒的,他們說我們這些從災區逃出的平民所看見的那些狀況只是看見了「發病時間較漫長的活屍」罷了。或單單只是歸咎於「潛伏期作祟」,始終不願意正面回應Z病毒可能是一個可治癒的疾病。

 

 

我不相信,縱使那少年沒多久就被軍隊射殺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他那少年,最後是不是會變成另一個行屍走肉。

 

 

政府卻不願意將心力投注在治癒它們上,而卻花了大把的資源在控管我們這些平民,還有搞出一堆什麼「公民戰鬥」「死刑戰鬥」上。

我在一開頭就說過了,我在死刑戰場中,會遇見所謂的「活屍變成的死刑犯」 - 這是政府的官方說法,得了Z病毒等同於遭判死刑,可直接射殺,但我可不以為意。

 

 

2020年,人類原本還有將近80億人口,因為資源有限,各國因為石油、稀有土壤、稀有元素而劍拔奴張。北韓正蠶食南韓領土,阿拉伯眾國跟以色列也關係緊張,各地屍爆更是足足讓地球損失了超過95%以上的人口,各國政府也名存實亡。因為各地都有活屍的災情不斷爆發著,而政府觸角沒辦法深入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各國整併成各大聯邦政府,陸地國家紛紛成立政府聯邦特區,大的聯邦政府可能綿延好幾十、好幾百公里新建超大型城市,建築高聳的城牆以防止平民私自進入,進城都需要做嚴格的檢疫,拒絕者都是子彈伺候。

 

聯邦政府的權限除了法制權外,還享有絕對的制空權,嚴格禁止所有民間飛行器試圖飛進城市,嘗試者同樣也是子彈伺候,絕不討饒。

 

 

你可能會問,那海島國家呢?小型海島國家由於腹地有限,在疫情控制住了以後,紛紛成為屍爆前有錢人的避難天堂,但至於那些海島國家的詳細狀況,我就無從得知了。

 

 

陸地聯邦城市裡居住的都是絕對的健康者健康也成為了財富的根基之一。很好笑吧?以前誰會把健康放在第一位,但現在卻成了衡量財富和身份的裁奪。Z病毒在交叉感染後,衍生了各種不同種類的病毒株,幾乎每一季政府都會推行最新型的Z病毒疫苗,這種疫苗雖不能百分之百地防止你被咬後不會遭受感染,但似乎可以大幅減少口沫及接觸傳染的機率。

我們這些平民,在辛苦工作挣得收入,那些聯邦貨幣外,除了要採買生活物資,最大的開銷就是購買這些新型抗病毒疫苗來施打好消息是,由於居住的房舍都是政府提供,所以至少不需要購買或者租屋來住,這可真是高房價時代的福音啊!

 

 

聯邦城市外也各散置的許許多多的中型城市,與聯邦政府一樣都有同樣森嚴的門禁,只是沒有辦法一一針對這些中型城市興建連綿數十公里的城牆,頂多是用廢棄汽車、瓦礫堆、甚至是那些爆彈碎片所堆疊的「窮人版城牆」。明眼人都知道這根本沒辦法做到百分之一百的防衛,所以總是會有活人,那些被政府排除在外的疑似感染者偷溜進來,我們被強迫戴著政府發放的拋棄式高密度口罩、高密度手套在城裡活動當然還有政府發放的拋棄式高密度保險套。

至於中型城市以外的那些小聚落呢?我不知道,也不清楚至少沒有媒體記者會冒著生命危險出城採訪,政府對於那些存在鄉野(我們是這麼稱呼那些未能被允許居住在中型城市的地區)中偶發性的屍爆也是隻字不提。

有時候我們會收到政府消息,告訴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離開我們現在所居的城市,因為那群怪獸正逐步朝我們逼近,政府軍均亦撤守防線,於是我們就會風塵僕僕地被趕到另外一個陌生地城市居住。

 

 

我所印象中的2020年以前的生活,在我高二以前的生活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我在城市中每天不間歇地工作,做的是低收入的知識管理員,這並不是政府配給的工作。政府會在各城市釋出一些工作,比方說學校教師、防禦建築工人、消防員等,任何你能想得到的工作都會有,但我認為那些工作都是政府控制社會的工具,所以我幾乎沒做過那些工作,而我因為某些原因,壓根不相信政府。

 

我在初抵達中國時,認識了我現在老闆,據說他以前曾是中國某圖書館的館長,逃難時要他全家人把裡頭的書籍積極營救出來,每到各地都還會再收購書籍。他的說法是,他希望人類還能保有舊世界的那般文化素養,所以他堅持把這些象徵人類的文明的書籍傳遞下去,於是,我們這些知識管理員,每天開著貨車租借外人書籍。

 

這是一份薪水很低的工作,但每天的生活倒挺快樂。活屍肆虐以前的世界好像就在你我眼前一樣,那些與我們同樣想念屍爆前生活的人們,總會與我們攀談幾句,或許聊上幾本他前幾天帶回家看的書,那可能是《馬克思主義》、《毛語錄》、《金庸》甚至是《哈利波特》,好像屍爆不曾發生過一樣。

 

我想念2020年前的世界,所以我喜歡那份工作,但我最後還是不得不離開了知識管理員的生活。因為我的城市被活屍攻陷了,這次沒有任何通知,城市裡大部分的人不是被活屍咬了,就是被政府的武裝警察射殺。逃出城市後,我坐在軍用卡車上,駕駛座旁坐了一個穿著輕便,舉弓〈竟然不是拿槍?〉向活屍射擊的奇異戰士。

 

「你為什麼跟那些軍人、武警的裝備不一樣?」我是公民戰士,他說。要不要加入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如果你像我一樣結訓,你就有機會復仇,也有可能改變你現在的生活,他是這麼告訴我的。我腦中不斷盤算的是,或許我就能知道更多關於這個新世界的一切,也更可能找回那些失散的親人以及朋友。

    

這就是我現在在這個原因,我的戰鬥裝備只有一把手槍、兩把短刀,還有一把配有十五支弓箭的十字弓,就這樣把我丟入充滿活屍以及死刑犯的「死刑戰場」。

 

好幾百年前的那些拿著刀、槍人類因各種現在看來可笑的理由所引起戰役,若是遇上了冬天,大家總是說那是寒峻的戰役。所以,我也可以說我現在過的生活,就如同冬戰一樣艱難,只是我的戰役除了寒峻外,同時也含菌吧?

 

 

 

 

 

 

 

 

 

 

 

 

 

 

 

 

 

1. 【戰場】

 

「首先感謝諸位願意為了成為英勇的戰士而來到此地,未來只要你們認真的接受訓練,都可能會成為一位偉大的戰士。任何人只要成為戰鬥單位,就可以從平民變成公民,這可真是莫大的榮耀啊。你們知道公民和平民的差異嗎?」

 

戴著綠色扁帽的中年男子在上頭發表這樣的演講,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雖然個頭不高,但結實的胸肌卻是著實將軍服給撐起,好不勇猛。不知道他的官階多高?家人是不是也住在遠離塵囂地聯邦城市中?是不是不用像我們一樣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他站在軍用卡車的車頂上,沒有使用任何擴音設備,單純只用嘴巴嘶吼著這些,顯得一派威風。

或許他也曾經與敵人有過艱難的纏鬥吧?至於那敵人是舊世界的人類對手,還是屍爆後的新世界活屍我就不清楚了。扁帽男穿著軍綠色迷彩裝,臉上滿是傷疤,朝人群中點了幾下,立馬就有軍人拉舉手的平民回話。

 

「公民可以不用搬家?」

被拉出來回話的那個男子懦懦的說。說完這句話,立刻被他身旁的軍人揮拳。那一拳應該下手滿重的,男子立刻倒地,發出哀嚎聲,消失在人群中。

 

看不到扁帽男的表情,他朝下面的軍人揮手,我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又有另一名男子被拉出去回話,他離我倒是挺近的。大概距離我大概三、四排左右而已,我們這個近百人的隊伍裡頭也不過總共才十來排罷了。

 

「平民,就只是單純的活著而已;公民,可以抬頭挺胸的活著。」

這男的回答還算漂亮,扁帽男向他點了點頭。然而他還是淹沒在人群中,如同早先那個挨揍男一般。發生什麼事情了?他也被揮一拳了?不過五秒不到,又看到那男的又站了起來,我猜他大概是被旁邊的軍人踢了一腳,所以暫時踉蹌。

 

「我不想占用諸位寶貴的訓練時間你們所有人都報名了這次的『公民戰鬥』我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到這裡。有些人可能是因為家人被僵屍殺了,所以想要反擊;有些人可能厭倦了現在的生活,想得到公民權我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麼理由過來總之,給我好好幹,既然進來了,就要不要退出。」說完後,他老兄立刻從卡車車頂跳下來,頭也不回地離去。這老兄也太精壯了吧,我看那卡車至少三公尺高啊。

此時前排有幾個傻蛋竟然拍手起來,不過那幾個老兄立刻就被前排的軍人給揍了。「渾蛋,誰叫你拍手。」

 

一直到後來上課,我才知道那個扁帽老兄是華南地區的戰爭英雄「趙萬」,但真正令我感到訝異的並不是他多有名,而是原來我一直沒離開過舊中國的華南地區。

 

台灣】

 

2020年初,在中國廣州爆發第一起可考據「屍爆」後,幾乎同一時間,疫情立刻就傳往臺灣。當時政府宣佈有一種新型感冒症狀,極容易造成受感染者腦部長久性的損傷,更可能會因此而產生種種怪異的行為,請民眾若有疑似發燒症狀都需要居家隔離或立即就醫,多數機關或學校甚至暫停上班上課。

我的父親,當時是舊台灣政府的郵差,而公家機關每天上班都需要測量體溫,因為有多名同仁發燒,所以暫時回不了家,被強迫待在郵局的宿舍中隔離。他打電話回家,要我跟母親這段時間暫時別出門,留在家中比在外頭安全的多,他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那時候我只不過是個貪玩的高中生,既然政府都宣布毋需上課,怎麼可能不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出外遊玩。我們約了三五好友就出門晃晃,哪知這麼一出門就再也沒回家過。

 

 

我們都被大街上的狀況給嚇傻了,交通狀況非常惡劣,不時發生汽機車的擦撞。大家到底在趕什麼時間啊?我們討論起來,還不忘拍照上傳網路分享。

 

 

一群警方制止了我們的行為,我們一票死黨被警方強制送上警車,原本他想送我們回家,但聽見了一段警用無線電訊息後,卻把我們載到了火車站。帶我們來這做什麼?好歹送我們到我們家附近吧?我們曾這麼反應,但他卻告訴我們,「現在台北早不安全了。」

 

我們被強推著坐上載往台灣南部逃難的火車,當時也根本不曉得逃什麼難。當時只覺得政府的做法也實在草率,台灣南部的大城市有斗六市、嘉義市、台南市、新營市、高雄市等。他們偏偏不讓我們在那些大城市下車,反而像是樂透抽獎一下,隨機性的在某些小火車站放十幾個人下車,要我們找偏僻的地方躲起來。

 

我們那幾個死黨,最後在林內站被趕下車。天知道這是什麼鳥地方,之所以會記這麼清楚,主要因為林內這個地方,用台語唸起來有點像是罵人的俗話「你娘」,縱使我們後來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念的。

 

 

我們這夥人沒帶幾個錢,只知道各自的父母有的也被警察趕上火車,有的父母則沒被安排後續逃難的地方。與父母失聯的同伴哭著,說他用走的也要走回台北,我們當時卻也只是笑他長不大,後來才知道是時勢逼著我們不得不長大

 

 

母親在得知我被送往南部逃難後,前往郵局找父親商討對策。他們碰面後,母親、父親與他一票郵局同事分別開著郵局的公務郵車逃離台北,因為那時往西部南下的道路幾乎全堵塞了,既然警方指示要我們往西部去,或許在西部的我們是安全無虞的,但避免塞在路上動彈不得,他們只得轉而往台灣東部逃去,並期許我們一家在這風暴過去後可再度重逢。

母親可比我聰明的多,使終把手機充電器帶在身上,要我後續可以再用公共電話跟他們連絡。

 

我低頭看了看我的手機,只剩下13%左右的電力,不禁苦笑了起來。母親說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沿路到處除了到處都是因為猛烈撞擊而擠壓的汽車殘骸外,還有些在道路上疾走、相互追逐的怪人。警方只也說有傳染力極強的致命疾病在台北蔓延,要所有人儘可能地戴著口罩往人口較不集中的地方躲避疾病。

 

 

 

是什麼疾病這麼可怕,要把我們所有人趕離家園?

 

 

 

我們那一夥人坐在林內火車站的車站前,一直到一戶住戶朝我們大吼要我們進房,我們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臺北市立聯合醫院的警衛將當時醫院的狀況用手機拍了下來,一大群病人發了狂似的到處咬人,而且那麼一咬更是直接把對方的皮肉給扯了下來。

 

「天殺的,這他媽的是活屍啊。」這是我當下第一個想法,同行者有個傻蛋説:「這影片造假吧?想嚇唬誰。」他這一番話讓我也遲疑了一下,但看到鏡頭那端罵了一聲「幹!」後,鏡頭一面漆黑,畫面劇烈搖晃。

我們都推測這傢伙連把攝影關掉都沒能來得及,就把手機放在口袋裡面逃命。

 

我們這才真正意識到,不是這人太有戲劇細胞,就是他的確是拼了命在逃跑

 

我們在他的口袋裡,享受那片刻的寧靜還不能太久。竟傳出一連串的砲火聲,鏡頭也忽然重現光明,這老兄卻也沒把攝影模式關掉,竟然逕自的打起電話,甚至聽得見他和電話另一端對談的聲音。

 

 

鏡頭這時候朝向馬路,依然車水馬龍,不愧是我們台灣首都台北那可怕的交通狀況。

「他媽的、他媽的。」

「怎樣了?小寶。」雖然也只能勉強聽到是一個女聲,但那般慈祥般地口氣,我們都猜那大概是他的母親。

 

「媽,事情大條了,你趕快把爸叫回家,我們要逃。」

「發生什麼事情了。」

鏡頭又立刻開始搖晃,他老兄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拿著手機,話也不說就拔腿狂奔,那鏡頭掃過醫院門口大概還不到五秒。

 

 

這時我們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成群的活屍開始撲上原本設好防衛線的警方,一連串的槍聲從電腦喇叭竄出,畫面就停了。

 

 

我們大家看了看上傳到網路上的時間,是今天下午六點多,影片拍攝時間則顯示是下午三點多,我們約是四點多從學校附近被警察押上警車,現在不過約晚上七點多,若要造假這技術也太過高明了,竟然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修改好影片,而且還這麼大手筆的動用特效、弄出這麼血肉模糊的影片。

我們原本還不相信,但陸續還找到了其他類似的影片,所有影片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那群容貌看似不同,但卻同樣對人肉感到興趣的怪物。

 

 

那天晚上,我們誰也沒再開什麼狗屁玩笑。

 

 

 

收留我們的住戶告訴我們,他看到這則影片時,完全嚇傻了。開窗抽菸時,忽然看到我們這一伙年輕人還在那裡打打鬧鬧,更是讓他更為光火,忍不住把我們叫進屋子裡,想讓我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告訴我們,他沒有結婚,一輩子就是個農夫光棍,什麼沒有,農具和米倒是挺多。

 

他可以收留我們,提供我們吃住,前提是我們要去他農舍領裝備保護他。那時我們人生地不熟,他並不是唯一在那的居民,但卻是唯一向我們伸出援手的居民,於是我們都欣然同意,各領了一些裝備。因為我個子不夠高,我只領到一把同手臂長的短鐮刀,原本想央求那住戶大哥「老A」開車載我們去市區買手機充電器好跟家人連絡。他說別傻了,全台灣的人都逃了,誰還有心情開店做生意,要用就用他家電話吧,我想也是。

 

 

晚間七、八點開始陸續有一些電視台進行高樓的空拍LIVE轉播,大約持續了半個多、一個多小時。街上都是群滿臉赤紅的人類遊蕩著,一開始還有人試圖從自家門口想逃出去,但只要一被那群赤紅人發現,他們一擁而上,包圍住那個原本試圖強闖的傻子,我們這才知道那群「人」那臉上那顏色是怎麼得來的。

後來,再也沒有活人出現,當鏡頭拍攝到這裡,直擊了那群怪物分食著人類的畫面後,主播也改稱那些赤紅人「活屍」。

 

這時,我才知道那些電視台的攝影劇組根本不是因為本著對傳遞真相的使命而留在那頭 - 他們根本也是被圍困在電視台,進退兩難

 

一直到原本振振有詞的主撥也跑離開主播台,對著攝影機大吼「它們在你後面!」後,攝影師隨即發出幾聲淒厲的慘叫聲,畫面撲通一聲就消失,只剩下一片片灰黑色雜訊。

 

 

我們都知道這可真是徹底的完蛋了,那群活屍傢伙還會搭電梯是吧?還是爬樓梯上去?這該死的,到底整個北部地區還有哪裡是安全的啊。

 

不消指揮,幾個人開始默默的跟著「老A」把房子的門、窗用木板釘住,只留下通往屋頂和主要的出入口。我本來還來不及反應,但看見他們崩潰般的表情我才知道,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保衛戰,除了保衛家園外,也需要保衛我們的性命。

 

戰場】

 

在戰士城的生活裡,每天早上起來不是跑步就是戰技訓練(格鬥技、棍技之類的)。下午的訓練菜單則主要為遠程武器的使用,由於使用槍隻所造成的巨大槍響反倒會吸引活屍的注意,所以我們被教導如非必要儘量使用其他可替代的無聲遠程武器。

 

有些人選擇使用迴力標、弓箭、高彈性彈弓等,我個人則選擇十字弓。迴力標的好處是裝備輕便,但是距離太短無法發揮殺傷力;弓箭殺傷力強,原則上不要射偏太多可以一箭斃命,但是裝備笨重,不便攜帶;十字弓則是裝備簡便,反之殺傷力較小,只適合中短程距離,但是只要射的夠準,同樣也可以一箭擊斃活屍;至於那高彈性彈弓呢,初見還會以為那是小朋友的童玩,但只要隨手的石塊就能當成殺人利器,但缺陷就是高密度彈力橡膠可能會因為過度使用而略有疲乏,喪失威力。至於其他的武器呢?畢竟我可不是那麼專精,就不獻醜了。

 

因為我個子不夠高,力氣也不大,十字弓大概其中裡頭較可以滿足我的需求的武器,所以我最後選擇了它。聽說其他戰士城會有不同的遠距離武器可以選擇,但我們這邊好像只有這幾種可選。

 

 

雖然在華南戰士城(這一整個軍營是一座獨立的城市,聽說這樣子類似的戰士城整個亞洲地區有好幾個)內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帶著口罩以及手套做事,因為我們在入城前都受到最先進的抽血檢驗技術驗證是否帶有Z病毒,但說實在話當你已經習慣戴著口罩,隔絕外在「可能是危險的」情境後。現在這群人告訴你,現在的空氣絕對安全,所以不用戴著口罩。你反而是更加心慌。

 

我一直不斷詢問自己為什麼要來參加公民戰鬥。我想,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厭倦了那種不斷遷徙的生活,那種一天又一天活著,但卻總是擔心聽到震耳欲聾的廣播聲,告訴你,活屍已經進攻到城郊,全城的人又要撤離了。

 

我已經很累,很累了。那些舊世界與新世界的交錯回憶、現在待在「死刑戰場」的翻腸攪肚,還有在戰士城受訓的種種。這一切不斷在我的腦子裡盤旋,如同將死之人倒臥在沙漠裡。上頭盤旋著的腐食鳥類朝你俯衝,皮膚被牠們劃過一片又一片,產生一道道深不見骨,但卻深刻刺痛你的傷口。

 

 

 

那不是痛,而是恐懼

 

 

白天的訓練雖然對體力消耗非常吃重,但最讓我感到沉重的卻是晚間的訓練。

 

 

戰士城的晚間訓練,主要都是觀看活屍的相關影片或者紀錄為主,教官會教導一些面對活屍的基本常識。其實教官說根本不應該稱呼他們為活屍,因為活屍是指活著的屍體,但我們所口語化的活屍,卻是病毒操控的活體

患者染病後,原則上失去了意識能力,Z病毒主掌了病人的軀體,但實質上它們還是活著的。當這時你打擊它們的心臟,它們才真正的死亡,變成真正的活屍(真活屍)。

活屍們仍依賴著心臟幫浦推動身體各項機能,它們會因為肺活量、呼吸頻率、腸胃蠕動而影響它們奔跑的速度及進食的需求。在進食上它們原本像人一樣會有飽足感,所以會節制它們的用餐(其實就是吃人、吃動物之類的),所以當你只打擊活屍的心臟,而沒有朝腦部重擊要害導致它們斃命。當它們從活屍進化成真活屍後,老天爺,那些傢伙的速度會變的快地驚人,你就更難讓它死了。教官說;「殺人,不誅心。」就是這個道理。

 

換言之,當你大老遠就看到一個活屍從遠方快速衝來,並早超越了人體所能負荷的極限 - 別逃了,你根本跑不過它,只能選擇跟它戰個你死我活,或許生存的機會還要比試圖逃跑還高上一些些,縱使也十分些微。

 

 

你一定很好奇,我在最一開始曾提到活屍只剩下生存的本能進食以及性交。活屍間會不會互相啃食,還有它們可不可以繁衍後代呢?早期聯邦政府針對活屍的圍捕採取幾種措施,若遇見單獨遊盪的活屍,會派遣活補專長的公民戰士活捉回實驗室實驗,或者丟入「公民戰場」供訓練使用;若遇見成群的活屍,會用飛機空投作戰或是乾脆撤退兩招,畢竟成群的活屍實在不好應付,畢竟一個不小心,打擊到心臟就吃不完兜著走了。你可能會問,丟個炸彈不就得了?不,砲彈未必可以使他們完全滅絕,若讓一些肢體殘破的活屍僥倖活下,他們逐漸因著失血過多而步向成為真正惡魔的那端前進著,只會給我們帶來無窮的麻煩。

 

活屍在後期觀察紀錄中,似乎沒有互相啃食的現象產生 - 它們幾乎什麼都吃,唯獨不吃自己的同類。真活屍呢?在他們眼中活屍或是人類都只是桌上佳餚罷了,同類相食成為了他們的正字標記。

 

 

活屍以及一般活屍除了互相啃食的這個根基點上不同外,他們一樣什麼都吃,舉凡任何動物、植物、甚至是早些年那些餘留下來的人類加工食品亦然,它們通通都可以拿來進食。有些地區的紀錄甚至發現圍捕的活屍中,胃裡面竟然還留有樹木的碎屑、塑膠殘骸、甚至是泥土 - 可真是飢不擇食啊!

 

 

性交的部分,因為真活屍幾乎沒有任何被活捕的可能,所以難知道它們是不是仍會進行繁殖。至少在合理推斷上,真活屍彼此間就會互相攻擊,總沒有耐心性交吧?

 

 

一般活屍的確是可以性交跟繁衍後代的,但後代大多都會因為飢餓而死。母活屍不像人類一樣,對自己的新生兒倍加呵護,實驗室中的活屍母親,在產下嬰兒後就不會再關注自己的孩子,如同智能缺陷的人類母親一般。

在活屍行經的地區中,也常看到因為飢餓而死亡的活屍嬰兒屍體。那些活屍嬰兒,因為我們活人的嬰孩的腦部本來也只在萌發成長階段,那些Z病毒還沒辦法完全控制腦部,就先因為飢餓而喪命,所以它們還沒辦法變成真活屍嬰兒,就這樣子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提到了活屍嬰兒的餓死 - 你可能會有疑問那成人或者少年活屍呢?他們如果因為飢餓而死亡,是不是就會變成更難以應付的真活屍。這個答案是肯定的我們的政府為了避免真活屍的橫行,長期對活屍橫行的地區空投肉品。

 

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我們的政府長期背地豢養那群在城外威脅我們的活屍,那些在城裡跟著政府指令活著的人們,卻永遠都不會知道。

 

 

 

 

 

 

 

 

 

 

 

 

 

2. 【台灣】

 

「那些活屍到底什麼時候會到這裡啊?」我和懋仔搬著從老A田裡搶收回來的稻米,看著遠方老A家屋頂揮舞國旗的建志。

如果有人揮舞著國旗就代表一切平安,抬頭卻著沒見著國旗,那就代表著大事不妙,趕快逃跑吧!這是我們這幾天生活的暗號。

 

躲在老A家中兩天後,眼看他家中食糧快被我們一大夥年輕人耗盡,老A

開始擔心起來活屍還沒來前,我們就先給餓死了,開始要求所有人跟著他爬出去尋找食物,只留下一個人留守,負責保衛家園(?)。

 

 

「天知道那些活屍會不會跟我們一樣也搭火車過來。」我回答他。懋仔那一包好像特別重,我看他好像搬得滿辛苦的,但這時我手也沒空著,無能為力。我個頭已經算很小了,他更是矮我半顆頭。

「說真的,這裡是哪裡啊?算是嘉義嗎?還是台南。」我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所以除了父母帶我出遠門遊玩外,根本沒有過年父母帶著返鄉的機會。不像其他同學,他們的父母可能是從中南部前往台北打拚的遊子,可能每年都來這麼一趟返鄉迷途記,待在車上最有趣的就是看著一個又一個地名的從路標牌中逝去,就算沒去過也會對台灣大致上的地理位置有概念。

 

「這裡算是雲林跟嘉義邊界,離台北其實也不算遠。」

「我們運氣好像不太好對吧?逃得離台北不夠遠,如果我們是搭火車到屏東才下車就好了。」

「我覺得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還遇到人願意收留我們。」不過懋仔看了眼前搬著的這些稻米,苦笑道:「不過卻也要在這裡做牛做馬,還發誓要保護老A…真不知道到底算什麼。」

「老A跟他鄰居的關係好像不太好?我看到他也沒什麼跟鄰居來往。」說是來往倒是也滿可笑的,那些鄰居自從台北屍爆的事件傳出來後,早陸續離開了。

 

 

林內確實是離台北不夠遠吧,我猜他們也是這樣想的。那些鄰居在看見老A收留我們後緊閉門窗,或許他們知道我們是從災區台北來的後,會以異樣眼光看待我們倒是正常。

 

 

父母最後和同事在台東的富岡落腳,據他們的講法是,沒油了。沿路上也都沒見著加油站營業,但即使有開,新台幣大概也沒什麼用處了。

大家又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時代,昨天老A才載稻米去跟他朋友換蔬菜而已。短短幾天,人類的經濟退步至少三千年,這也真夠逗的。

 

 

母親說,富岡那個地方應該還算安全,附近就是空軍基地,這幾天飛機頻繁的進出讓他們感到有點焦慮,隨著引擎的轟轟作響,讓他們得心情好似盪鞦韆。「災難還沒平息嗎?」他們總是這樣討論著。

 

一台郵車上,還擠著他同事一家三口,幸好郵車夠大,他們還帶上為數不少的乾糧。父親同事的小孩是個視零食如命的小胖仔,家中儲備了非常多泡麵、餅乾以及飲料,在逃難的過程中,還知道要冷靜地回家帶上那些零食。

「夠他們吃上一兩個禮拜沒問題。」他們說。

 

 

我想母親一直沒有承認,其實他們是被困在郵車上了。沒有油,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他們把車子推進路邊的草叢中,前幾天試圖向路過的車輛攔車,但始終沒有人願意把車子停下來。

 

「兒子啊,我看我們這輩子可能不會再見面了。」我記得她那天是這麼跟我講的。

 

但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所以我才會提起勇氣參加公民戰鬥。

 

 

戰場】

 

新世界裡面,武裝部隊有分成三種。

 

一種是駐守在城市中的武裝警察,無論是大型聯邦城市,或是我之前居住過的那種人口約有千人左右的的中型城市亦然。武裝警察有點類似舊法治社會的警察,但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很難想像吧,在現在這種人類與活屍對峙的世界中,治安卻好的要命。

舊世界的警察其實是很常被認為是迂腐、與黑金掛勾的,但新世界的警察卻少有如此狀況產生。或許是因為法律過於嚴苛,對於警察的道德標準更高。

他們被下令不能對一般健康民眾開槍,只能在產生突發狀況時對不願配合撤離或者入侵的活屍開槍,若違反此種狀況,其他武裝警察可合法射殺該名警察。

 

換個角度想,這或許也是聯邦政府箝制人民的手段之一,在風雨飄搖下,人民過著明天不曉得在哪裡的生活,政府說明天要撤離,就要配合,人民心中哪有什麼「安定感」。政府對武裝警察採取的這種嚴格限制,換言就是對人民的懷柔政策,像是在告訴人民我們可能無法確保你們可以長居於此,但我可以給你基本生活的保證,至少在新世界生活不像舊世界一樣犯罪橫生。

 

在新世界犯罪,不像舊世界一樣會有所謂的判刑,一律死刑,當然,武裝警察會嚴格審差每項罪刑,儘量避免誤判情況發生。城市裡,晚上幾乎都是宵禁,的確少有舊世界的那些偷竊、搶劫發生。若你犯下微乎其微的罪名,比如說順手牽羊、或是對其他人辱罵,若你不能確保不會再犯,竟然也會送到「死刑犯收管場」等待死刑,這是多麼嚴厲的法律啊。

 

至於「死刑犯收管場」,沒人知道那是哪裡,但有犯罪者曾經活著回來過。他回來的原因是因為那兒的法官說他罪不致死,於是又被發監回到我所居住的那個城市。他沒有具體的說出那兒的情況,只告訴我們,如果他被查到洩漏任何機密,保證不會再活著回來。

 

這是武警,專門管人。

 

 

第二種武裝部隊是一般軍人,原則上固守聯邦城市以及周圍的中型城市。過去我所居住過的中型城市都沒見過軍人駐守,所以我推測我居住過的地方都離聯邦政府有一段距離。只有在特定時候才會看見那些軍人出現,每隔一段時間,每個城市都會開放部分城市辦理移民,若申請通過,這時就會有軍用卡車及軍人出現,護送那些想移民去其他城市尋找親人的平民。

除了固守城市的軍人外,還有另外一批軍人分散在各地的軍營紮兵或者對活屍進行打擊戰。不過陸地這麼大,各地又佈滿著活屍。對於單獨或者數個遊蕩活屍還可能有辦法對付,但是面對那種剛爆發大型感染的城市來說,成群的活屍,運氣不好還會有真活屍的出現,根本不能出現任何功效。

所以我想這就是政府嚴格控管每個中型城市人數的原因避免發生大型感染,不如將各城市分散建造,僅容納數百名、至多千名的住民。

 

你可能會好奇,我過去所居住的中型城市都沒有軍人駐守,那怎麼防衛活屍的攻擊?基本上所有城市都位於軍人的防衛線後方,一個軍營可能會負責兩、到三個城市的武裝警備。

每每活屍衝破軍營所設立的防衛線,那就是我們玩大風吹的開始,政府也會不斷在活屍肆虐密度較低的舊中國華中、華北地區建立空城作為撤退之備。當然,這一切都是官方說法,當你質疑起,若活屍不斷朝北部推進,那麼蜂擁而至的平民將如何處理?這種情況在目前是不太會發生的,因為政府餵養活屍的舉動,所以活屍現階段未有大規模遷徙的狀況發生。

 

 

舊中國目前活屍主要分布在沿海地區,也就是舊中國人口較擁擠之地區,內陸地區則僅有零星災情,雖說是零星災情,但其實也仍有大量的活屍活動著,只是密度較低罷了。

 

 

最後一種武裝部隊,則是公民戰士。前述兩者武裝部隊也都屬於公民,但只有這種公民配得上是「公民戰士」的稱號。這種部隊,雖然受訓時間不長,約莫數週到數個月不等。但是因為受訓的過程特殊,且只要是活著結訓,無論是武裝警察或是政府官員都要對你們畏懼三分。

一般人民都可以透過招考成為武警或是軍人,但受訓的過程並不會要了你的命,你也都是通過訓練後,才會正式拿起武器面對敵人。公民戰士的訓練,卻是你拿了武器面對活屍,並活著走出「公民戰鬥」才算是通過訓練。

 

「公民戰鬥」會先有約數週的戰技及體能訓練,接著進入「公民戰場」參加訓練。之所以會被稱為戰場,那是因為你會進入一個大小狀似於兩、三個中型城市大的大型圍籬中,裡頭會豢養約近百名至數百個活屍作為敵人,這樣的戰鬥稱為「公民戰鬥」。

那些活屍的來源通常都是「捕捉型公民戰士」所活捕的落單活屍。受訓過程就是各戰士城一期公民受訓新兵(約數十個)對抗數量數倍以上的活屍。所有戰士在裡頭會共同合作與活屍對抗,約會有近半數左右的新兵可以活著走出,然後就成為了「公民戰士」

 

 

「死刑戰場」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死刑戰場同樣隸屬於公民戰鬥的範疇,但是訓練過程更加險惡。死刑戰場的參加對象以各中型城市或者聯邦城市的那些犯罪者(死刑犯)為主,前文所提及的「死刑犯收管場」基本上就是一個大型的雕堡,裡頭關有為數眾多的死刑犯,他們大多的下場都是被拿去做Z病毒的研究。

Z病毒,其實就像是感冒病毒一般。在舊世界的生活中,各個感冒病毒在交叉感染下都會症狀更強大的病徵。Z病毒亦然。政府往往只能零星的捕取野生活屍做研究,無法得到完整的研究紀錄。「死刑犯研究室」順應而生,對死刑犯做各種不同的活體實驗,那些實驗的產物,若實驗結束後銷毀就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號人物想出了這玩意兒,將那些死刑犯活屍丟入「死刑戰場」中。

接著,會徵求自願踏入死刑戰場的死刑犯進入戰場中,用活著走出則釋放的誘因誘惑,但因為願意進入死刑戰場的死刑犯實在寥寥可數,但每次「製造」的死刑犯活屍數量卻總是高居不下,還得從每期的「公民戰士」新兵中抽出極少部分的「幸運者」進入「死刑戰場」。

 

 

死刑戰場一期人數不一定,通常需要湊滿數十人來對抗同樣也是百名以上的活屍,任務達成率則不到十分之一。追根究底或許不是因為戰場裡的活屍比較強壯,再怎麼強壯的活屍都抵擋不了利刃的刺穿(當然,真活屍可能稍稍除外)。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死刑犯卻往往不見得願意合作,有些人寧願與政府作對而送上自己的命變成活屍,而不願意成為政府這個終極實驗的產物。

 

進入死刑戰場前,你得有可能單兵作戰的覺悟。很可笑吧?我在受訓練前一直以為之所以死刑戰場的戰士達成率低是因為活屍太強壯,但一直到受訓之後才知道那些死刑犯除了是犯罪者外,有些是反抗政府的鄉野人民

 

鄉野人民就是指那些被政府排除在外的平民,他們可能是身體孱弱者,有些是年紀較大而被政府拒絕進入城市生活的舊時代人們。

他們活在政府未保護的鄉野中,那才是真的每天面臨活屍的挑戰,有些人日復一日的與存活搏鬥,有些人則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對政府萌生反感,進而跑去中型城市周圍攻擊武裝警察或是軍人,一心求死。

 

 

他們被稱為新世界的政治犯,也是新世界中最不受政府法制規範的罪犯。政府也不在乎他們是不是一心求死,他們也正缺犯罪者來充當實驗工具,就順水推舟地把他們一併逮捕。對那些鄉野人民來說,他們可能不會知道他們那些曾經共同生活的夥伴反抗政府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他們可能從來沒有回去過

就連過去在中型城市生活的我,也不知道有所謂的「政治犯」存在,我們以為死刑戰場的戰士來源都是單純的死刑犯原來這個時代也會有所謂的政治迫害,才會順應有這些政治犯的產生。但是仔細想想,政府把鄉野人民排除在外,不的確也是一種可怕的政治迫害嗎?

 

 

鄉野生活究竟是如何,的確難以想像,有時候我不禁好奇,從公民戰場或者死刑戰場活著走出,而受人尊敬的「公民戰士」,說穿了還比不上那些長期根活屍共同居住在同一片大地上的鄉野人民。

 

當你活著通過「公民戰鬥」訓練,你可以選擇納編政府麾下,投入「捕捉型公民戰士」或者其他類型之公民戰士的組織,請原諒我沒辦法一一介紹這些類型的公民戰士,因為在教官講解這一段時我根本無心聽課。政府麾下的公民戰士當然會有所謂的薪資,也可以自由移動到任何一個城市,執行各種不同類型的任務。

但政府提供了一個更大的誘因,你可以受訓後自由選擇下鄉,尋找家人或是保護鄉野人民我始終搞不懂為何政府要開放公民戰士自由下鄉,你都耗費精力訓練了一個戰士,卻要讓他自由選擇是否納入政府麾下。

 

 

事情是這樣的,鮮少會有公民戰士願意下鄉,因為沒有人願意再走回沒有政府保護的角落,尤其是你好不容易走出一個滿是活屍的迷城。政府好意開放,實際上是賭你根本不敢走出他的保護傘。

 

 

 

 

 

 

 

 

 

 

 

 

 

 

 

 

 

 

 

 

 

 

 

 

 

 

 

 3.      【台灣】

 

第五天了,我們的中央政府也遷到南部,但警察廣播臺卻隻字未提北部的災情。我們不禁好奇,到底是政府隱匿災情,還是連中央政府都不清楚北部的狀況?

原本網路上還陸續有還在北部地區的網友上傳影片和最新畫面,但這幾天台中以北已經幾乎沒有網友會回報狀況了。畢竟沒有人會希望自己上傳的影片會出現第一天電視台的狀況。更有一說是北部地區已經幾乎沒有人存活了,即使逃得過活屍的肆虐,早晚也會因為斷糧而死。這種說法紛紛出籠,甚至有人以活屍為題寫了一連串的故事,最後才被踢爆是創作,最後那個作者斷文,被網友懷疑是否也成了自己故事的其中一分子。那時,我們才知道資訊地匱乏反倒是最可怕的狀態。

 

 

母親說他們的糧食還夠,曾步行到鄰近的空軍基地尋求援助,空軍基地的人也只願意給他們食糧,不願意讓他們進入營區躲避,但她看見裡面好像有平民活動。那大概是那些官兵的家人,父親推測著。

同行的小胖子抱怨零食太少,郵車上的成人控管著每天的食物,就像是六十年前的舊中國一樣,糧食配給,他是這麼開玩笑的。

 

到處不是都是如此嗎?我們搶收了老A稻田裡的稻米,自己加工研磨成非常粗糙的糙米,難以下嚥,勉強可以填滿肚子罷了。有時老A會趁著晚上偷採那些逃難走的鄰居未能搶收帶走的蔬果,他說他這輩子沒犯過罪,雖然知道不會被抓,但還是很緊張。

 

我們那群人也分成兩派,原本跟我高中玩在一起的人本來就只有建志、懋仔、佑任、魁星還有昂國。另外一群年紀比我們稍大的大學生,和老A吵了一架,破壞老A對面鄰居的門窗擅自住了進去。

我還記得老A那天對他們大吼:「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兔崽子,是誰在危急時收留你們?」

 

那帶頭的也朝老A大喊:「什麼收留,你是要我們替你收集糧食罷了。」他說完後,把老A鄰居因為逃難太緊急,遺留在桌上數日的臭酸食物往街邊丟,那噁心的味道足足經過了一個晚上才消散。

 

 

這幾天我們這夥人仍不變方針,陸續出去幫老A採收稻米,他有時候會帶上我們其中一兩個人跟他去其他地方交易食材。他曾問我,你不去嗎?不了,我不去,我留守。

並不是因為我害怕出去會遇到活屍,根據政府以及網友的說法,推算活屍步行到我們這至少還要好幾天,我只是不想看老A臉色,趁他不在才可以恣意的使用他的電話啊,不然你以為我怎麼跟家人聯繫的?

 

 

其實我們這群人的手機也早電力短缺了,等於是替他勞動來換取住宿、飲食以及最重要的通信。在這種兵荒馬亂,無法與家人取得聯繫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建志、懋仔、魁星的家人都跟著政府到了高雄等地,政府落腳高雄市後,他們紛紛轉往屏東偏僻的鄉村居住,不是住在南部親戚家,就是住在政府在國小所設立的緊急避難所。非常簡陋,校門口站著幾個阿兵哥,有些人自告奮勇說願意站崗防衛,但國家發布緊急命令,非軍人身分者不准持有武器,那群阿兵哥只好沒日沒夜的站哨守衛,保持一種疲累不堪的狀態。

非常沒有安全感,建志的父親這麼說。

 

 

昂國和佑任的家人都沒能跟著政府撤離,昂國的家人在第一時間沒有撤離,後來就沒辦法取得聯繫了;佑任的家人則往東部山區撤離,開著車不斷深入崇山峻嶺,我覺得那是自掘死路的行為,因為汽油和糧食都會出現很嚴重的問題,但我始終沒有說。

 

 

昂國是我們之中唯一沒辦法與父母取得聯繫的人,我們安慰昂國,「一定是因為昂國父親是醫師,所以政府直接從醫院把他以及昂國媽媽接走了。」當然,這是我們的推斷,我們也說沒個準。

「我父親一定正在台灣某地醫護著傷患,那裡通訊中斷,因為這樣才沒辦法跟他聯絡上。」他挺著胸這麼說,但我想他一定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過不了多久,我就沒辦法和我的家人取得聯繫了。母親雖帶著手機充電器在身上,但是郵車的供電逐漸不穩,父親同事推測汽車或許也快要沒電了。明天得合力把車子推去空軍基地,希望基地可以協助加油或充電,至少可以讓他們移動到其他地方。

 

 

不太樂觀啊,我聽見父親開玩笑的聲音。

 

 

戰場】

 

 

「總而言之,我們是很樂觀的。」戰備指導室裡,分析活屍數據的軍官這麼說。

 

進來訓練中心已經三個多禮拜,這個禮拜結束後,就得開始準備抽籤事宜,正式選填要參加「公民戰場」還是「死刑戰場」。待戰場確認後,就會有通過訓練的公民戰士學長來指導我們在「公民戰場」或是「死刑戰場」的實戰技巧。也是到那個時候,才會知道有幾名死刑犯自願加入死刑戰場,不足的人數,就要由我們這些人抽籤選出那可真是生死交關啊。

 

單獨作戰最大的壞處就是,你永遠沒辦法放心休息,不斷不斷的被細微的聲音給吵醒,擔心是不是有活屍躲在暗處虎視眈眈。公民戰鬥沒有任何時間限制,所有活屍都被擊敗後才算勝利。根據過往經驗,「公民戰場」約會在數週內結束,「死刑戰場」則通常都會拖上好長一段時間,主要因為公民戰場打的是團體戰,通常新兵們可以合作並設計戰術圍剿活屍,但死刑戰場卻總是單兵作戰,沒人可以協力攻訐,所以總得打打停停。

 

 

「若你拿的若是近身武器,瞬間將利刃插入活屍的頭顱上半部,或是直接砍入頭部,原則上是可以一刀斃命的。」軍官說著,大型投影幕上顯示活屍腦部剖面圖,腦部部分均顯示綠色,鼻樑以下均顯示紅色。

「紅色部分,是容易使你們的武器卡在骨骼的部份,那裡也較不致命。有時候你們會因為身高以及敏捷限制,無法直接打擊到活屍頭顱。」

軍官做一個閃躲的動作,就像跳舞一般,接著說:「在你面對一個對你虎視眈眈的活屍時,若可以躲過他的第一波攻擊,側身閃過他,這個時候。」他將手指指著他脖子後方。

「你可以攻擊他的脊椎,可以讓他變得半身不遂,或是乾脆直接砍下他的頭顱,但是當然,你們需要費的工夫就更大了。」

「你們都知道真活屍與僵屍的差異,若你們遇到的是真活屍,在近身搏鬥並沒有什麼戰勝的機會,但因為政府的『德政』,鄉野間大多都是一般活屍活動著,你就把它們想像成是會吃人肉的人類,反應和動作都不見得有你們快。它們跟你一們一樣,需要呼吸,同樣也會累。」他指了離他最近的那個新兵。「我問你,你跟一般平民比起來,誰比較強壯。」

 

 

那個被指到的新兵大聲喊:「報告!我比較強壯。」

 

「壯個頭啦。」軍官推了新兵的腦袋,新兵還不知道他的回答的瑕疵在哪呢。「不是你比較壯,而是你有適合你的武器。」

 

「那群活屍只有他們的利牙,還有那些透過接觸以及口沫傳染的Z病毒可以充當他們的武器。」軍官停頓了一下,低頭換張投影片。「你們有精良的配備,還有,可取代四肢的武器。」

「從今天起,防護裝備就是你的衣服、武器就是你們的四肢。」投影片上的男子穿著類似潛水衣的裝備,四肢均用一種特殊的黑色毛料包覆,胸口及腰間繫上為數眾多的刀刃兵器,當然還有令大家感到好奇的,特殊防護頭盔。

頭盔的形狀非常特殊,有點像是毛帽一般輕薄,帽簷下方是副藍色護目鏡,卻沒有任何口罩。難道不需要口罩嗎?我心裡這樣懷疑。

「這種黑色毛料,可以抵擋一隻活屍的拉扯,你甚至可以讓它咬上一口。活屍不是獅子,沒有利牙,齒模甚至還與人類相同。原則上這種特殊布料可以抵擋活屍的撕咬,但我想大概沒人想試驗看看。」

 

 

我先前居住的城市裡,曾經見過幾個公民戰士來我的城裡尋找親人,我那時還不知道他們正式的稱謂為何,只對他們的裝備感到好奇。現在,可真知道全貌了,可是特殊防護頭盔以及如同潛水衣般地的毛料?那胸口怎麼辦,難道不需要額外增加什麼厚重的胸甲嗎,電影裡的活屍不是最愛從人類的胸口大口啖肉嗎?

 

「我們這種裝備是屬於輕裝備,與軍人面對活屍的重裝不同。軍人對抗活屍時,主要以槍械作戰。當一大群槍枝發射時,最可怕的其實是自己人的流彈,所以胸口的防護特別重要。而你們,未來可能的公民戰士,卻是在最前頭擔負與活屍肉搏的角色,之所以會沒為你們的胸口做特別防護,那是因為當你的四肢都被攻擊了,才會輪到你的胸口。為了讓你們活動方便,所以採取這種輕型裝備,你只要記得保護好你的四肢,躲過它們的每一個攻擊,就可以確保你的胸口不會被活屍咬到。」軍官露出淺淺的笑。「不過睡覺時可就要小心了。」

「至於這個頭盔,內含高科技晶片,可以幫助你跟各軍營以及其他公民戰士取得電子聯繫,而且只需要用太陽能發電,大約在陽光下充一小時的電就足夠你們使用四個小時。有電時可以使用內建的高科技眼鏡,以確保你們的眼球不會成為活屍口沫傳染的路徑。」

「你們一定會好奇,那口罩呢?護目鏡下方會發出高頻率的電壓,若偵測到夾雜在活屍體液中的後病毒將會瞬間啟動,只要確保開啟滅菌模式,即使活屍朝你臉上噴一大口口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哇,這真是科技的力量!不過讓我感到好奇的是,誰願意讓活屍的血水噴滿臉上,要是我寧願戴著口罩作戰。

 

 

「教官那我們可以試用嗎。」我想大家都對保護頭盔感到好奇,我也想提問,因為現在只看著投影片,沒有實體,很難知道細部操作。

「很抱歉,不能試用,至少現在不能給你們。」軍官接著說:「等到你們實際上路你們就知道怎麼使用他了。那頭盔需要和你們的腦波配對,你們可以直接用腦部發送訊息,以避免你們在使用對談功能時影響呼吸。」

「還有

 

 

 

我記得那教官還繼續講了很多,但我從頭到尾都沒拿過那項裝備。

 

沒錯,還記得嗎?我在該死的死刑戰場。為了避免死刑犯求死而自願讓活屍咬變成活屍,到時要擊斃戴著頭盔的他們就更加困難了。

那種特殊防護頭盔戴起來雖然輕薄,可是據說密度非常非常高,可以減弱槍枝的威力,除非是近距離使用槍枝轟頭,否則在遠距離擊發下只能損傷,而難以致命。

這話是有道理,如果那些死刑犯變成活屍,反過來攻擊我們這些人類,那我們根本就束手無策了,要把他們擊斃就只能砍下它們的頭顱,而且幾乎沒辦法在遠程距離就把它打倒這難度更高啊!

 

 

所以我們這些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就是該死嗎?我們只有一副高科技護目鏡,雖然可以跟腦波同步發送訊息,也可以使用電壓滅菌,可是蓄電功能非常弱,我充了一小時的就也只能使用一小時,所以我為了省電不時也會戴上口罩,暫時關掉滅菌功能。。

 

死刑戰場的人類不願意結伴共戰就算了,連我跟學長通訊的機會都要摧毀嗎?無論是公民戰場或者是死刑戰場,都會有一名專職訓練員同你用無線電保持聯繫。他會給你最新投遞物資的方位以及其他最新資訊,也可以用頻率搜尋的方式跟其他共在戰場的戰友取得聯繫,但他們未必樂意開放頻道與你分享訊息因為我在該死的死刑戰場!

 

 

死刑戰場的出入口設置也跟公民戰士大不相同。公民戰士只有一個共同入口,所有人結伴同行。而死刑戰場為了避免死刑犯持有槍枝或刀械後會攻擊參與死刑戰場的新兵,所以設置了數十個入口,分批讓死刑戰場參與者進入戰場。

我一進去的策略就是,靠著牆邊走,持續搜尋願意跟我同夥的夥伴。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我學長在無線電那端這麼問我,他可以在護目鏡上的極微米攝影機上見我所視,換句話說,政府也是透過這種方式監控我們的一舉一動。

「大概吧?有什麼最新消息?」我沒好氣的問。

「有幾個死刑犯拔掉護目鏡了,小心被他們攻擊。」學長這麼說。

 

 

學長是香港人,名字叫「許聯曼」,也曾是死刑戰場的參與者。那期的死刑戰場非常慘烈,四十多人進去,只有他跟另外一個死刑犯活著走出戰場。

 

 

公民戰士是一個通稱,但通常大家都會稱從死刑戰場結訓的戰士「死刑戰士」(無論你是不是死刑犯),那象徵「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真正戰士」,而他正是少數的死刑戰士。政府對死刑戰士並不會多加規範,一般公民戰士結訓後,都必須強制留營一期,協助訓練下一期的學弟妹。受訓人數一定比結訓人數多上許多,人數不足者就由留在部隊裡的公民戰士或者是一般軍人遞補擔任訓練員。學長說這已經是他留營的第四期了,他正在找可以共同下鄉的夥伴。

我問他,現在是想拉攏我的意思嗎?

 

 

「等你能活著出來再說吧。」

 

 

 

 

 

 

 

 

 

 

4. 【台灣】

 

「嘿,我說你啊~」我老A家頂樓站崗,抓著望遠鏡四處暸望,聽見了後方的叫喊,拿下望遠鏡回頭,卻找不到任何人。

「在這啦,窗戶、窗戶!」戴著卡車司機帽的男子在窗邊抽菸,他是其中一個離開老A家的年輕人。他們不像我們一樣有站崗暸望的制度,只好仰賴我們的國旗信號,藉此讓在外「行動」的人判斷現階段是否安全。

 

A私底下埋怨那群人,因為他們四處偷採那附近的稻田以及蔬菜田。「老張如果回來以後,一定又會栽贓是我偷採收他的菜。」讓我們好奇的是,老A口中的那些「老張」、「李仔」或者什麼「小王」是不是還有機會回來。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待在老A那王八蛋身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們一夥七八個人,帶頭那個長的異常魁梧,身高至少將近一九零公分。我只知道他叫做「阿標」,其他人就幾乎不知道,或早忘了他們名字。我們這夥人都十六歲左右,他們年紀僅僅稍長一些,但總把我們當小毛頭看待。

那天從火車下車後就明顯感受到他們試圖把我們當小弟叫喚,不斷要我們四處去看看有沒有賣什麼吃的、喝的。我們是有點不高興,但他們人數比我們多,年紀也都比我們大,所以只好聽令於他們。阿標帶頭離開老A的那天,他們也要我們跟他們一起搬離老A的房子,我們這夥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出聲願意過去。

 

 

只有一個老闆,總比有七、八個老闆好,當時我們都是那麼想的。

 

 

「在老A這邊待的好好的,雖然要做事,可是比較有保障我是這樣覺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總不能直白地說出我們的考量吧?

「你們應該要過來,好歹我們可以保護你們。你們在老A那邊,還要負責保護他欸,拜託,一個大人要我們這群年輕人保護他,憑什麼?」他又點起了一根菸。

 

 

這幾天他們陸續破壞了附近民宅的門戶,潛入搜刮一切,所以他們忽然又有了菸可抽。我看要不是店家紛紛把鐵捲門拉了下來,讓他們無法恣意闖入破壞,否則他們大概可以把資源都堆成一座小山吧

「不知道,憑他是當地人吧?至少發生事情時他知道可以去哪裡躲。」

 

我想起昨天佑任和我待在老A家裡留守時,他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待在老A這邊好嗎?你看阿標他們,每天混吃等死,四處搜括資源,過的比我們愜意很多耶。」當然是愜意很多,但我不知道這樣破壞民宅的行為到底對不對。

看似真的要世界末日了,在網路上回報狀況的網友也越來越少,我寧願相信他們是都躲到了沒有網路的地方。政府不斷回報國軍已經從南部逐漸往北推進,試圖奪回領土,可是台中以北地區的總人口可是有將近一千五百萬人,那些人現在到底都去哪裡了?我身處的這個小鄉村剩餘人口就已經不多了,北、中部人往南部或東部移動,南部人也同樣往更南邊移動,這樣只會造成南部更加擁擠。

我相信老A的策略是對的,他說,大家都往南邊移動,那我們就繼續死守在這裡,那些死人骨頭大概在此地沒有收穫後應該會再繼續往南走。

 

 

只要撐過那幾天就好了,他這麼說。

 

 

「哪有哪裡可以躲阿?同學,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嗎?」他把菸蒂朝街上的水桶一扔,自從他們搜刮來一大票香菸後,就常聚集在窗邊抽菸,把菸蒂往那水桶瞄準,已經變成他們的每天的其中一項娛樂。他們一夥人聚集在窗邊說說笑笑,就好像這兒就是他們長久以來的聚集地,完全不像是正面臨生死危機的樣子。

 

 

「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世界末日了啦!」他又點起一根菸。

「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不如好好享受人生啦。看你們每天忙來忙去,老A叫你站哨你就站哨,叫你去搶收就搶收,連跟別人交易也帶你們去。你有看過那老頭做事嗎?不就是開開車,指揮你們做這個做那個而已。你們要留在那裡是你們的決定,你們爽就好。我要告訴你,世界末日了啦,做一些你這輩子從來都沒膽做的事情比較實在。」

「像是什麼?」

「像我們一樣啊,你以為我們以前都是些流氓小偷哦?我哦,國立大學生啦。你看阿標,他還是高中跳級生,他花兩年就大學畢業了。我們以前敢這樣打破別人家的門窗嗎?不敢嘛!可是現在,要是我們有人會偷車,我們早就開車把這些房子撞一個又一個的大洞出來了。」

 

 

我們沒想這麼多,享受不享受的,人生不人生的。再者,我不認為恣意破壞別人的家園,甚至毀損政府公物是一件跟享受人生有關的事情。

我只希望這一切趕快過去,恢復到以前那般天下平的日子,我不認為我眼前這個人跟我會有什麼不同。

「你爸媽呢?」我忍不住這樣問了他,因為想起我那稍早跟我說情勢不太樂觀的父親。

 

 

「大概死了,我不知道。」他滿臉不在乎的說,又把他剛抽完的香菸朝街上的水桶一丟,完全丟偏了。

「別忘了,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在路上被警察抓上車的,一開始我還打電話給我的爸媽、鄰居,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接過電話。」

我端詳他的表情,試圖解讀他現在的心情。這時才發現在這種狀況中,我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那天我們嘲笑昂國,因為他說他死都要走回台北去找回他的爸媽,我們都說他是長不大的孩子,要他堅強,跟他說我們這群好兄弟會陪他。

事實上,即使昂國真的下定決心用盡一切方式要回台北找父母,我沒有把握會答應他與他同行。我已經比他幸福太多了,還可以跟父母一天通上好一陣子的電話,同樣也比我眼前的這個男子幸福許多。

 

 

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我還可以想像,腦中還會有一幅我跟父母重逢的畫面在夢裡,也還可以藉由話筒裡迴盪著的慈音,想像他們現在的狀況。

 

 

我想起父親開著郵車的畫面還有更小的時候他騎著由於公務摩托車在街頭奔馳送信的畫面。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回作文的題目是「我的父親」,那堂課要介紹父親的職業還有他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我在黑板上歪歪斜斜的畫了一台摩托車,還在後面畫了很多信。我跟大家說我的爸爸雖然沒有電子郵件、簡訊那麼厲害,沒辦法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內就讓你想寄給別人的東西送到他的手裡,可是他每天無論刮風下雨,都會努力的把你想寫給別人的信安全的送到對方手裡。很多老人都不一定上過學,認識字,他還會一字一句的把那些信念給那些老人聽。雖然手機和電腦都可能比我的爸爸厲害,可是很多人都不會用那些東西,都得靠我爸爸來幫他們跟那些很久很久沒有見面的人連絡。

雖然他不是超人,也不是總經理,可是他重視承諾,只要你交付給他的任務,他一定會替你送達。

 

 

我一直記得那天的情景,有些人的說他的爸爸是大老闆,賺了很多很多錢;也有人的爸爸是工人,力大無窮,可以輕易把他扛起來;更有人說他的爸爸是警察,總是著保護全世界。每個人在自己心中,都有一個最棒的爸爸。

 

 

但他們的爸爸都沒有來,我的爸爸,那天穿著郵局的衣服,出現在課堂上。

 

 

他前一天告訴我,他會提早把信送完,穿著整平的郵局制服出現在我們班上,但他不只做了這些。

 

他來到學校,帶給了我一個最大的驚喜,父親還帶著一張、一張寫著祝福我們每一位同學的卡片來到我們班上。

 

「哇!這是寫給我的信嗎?」

「我們卡片的內容不一樣耶!」

「你爸爸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你爸爸說平常你都受我照顧耶。」

 

 

原來父親知道我那天上台報告的主題後,私底下與母親討論該怎麼準備。父親說,穿著漂亮的制服還不夠,既然他是郵差,那一定要還要背著郵差包,把一張又一張的卡片送給我的每一個同學。母親說,送什麼信?父親說,你總認識孩子的同學們吧,我就給他們每人一張卡片,妳就告訴我應該要在卡片裡面寫什麼內容就好。

 

 

我的父親一直都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人,也總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情感。他就是這麼默默著做著,好像理所當然似的,父親一個又一個唸了每一個同學的名字,一一把卡片送給他們。

「叔叔你好帥哦!」他也只是靦腆的笑著。

 

 

傷腦筋,我好像把民眾的卡片放在郵差包裡了,他皺著眉頭跟我說。真是一個迷糊的老爸,他跟老師、所有同學當然還有我 - 告別後,又跳上摩托車離開學校。

 

 

雖然過沒幾年,父親不再騎機車送信,改開郵車送包裹,但我卻一直忘不了,那天他離開學校,穿著制服的背影。

 

 

戰場】

 

 

結束晚間訓練的課程後,我們大概都還會有一整晚的自由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些人會跑到戰技訓練場再去複習,有些人則因為連日疲累,早早就寢。我則是來到華南戰士城後就難以入眠,縱使不再像之前一樣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然而每天夜裡躺在床上時都會不斷想著那些擾人的回憶見著一個又一個的朋友、夥伴從生命裡消失。後來我乾脆試圖讓自己腦袋淨空,去外頭走走,直到確定自己累到可以一上床就睡著後,才敢就寢。

 

戰士城的訓練,原則上是很嚴謹的,對於軍人及武裝警察的訓練,又或是長期駐軍在此地的軍警們,都有一套非常嚴格的規範,惟獨對於公民戰士的管理特別寬鬆。尤其是訓練初期的高壓領導,已經讓很多「沒有決心的」學員紛紛退出,現在已經是受訓尾聲了,也幾乎底定是這群人參加戰場訓練。教官說,政府知道這並不是一份輕鬆的差事,只要你還沒正式進入公民戰場前,隨時都可以退出但要承諾回到城市後不可以將戰士城還有種種的一切說出去。

無知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們的領導是這麼說的。教官聳聳肩,他同樣認為與其讓城市民眾知道太多,只會讓在城市生活的人民更加惶恐不安。

 

 

「城裡的人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以前我在城市生活的時候,連什麼公民戰士都不太清楚,一直到那個剛搬進我們城市的醉漢,在街上叫喊說要講一個關於公民戰士大戰數十個活屍的故事,才知道什麼叫做公民戰士。」我們同期一個日本人這麼告訴我。

那日本人名叫「西川信芥」,理論上舊中國華南地區是不可能出現日本人的。日本是海島國家,若無法殲滅島內之活屍,也僅能往亞洲陸地撤退,雖然舊中國政府後來也提供救濟接收難民,也開放移居到不同地區的申請,但從中國東北一路遷徙到災情較嚴重的華南地區?沒有人會這麼做!但他可不同。

 

 

屍爆時,西川已經大學畢業,父母在他求學階段就已經過世,剩下他跟她的妹妹相依為命。西川的大學教授恰巧在他畢業前就陸續策劃在香港要組織公司,他畢業後就順理成章前往香港工作。西川那時剛才從日本搬往香港沒幾天,中國就是在那時候爆發屍爆。

他原本一句中文都不會說,但受政府庇護從香港撤退回中國本土後,一直申請要往北部的中型城市居住,就這麼一路從華南往華中、華北搬,試圖尋找他那失散的同時也是唯一的親人妹妹。

 

上天眷顧,他在華北的某個中型城市遇到了他妹妹的同學。

「西川哦?她兩年多前就搭飛機去中國找您了啊信芥哥,我還以為你們一直都在一起呢。」

原來屍爆前幾天剛好也是信芥的生日。「哥,看來今年我沒辦法幫你過生日了,傷腦筋呢!」他想起妹妹曾經那麼說,當時他不以為意,畢竟西川對生日這節慶不太在乎,他總在生日時想起他那早年逝去的父母,西川爸媽會在西川生日時想出各種不同的驚喜。

其實這也同樣是他妹妹早先一步悄悄搭飛機去香港的原因,哥哥因為工作離開日本,但驚喜可別忘了,就像以前爸媽給哥哥的一樣,但西川卻繞了大半個中國找尋妹妹的影子。

 

 

他又開始不斷向政府提出向南邊城市遷徙的申請,等到他再度回到了華南地區,卻已經跟他的妹妹失散了四年多,而這四年,他幾乎都不在華南地區。

 

那我加入公民戰士吧?至少我可以自由的在城市活動,不用再等待繁複的申請流程。西川跟我說,這就是他自願參加公民戰鬥的原因。

 

「嘿,我們都要一起通過訓練哦!以後可以一起在外面活動。」他與我彼此鼓勵著。

 

 

在西川這幾年的顛沛歲月裡,始終沒有任何真正的朋友。他活著的目的是為了找尋失散的親人,這座城市不過是另外一座城市的墊腳石,就也很少與人接觸,因為他知道彼此的關係都將是非常短暫的,一直到加入公民戰鬥的訓練後,才真正有辦法敞開心胸去認識另外一個人。

 

 

「你是我這幾年的第一個朋友。」他用他已經算是很標準的中文這麼說,但其實他也是我這幾年唯一的朋友。

 

 

「你想你妹妹還活著嗎?」我第一次跟他見面時,曾經這麼沒禮貌地問他。

「你覺得你還能再見到你的家人嗎?」他這麼回問我。我說沒有把握,但總要試試。

「你說錯了,你要說,我一定可以見到他們,就像我始終相信我妹妹還活著一樣。」西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著他走進寢室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我的父親,還有他說到一定會做到的那個背影。

 

 

 

 

 

 

 

 

 

 

 

 

 

 

 

 

 

 

 

 

 

 

 

 

 

 

 

 

 

 

 

 

 

 

 

 

5. 【台灣】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戴著卡車司機帽的男子問我。我們稍早的談話並不是很愉快,他談到關於對現在情況的想像及期待,之前的人生志業還有生活態度,見他講地忘我,幾乎沒有辦法打斷他。

 

 

猜想他們那一夥人雖然常常聚在一起,但或許他們大伙都光顧著說自己,根本也不願意去傾聽別人的話吧?

或許在這種時刻,大家也沒有什麼心情正經地說些什麼,所以不如扯一些完全不相干的像是他們今天去哪裡打劫時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沒有人有勇氣提及明天的事情,更無力去面對那些讓我們回味再三的過去。

 

 

拿起望遠鏡,跟著聲音的方向尋找。那是一台軍用卡車,開在一條與我們平行的道路上,不知道它要去哪裡,更不知道它從哪來。從南邊過來的,還是從北邊過來的?

「是什麼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老A的車聲。」是啊,老A的車,車齡已久,所以有時候會發出陣陣轟隆聲。平時是很難聽出差異的,但我們所處位置大概數百公尺內已幾乎沒有住民,所以格外的寧靜,就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他有這樣的反應吧?

 

 

本來以為那台車會就這麼呼嘯而過,結果那台車卻拐彎朝我們這個方向=而來。怎麼聲音越來越近了?他問。是啊,他好像看到我的國旗了。

不對勁,他這麼說。打從我們來到林內後,大概是第三天開始,我們開始有這種站崗的制度,老A的鄰居之中,大多都是子女在北部或是南部都會區工作的老人家,老A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沒結婚沒小孩,父母又雙亡實在少見。那些老人家,不是結伴再往南邊避難,就是子女從工作地匆匆趕來把老人家接走。大家對我們站崗的行為都視若無睹,在他們匆忙的逃難旅途中,我們只不過是跟著一個不願意離開這裡逃難的異類(老A)的一群小夥子。

那些曾經從遠方疾駛而過的車輛,壓根就不會注意到我們,我們也就落的輕鬆。

 

 

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看到我們揮舞的國旗,而把車子開過來。

 

 

「距離多遠了?」卡車司機帽男慌亂的問:「搞不好車上載著活屍?還是要把我們接走?」

「大概距離大概還有三百多公尺吧?他們大概在便利商店那邊。」

「便利商店?哪一個便利商店,車站前面那個?他已經開到我們這了?」

我們這附近一共有兩個便利商店,一個就在車站前,也就是老A家附近

,走路大概兩分鐘內可以到達;另外一個便利商店則大概三、四百公尺遠。遠的那個,我回答他。

 

快點躲起來,快點!」他朝我大喊,我遲疑了一下。

「快點!」我這才把旗子收起來,用圍牆的高度稍稍把身體給擋住,但同時我就也無法再與跟卡車司機帽男繼續談話,更沒辦法確切掌握那檯軍用卡車的行蹤,只能從聲音來辨別它的位置。

 

 

軍用卡車在我們鄰近的街道繞著圈子,軍卡上的人大概會覺得有點奇怪 - 明明看到揮舞的國旗,但一把車子開近後卻又找不到使旗者。

然而軍卡的車聲卻越來越近,就像早知道我們在哪似的,我只能怪老A家離火車站距離太近了。這裡等於是林內的中心地區,若你到達這麼一個迷你的鄉鎮,你會去哪裡找人?當然是火車站附近。

 

 

我不知道卡車司機帽男為什麼要我們躲起來,畢竟那台卡車看起來應該是軍用卡車,上頭載的應該是我們中華民國的國軍才對,那我們為什麼要躲?

我忍不住抬頭望了一下,這才發現軍卡已經在林內火車站前緩緩的停車,從後座跳下來兩名持槍的士兵,才趕緊再把頭伸回圍牆內。

 

 

「嘿,有人嗎?」男子喊著,我當然沒有回答他。

「我們要不要趕快走了?。」另一名男子這麼問他。

「不行,剛剛有人在這附近揮國旗,那可能是求救。」

第二名男子一直懇求他離開,第一名男子卻不願意離去,兩人堅持許久,一直到軍卡車門打開,我聽到有兩次關門的聲音,推測又有兩個人相繼從軍用卡車上下車。卡車後座有兩個人,駕駛及副駕駛也共有兩個人,不過,卡車後座真的只有兩個人嗎?

 

「你們兩個,逐一敲民眾門窗,把剛剛揮國旗那人找出來。」是!第一個男子這麼回答。

「長官,可是會不會有詐?而且搞不好那人也中了病毒,會不會害死我們?我們還是快逃吧!」第二名男子這麼問。

「住嘴!我們救不了那些我們已經無能為力的人,但至少要對求救的人伸出援手。給你們二十分鐘,如果他還不願意出面,我們就離開。」是!兩名男子異口同聲的說,但感覺第二名男子的語氣中帶了些許的遲疑。

 

­「長官,這樣妥當嗎?」這次是一個完全沒聽過的聲音。

「您應該也知道,我們現在應該是去找個可以安身的地方,而不是在這裡搜救一個消失的人。」

「不,他不是消失。他一定是看到我們的卡車才會在制高點揮著國旗,但又害怕我們是受到感染的病人。」

「會不會揮國旗的人,他們一夥人也有人受到感染本來看到我們想求救,但是發現我們是軍用卡車,擔心會被射殺才躲起來?」

「胡說!民眾不知道我們被下了『疑似感染者一率射殺』的命令,再說,我們身為軍人,本來就要保衛我們的人民。」沒想到我們國家也下了追殺令,但倒也合理,見到疑似感染者不就是活屍嗎?看到它們當然要射殺啊,這是哪門子低能命令?

 

 

「報告長官,這裡有一桶菸蒂,裡面有幾根菸沒有完全熄掉。」第一個男子的聲音,而且他就在卡車司機男他們的房子前面,也就是我的正對面!

 

 

好,那長官說。他朝卡車司機帽男躲藏的房子呼喊:「朋友,是你揮舞國旗嗎?我們可以帶你走,只要你願意讓我們檢查你是不是被咬了。」沒有任何回應,我猜那卡車司機帽男的確也不會有任何回應,要我躲起來的人正是他,沒道理他會願意出面。

「我們可以提供給你任何你想知道的資訊,但我們的時間有限,要不你跟我們走,要不我們就離去了。」那長官持續朝卡車司機男呼喊,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聽到「資訊」兩個字後,想也沒想就重新揮舞國旗,大叫:「我有話要說。」

 

 

當我站起來時,我才發現除了那長官外,一共有三把槍指著我的頭。我想他們都對我這突如起來的反應給嚇到,不過幸好他們都沒有扣板機,不然我大概早就一命嗚呼。卡車司機男也忍不住露臉,他大概也被嚇著了,但那群軍人壓根沒注意到他。

他們原本都以為是那個「揮舞國旗但消失的人」在他們前方,但卻冷不防地出現在他們正後方,槍指著我是也很正常的,但我實在是受夠了我想知道更多資訊啊!到底我們還可不可以繼續存活下去!

 

 

「你想說什麼?」長官示意要所有人放下步槍,但我看見他的右手仍在腰間那是把手槍嗎?

「你有沒有受到感染?被咬?」他熱切地問我。

「沒有,我們好幾天前就被警察護送到這裡,來到這以後沒見過任何被活屍受到感染的人。」我回答他,卻不斷冒著冷汗,即使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放下了步槍。

「那你們有幾個人」我沒有時間等那長官把話問完,直接提出我想問的問題:「活屍來了嗎?來南部了嗎?」

 

 

 

他沉默了一晌。

 

                                                                         

「不是來了。又有新的疫情從南部爆發了,這次是台南。」

 

 

戰場】

 

 

「你知道嗎,活屍好像已經進去戰場了。」西川信芥拍了我的左肩膀,我那時正在看書,對他說的話模模糊糊,不太能理解。

「活屍好像已經丟進去公民還有死刑戰場了,政府也開始在戰場四處空投肉品,所以活屍應該會開始分散各地。」為什麼要這麼讓活屍進去戰場,應該還有幾週戰場才會開打不是嗎?

「哦,我也不知道耶,我猜是因為要讓它們熟悉地形吧?」為什麼要讓活屍們熟悉地形呢?

 

「這樣擬真度才高啊!畢竟以後我們結訓以後是要下鄉跟活屍戰鬥,在先天上本來活屍就會比我們熟悉當地的地形,甚至聽說其他戰鬥城是把戰士丟進被活屍肆虐的城市裡。」這樣他們的結訓率不是很低嗎,要是我,沒把握可以活著出來。

「所以他們受訓出來的戰士都是最強的戰士,印象中每一期的結訓率都不到一成,應該說連百分之五都不一定有。」有時候我會想,假如可以通過訓練,我們真的會成為受人尊敬的戰士嗎?

「當然是啊,姑且不論政府為什麼要設計這樣子的戰鬥模式,但怎麼看我們都是最令人尊敬的戰士,無論我們是不是有辦法活著結訓。」為什麼他要讓平民受訓?你看軍人這麼多,為什麼要開放給我們一般人參加訓練?

「你可能不明白這世界的運作方式。」西川把我手上的書拿下來,「可能因為我過去幾年都在你們中國四處遷徙的關係,見過了不少人、事物,當然也有一些是我自己的猜測啦。」

 

 

「你覺得在現在這種時代,什麼樣的力量最可怕,還有什麼樣的力量最強大?」槍嗎?刀嗎?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最強大的力量是愛,而最可怕的力量是仇恨。」這我好像可以理解。那些軍人沒有仇恨或者愛嗎?

 

 

「那些軍人,其實多數是舊中國的軍人,他們早在屍爆初期就優先搶救了他們的家人。現在是個武器掛帥的時代,那些軍人擁兵自重,當然有權力讓他們的家人優先避難到安全處。」

「他們的任務其實很簡單,守在安全線內,不貿然進攻,等待活屍落入圈套後再一一打擊。他們需要一些更強悍的先鋒部隊,可能需要誘敵,也可能需要有穿透戰的能力 - 但沒有軍人願意這麼做,因為那勢必是冒險的舉動。他們可能會採強迫徵招,又或者自願徵招的方式,但可想而知效果都有限。我們這些平民呢,被政府強迫搬遷來搬遷去,與我們的家人又多失散,渴望與家人重逢,亟欲尋找家人;同時我們也可能對殺死我們的家人的活屍感到憤怒。我們基於愛,所以渴望找回家人,願意來參加戰鬥,同樣因為那些失去了我們原本生活的仇恨,所以讓我們更加強壯。」

 

 

「我們是這世界最強的人類,因為我們有愛和仇恨,那些力量不是那些軍人可以比擬的,我們這種力量甚至讓我們願意拋下現有的一切來到這裡,你說可不可怕。」

 

 

到目前我都可以理解,那到底為甚麼要有公民戰鬥的由來呢?教官說,那是政府讓我們有成為公民的機會,可是我想不懂的是,政府怎麼會策劃這種戰鬥呢?

「屍爆初期,或許政府也是很錯愕的吧?那時候中國政府以為是受到恐怖份子的細菌戰攻擊,曾徵招軍人組成秘密特種部隊,但是那些軍人哪有意願加入,所以改向民間徵兵,對象是那些親人被活屍殺死的平民百姓,這應該是公民戰士的最早由來吧?不過好像早期受訓人數過多,但訓練有限,反倒造成了更多損傷有更多人類變成活屍的祭品進而變成活屍,後來才會衍伸出這樣子的一個制度。」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我想是因為屍爆後,我一直不斷在中國地區四處活動吧!所以才會懂這麼多的事情。等到你結訓後,跟我一起回鄉野奮戰後,你也可以明白在現在這個時代,最讓你增廣見聞的並不是書上的知識,又或是別人告訴你什麼而是你親眼目睹了什麼。

 

 

 

 

 

 

 

 

 

 

 

 

 

 

 

 

 

 

 

 

 

 

 

 

 

 

 

 

 

 

6. 【戰場】

 

我繼續沿著戰場的圍牆邊走,截至目前為止都沒遇到任何活屍和人類。這段期間也沒有再和學長通信,他要我不要緊張,就像是那段時間和他討論的,一手拿著十字弓,瞄準我眼睛看到的每一個地方,另一隻手則拿著短刀防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牆邊長滿雜草,這個城市大概是舊中國的哪裡呢?擔任知識管理員期間,曾經了閱讀那麼多書籍,應該可以對舊中國各城市的地理環境和氣候特性有基礎認識,若能知道更多資訊,或許就能藉此判斷出我在哪兒了也不一定。但學長守口如瓶,堅持不願意再多透露一些,在受訓階段,他能做的就是當我的第三隻眼睛,協助我察覺我沒能注意到的風吹草動,但仍舊無法透漏太多死刑戰場的地理、地圖資訊。因為以後當我們下鄉後,可沒人提供那些資訊給我們 - 他是這麼告訴我的。然而,空投物資的位置卻是可以提供的資訊,因為下戰場後,只要提出申請,政府是有可能前往你所在的位置空投物資的。

 

 

「在我的協助下,你或許可以安然度過死刑戰場,但當你結訓,一個人前往那些資訊中斷的鄉野時,那你不就沒轍了嗎?所以,我可絕對不會告訴你那些你不應該知道的訊息的」他是這麼告訴我的,好個嚴厲的導師啊。

 

 

牆邊的草叢在動!我注意到了,盯著那堆草叢不敢妄動,躲到一棵樹的後面,但這棵樹並不能完全覆蓋我的身體。這可能是我戰場中的第一場戰役,不由得感到膽戰心驚,「我該怎麼做?」我這麼問了我的學長。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他這麼回答我。

我把十字弓瞄準那裡,正猶豫要不要發射十字弓,但我若這麼一發射了,沒能打中活屍,卻不小心打到它的心臟,那不就更糟糕了嗎。

 

 

如果打中了它的心臟,或只是傷害它其他部位導致活屍失血過多而死,那它就會變成一具單純靠腦幹功能驅動的行屍走肉。或許它失去了新陳代謝的能力,軀體也會隨著歲月過去而逐漸腐敗,但同樣代表著他在肉體尚存時可以完全發揮甚至超越人體肌耐力所能負荷的掠食行動。

人類受限於體力、肌力的未廣加訓練下,只能發揮肢體功能一定比例的力量。當一具遭受Z病毒所感染的活屍再一次死亡,它們只會變得更加難以對付,不但速度以及力量更為驚人,對於他那窮不見底的食慾更是無法滿足。如果沒有把握,絕對不要輕易攻擊,我這麼告誡自己。

 

 

草叢仍舊在動,它左右搖擺著,我幾乎可以確定那並不是風吹的關係,因為只有那一小塊草叢在移動。是活屍嗎?還是人類?

 

 

「該怎麼辦?」我再度問了學長。

「你過去看看吧,小心一點。」

 

 

有時候我會懷疑他對我的態度到底是如何?他過去協助的新兵都全軍覆沒,我問過他,「當你透過攝影機看見活屍大啖他們的軀體時,會不會感到非常無力。」

「不會。」我感到吃驚,他淡淡地說,絲毫不帶有任何感情,「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我決定從草叢的左邊繞過去,雖然沿著牆走過去會比較安全,可以減少右半邊身體的防衛,可是相對的視野死角也會比較大我小跑步,這樣可以讓我隨時都有瞬間加速的能力。那原本靜止不動的草叢再度有了動靜,而且順著我的方向而來,看來「它」也注意到我了。

 

那高聳的草叢大概有將近一個人高,綿延城牆而長成,幾乎看不見盡頭 - 我一直到走到左側才得以一窺全貌看來我等下解決這活屍後也不能再沿著牆走了。大概是因為過度緊張,所以腦中也出現關於解決這活屍的後續盤算,但我根本還沒解決它啊 - 大概是大腦強迫運作其他功能,試圖想舒緩我緊張的情緒吧。

 

 

是要進去那堆草叢中呢?還是繞過那草叢而逃離呢?但即使我逃過了這頭活屍,它還是有可能會躲在我後方伺機而動,說不定還會一路尾隨我呢?

我非得解決它不可。

 

 

我最後還是衝進那草叢中,進了草叢中,就意味著它也可以藉由草叢的擺動而探知我的行動了。

我跟它的距離大概有數十公尺,右手持著短刃防衛我的下半身,左手則用十字弓撥開草叢,雜草摩擦的「沙沙」聲讓我難以精準判斷與它的遠近,我只能依稀察它好像離我越來越近

 

 

它是如何判斷一般人類與它們的不同的?訓練期間教官並沒有說明,因為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了解一種「新物種」的腦袋運作其實是有困難的,科學家推測,活屍佔用了人類的大腦所以理論上應該跟人一樣也會有思考、情感能力,但是在進食以及性交兩大慾望下運作,變的更加微弱。

繞了一圈,其實就是要告訴我們,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活屍可以有效判別人類以及活屍的差異,但是對活屍來說,其他動物以及人類的肉相比,人類的肉明顯較有誘惑力活屍的肉與人類的肉相比,當然又是後者勝出。

 

 

我努力地將眼前的草叢撥開,在小跑步的動作下,雜草不斷從我的臉上劃過,雖然眼睛在護目鏡保護下不受影響,但臉頰都被草叢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一直到我們的距離大概剩下十公尺以內。耳朵已經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戰場內微弱的風聲、學長在通信系統中的喘氣聲、雜草互相摩擦的聲音,就像是音量鈕被人切掉一般。

 

一陣魯莽的踏步聲忽然從耳外炸了進來。

那傢伙筆直的朝我衝過來,而我在依稀之中看見了它的臉。

 

 

那是一張飽受摧殘的臉,臉頰上滿是瘀青,但還可已勉強看出腮紅透出的紅潤那是一個女活屍,嘴角還沾滿暗紅色的血跡。手不斷撥開雜草試圖也想看看我在哪兒,我想它一定也看到我了。

十字弓瞄準它,準備朝它射擊。

 

 

弓箭射出,沒打中它的眉心,卻打著了它那不斷撥開草叢的手。我儘量保持冷靜,從右手刁起右肩後的弓箭。

放、瞄、開。我心中默念自己在訓練十字弓期間的自製口訣,但沒想這時候反而成為了讓我冷靜的靈藥。

 

 

我跟它的距離越來越近,雜草也阻擋了它的速度,我不敢退後,怕下一箭再度失手。瞄準它的眉心發射。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它被十字弓強大的後座力彈到後方,因為在雜草掩蓋中,我忽然看不見它的身影。

 

 

「大概中了。」我鬆了一口氣的說。

「那可不一定。」學長潑我冷水,接著說:「或許你應該去確認一下,這是跟活屍戰鬥的鐵則。」

 

 

「你有看見嗎?」我期待他可以告訴我他看見那活屍被我射中了,但他不願意回應我。雖說我自覺大概讓那傢伙斃命了,但仍然不敢鬆懈。

學長說雜草太高了,擋住了攝影機的視線。但我幾乎可以確定,我擊斃了這個活屍,只是要不要去確認的問題,如果我沒打中它,我理應還看的到它,它也應該持續朝我這張牙舞爪才對呀。

 

 

「我確定我打中了。」這話可別說的太早,學長這麼說。

狐疑地往前方地上探找,身體微蹲,心理不斷祈禱只有一個活屍,而不是兩個。我一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不是還有第二個活屍?會不會其實一開始就有兩個活屍,他們在草叢裡進食或者在性交,即使我擊斃了一個活屍,那第二個呢?

說時遲那時快,我忽然看見了那個活屍的身影,不過那並不是什麼第二個活屍,而是最原先那女活屍!它不是被我擊倒了,而是不知道被什麼給絆倒了,因為它的臉朝下方,而不是朝上方,其中一隻手臂上還插著我所發射的第一發弓箭。

人類會因為肢體的摩擦、碰撞因而減緩在地上爬行的速度,但對它而言,進食的欲望可能比疼痛還要更難忍受,它用一種非常不可思議地速度朝我爬來,我原本想拔腿就跑,誰知道我的左腳不一會兒工夫就被它給抓住。

 

 

一隻手抓住我,我還有機會,但它另外一隻手再抓住我,我可能就只有被咬的份了。理論上,四肢的特殊防護布料可以抵擋活屍的咬擊,我忽然想起了教官的這句話,但我不敢嘗試。

 

 

我用右腳想踩住它抓住我的那隻手,想要以此制住它的攻擊,但實在是太慌亂了,根本沒辦法好好瞄準及使力,反而把我第一支弓箭給踩斷。該死,浪費了一支弓箭,這竟然是我當時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既然沒辦法踩住你的手,那乾脆踩臉吧!我一腳踩住女活屍的側臉,它露出痛苦的表情,連帶抓住我的那隻手也鬆了開來,不斷垂打地上。

 

我踩著它的頭,正考慮要用十字弓射擊,還是彎身用左手將刀刃刺入它的頭顱時,我看見了它的臉。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見這死刑戰場裡頭的活屍,它露出害怕的表情,好像它還是人類一樣。我沒想太多,因為擔心沒法抵擋它太久,而這一切不過是大約兩三秒內發生的事情,快速地彎身用刀子刺入它的太陽穴,有那麼一瞬間,我聽到一個很微弱的聲音救我

 

 

等到我只看見「她」那因為已經斷氣而失去任何生氣的臉孔,又還有她那赤裸的下半身後,我才體悟到 - 她是個女死刑犯活屍,而我殺了「她」我殺了她,而不是它

 

 

「你剛其實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若活屍沒能先發現你的存在,或許逃走才是最上策。」我沒有說話。

「在戰場裡,雖然殺死敵人是一個很大的戰勝因素,但是活著又是一個更重要的根基。」

 

 

學長在耳邊不斷的向我說教,說什麼我根本不該進入草叢中,講一大堆廢話,他還不是只有回我「該怎麼做就去做」或者叫我去探看,這些差點害死我的建議,根本就是事後諸葛啊。

 

腦中卻是不斷浮現女活屍在被我擊斃的一瞬間,她那痛苦的眼神以及那兩聲呼喚,「救我」

 

 

台灣】

 

 

那長官告訴我們,台南又爆發了疫情。他們前往台南出任務回到嘉義的營區後,原本準備再出任務載送兵力往中部推進,但沒想到兵營裡面卻忽然出現活屍他們猜想大概是有軍人在載送傷患途中,又和是出勤時感染病毒,回程時病發成了活屍。雖然很快地就平息了疫情,但是卻有一種異常詭異的迷霧在營區中蔓延著。

 

他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活屍也會藉由飛沫或是接觸傳染,緊急向上回報狀況時,上級也只是簡單詢問他們近期有沒有與那名士兵接觸,由於他們本來就與該士兵的營隊所屬不同單位,所以暫時並沒有感染的風險。

上級下達的命令是,對該營隊的人格殺勿論,兩幫人馬在軍營中交火,一派是疑似感染的營隊,另外一派則是健康無虞的營隊。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願意射殺疑似感染的同袍,但更不願意對同營隊的人開火,於是開著軍卡冒著被懷疑是感染者的風險衝出營區。

 

「我們可以帶你們離開這裡,也都有武器,可以暫時保護你們。」長官對著我們說,雖然可以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疑慮他大概也不是很確定這樣的決定對不對。

「我們還有朋友在外面,我不能走。」我想了一下,我那一群在外奮鬥朋友,因為活屍疫情又在南部爆發,所以現在的處境忽然變的非常險惡。另一方面也擔心這麼一走是不是就沒有辦法再和我的父母取得聯繫。

 

「我願意跟你們走。」卡車司機男這麼說,我看他臉色鐵青原本說著人生絕望的他,如今為了可以受到保護竟選擇拋下朋友。

「你要先脫光衣服讓我們檢查有沒有任何咬痕。」其中一個軍人這麼命令著,我猜就是早先那個不願救援我們的軍人。

「不用了,他跟我們一起來的。如果他被咬了,我們不會還在一起。」

「好,那你下來吧。」軍官往我這望。「你呢?不走嗎?」

「不了,我之所以會把你們攔下來,是想知道我們還有沒有希望,我的父母現在被困在花蓮我跟他們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你要聽實話嗎?」那長官這麼問了我。我遲疑了一下,現在這樣的生活,最令人感到無法接受的是與外界資訊隔離,完全不知道外頭的狀況 - 我不過是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著明天的太陽罷了。網路上可以找到的資訊也越來越少,政府的廣播也總是在談一些無謂的事情,我更是不知道可以繼續與父母保持聯絡多久。

 

「老實說我覺得沒有什麼希望,我只能告訴你你們的群體越小越好,否則在那些怪物的眼中,你們就只是一大群肥肉而已。」

長官接著說:「抱歉,我們也不能繼續再待下去,但聽我良心的建議,離開你們的朋友,否則你永遠脫不了身。」

「你們不能等他們回來把我們一起接走嗎?」雖然他已經把話說的很明,但我還是想問他。

 

 

「你知道如果我們把車開來這裡,然後發現你們是一大群人,而不是只有你們兩個,我們會怎麼做嗎?」

 

 

「把我們全部載走?」

 

 

那長官乾笑了幾聲,當然不是,他說。「我們會掉頭就走。」

 

 

 

 

 

 

 

 

 

 

 

 

 

 

 

 

 

 

 

 

 

 

 

 

 

 

 

7. 【台灣】

 

我不斷思索那長官的話,甚至記不得他的長相。大概是從他的口中得知了絕望的訊息,我寧願相信我沒有聽見那些,拼命地想要揮去對他的記憶,假裝我並沒有遇見他。

 

卡車司機帽男臨走前,我問他要不要寫張紙條給他的朋友。不了,他說。

「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們。」真的不一起走嗎,他問我。我想我至少要跟他們說男部疫情爆發的事情,再說,這麼一逃也不知道要逃去哪裡。

你可以留下紙條跟他們說啊,卡車司機男這麼說。

 

 

這真是太可笑了。

 

 

那長官說他們大概會往南投山區逃去,但也沒一個準的,沒人知道可以逃去哪裡。他們最後祝我好運,「就像電影一樣,對付活屍要打擊他的頭部。」我以為這是他留下的後一句話,但他隨後補了句。

這病毒跟感冒一樣,所以如果你的朋友跟活屍接觸過,一定要殺了他。」

 

 

我目送他們離開,卡車司機男坐在後座,我還可以看見他朝我比「來吧」的手勢,但我絲毫不為所動。

 

 

 

「嘿,媽。去空軍基地還順利嗎?」

「嗯他們願意提供我們一些食物,不過都是一些乾糧。」母親的聲音讓我感到有點擔心。

 

「好消息是車子和手機的電力又充飽了;壞消息是,他們沒辦法提供汽油。」

「那你們怎麼辦?聽說南部也發生疫情了我剛剛從幾個軍人那邊知道的。」母親說她也知道,稍早父親去空軍基地時,曾耳聞這樣的消息。

 

 

「空軍基地那邊可不可以讓你們進去躲?」我忍不住問了母親,假使有軍人願意提供援助,或許基地那端也有這番好心人。母親表示沒有辦法,他們曾問過可否讓他們進去躲藏,對方仍舊拒絕,絲毫沒有什麼討論空間。

 

「大概沒救了。」她這麼說。

 

 

我想起母親那堅毅的模樣我的父親是中華民國的郵差,雖然看似是公務人員,收入應當穩定,但早年可並非如此。父母親曾經一起在市場擺攤賣水果,雖然辛苦,但母親總覺得這差事她一個人就做得來,而且讓父親繼續再跟著她在市場擺攤,無疑是浪費了父親的聰明才智,所以要求父親參加國家考試。

 

「我又不太會念書。」父親那時是這麼說的,但母親當時與父親在中學認識,因為避孕措施沒做好,意外地懷孕生下我。為了照顧我,父母親都放棄了高中的學業,開始過著四處打工賺取奶粉錢的生活。

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則是彼此仇視,認為對方的孩子毀了自己孩子的前途。

「你去叫小孩的爺爺想辦法。」、「你去叫孩子的外公想辦法。」這是母親所轉述的他們的說詞。

 

 

我像是雙方家庭的不幸一樣,變成爺爺、外公口中拖累父母的絆腳石。

 

 

「你父親其實還滿會唸書的,他只是不夠努力。」母親逼著父親天天唸書,兩、三年後,父親果然考上了郵差,雖然薪水並非頂尖,但養家活口是沒有問題的,至少比在市場工作穩定地多。

於是,父親和母親一早就外出工作父親送信,母親擺攤賣水果,那時,「回家後就可以看到爸媽」是我每天上學的期待。

 

 

 

一直到我國小畢業準備進入國中唸書,當時父親在郵局的職位獲得升遷,薪水也拔升不少,母親那時才總算離開市場的水果攤工作,全職從事家庭主婦一職。

在我的心中,母親就像是萬事通一樣,早年背著我在市場叫賣、父親唸書期間無怨無悔的支持,當然還有她那在市場歷練的交際手腕。她記得我每一個朋友的名字,對我曾經描述過的同學事蹟如數家珍,也在家中恰如其分的扮演對外的談判者。

 

小時候曾經被校園惡霸威脅的我,回家告訴她以後。隔天她衝去學校找老師理論,並要求對方家長得到校向我道歉。

「你的孩子威脅我的孩子,現在是怎麼樣?你是瞧不起我們明興市場自救會的孩子嗎。」自救會的名字很好用,母親這麼說,因為那代表我們背後有很多人。

 

還記得有次有一個客人好像因為發酒瘋,而朝她隔壁攤位的老婆婆鬼吼鬼叫,母親看狀,立刻拾起攤位裡面的蘋果丟那個客人。「我才不管那些蘋果有多貴,欺負老人就不對。」她是這麼說的。

 

 

在我心中,那個心中總有正義,認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的那個母親,保護著我們全家人。她是我們家中的家庭戰士,無論多麼辛苦都不喊累,無論有多麼受委曲都不喊苦。

 

 

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能清楚記得父親以及母親的容貌,因為過去與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一直到現在才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能多陪他們一點,而是成天與朋友鬼混。

在母親從水果攤退休之後,那時正值我的中學求學階段,也是全天下青少年都會遇到的叛逆期我並沒有好好珍惜和把握那些與母親共度的日子,總是使孩提時代的總那麼期盼著,但在一進入中學階段後我隨即將那些期待給拋個精光。一回家,把書包放下就跟母親說我要出去,留下母親與滿桌的飯菜。

「你有時候要回家吃飯啦~」父親會趁著送信的空檔打電話告訴我。好啦、好啦,我打發他,但事實上我還是很少回家吃飯。

 

 

你回來啦。我回家時總會看到母親坐在客廳等我,吃飯沒,她問我。吃過了,回答後我就進房間準備洗澡休息。一天又一天,重複著這樣的生活。

 

 

父親有時候會看著我,試圖想要跟我說些什麼我大概可以猜想到他想說什麼,但他不善表達,母親也不願意向我坦露她的難過。

 

 

我們就這麼默默度過中學後的那幾年,一直到今天。

 

 

疫情爆發後,每天的電話卻成為了我每天生活的最大支柱好像這幾年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一般,讓我寧願放棄與那些軍人逃難甚至受保護的機會。

 

 

跟你們走,我不一定能繼續每天與我父母通電話既然你都說沒什麼存活的希望了,那至少我要留在每天可以與他們保持聯絡的地方,所以我拒絕你們。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走,傻孩子。」母親在電話那頭這麼說,她們大概會繼續待在那個地方,但大概就這樣子了。國家將亡,物資的流通也不再順暢,空軍基地的食材應該也剩下不多了,父親這麼說。

我不知道那時候該怎麼回答我的父母,或許是放棄了吧,我這麼說。

 

 

「那有放棄了這回事。」父親在電話那頭補了這句。「你絕對不能放棄。」我猜想父親把母親的電話搶了過去。

「你還年輕,不像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你願意繼續往前看,縱使沒有力氣了,用爬的也要努力前進。

「爸,現在說這都太晚了,他們已經走了。」我擔心的是父母的後續求生問題,他們同時也只擔心我的求生問題。他接著說,「不,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們會拼命的活著,所以你也要給我拼了命的活著。」

 

 

 

那天,我們講了一個下午的電話。噢,手機快沒電了,母親這麼說,父親則說他待會要再去空軍基地請他們協助充電。

 

 

 

A他們還怎麼沒有回來?

通常太陽下山前他們就會回來了,以老A謹慎的個性,應該是不會發生沒有油而被困在路邊的狀況。說到油,他的油大概也快用完了吧?

我爬上屋頂,因為天色已暗,幾乎看不太到遠方的景物。不太尋常,我擔心他們是不是碰到活屍了,更擔心自己是不是被拋下了。

 

 

或許我該跟那些軍人一起走,我開始後悔。

 

 

他們是紮地在嘉義的駐軍,如果他們的駐地也開始出現活屍,那我們該怎麼辦?嘉義就在林內的南方,距離很近,即使活屍用走的,大概一到兩天就可以到達,更別說是還有北邊往南邊進犯的活屍。我們的處境可以說是夾心餅乾一樣,南北都是脆弱的薄餅。

即使天色已暗,我仍然爬上屋頂想要用望遠鏡看看他們到底回來沒有。站在屋頂上遠眺著四周圍的黑暗,忍不住擔心未來該何去何從。

 

 

我在台灣南邊的一個小鎮裡,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老A的汽車,而他們現在甚至不知去向。父母在台灣東邊的另一個鄉鎮裡,唯一的交通工具也只剩下遮風躲雨的功能。我們都只剩下我們的雙腿,沒有其他可以輔助的交通工具。

 

 

我們不可能見面了,除非我們的政府能夠控制活屍的活動看來是無計可施了,原本撤退到台灣南部的政府以及國民軍隊也沒料到南部也會爆發災情。我們政府不再發送任何新聞畫面,上次收聽到的廣播也未明確提及北部的戰況,竟然也只談到國家準備反擊這種虛無飄渺的言論;而我們的國軍呢,竟然起了內鬨互相開火,只因為擔心自己受到迫害。

 

 

 

那天晚上,我待在屋頂上等了他們一個晚上,他們始終沒有回來。天快亮時,我累的趴在屋頂上,不醒人事。

 

 

 

 

 

 

 

 

 

 

 

 

8. 【戰場】

 

記取草叢苦戰的教訓之後,我決定不要再靠近那些跟人一樣高的草叢堆了。

 

 

沿著牆壁走,保持可以目視到牆壁的距離,儘量避開視覺死角繞過那些廢棄的房舍跟樹叢。我竟然在進入戰場的半天內就擊倒第一個活屍,學長這麼告訴我。若以擊敗第一個活屍的所花的時間當作依據,屠屍排行榜你大概絕對是第一名了,恭喜恭喜,但我完全沒有任何喜悅。

 

 

難道其他活人殺死第一個活屍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天,甚至好幾天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其他死刑犯的戰力本來就不是可令人期待的,那其他跟我一起受訓的新兵呢?他們的進展呢?

你運氣太好了,理論上根本不會有人進戰場第一天,甚至是第一個小時內就會遇到活屍,他這麼說。為什麼呢,我問他。

「活屍都被政府餵的飽飽的,但自從你們新兵進去以後,就會大幅減少空投肉品,改以投遞人類吃的乾糧和飲用水為主。」為什麼要減少?

因為你們這些肉品就進去了,不用浪費食材啊。」

 

 

聽他答的一派輕鬆,但他不久以前,也曾經當過肉品啊。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知道,我們都要跟活屍搶食,到時候會大幅增加遇到活屍的機率對吧?」

「沒錯,所以戰場初期,活屍都還有足夠的食糧,他們對於食物的渴望都還沒達到巔峰,所以感官能力都不是這麼強。這也合理,當你不餓的時候,聞到香甜的飯菜根本沒有感覺,但你餓了好幾天以後,距離好幾十、甚至好幾百公尺外的食物,你甚至能明顯的辨別它在哪裡。」

 

「這就是你在戰場初期根本遇不太到活屍的主因,即使遇到了,活屍可能對你也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多數人若遠遠就看到活屍,大都會選擇逃開,以減少不必要的損傷。」學長接著說:「我是有聽過有其他死刑戰士或是公民戰士會這麼教導他們的學弟妹,等到活屍和新兵互相殘殺到一定數量以下,再發動攻擊,可以有效提高自己的存活率。」

 

「要是你,你會怎麼做?你也會跟他們一樣嗎?」我好奇地問他,在我擊斃那女活屍後,他曾經告誡我,若我確定活屍並未發現我的存在,應該要逃才對。同理,他應該也會選擇他剛所說的提高存活率的方法讓自己的同袍先去送死,並在最後出現解決剩下的活屍。我問了他,試圖想從他那獲取一些經驗,甚至是教訓。

 

「就跟我說的一樣,如果活屍還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會選擇選擇殺他可是,只要我有把握知道他的位置在哪裡,我一定會嘗試殺了他。」為什麼,我問。

「因為現在活屍處在滿腹狀態,感官能力和速度都不強等到戰場中後段以後,因為飢餓,他們的力量和速度都會更上一層樓你很餓的時候,看到眼前不遠處有食物可以吃,你會怎麼做?當然是衝過去飽餐一頓。」

 

 

這話好像有點道理,所以接下來,我可能還是要繼續殺活屍了。我可能也做不出試圖等待同袍跟活屍兩敗俱傷後再漁翁得利的事吧?那太殘忍了,在與活屍接頭的那一瞬間,你所學到的那些搏鬥、棍術,甚至是刀槍技巧全部都會被你拋在腦後唯有你的臨場反應才是真的。我沒辦法想像自己可以躲在某一個安全的角落看著我的夥伴一個、一個被活屍給殺掉

 

 

再者,戰場裡真會有那些安全的角落嗎?

 

 

在殺死女活屍不遠處的屋頂,還可以看見一團生肉,還有幾包因為直升機空投,而被撞碎的口糧碎片。我爬上屋頂,摘下護目鏡,並用它的用高壓滅菌功能先掃描過塑膠外包裝,再放入身後的後背包中。

忍不住端詳這肉品,深咖啡色,且發出陣陣惡臭,其實很難猜出這到底是何種生物的肉品。這並不是一整隻動物所製成的肉品,它是數塊生肉綁在一起,這些肉被弄得零零碎碎的我肯定這並不是活屍的咬痕所造成的肉片,而是在空投前就被刨成一片一片,很難推斷這到底是牛肉、豬肉,甚至是羊肉?

 

 

把那團肉從屋頂上拖了下來,「如果我跟你說,我用這團肉當誘餌,挖一個陷阱你覺得如何。」我這麼告訴學長。

「如果我可以用刀子挖出一個深壕,再把被這肉品引誘來的活屍一個一個引入陷阱,這樣不就更能增加我的存活率嗎。」

「別傻了。」學長笑著說。「你會先把你自己給累死。」

 

 

那團肉對我絲毫沒有用處,我把那肉拋在那頭,就讓下一個有緣人享用它吧?希望那時我早已離開這裡了。雖然還是希望能有同伴共同活動,死刑犯或許不願意與我合作,但是至少還是有一定的機率遇到跟我共同參與死刑戰場的新兵,我是這麼期望的。

 

 

「我要關掉攝影機和對話功能了。」我這麼跟學長回報。

由於電力供給主要仰賴太陽能,護目鏡的主要功能,比方說同步攝影機、語音通信、電壓掃毒、腦波同步、夜視功能的使用上在白天都沒有任何問題。但只要一接近黃昏,多數的戰場指導員都會建議把電力關掉,保存多餘電力,以防止隔天氣象轉差,無法有效蓄電。

另外我們也有可能在當天夜晚遇見活屍,若不能蓄足電力,只怕撐不到天亮就將電力耗盡,讓自己陷入險境。

一般的公民戰士新兵大概無所謂,他們的電力只要白天有蓄足,甚至能使用整個晚上直到翌日太陽升起;我們死刑戰場的新兵就沒這項福利,因為我們少掉頭盔那個蓄電盤,所以充電量只有他們的四分之一,換句話說,一整個晚上十二小時,我可能只有三到四個小時能使用這護目鏡。

 

一開始拿到這護目鏡時,其實我是對他的腦波同步功能非常好奇的這到底有什麼作用?學長告訴我,若成功受訓下鄉,甚至可以仰賴這腦波功能搜尋鄰近地區的公民戰士,還可以利用腦波傳導畫面以互通有無不過那需要比較高段的使用技巧,在這護目鏡的設計上的確是有這種功能運作的可能性,但他曾問過幾個服役過的公民戰士,那些老前輩都說沒辦法接受戰士間的畫面傳導,只能從指揮中心或政府單位接收畫面。

 

人的腦力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大量運算著龐大的數據,把眼睛看到的畫面利用腦波傳給另外一個人即使有了這台機器也是如此,但他腦波同步的功能還是讓我感到非常奧妙如果早在屍爆前就大量發展出這種技術,那我們就不需要仰賴那些極為不可靠的通訊手機了。

 

 

 

在中國的衛星在還能在太空中飛行的前提下,通訊手機其實一直都能用,除了少部分地區因為人類的空投炸彈而導致基地台受損,大致上只有訊號強弱的差異而已。不過智慧型手機已經不復見了,大家反而使用較簡單的機種,那些二十年前左右的產物雙色手機較不耗電,收訊也較為穩定。但現在已經很少民間企業,所以手機都是由政府統一製造,活像共產國家。

這個國家仍然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給你工作,你還是可以從廣播那聽到歌手的最新專輯、一些新奇的新聞(像是一隻狗無意間咬斷了活屍的手臂,卻沒變成活屍之類的),你也可以利用工作得到的「聯邦貨幣」去購買一些服飾(但大多醜的要命)或者食品(清一色的單色餅乾)。

國家希望你不要過度驚慌,給你保護可是無論你賺了多少錢,你都不會忘記你還是要存一筆錢,若未來國家又發行最新的疫苗,記得要掏出大筆鈔票去購買。

 

 

我的步行速度並不快,打從中午用餐過後進入戰場,我推測我大概只走了八、九公里不到。打倒了那女活屍以後搜刮了那附近的食材,這裡的乾糧和飲用水大概還有三到四天的存量,應該還夠,即便這兩三天遇到活屍都應該還能應付最棘手的莫過於晚上的睡覺問題了。

我曾經與學長討論過,他晚上睡覺怎麼辦?關掉護目鏡的夜視功能,又不可能在戰場裡生火,一片漆黑,難以抵擋活屍的夜襲啊。

 

「你怕什麼,活屍也看不到你啊。」他說他大多選在樹上睡覺,一方面可以仰賴月光,二方面則是如果有活屍試圖爬上樹攻擊他,他會知道。

那下雨怎麼辦?住在有房有窗的廢棄屋裡面不會,不過要確認那鎖沒壞就是了。

 

 

睡在樹上我實在不敢想,還是老實一點找個廢棄屋來住好了。

 

 

從進入死刑戰場到現在,也只有剛開始有碰過那種在荒野中的小農舍連個窗都沒有,原則上再努力找找應該可以找到小聚落才是,趁著天色還勉強看得見,我決定要先往城市的方向找。

不管死刑戰場現在是什麼模樣,到底是政府拿來實驗的地方?還是戰士們英勇的戰場?這裡絕對都還遺留著舊中國人居住過的痕跡,當然不是足跡或是輪胎印,而是彈殼,往彈殼較多的地方走準沒錯。不管如何,活屍一定是朝人口稠密處前進著,軍人想必也會朝活屍聚集處發射子彈,彈出來的彈殼越多的地方,就代表我離活人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越近。

 

 

 

「砰砰砰!」遠方忽然傳來一連串槍響,我停止行動,快速地尋找路旁的遮蔽物,臥了進去,並試圖呼叫學長。

 

 

「學長,學長你在嗎?」我重新打開對話功能,試圖呼叫他,過了將近十秒才有反應。

 

「他去用餐了,我是值班人員,有什麼事情嗎?」天啊,在這種緊要時刻竟然跑去吃飯了,他也太泰然自若了吧?是不是有人開槍了,我問。

「沒錯,我這裡也陸續收到一些新兵的回報。」值班人員的態度非常冷漠,甚至可以聽見他身後陸續也傳來一些呼叫聲,看來因為聽到槍聲而緊張的新兵並不在少數。

「請問可以告訴我,那槍聲的來源在我哪個方位嗎,距離大概有多遠?」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這些資訊。」他隨即切掉通話功能。

 

 

王八蛋!

 

 

有槍聲,就代表有人遇到活屍,因為如此才會貿然開槍,而死刑犯是不能配有槍枝的,所以那只有可能是新兵開的槍。

 

 

這次新兵也不過才幾個人進入戰場,那到底是誰?

 

 

※【戰場】

 

 

「各位學員,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叫做『房謙』,是你們今天的主要教官。今天主要的課程是來討論我們國家對活屍的政策。」這教官我們過去從沒見過,據說是聯邦政府那裡派來的高級將領。

「很榮幸你們都願意參加我們聯邦政府所舉辦的公民戰鬥,你們目前有幾個人啊?」

 

軍官講話極為客氣,與過去所遇過的教官都不同白天實戰的士官把我們當成螻蟻呼喚,對我們總是飽以老拳,而且課程幾乎都是無聊到不行的基本單兵戰鬥技巧;夜間的知識訓練有趣的多(但聽聞那些卻讓人絕望地要命),但軍官大多數都是軍人為主,幾乎沒有任何公民戰士甚至是專業科學家,對活屍的了解大多只有戰鬥部份,講難聽一點就是披著知識面具的野獸。

 

 

他一頭微紅色的頭髮,戴了副咖啡色的粗框眼鏡,不像那些參加過實戰的軍官,總是紅一塊、黑一塊那些戰鬥或是訓練所受的大大小小瘀傷,相反地,他一臉白白淨淨,就像是一個書生一般。

 

「報告長官,本期學員原有一百零一名,後陸續退訓,現在僅剩三十三名。」站在教室後方的士官回應房謙的提問。

「抱歉,所以說,一共退訓了六十八名啊?」房謙皺了眉頭,忍不住調侃士官:「看來你們對這些學員很不禮貌哦,退了將近七成啊。」

 

「報告長官,物競天擇,是他們選擇把自己淘汰。」士官對於房謙的質問感到不以為然,大概想假裝自己是達爾文吧?在這種時代,聽見這番「達爾文」論點實在令人感到不滿,難道那些被活屍啃咬的可憐蟲都活該被淘汰嗎?

「說的很好,不適者淘汰我今天要來給各位上課的,就是關於那些活屍所謂在災爆以後的那些殉難者,也就是不適者。你們,就是這個世界的適者。現在你們參加了我們聯邦政府所舉辦的公民訓練,想必讓你們更有繼續在這世界存活的勇氣。」

 

我原本以為他會準備投影片,在教室投影幕上就像是之前的那些教官一樣,放著宣傳影片及跟戰鬥有關的戰術簡介。想不到他什麼也沒準備,兩手空空地打算繼續說。

「你們過去應該都是在中型城市或是鄉野生活吧?一定對我們政府的諸多措施感到不可理解或是不甚清楚我們先來談談國際情勢吧。」

 

 

大多數的人都感到不可置信,為什麼要談國際情勢,這跟我們現在的受訓有什麼關係?但我個人卻感到非常雀躍,自從屍爆後,就沒有官方人員願意跟我談論這些了,我想知道更多、更多!

 

「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當然還是中國,不過我們自從答應接收我們台灣省同胞、西藏自治區還有外蒙古自治區的難民後,就變成了完整的中華民族。」他看了看班上少數幾個外國臉孔,像是西川以及其他膚色較黝黑的同學,接著說:「當然,也還有那些從菲律賓以及泰國、緬甸的同胞。」

「屍爆後,活屍從中國廣州放射狀地朝各省蔓延。Z病毒比較適合在溫度較高的地區生活,故活屍主要擴散主要是朝東、南亞的方向。我們做的統計數字是,約莫有二十億亞洲人口死於屍爆,其中約產生了三分之一的活屍。」

 

在場的人幾乎都沉默,二十億的三分之一,光是亞洲地區就有至少六億左右的活屍?那我們怎麼與其抗衡?

 

 

「其實這是一個很約略的數字,並不一定是非常精確的,總之,現在中國聯邦政府的領土大約從俄羅斯邊界一路往西、南,幾乎整個亞洲地區都是我們大中國聯邦政府所有。」

課堂上有將近一半左右的人都露出驕傲的表情,那些人都是舊中國地區的中國人嗎?這有什麼好驕傲的?現在這些土地不是都受到活屍肆虐嗎?

 

 

「不過,我們實際上所能掌握的部份,還是如同舊中國對於地理上的分野越往北,災情越不嚴重,中國東北、華中大概還有千分之一左右的人類存活,華南、西南地區則大概剩下十來萬分之一的存活率左右。」他在看了看那些過去所謂的難民,像從台灣來的我、日本來的西川,還有其他香港或是東南亞人。

「其他地方我真的就不敢講了,但很肯定的是除了我上述所說的那些地方外,幾乎都沒有活人存活,即使有,也都躲在鄉野,但這些年過去了,或許也都死亡了。」

 

 

房謙看到所有人一片愁雲慘霧,接下來說的那句話,無疑振奮了我們的心。

「各位啊,我說的是政府現有的數字啊,你們可別太悲傷啊我們推測在鄉野的人數大約是我們現存政府造冊五百萬的數倍以上,這就是你們為什麼要來受訓,為什麼我們要訓練你們!」

 

「我不是政府的打手,你們也受夠了很多關於政府的說詞,對於外界的事情你們一定都很好奇日本、美國、英國呢?那些西方或是東洋強權怎麼應對?告訴你們好了,日本韓國都淪陷,中國聯邦政府接收了兩國難民約百萬人,並協助與俄羅斯政府談判,有部分的日人轉往更北、更寒冷,但可以逃離病毒肆虐的俄羅斯冷鄉;東南亞、南亞的居民現在也紛紛來到了我們中國建立新家園,我們儼然成為了亞洲唯一的大國啊!美國和加拿大合組聯邦政府,然而因為加拿大地處極寒之境,現在是加拿大當家。英國撤退到歐陸國家,然而幾乎超過九成的英國人都早已死亡,就連歐洲聯邦居民人數還不到百萬人。全球目前,大概只剩下數千萬人,詳細的數字我們也不清楚。」房謙停頓了一下,試圖營造高潮。「現在我們中國聯邦政府成了世界上的真正強國!」

 

 

站在後面的那些士官以及軍官爆出一種極為僵硬的喝彩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歡呼,全球原本八十億人口,現在只剩下數千萬,若把那些未受政府統御的鄉野算了進去,頂多也不過數億上下,我們竟然還要在這裡歡呼?

 

 

「政府對活屍的政策非常簡單,隔離再一一打擊。對於你們更是十分重視,我們軍人所受的訓練是很精實的,卻沒有與活屍單兵作戰的能力,因為我們沒辦法針對廣大的軍人一一進行彈道及傳承訓練。只有你們,受過國家精良訓練的公民戰士,才是我們大中國聯邦政府獲勝的希望,所有實驗以及勘查都仰賴你們還有你們那些光榮通過訓練的數百名學長、學姊。」

「軍人需要固守家園保衛那些在城市中無助的人民,還要趕往各處救助那些沒能來得及受到政府保護而失散在鄉野的人民,他們已經逐漸撤退於主動打擊活屍的戰線。」

「我們需要你們、國家需要你們來充當我們的斥侯,並發揮你們對親人、同胞的愛,去尋找那些失散在角落的同胞,同時也要協助我們堅強的國軍剷除活屍。雖然我們還有為數眾多的活屍需要抵禦,但他們的數量已經從屍爆最一開始的數億活屍,大幅銳減到或許已不滿一億了。我們曾經試圖以原子彈及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攻擊,但最後出現了輻射突變的活屍,同時也擔心誤傷了那些躲在鄉野中的同胞若使用戰鬥機或是直昇機攻擊,也會導致未準確命中頭部的活屍變成難以對付的真活屍。我們歸納出來的結論就是,以防守為主,攻擊為輔。不主動攻擊,確保人民的健康安全為首要任務,改採引誘及控制作戰。」

「對於這麼多人退訓我感到非常非常遺憾,那些退訓的人,終身都要植入我們發放的竊聽儀器,以防止城市的人民因為知道太多而感到恐慌自殺潮,是我們在失爆後所面臨到的第一個難關。我們好不容易讓民眾相信是有可能回到過去的生活的,雖然已經等了四年,或許還會再等上六年。但我們一定可以戰勝活屍,因為有你們這群國家未來的希望,我代替政府感謝你們。」

 

 

那種不自然的喝彩再度從教室後方爆出。「說的好啊!」、「中國萬歲!」之類的歡呼。我們那群原本不屬於中國管轄的「難民」,台灣人、日本人、菲律賓人甚至是印尼、印度人絲毫不為所動。因為這兒並不是我們的故鄉,或許數十年後我們終於戰勝活屍後,我們的子孫如果我們還有幸能夠傳宗接代,他們會認為中國是他們的國家,但對我們來說卻根本不是如此,因為我們的故鄉不在這兒。

 

 

「休息十分鐘。」後頭的軍官這麼說。

 

我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西川。「一派胡言」他這麼說。

他用幾乎只有我才能聽得見的音量,告訴我:「那些難民,剛剛他說的那些撤退到俄羅斯的難民,無論是不是中國人或是日本人你知道他們怎麼了嗎?」我不知道,我說。

 

 

「他們幾乎全部都在俄羅斯凍死了。」

 

 

 

 

 

 

 

 

 

 

 

 

 

 

 

 

 

 

 

 

 

 

 

 

 

 

 

 

 

 

 

9. 【戰場】

 

「什麼?你說他們都在俄羅斯凍死了?」一直坐在我們後面的那個泰國人驚呼,西川要他壓低音量。

「是啊,我知道的消息是這樣。」我不敢置信,為什麼那些人都在俄羅斯凍死了。

 

「這我從一個遼寧人那聽到的。」西川回頭看了看教室裡面的同學,多數人都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室,原本群聚在後頭的軍官跟士官都跑去講台前跟房謙攀談畢竟他是北方來的高官,能否離開華南這個鬼地方,就靠這種偶一為之的阿諛奉承了,他們完全沒注意到我們。

 

「大概是兩年多前吧?我一路往北遷移,搬到華北附近的城市,準備申請往東北遷居時那時候還沒遇到我妹的同學。」

「你妹的同學?」泰國人不知道西川的過去,忍不住問了他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那不是重點,我回答他。

「那遼寧人是從東北往南搬的,他說東北的城市原則上算是挺安全雖然也無法完全逃過活屍的肆虐,但是活屍在寒冷的天氣中會降低活動力,所以對軍人來說是比較容易確實控制疫情的,可是同樣因為寒冷也發生了不少慘劇。」

 

像是?

 

 

「活屍爆發初期,多數人都注意到活屍在寒冷下活動較緩慢,所以造成一窩峰人南方人往北方遷徙的盛況。但是那些南方人因為不適應北方的寒冷,讓許多移民都感冒了。當時感冒的人容易被誤以為感染Z病毒感冒的人根本就是被槍指著分批去接受檢驗。屍爆初期,哪有什麼檢疫技術那些人大部分都沒有回來過。」西川對於在教室裡面談論這些感到很不安,多數的人在下課時間都會選擇儘量不要待在教室裡面無論是舊世界的學生還是新世界的我們一樣,舊世界的學生是急著想要出去外面透透氣,對於新世界的我們更是如此。那些士官在下課時間總喜歡找你麻煩洗好澡沒啊?洗好了啊?那我們去操場練拳吧!或者是,聽某某教官說你上課打瞌睡是不是,去操場給我跑個三圈,看精神會不會好一點,或者諸如此類的。

不過現在,那些士官們急著巴結房謙,完全沒空理我們。我們現在的談話或許算是非常安全的。

 

 

「這些跟在俄羅斯凍死有什麼關係?」泰國人不明白,其實我也不明白。

「剛剛房謙說,中國政府接收了那些從日韓來的難民。」西川還是不放心,抬頭看了教室。

「那些難民因為顛沛流離下,根本沒能準備足夠的衣物有許多人紛紛得了感冒,但又擔心中國政府的標籤化,於是大批難民偷渡去俄羅斯。你猜怎麼著?」

「怎麼?」我問。

「那時候俄羅斯政府早就撤離了,所以那一群難民根本就是去送死,中國政府也根本沒攔著他們偷渡去俄羅斯,邊境的士兵根本就是歡送他們離去。」

 

「你怎麼知道他們都凍死了?」泰國人接著問。

「遼寧人說不部分難民偷渡回中國,說他們好不容易耐著寒冷走到俄羅斯和中國邊界的小城,卻只看到成群的屍體。更可怕的是,士兵更是對那些從俄羅斯試圖闖過中國邊境的難民掃射,大多數的人只好再折回俄羅斯我猜下場大概也都是死光了。」

 

 

這太可怕了,中國政府明明知道俄羅斯政府早早撤離,竟然還宣稱和俄羅斯政府談妥難民移送事宜,擺明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那到底為什麼你說的那個鳥你人要離開東北?聽起來東北還挺安全的啊?」泰國人不解的問。

 

「是遼寧。」西川這麼糾正他。

「當時的氛圍太可怕了,中國北方可以算是活屍肆虐狀況比較沒這麼嚴重的地方,但因為政府軍人和武警比較多,所以等於處處都活在監控下。每天測量體溫,超過溫度或是感冒的話就立刻隔離,一點自由也都沒有,壓力倒是無窮盡。」

 

 

 

「他說,他寧願被活屍殺死,也不要不明不白的被子彈打死。」

 

 

戰場】

 

 

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還處在準備搜尋夜間住處的狀態下。眼前一片荒野,雖然地上的彈殼確實不斷增加,大概是朝城鎮的方向沒錯,但是剛剛那連串的子彈聲響讓我非常在乎。絕對是有同伴遭到活屍攻擊了,然而子彈打完後,大概維持了十來分鐘的沉默。

 

我寧願相信沉默是代表他迅速地把活屍擊斃,如果照學長所告誡,這時候我應該盡可能的逃離這裏。如果能聽到他的槍聲,那就代表他應該就在我附近,活屍聽到聲音後也會朝這聚集,屆時就更難逃離此地了。

 

活著才是公民戰鬥的上策。

 

 

但我要逃去哪裡,能逃去哪裡?不管我怎麼逃,都躲不了跟它們死鬥的結果,終要一戰,早與晚的差異罷了。

 

 

 

忽然又傳了一聲巨大的聲響,這次只有一聲,又是子彈的聲音。

 

他沒有死!我心中吶喊著,而且這次的聲音就像是朝屋子裡開槍的聲音一樣,那聲音不像稍早那麼響亮,略帶一些回音。他就在附近,而且是我正在搜尋的那個方向前進。在第一次槍聲後,我還沒辦法反應過來無法察覺槍聲傳出的方位。現在我已經能穩定情緒、仔細聆聽聲音的來源,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是從我前方的城鎮中傳出。

 

 

 

我要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我死命的往前奔跑,顧不得是不是真的有活屍往這聚集。我得去尋找我的夥伴,找到夥伴以後,管它來幾個活屍,來幾個我殺幾個。到時候我就能安心的休息,也能彼此有個照應,更能大大提高我撐過這整場戰鬥的機率啊。

 

也不曉得跑了多久,從第二次槍響以後,又靜止了好幾分鐘,不斷跑著,理論上應該精疲力竭才對,可是打從心裡渴望找到同伴的驅動,卻讓我似乎沒有任何疲累的感覺。一直到我注意到遠方一、兩百公尺處的肉團,才讓我稍稍停了下來。

 

有肉團,就代表會有給人類的乾糧同樣也代表,或許附近會有活屍活動。

 

 

停下腳步,謹小慎微地沿著道路兩旁的草叢行走。這些草叢與一開始我在牆邊所看見的草叢不同。我猜想這裏土壤較為貧瘠,所以草長的較沒有那麼高聳,顯得枯黃許多,密集度更是不若牆邊的草叢,若有活屍躲在裡面,大概早能察覺。

我把十字弓從背後的背包中拿出,小心翼翼的走近那堆肉團。

 

 

我心裡想的並不是要搜刮那裡的人類口糧,而是想知道那群肉團到底被吃過了沒有。如果沒有,代表這附近還沒有活屍行經至少在空投那堆肉團後還沒有活屍經過。

 

 

「砰!」。遠方又傳來一陣槍響,大約連續擊發了兩、三發,我忍不住開始計算「他」的子彈存量,一開始一連串的槍聲,猜想他大概把一把手槍的所有子彈打光。他還又擊發了幾發子彈,而我們還另外配有一把七顆子彈的彈夾。他剩下不到五顆子彈,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接連的開槍,而不使用自己的遠程武器?

我只撇了一眼那攤肉團,肉團還沒有被撕咬的痕跡,身上的飲用水以及乾糧都還夠吃,所以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跑。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食糧,而是解救同伴,反正回頭再拿就好,距離已經不遠了。

 

 

這一路上岔路並不多,理論上戰士城或是戰場應該不會設在舊中國的大城市中,因為若使用大城市當做人類後續使用的根據,消毒作業一定是非常棘手。沿路上我也避開那些鄉間小路,那些小路上只有可能藏有更多活屍沿途的景觀大多都是些小樹叢或是竹林,若一時不察很容易成為肉靶。

雖然馬路代表通往較具規模的小城,但同樣也代表更容易防守的水泥屋以及更安全的休息環境。

 

 

 

我的那名同伴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一直到我跑近那城市,天色已經黑到將近沒辦法看到遠距離的景物了,路面左側還留有舊中國的路標「歡迎光臨 XX城」。不過我已經無法辨識那兩字是什麼,有明顯被塗改的痕跡你們動的手腳是吧?該死的死刑戰場,連讓我們知道身處哪個城市都不行啊?

右側有一個水泥哨點,感覺起來並不像是四年前就存在的建築,猜想這四年來,這個城市被當成某個戰士城或是某個軍營吧?畢竟這大概算是居離戰場圍籬最近的城市,但水泥哨點牆面上的血跡卻令人看得毛骨悚然,窗口四周圍更都是深黑色的血漬,地面上更是血跡斑斑,猜想曾經有活屍趴在地上撕咬過人類吧?

馬路上散佈著彈殼,與我現在所擁有的手槍明顯不同,應該是那種步槍的彈殼,略大了一些,但我卻也沒拿過幾次步槍公民戰士不需要,只需要輕便的手槍,這是教官告訴我們的。

 

 

猜想離他已經越來越近了,雖然槍聲又停止了數分鐘,然而天色已暗,我如果貿然出現,一不小心卻可能會被他誤擊。可是又不能大聲喊叫,這樣只會引來活屍的注意,而稍早的槍聲勢必已經讓許多活屍都注意到這裡了,更多的聲音只是會吸引他們都聚集此地,如同愛湊熱鬧的小鬼頭們。

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想法,我拾起散落在哨點旁的雞爪釘。在活屍肆虐的時代,理論上軍營已經不會再使用雞爪釘和拒馬了,因為活屍不會開著車進犯,然而這兒的雞爪釘在短時間內仍有使用過的痕跡,上頭還留有一些橡膠碎屑至少它不是收在倉庫裡,而是散落在地上,更是加深了我對這個地方以及這個世界的疑慮。

 

雞爪釘不是用來阻擋車子進入的工具嗎,在這個時代為什麼還會需要這?我本來想抓一串雞爪釘放入背包中,然而一方面擔心雞爪釘會把背包弄破,另一方面則是又傳了一聲槍響,只好暫把雞爪釘丟下,若等下有時間再回來拿至於為什麼要把這帶走,我一時也沒能搞懂。

 

 

槍聲離我已經很近很近了,我緩緩的走入城裡,哨點附近另外還有一座房舍,門沒關,我看了裡頭的擺設像是軍營的通舖一般,裡頭也有幾個人躺在裡頭更正確的來說應該是白骨才對。大概是早期軍營所留下的屍體,長年累月下早化作白骨。

我拉高我的警覺,走過那房舍,映入眼簾的是空曠的操場,四周還有一些房舍操場中央躺了一具屍體。是人類的屍體?還是活屍的屍體?我根本無法判斷,因為天色已經暗到我沒辦法仔細端詳,我只能隱約判別那個躺在地上的屍體,早毫無動靜,以「它」的服裝看來衣衫襤褸,應該不是進入這戰場的死刑犯或是新兵,所以我暫時把它視為是活屍的屍體。

以剛剛的槍聲判斷,開槍的人距離我一定近在咫尺,同時要尋求他的合作,令一方面又要避免被他誤傷,可真是令人傷透腦筋。我從背包中拿出我的手電筒,若能及時讓他見著手電筒的燈光,至少可以讓他確認我是活人,而不是活屍。

 

 

我不放心那個躺在廣場上的屍體,用手電筒照了一下的確是活屍沒有錯。是一個男活屍,臉部被打成蜂窩胸口和左肩也都有槍傷的痕跡。這傢伙算是很好運,差點就讓這傢伙變成真活屍了,不過幸好他最後有擊中活屍頭部,否則戰場裡出現真活屍真的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啊。

 

 

一開始我是沒有注意到那些血漬的,因為天色實在太黑了,一直到我準備離開那活屍屍體後,踩著了那血漬,我才發現屍體旁還噴濺出少量的血漬,那血漬一直蔓延到了廣場旁的另外一間房舍。這是活屍的血漬嗎?還是那個人類的?他也受了傷嗎?

但看活屍那血肉模糊的臉龐,大概也猜到他一定是近距離開槍,至多三步的距離吧?不管那些血漬是不是他的,一定也會被其他活屍給注意到了。

 

我猜想他開的第二槍,大概就是在血漬終止處的那間房舍開的。用手電筒的燈光一照,果不起然,入口處倒臥了另外一具屍體,只剩下小腿部分露出來。沿著血漬稍稍走近房舍,門旁躺了的那個男活屍,眉心因為近距離開槍,導致兩眼突出。一槍就把這傢伙給解決了,他槍法挺準的。

 

 

血漬就停留在房舍裡頭的桌子底下,他與活屍戰鬥完以後,或許負傷,找到了這間房舍試圖休息,連房門都來不及關上,正好有活屍闖入。正在休息的他,好整以暇地開槍將活屍擊斃。

這是我心中的小小劇場。

 

 

可是後來呢?椅子下留有一塊骯髒的破布,上頭青一塊、黑一塊的,猜想他大概是在這兒稍稍清潔了他的傷口,但他人呢?他跑到哪裡去了?房舍裡頭一片黑暗,我用手電筒的燈光環照四週,房舍尾端的窗戶半開,他大概是從窗戶逃了出去?可是為什麼大門不走,要從窗戶爬出去呢?

我完全沒辦法理解,難不成他又碰到了活屍?但是記憶中,他一共開了四次槍,如果第二次槍是從屋子裡發射的,接著他又開了第三、第四次槍,那屍體呢?如果他因為受到活屍的襲擊而驟然開槍,如果早戰死了,槍聲不可能如同這般不間斷地射擊著。

 

 

試圖照著他的路徑,從那窗戶爬了出去,我料想,他絕對還活著。

10. 【台灣】

 

「小子、小子」我在睡夢中迷迷矇矇地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王八蛋,你給我醒來啊。」感覺有人踢了我的側身,我忍不住哀號起來,痛啊。

 

 

原本以為是哪一個渾球,八成是佑任,因為這幾個人裡面就屬跟他交情最好,也大概他會這樣鬧我。沒想到睜開眼以後,卻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天還沒全亮,而叫我起床的是老A

 

 

「怎麼了?你們昨天去哪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踢我,看他一臉慌張,八成出了什麼亂子。

「你現在下去把東西收一收,帶著武器上路,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佑任他們呢?昂國他們呢?

你朋友他媽的被活屍給咬了,只剩我活著回來,快點給我收東西去。」

 

 

我腦袋一片空白,衝下樓梯後才想到我什麼行李都沒有,唯一的行李就是我的朋友們啊!A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我食物什麼的都放在桌子上,把那一箱帶上車,我去拿武器,快!」

我抱著那箱東西就走,箱子裡頭裝的是我們前幾天採收回來,處理過的米飯和蔬菜。之前就陸續在準備這些撤退的食材,我們主要以製作飯團為主,因為容易有飽足感又好攜帶,蔬菜和水果則是可有可無如果遇到緊急事故要撤離,先要帶那堆飯團走,這是我們就先擬好的策略。

 

A拿了兩把鐮刀和菜刀,還抱了一大桶水上車,我坐在貨卡後頭。

「你來坐前面,什麼?」我從來沒有坐副駕駛座過,因為很少跟這傢伙出門,都是負責看家比較多。我跟這傢伙根本就不熟啊。

「你昨天跑哪去了?」他口氣非常惡劣,我忍不住盯了油箱表,其實根本也沒剩多少油,他想帶我跑去哪裡?

「我沒跑去哪啊。」

「媽的王八蛋,昨天我們沒看到你的國旗,以為林內被活屍攻佔了。」

 

 

我想起昨天我跟那卡車司機男遇到那群軍人後,好像就忘記要揮舞國旗了。大概就是那時候老A他們要開車折回來,他們果然誤會了所以另外那一群年輕人大概也沒回來,他們跑哪去了?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知道我的朋友怎麼了。

 

A沒有說話。

 

 

他這麼一沉默反而讓我急了,我死命的搖著他的肩膀,要他說出我朋友的下落。沒想到他忽然緊急煞車,反而讓我一頭撞上擋風玻璃。鬧夠沒啊,他說。

「昨天我們本來要回來,結果你他媽沒搖國旗,我們不敢再回林內,想說先開回田裡面的農舍躲起來,結果就遇上活屍,他們都被咬了,我趕緊開車逃跑了,都是你害死你自己的朋友你知道嗎?」

 

 

我癱坐在副駕駛座,腦袋一片空白

 

 

「你看,現在好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你個子又不夠高,沒辦法保護我,真不曉得要叫你起來幹麻,就讓你繼續睡在屋頂上等著被活屍咬算了。」老A氣呼呼地說著,我完全沒有反駁他的力氣。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無力地說,雖然只可能聽到最殘酷的事實,但還是想知道怎麼了。

 

 

A沉默了一下,繼續開著車道:「我們晚上回去以後,幾個人都躲在農舍裡面,有個高個在看門我忘記他的名字了。」高個?應該是建志吧,還是魁星?

 

「是那個建什麼的。他老兄不知道為什麼慘叫幾聲,有兩個活屍正咬住他的兩條腿,最矮的那個睡門邊,一下就被吵醒,一溜煙就跑走了。我只聽見一陣慌亂,跟你比較好的那個,跑去我的車上想要開門,可那鑰匙在我這啊。我還不敢貿然出去咧,那活屍光顧著咬那高個。田裡一片漆黑,我猜大概也有幾個活屍出現在我車旁邊,跟你比較好那個就也跑了,大伙四處逃難。只有我聰明,一直躲在農舍裡面。我本來擔心咬高個那兩個活屍會跑進來咬我,結果你朋友們四處逃難,大概比較搶眼吧?我看那高個被咬到斷氣了,他們就不咬了,改去追其他人。我只記得這些,我怕那高個立刻就變成活屍來咬我,就躡手躡腳的跑到車上開車溜了。」

 

 

「就這樣?」不曉得為什麼,聽他描述這些事情時因為他都是以高個矮個來稱呼,就好像那些人不是我所認識的那些朋友,只是他在路上所遇見的一些奇聞。記得以前看完電影後,有時候並不認識那些演員,也不一定記得他們在電影裡面的名字,總會用身體特徵或長相來代稱但那是故事,並不是真實生活。

現在卻是真實發生在我的身邊

 

 

我的朋友們,建志、懋仔、佑任、昂國還有魁星都已經消失了我真的應該跟那群軍人走的。

 

 

「當然就這樣啦,我還能記得什麼。」老A開著車,彷彿一派輕鬆。「那時候很混亂,我能夠活著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不死心,難道他就沒能救回我的朋友嗎?

 

「老弟,不是我這個人太自私還是怎樣,是你,你也會拋下那些朋友的。何況他們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坐在副駕駛座,看著窗外的景色。天空已經逐漸明亮了,可是為什麼我們的未來卻好像再也不會再發光了。

是我就一定會去救他們回來。」我想起稍早我不願意失去我的朋友還有聯繫親人的機會,不相信身在那個當下的我也會做出跟老A一樣的決定。

「老弟,隨便你說吧。」老A不太想理我,後來我們也沒再什麼談話。

 

 

一直到我們遇見路上的第一群活屍。

 

 

戰場】

 

 

房謙繼續在台上講著他所謂的「國際情勢」,所謂的國際情勢,其實就是在討論中國聯邦政府和其他國家管控活屍的差異。

很多事情,也確實只有他們中國聯邦政府做的出來。

 

 

比方說餵養活屍控制遷徙、建立臨時城鎮、縝密的防守制度以及嚴格的法治規範等。對比其他國家,當然是指那些還存在的國家那些幾乎已經消失的國家,比方說我過去所居住的台灣(中華民國)、日本、韓國、泰國、緬甸等的亞洲國家幾乎都消失,不然就是依附在舊中國政府下,組成中國聯邦政府。至於其他的國家,比方說俄羅斯,防線撤到中土後,然而因為貿易中斷,俄羅斯幾近斷糧,餓死的人恐怕還比活屍所造成的死傷還更嚴重現階段聯邦政府嚴防從俄羅斯邊境試圖闖入中國的活屍,所以也不斷空投肉品將活屍引回俄羅斯。(這跟屍爆前高科技國家將核廢料賣給貧窮小國有什麼差別?)

 

「現在俄羅斯的情況大概是這樣,我國還是會與俄羅斯總統定期視訊會談,在必要時提供糧食補給。這時不得不稱讚我國內蒙古的肥土,養活了我們人民所食用的肉品,因為地利之便,活屍也不容易襲擊,造就了我國盛壯的國威。」

「農產品部分,我國因為早些年陸續有一些傳染性災情,比方說SARSH1N1,與禽流感等。有鑑於那些災情,本國早研擬了特別疾病的資源存續動作,比方存留了約現在人口五年左右的科技稻米或是數百萬桶石油等。這些絕對是那些國家辦不到的。」

 

當然啊,那些鬼疾病連同這次的Z病毒都是從你們中國境內傳出的,你們當然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至於有些同學所關心的南亞端的印度或是巴基斯坦呢?原則上中國與印度早先關係並不好,屍爆期間華南災情慘重,印度難民遂往西邊的伊朗和阿富汗逃竄,可是那些國家糧食資源本來就不豐富,早先就是靠那石油致富,在這個時代哪有什麼餘力挖石油。」

 

 

所以按照房謙所說的,現在中國雖然農業及牧業都遭破壞,但是因為人口也大幅銳減,所以即使損失了大半的農業及牧業國土,仍然有餘力出口貿易?反而是其它仰賴高科技產業的印度或是石油出口的阿拉伯國家,因為科技停擺所以幾乎沒有國力可言。

現在中國真的成為貨真價實的亞洲強權了還可能是世界強權了。

 

 

「至於西亞或是其他各洲的狀況,我們就沒辦法掌握的這麼清楚了。現在世界上強國只剩下兩國,一是我們中國,二就是加拿大,其餘的國家都變成雞助小國,只能仰賴不斷預支來支持現在與大國的友好關係。」

「不斷預支的意思,就是開未來的支票,例如日本政府承諾活屍平息後的未來的二十年都將支付百分之五十的稅收給中國政府,臺灣省人民則是在屍爆結束後無條件回歸中國領土,並交付所有黃金及代工品牌。」

「班上有我們台灣省的同胞嗎?」

 

 

我忍無可忍,我們中華民國本來就是一個獨立的政府及國家,早就不是中國的某一個省了。他卻口口聲聲說我跟他是同胞?雖然現在台灣人跟中國人因為逃難早已不分你我,可是我們卻是從不同地區、國家來的不同人種。我是台灣人,並不是你的同胞,只是迫於現實所以只好待在你的管轄下。

「我印象中有吧?是哪一位,舉個手吧。」

 

 

我看了西川一眼,他使個眼色。你就舉手吧,總比最後被揪出來好。我只好不情願的舉手。

「哦,是你啊年輕人。我們臺灣同胞是非常優秀的,之前好像也曾經出過幾個公民戰士對吧?」房謙叫教室後頭的教官回話。報告,曾經出現過六個公民戰士,那教官這麼說。

「那我們總共培育了幾個公民戰士?」房謙接著問。報告,一共將近四百個公民戰士,約五十名死刑戰士,其中有約三分之一是死刑犯,教官似乎早有準備。

「原來這麼少啊?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死刑戰士會多一點。同學,你一共有六個同胞完成公民戰場,你呢,要選死刑戰場還是公民戰場?」

 

 

 

「報告,死刑戰場。」我想也沒想就這麼回,班上忽然爆出如雷的喝彩當然啦,越多人願意自願前往死刑戰場,就代表剩餘的人越不需要抽籤決定是否要加入死刑戰場。

「哦?為什麼?你不知道能活著從死刑戰場的人走出來的人少之又少嗎?我們死刑戰場人少到必須每一個戰士城都派人同時參加,否則根本辦法辦成啊。可是啊,能活著從裡面出來的人卻是少得可憐

「報告,因為」我其實有其他的理由,可是我卻回答他。「我要證明台灣人也是夠格被稱呼為死刑戰士的!」

 

 

 

房謙忽然沉默,我本來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想不到他卻忽然笑出來。「好志氣,好,那就讓我們看看你們台灣人的能耐吧。請坐。」

西川連忙罵我。「你瘋了嗎,幹麻要說要選死刑戰場?你會讓自己沒有退路的。」我沒有回答他。

「不對,你其實也可以反悔,到時後填志願時你反悔就好,反正又不是現在就得決定。」西川正在替我想出路,但我看來他不過就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不,我本來就會選死刑戰場。這我老早就決定好了。」我向他搖頭。

 

 

 

 

 

 

 

 

 

 

 

 

 

 

 

 

 

 

 

 

 

 

 

 

 

 

 

 

 

 

 

 

 

 

11. 【戰場】

 

死刑戰場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場地,跟公民戰場的樣貌有著顯著的不同。公民戰場的戰場規模並不大,大概一個月以內就可以決定勝負。雖然是一大群人一塊進去,那群人可能分別來自不同的戰士城,文化背景都不同,不一定會選擇共同活動。可是至少,你會選擇跟受訓期間你所見過的熟面孔一起作戰。不管你們的團隊有多少人共同合作,遇到了成群的活屍,難免也會有傷亡,但是仍有相當高的機會存活。

死刑戰場則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對於戰場的參數設定根本就是一個謎團,比方說,為什麼一定要讓戰士們分批進場?裡頭的場景到底會是什麼?還有為什麼一定要挑選這麼大的場地?這樣無形中增加了戰場結束的時間,同時間不也拖累了公民戰士的訓練嗎?

 

 

公民戰場與死刑戰場的新兵都是一同受訓,然而公民戰場受訓結束後被規定必須得在下一回戰場開幕時擔任指導員,如供過於求也會隨即下部隊服役,但是待死刑戰場結束後才會再統一招收新的戰士受訓。

即使房謙曾經解釋過戰場的由來,但畢竟是政府的片面之詞,很難讓人百分之百信服。西川的想法則是,政府或許不需要這麼多的公民戰士,政府只是想營造一個公平的舞台來創造最強的戰士可是又擔心這些戰士會叛亂,不如控制這些戰士的數量以及武器。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原因,我們一方面是政府的特殊軍隊,另外一方面又是政府的宣傳工具可是同時也被政府視為眼中釘?

 

 

不管在哪個時代的政府,最高領導總是視有能力的部下為後患。

 

 

 

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搜尋那個瘋狂開槍的夥伴。從窗戶跳出去後險些摔死,窗戶外頭是一條約一公尺深的小水溝天色太暗了,爬出窗外時根本沒瞧見。

水溝外頭是一小片竹林,現在若不仰賴手電筒,完全無法辨識路況。我把十字弓收起來,剛剛那麼一摔差點把十字弓給摔壞,現階段應該拿著刀子就夠了。

 

 

選擇進入那竹林必死無疑,尤其是我知道那幾槍的聲響一定會引來活屍聚集,走進竹林中只是增加自己迷失方向的機率罷了,所以我決定沿著水溝繼續往城裡面走。

水溝的味道非常難聞,臭到不行,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味道有點像是食物腐敗的味道這也難怪,我現在還算是在這城市的外圍,按照我的猜想,城市外圍是軍營,理論上越往裡面走就越會有較為密集的城市聚落。軍人在城市外圍保護民人,這是不變的道理。

 

 

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剩下竹葉隨著飛而互相摩擦的聲響和此起彼落的蟲鳴聲。有時候甚至會聽見老鼠的叫聲,隨著越往城市中心走,出現越來越多的老鼠。我想前面不是有動物屍體,不然就是有空投的肉品吧?

城市的架構已經趨於明朗,開始出現二層樓以上的建築物,曾經想過要離開水溝走進城市裡,但是這麼做只會增加我曝光的機會,所以暫時作罷。

 

 

你到底在哪裡?我感到十分不解,難不成他現在也躲在某個角落,準備防範活屍的攻擊嗎?如果他躲起來了,是不是就不可能找到他了?

或許我也應該像他一樣躲藏,等到天亮以後再來搜尋他的位置。我一直以為他會很快地就又開了幾槍,這麼做的話我就能很快找到他了,但如果這般,就代表他遇到了更多活屍,也意味著我的處境越顯艱辛,也開始懷疑起搜尋夥伴的這個想法是不是正確的。

 

 

我決定再走進去城市裡頭,當做今晚最後一次的搜索,不過這次我要替我的夜晚做個保險,先找個可以安居的房屋,當成是捱過今晚的根據地。沿著水溝爬進去幾個房屋裡頭,前幾間房屋,不是裡頭有白骨,就是有股可怕的異味有白骨的代表已經死去太久了,反而有股莫名清爽的味道,有異味的我猜想大概是不久前才處理過屍體,那味道還難以逸散。

 

一直到我搜尋到一間幾乎沒那些惡臭的民宅,用手電筒照了房門房門好像沒壞,決定以那當成我的根據地。

 

 

把背包放在門邊連同我的手槍也是,畢竟更不能再開槍製造多餘的聲響了。只拿著十字弓及一把刀就再進城搜尋,臨走前怕忘了自己把東西放在哪一戶人家,還在門上插了一支弓箭當作辨認。

 

 

城市的商業區還依稀可以看到工商招牌肉麋湯、燒臘飯等等。或許四、五年前這兒可能是某個熱門的小吃區?街上的彈殼散落各處,看來曾經有軍人在這街上與活屍碰頭,開了不少槍。

街道雖然安靜,但心裡頭卻有種難以名狀地不安感蔓延著。沿著騎樓,沿途經過幾個門戶半開的住家,也只是朝裡頭小聲的詢問,有人嗎?但都沒有任何回應。

 

 

不要動!」我聽見背後有個聲音這麼說。我打算轉頭過去,他卻用更嚴厲的口氣叫住我,「我他媽的叫你別動,沒聽著嗎。」

「朋友,不用罵人吧。」我不敢妄動,這傢伙感覺並不友善,我倒想回頭頭看看他是哪一個新兵?

 

「你的裝備呢?」他這麼問。不在我身上,你要幹麻,我問。

「你那兒食物多不多?」夠吃上幾天吧我想。兄弟,那你呢?

「我有叫你問我嗎?我問話你再答話。」他的口氣還是一樣不太禮貌,你手上的武器是什麼?把它舉高我看看,他這麼命令我。

 

我把手上的十字弓舉高,只見原本照著我前方地上的手電筒燈光往上移動,猜想他沒辦法猜到我的下一步動作 趁著他的燈光離開我身體的瞬間,順時針轉進騎樓旁的柱子中,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想像自己的速度可以如此敏捷。

轉身躲進柱子前,還用手電筒的餘光掃過他的正面,但是間隔距離太短,沒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只看見他拿著手槍指著我。他大概沒能來得及開槍,也或許不想再浪費子彈了,搞不好他只是想嚇嚇我罷了,根本不可能把手上那火槍擊發。我把自己的手電筒關掉,怕手電筒投射出去的燈光會暴露我的位置。

 

 

「王八蛋,你在幹麻?」他惡狠狠地這麼說,但也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他的訝異。其實連我都對當下反應可以如此迅速感到萬幸,但也幸好他沒選擇開槍就是。

「朋友,我只是想找個伙伴,所以才冒險進城來找你沒必要拿槍指著我吧?」我這麼回他,但卻下意識的將十字弓上膛。當我看見他拿著槍指著我後,雖然心裡渴望他可以放下手槍,與我共同度過未來死刑戰場的艱難時光 看來是無望了,難掩心中的失望之情。

 

 

我不需要夥伴,我只需要你的裝備。把你的背包給我,我就饒了你一命。現在有槍的人是我,你再胡來,我就真的開槍囉。」我甚至聽見他吞口水的聲音,「你的背包在哪?告訴我,我保證不會對你開槍。」

 

 

我們兩個在那裡僵持許久,猜想如果我再採取任何動作,他大概真的會開槍。然而我卻怎麼樣也不願意把我的背包給他,我怎麼這麼傻,以為是戰場裡頭的新兵都會願意合作,卻來到這兒自投羅網。

「回答我啊!我他媽真的會開槍哦!」我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擔心他是不是真的移動到可以射到我的位置。這傢伙不是真的要殺了我吧?雖然他殺了後遲早也能找到我的背包,但可需要挨家挨戶地搜尋啊,而且他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別亂來,即使你不願意當我夥伴,也不用殺了我吧?」

「我本來是沒有想殺你的,可是現在你逼得我非得殺了你。要不是你們這群王八羔子,我們今天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說地咬牙切齒,我卻是完全聽不懂。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我們之前認識嗎?」

「少在那裡裝傻了,你這個政府的打手,迫害我們還不夠嗎?要不是你們這些狗屎軍人,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幾乎是用的,「你們殺活屍還不夠,還要殺我們這些在鄉野過活的老百姓,為什麼你們還要活捉我,不讓我跟我的家人死在一起。」

 

砰!他朝我所躲藏的柱子開了一槍,我甚至能感受到柱子的震動。

然後,又再恢復寧靜,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喂,別別開槍啊。」我的語氣略微抖著,但他沒有回話。一直到有另外一道手電筒燈光照在我的臉上,才發現另外一個人站在距離我不遠處的屋頂上。

他用燈光照了他自己,肩膀上揹著一把巨大的弓箭。是另外一個新兵!我看見他穿著死刑戰士的標準裝備,才敢用燈光探照那名原本拿槍指著我的人,他的頭上中了一箭,從左太陽穴貫穿了他的頭部。

對我開槍的那個人並不是新兵,他是死刑犯。我端詳了他的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臉孔我也不曾看過,更沒穿著防護裝備,背上還背了一個大背包,大概是他從另外一個新兵那洗劫來的。

 

 

一轉眼,原本站在屋頂上的人已經從容地來到我身邊,「你把那背包打開吧,看有什麼是你用的上的。」他這麼說,我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

他見我沒反應,逕自把背包打開,裡頭大概只有兩、三包乾糧、幾瓶礦泉水,還有另外一個護目鏡。他拿走了護目鏡,乾糧給你,水我們分著拿吧,他說。

他找到背包主人原先使用的迴旋標,在手上把玩了幾下。「這東西我還真的不會使用呢,難怪他要用槍。」

 

 

「你為什麼要殺他?」我問他,還沒能接受這個人被另外一個新兵殺掉的事實。雖然他在不久前才威脅我,甚至對我開了一槍,但也沒有理由要殺死他啊?應該警告他,朝他附近射箭,讓他知道有另外一個人隨時都可以殺死他就行了,這麼做他就會害怕的離開了不是嗎?

 

 

 

因為他太吵了。」他淡淡的說。「帶上你的背包,趕快躲起來,這白癡讓很多活屍都注意到這裡了。」

 

 

接下來他的舉動更是讓我嚇一跳,他從那屍體的頭部奮力抽出插在頭部的弓箭,一時間血肉模糊,死狀變的更加悽慘。我完全愣住,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人都已經被他殺死了,讓他死的平靜一點不行嗎?

「你也傻了啊,這傢伙大概不久前才殺死新兵,還搶走他的槍,不然你以為他的槍哪來的?再說,你沒瞧見他腹部的傷口嗎?這搞不好是被活屍抓傷的,橫豎他都得死。」

 

 

 

他陪著我走到了我原本放包包的那個屋子裡,臨走前他把插在門上的弓箭拔出來,交還給我,「資源有限,不要浪費你的武器。」我向他道謝。

「你今天跟我一起過夜吧,我們輪流守夜,等到明天你再走。」

等到明天我再走,這話是什麼意思?不一起行動嗎?我問。

 

 

 

「不是我不信任你,但我不想被任何人拖累,尤其是看了你被他拿槍威脅的蠢樣。」

 

 

戰場】

 

 

「你瘋了嗎?為什麼你要選死刑戰場。」下課後,西川拉著我,劈頭就是一連串的質問,就連坐在後頭的泰國人和另外一個中國人也都湊了過來,不過他們的表情明顯是開心的。

 

畢竟他們根本就與我毫不相干,當然會對於我的選擇感到興奮有人自願選擇死刑戰場,代表少了一個進去死刑戰場的名額,他們抽中死刑戰場的機率又降低了一些,他們一定這麼竊喜。

「西川啊,你就尊重他的決定唄。」中國人忍不住插了嘴,印象中他好像是姓郭,叫做郭大的樣子?泰國人聽了郭大的話以後也附和著。

你們兩個給我住嘴。」他接著說:「不是說好一起進去公民戰場,以後一起去找我們的親人嗎?你怎麼忽然決定要去死刑戰場?」

 

 

「抱歉,我早就下好決定了我要去死刑戰場,而不是公民戰場。」我默默的說。

 

 

這是我第一次跟他說這件事情,過去我們編織著一起受訓後的生活時,我總是跟他說我要下鄉往哪個地區搜尋。我猜想父母或許待在華南地區的某個城市裡頭,只是找不到他們的資料罷了 - 最慘的情況就是他們退入鄉野,頂多下鄉去找而已。

那時我與西川說地果決,「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吧!」或許他妹妹跟我父母待在同一個城市裡也不一定,他是這麼跟我互相打氣的。

 

 

「你為什麼從來都沒跟我說過,我們可以討論啊。」西川質問我,有一部分他可能對我感到非常失望吧,以我們的交情,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從來沒跟他提過。

「抱歉,我覺得我如果面對死刑犯變成的活屍,在與他們交戰時,更能狠下心的動手。」

「這是什麼歪理啊?我們以後如果下鄉,還不是會去殺那些本來是人類而變成的活屍。這跟他們是不是死刑犯有什麼差別?」西川說的激動,引來更多人的注意。圍觀的人從郭大還有那個泰國人外,還陸續有幾個人靠過來聽我們在談什麼。

 

「這當然不一樣啊!死刑犯犯了罪被當成實驗品變成活屍,那是他們自作自受。他們選擇了這樣的路,他們選擇犯罪,因為懲罰而變成活屍。但是那些被活屍咬或者被病毒感染的人類不是這樣啊,他們不是出自於自願,他們根本沒得選擇,最後只好變成活屍。難道你不能想像,他們可能也曾是一介平民,或許也是某個倖存者的最後親人嗎?」我雙眼直視西川,話說的堅定,但卻有另一個不能明說的苦楚理由但我根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包含西川。

 

「我知道你的道理,未來我們結訓以後還是得去要去殺我口中的那些無辜活屍 - 我只是覺得如果真要選擇,我寧願殺死那些帶著滿身罪惡的活屍,是他們明知道犯罪之舉可能會被當成政府的實驗品,進而變成活屍那是他們的選擇,跟一般人不同啊。」我強調著。

 

西川搖頭道:「我看你已經完全被政府搞混了。他們也只知道犯罪可能就以後不會回來,根本沒有人知道犯罪以後會去哪裡,更別說是變成活屍了就我看來,變成活屍這是哪門子的懲罰啊?政府有這麼天大的決定權嗎?」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是決定了,犯罪就是一種錯誤,我不管這樣的懲罰恰不恰當,或者是不是根本就是另外一種錯誤。我只是認為,相比之下,我寧願進入死刑戰場去跟那些活屍奮戰,而不是跟另外一群良民變成的活屍奮戰。」

 

 

 

「你太年輕了,你以為犯罪是一種選擇,可是卻不知道人在困境下,犯罪可能只是一種求生的手段沒有人生下來就是罪惡的,或許他們明知道犯罪有可能受到懲罰,但是他們還是一定有非得犯罪的理由。比方說身體虛弱,希望可以購買肉品來補補自己身體,或是要籌錢購買政府的預防疫苗,難道那些犯罪也是罪惡的嗎?」

「那當然也是罪惡的啊!你買不起可以不要買啊?為什麼一定要犯罪?為什麼不能仰賴合法的手段去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現在不就仰賴合法的手段,試圖通過訓練好讓未來有權利可以自由在鄉野或是城市間活動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多少人有像我們一樣的勇氣?緩不濟急的道理你懂嗎?如果你深愛的親人或朋友生病了,可是你卻沒錢看醫生,甚至沒錢購買食物 - 你會怎麼做?去受公民訓練,等賺了一筆錢以後再回頭照顧親人朋友嗎?」他繼續說:「別的不提,難道政治犯就該死嗎?他們只不過是反抗政府的安排,可是卻被冠上政治犯的標籤不是嗎?難道他們那些人也該死要變成活屍嗎?」

「我不知道那些政治犯該不該死,也沒有權利決定他們該不該死,但是我們在這個體制下,能做的選擇本來就不多我寧願相信那些政治犯不存在,而我未來進入死刑戰場後,殺的每一個活屍都是天殺的凶惡罪犯,像是強姦犯、強盜

話還沒說完,西川搶著接話:「你還不懂嗎,在這些日子以來,你還不能發現這個政府問題一大堆嗎?你竟然還在聽信他的言辭。我看那些死刑犯搞不好多數都是不滿政府的一般老百姓,極權國家本來就會極力剷除任何帶有異議的份子,你只是淪為政府的打手罷了。聽我的話,不要選死刑戰鬥,跟我一起在公民戰場奮戰吧。」

 

圍觀的人都莫不吭聲,我想他們大概都希望我能堅持自己的決定而繼續決定留在死刑戰場吧?

 

 

「不,我一定要加入死刑戰場。我要代表台灣人成為死刑戰士。」我幾乎可以看見其他人滿意的表情除了西川以外。

 

「你怎麼都講不聽啊,就跟你說不要走進政府的陷阱了!政府規劃死刑戰場,我看只是合法的屠殺政治犯罷了,根本就是兇惡犯拿來當實驗品,政治犯進去當肥羊,死刑戰士只是進去配合演戲,假裝這一切都是合於情理的競技場而已。重點是你未必可以活著走出來,你知道嗎?」

 

 

這時候一本書忽然丟了過來,我們這一夥人八、九個人全部回頭,看到底是誰丟了那本書過來。

 

 

「你們最好閉嘴,當那些士官跟軍官都是聾子聽不到你們在那裡辯論嗎。」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這麼說,雖然受訓至今已經將近一個月,卻沒見過他跟任何人交談。

我們只知道他每晚都會帶著他從操場撿回來的白色石頭在牆壁上作畫,畫完後就會再用水抹掉。問他在畫什麼,倒是完全不理人,自顧自的離開。所有人都把他當成怪胎,他倒是怡然自得地獨來獨往。

 

 

「一群白癡。你們還沒有他的勇氣選死刑戰場咧,你們不配跟他站在一起。滾吧!你們這麼做只是惹讓那群狗官注意而已。」他收拾他的背包,準備返回寢室,走之前還不忘對西川撂下狠話:「你這個日本鬼子,憑什麼替他做決定,還在那裡大言不慚的討論政府的陰謀,小心下一個被迫害的就是你。」

 

 

西川聽完後滿腔怒火,想衝上前去與他理論,其他人卻是勸他不要亂來。我們都快要被允許進入戰場,目前剩下來的新兵都是心理和身體層面夠強壯的人,因為內部衝突而遭退訓非常不值得,退訓後更是要被政府監聽一輩子,得不償失啊。

 

 

等到那人離開教室後,西川忿忿地說:「怪胎,等到結訓以後我給他一點教訓。

 

 

 

 

沒想到他們口中的怪胎,竟然在死刑戰場的第一天,救了我的命

 

 

 

 

 

 

 

 

 

 

 

 

 

 

 

 

 

 

 

 

 

 

 

 

 

 

 

12. 【台灣】

 

A沿著台三線省道直行,稍早我提過,我們在遇到路上的第一群活屍前都沒有再說話,但事實上,我們還有一段簡短的談話,但我實在是不願回想。

 

 

準備穿越通往南投的「南雲大橋」前,他問我:「你那時候到底在幹麻?」

「哪時候在幹麻。」當時心情非常紊亂,還沒能理解他在問些什麼。在你聽見你的朋友都被活屍咬了,唯一的成年人卻拋下他們逃跑,你又會怎麼想呢?我已經分不清楚當時的情緒是出自於失去親人朋友的無助,還是對身旁這名男子的憤怒。

 

 

「就你沒揮國旗的時候啊。我們那時候開車到我家附近時,發現你沒有揮國旗,還在路邊等了大概將近半小時,想說你是不是在上廁所什麼的。看起來你沒碰到活屍對吧?那時候你到底在做什麼?怎麼沒有做好暸望的工作?」他的臉色格外輕鬆,完全不像適才目睹人類被活屍撕裂的樣子,或許是他也想轉移注意力吧?

 

「沒幹麻啊,我還能幹麻?」

 

「你該不會是跟隔壁那群年輕人在那個吧?」老A笑的有點詭異,他到底在講「哪個」?

「就是你們年輕人不是最喜歡聚在一起自慰嗎?你們那時候該不會是聚在一起自慰吧?」老A笑得更詭異了。

「拜託,不要講這麼噁心的事情好嗎?」他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年輕人怎麼可能喜歡聚在一起自慰?

「哎唷~別這麼害臊,好歹我也曾經年輕過啊。年輕人最血氣方剛了,而且逃難的這幾天你們一定都沒有好好發洩,打個手槍也無傷大雅啊?」我發現原本直視前方的老A忽然把頭轉過來,我與他四目相交,好不尷尬。

 

 

「你在講什麼啊?很噁心耶!」我看見他的目光後,假裝沒看到似的,把臉朝向遠方。車子已經準備下橋,下了橋以後就是南投了,與朋友們的距離也就更遠了。

「男生發洩性需求是正常的啦,不要跟我說你沒有打過手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覺他對我不斷說他很噁心而有點惱怒。

「你這小鬼頭發什麼脾氣啊?我的年紀可以當你老爸,我這是出自於父對子的關心你懂不懂。」

少假裝你是我的父親了,我的父親不會在這種時刻用這種方式關心我。我不想說話,至少不想再針對這個話題而做任何回應。

 

 

一直到我注意遠方有一台撞上民宅的汽車,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車門是開的,而車門下方好像有一個倒臥的上半身。

 

 

開慢一點,我這麼跟老A說。

 

 

「幹麻?想好好跟我聊聊自慰的事情嗎?」他還想聊剛剛那個話題,完全沒注意到前方路況。

「不是你看前面那台黑色轎車撞到民宅的那個。」我指著遠方,他一開始還不知道我在說哪台,因為路邊停了非常多台廢棄車輛。但那台是唯一一台開著車門的。

 

 

「是怎樣?有什麼特別的嗎」雖然老A不在乎的說,但他的確也減慢了速度。車門下好像躺了一個人,你有看到嗎?我問他。

「好像有但是我不確定。」老A揉揉眼睛,我猜他的視力不怎麼好,大概沒看見,只是因為我這麼告訴他,所以遲疑地將車速放慢。

「你覺得是不是車禍?那人是不是昨天晚上也遇到活屍,急著逃難,所以迎頭撞到那房子?」

 

 

一直到我們開到距離那台車十來公尺左右的距離時,我們才發現車頭撞上一個活屍。他攔腰被車子撞著而卡在民宅牆上,還沒有斷氣,拼命想推開那台汽車。

那個場景令人印象深刻,連老A也嚇傻了,他拉上手煞車。我倆在車子裡看著那活屍在掙扎,沒能擠出任何形容詞來描述所看到的這個場景。好可怕,他也只能這麼說。

 

 

那活屍是男的,身上還背著一個側背包,除了臉上有幾條很深的抓傷外,大概還可以看出他的年紀大概多少。戴著一個鴨舌帽,穿著那種你常常可以在工地看到的白色蓬鬆無袖背心,看起來大概四十歲上下,就像是你上學或者上班途中會遇到的工地工人一樣,黝黑的皮膚,嘴唇特別血紅我猜是因為長期吃檳榔的關係,但也可能是啃咬活人過的痕跡也不一定。

 

唯一的差別是 - 他的腹部被車撞到幾乎血肉模糊,無袖背心也被血幾乎染成黑色,但卻依然能在在那裏不停地掙扎著。

他也注意到我們的車子,原本奮力試圖想推開車子的他,忽然停止了拍打汽車引擎蓋動作,用一種非常狐疑的神情看著我們,他在想什麼?還能思考嗎?知不知道他或許會被永遠困在那裡?

 

忽然間,那活屍用一種非常低沉的聲音吼叫,我看見他似乎比剛才更加奮力的想要推開那台車子。

 

 

「你覺得那台車子有拉手煞車嗎?」老A問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欸,你下去看看那台車有沒有拉手煞車。」老A推了我一把,為什麼是我,我不太高興。

「王八蛋,我叫你下去就下去。」老A俯身從車門旁拿下一把鐮刀,這給你,他說。

「我們一起下去,為什麼我一個人下去。」老A打開了我旁邊的車門,遞給我原本在他手中的那把鐮刀。

 

 

 

我想起他拋下我朋友的那段故事,如果那活屍忽然把那車子推開,朝下了車的我衝來,這老王八蛋一定會開著車子就走,我死也不願意下車。

「我們要在這裡僵持到什麼時候?要不你下車去看看,不然我就直接開走了。」他問我,畢竟當時是我要求他將車速放慢的,他大可直接把車子開走。我之所以會希望將車速放慢,是因為我看到那台車子撞到民宅,或許只是單純的車禍意外,而可能還會有生還者,他們可能受傷了,也可能需要別人的援助。

 

 

這是一個嚴峻的考驗,我們可以假裝一切都沒看到地離開那台車子,繼續朝遠方前進,當然也可以下車察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有沒有生還者。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假裝一切都沒看到,如果我選擇無視這一切,那我跟拒絕我父母進入逃難的那些空軍基地軍人有什麼兩樣。

那群開著軍用卡車的軍人看見我揮舞國旗的時候,如果他們也選擇無視我,也就不會給了我一個選擇逃走的機會 - 縱使我最後沒有做出與他們共同逃難的選擇。

 

 

我不能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別人給過我選擇。如果今天我是可以提供協助的那個角色,一定要給別人機會。

如果在活屍肆虐後的世界,人們都只顧著自己而活著,那我們又怎麼回到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呢?

 

 

「好吧。」我跳下車,握著鐮刀的手還在顫抖:「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拋下我。」

A的臉色有點窘迫,我不會的,他說,但我猜他也沒多少把握。

 

 

自從我下車後,他的表情與動作更加誇張,有那麼一瞬間 - 我覺得他彷彿真的把那台車子給往前推開了,但最後我發現不過是我的心理作用罷了。為求保險,我甚至用腳踢了車子的後保險桿,根本動彈不得啊。我轉頭朝老A大喊。「沒問題。」

 

 

接下來該去確認那個倒臥在車門下方的「人」了,我舉起鐮刀,擔心他也是活屍。從副駕駛座這一側看不到他的狀況,只能從車子後方看見他的後腦杓。

我繞過車門當然還有那活屍的目光。與其看著他那張牙舞爪的模樣,令人感到不寒而慄,不如假裝他不存在。一直到我走過那車門,我才發現,那倒臥在車門下方的男子,背部的肉幾乎都被活屍給啃光,早死透了。他還繫著安全帶,大概是因為活屍奮力拉扯,而安全帶只能確保他不會完全摔下車,就這麼半懸在空中,大概曾有活屍試圖把他拖出車子裡吧?或許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活屍給咬傷了。

 

 

一直到完全死亡前,都得忍受這種被活屍撕裂軀幹的痛。

 

 

 

他怎麼能承受這樣子的痛苦?

 

 

然後,我才發現,他的後腦杓,竟然插著一把水果刀

 

 

大概可以歸納出他們發生什麼事情了,他開著車子,遇到了一群或是幾個活屍,在情急之下開車撞了一個活屍,沒想到另外一個(或是更多活屍)把他的車子打開,他還來不及逃走,就這麼被活屍拉出來啃食。

在痛苦萬分下,他拿了把水果刀自殺,想要因此解脫。

 

 

這就是他最後沒變活屍的原因,他選擇了死亡,而不是變成活屍

 

 

 

「啊是怎樣。」老A在我背後突如其然的這麼一問,反而讓我嚇到整個人跳起來。他也下車了,用甩棍將我握著鐮刀的手稍稍推開。

「這人被咬了,不過他先自殺了。」我向他陳述我的推論,我看不是哦,他說。

 

 

「那水果刀不是他自己插進去的。」他指了後座。「你看那後面還有兩袋行李。」我這才仔細看了後座,果真有兩袋行李,且還散放了許多物品,比方說水壺、衣服還有地圖等。

「應該是他被咬以後,後座的人從行李裡找出水果刀捅他的。」他接著說下去:「好啦,我們該走了,這附近可能會有活屍,要趕快上路。」

「那些逃走的人怎麼辦?」我問他,他卻拉著我:「走吧,他們要自求多福,我們救不了他們。」

「我們怎麼可以這樣!應該要去找他們才對。」我把老A的手甩開。「難道要像你拋下我的朋友一樣,對那些人也見死不救嗎?」

 

 

 

「孩子,你還太年輕。等到你見的再多一點,你就知道,自己遠比別人重要很多。」老A的力氣很大,我沒辦法完全甩開他,「我不相信如果今天是我們碰到這種慘事,會有人願意來搜尋我們逃難都來不及了,別人也會要我們自求多福的。」

「我不相信,一定會有人願意救我們的。」我向他爭辯,然而他已經把我拉到副駕駛座車門前。

「你就這麼繼續相信吧!我們沒有救他們,可是有別人會救他們,這不就得了。」

 

 

 

那活屍在看到我們準備上車離開後,改用另一種非常響亮的聲音在吼叫,與看見我們的那種憤怒的低吼不同。那時我已經坐上車了,老A還正準備繞過車前準備上車。

我呼喊他「老A,快一點。」是要多快,你不是還不想走嗎?他懷疑地問我。

 

 

那活屍大叫不是為了什麼,而是為了呼朋引伴!一大群活屍從馬路對面的建築物衝出來,那陣叫喊是像在吆暍他們快點來吃我們一樣。一大群活屍朝著我們狂奔,就像是動物園餓了好幾天的獅子老虎們見著生肉一般,爭先恐後地想擠到最前頭。老A差點沒給嚇破膽,匆匆忙忙上車,甚至把甩棍朝我這裡一丟就急著想發動汽車,我差點被他的甩棍給砸到頭。

甩棍敲到玻璃後就反彈到我的腿上,玻璃沒被敲破,我心裡這麼慶幸著。

 

 

活屍群準備爬過安全島前,老A已經順利發動汽車。我沒見他開過這麼快的車,加速之初,還差點撞到路旁的車子。

 

 

「中和國小裡頭怎麼有這麼多活屍啊老天。」老A語帶驚恐的說,我原本以為他會酸我原本還打算留在那兒搜尋後座的生還者的舉動,因為留在那裡只是等著被那群埋伏在國小裡的活屍追殺的份罷了。

 

 

 

這時候,我也才注意到中和國小門口也就是那台撞到活屍的對向車道上,留了一片又一片的深黑色血漬。可是我們卻只注意到那台汽車,沒觀察到那其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環境,有大量的血漬,就代表那裡可能剛有一場活屍咬食人類的慶典。

 

 

怎麼會這裡應該是緊急避難所的啊」他喃喃自語,好像還難以忘懷從那一大群活屍眼前逃走的驚險時刻。

 

 

連我們政府所設立的緊急避難所都變成活屍的集中營了,那我們還有哪裡可以躲?

13. 【戰場】

 

「一、二~~~三、四!」領著今天晨跑隊伍的人是「趙萬」,就是我一開始提過的那個華南英雄。其實平常跑步都是隨便一個士官來帶隊,一早六點不到,趙萬他老兄衝進寢室喊著要我們起床。所有人都是一臉茫然,只有在剛進部隊來受訓時,才會受到這樣嚴格的管控。

在受訓這幾個禮拜以來,我們的管理已經越來越鬆散,雖然上課時仍然教官時仍嚴肅以對,但近期我們甚至可以自己挑選要參加哪一種課程,就像大學選課一般一開始的嚴格管理是要逼迫那些意志不堅者放棄受訓。

 

 

光談受訓前三天好了,大概就有將近一半左右的人放棄而返回城市生活,老實說我也差點有想放棄的念頭。在城裡生活雖然不算自由,但是武警對你至少還算是禮貌,即使你從事政府分配的工作,偶而無故曠職一整天,也頂多會有武警找你談談。

「老兄,抱歉啊,我睡過頭了。」他也只是裝得滿臉嚴肅地告訴你,下次不要再犯,然後找你閒聊最近有人決定要分享自己的私釀酒,記得要去搶鮮或者之類的最新消息。

 

 

從選擇要參加公民戰士的訓練開始,不管你做什麼事情都被嚴格限制時間。「三分鐘內要寫完這份表格!」超過時間,你就看到最前排的夥伴挨了士官幾棒。戰技訓練時,士官更會朝你嘶吼:「如果你一棒都打不中我,晚點你就得把手綁起來讓我打個三棒。」怎麼可能打的中他,有些人甚至在士官懲罰他前就大喊著他要退訓。

是啊,退訓可以免除懲罰但同樣也會被植入竊聽器一輩子。

 

 

隨著受訓越來越接近尾聲,士官不開始不會再朝著你大吼,更不會隨便就棍棒伺候。因為我們未來可能都會成為公民戰士,未來的軍階可是比他們高的多。雖然房謙說,公民戰士並不會被賦予傳統軍人的階位,但約等同於授課教官的軍階,假使願意,經歷戰鬥後甚至可以返回戰士城教書。

我們彼此尊重,他們也逐漸不會再找我們麻煩,但今天卻特別奇怪。由趙萬來帶著我們跑步,他不是傳說中的戰爭英雄嗎?

 

 

傳說當時他們從廣東撤退到廣西時,原本中國軍方要求趙萬棄守廣西,因為疫情早已失去控制,那時中國解放軍除了要解決城內的活屍以外,同時還陸續因有些軍人開始出現了發燒、四肢僵硬的初期症狀,宣布撤守兩廣地區。

但趙萬卻帶了數百名精銳士兵攻進原本活屍肆虐的廣西南寧市區,槍殺了城裡面數千名活屍,炸死數萬名活屍,最後保全了南寧超過30%的居民。關於他的本人更是一大堆傳聞,據說他光是利用刀刃或拳頭就擊斃了至少百名活屍,也有一說他甚至可飛簷走壁,鑽進高樓裡營救躲藏在都會塔裡的男男女女。

在他的領導下,華南軍幾乎救了一整個城市的人民,超過30%的居民存活,這在當時已經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了,多數的城市都是僅剩下不到5%的居民活著逃出,30%耶!老天爺啊!

 

 

趙萬雖然只是一個士官,論官階,他實在不夠大,但卻在華南戰士城中佔有舉無輕重的地位,不過他卻鮮少露面,扣除開訓時他的談話,這也不過是我們第二次見到他。可是他卻只是來帶領我們跑步?有沒有搞錯啊?

「各位啊,喊大聲一點」趙萬幾乎是用吼的:「我們不要輸給華中、華北那些弱雞!」

但我們早都累的幾乎不成人形,過去我們跑步也不過是環繞戰士城跑個一、兩圈,但這卻已經是我們跑的第四圈了。

 

 

一直到我們跑到戰士城門口,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華中、華北的公民戰士新兵也來到我們華南戰士城了,一台又一台的軍用卡車載滿了一大群士兵,他們來這做什麼?

「那些,就是你們未來在戰場上會遇到的夥伴也可能是敵人。」趙萬在經過大門口以後這麼說:「不要讓他們瞧不起我們華南人,知道嗎!」

「知道!」沒有多少人還有力氣回應,趙萬不太滿意:「你們不一起說知道,那我們就再多跑兩圈!」

知道!」這時我們才整齊劃一地大喊。

 

 

跑完步後,只見房謙從容地來到我們的集合場。「趙士官,你還真是每次都要來這麼一回呢。」他對著趙萬說,趙萬完全不看他一眼。

「每次您都時間抓的正好,都是在我們華中、華北軍開進來時帶隊跑過大門口呢。」

 

「剛好罷了。」趙萬肩膀上披著毛巾,準備走回他的寢室。

「你這老賊,我在跟你說話,不知道要立正站好嗎?」房謙被他這麼一搞有點惱怒了,甚至走過去想要拉趙萬回來。

 

只見趙萬迅速地轉身,將房謙的手撥開:「房大人,我有泡尿現在非撒不可,可憋不住呀!難不能你要我就這麼尿在集合場上嗎?」

房謙被他這麼一激,臉完全脹紅,回頭環伺我們這一群同樣也是剛跑完步,等待趙萬解散部隊的新兵,「你們趙大人可真是坦率呢!的確,尿在這集合場上不太合宜。」

「房大人,那我就先回寢室休息了,您也早點帶領您的隊伍認識環境吧。」趙萬甩頭就走,走沒幾步路,房謙卻忽然出聲了。

「趙大人,您就尿在這集合場上吧,也省得回寢室了。」房謙站在集合場中央,雙手弓在胸前道:「我想我的軍階比這營區的任何一個官還要大,是有權力可以讓您在這方便的。」

 

 

這麼一來可真是難堪了,我們彼此對看,沒有人知道趙萬再來會怎麼回應。趙萬停止了所有動作,還在猜他會怎麼回應,他卻轉身走回房謙面前。

「終於肯回來啦,趙大人。」房謙竊喜,「您就在這兒方便吧,也不虛勞煩再走回寢室了。」

 

 

我的角度沒辦法看到趙萬的表情,他站在房謙面前我還在猜他會怎麼應付這麼尷尬的場面。

哪知道趙萬就這麼解開褲子拉鍊,掏出他的寶貝。房謙有點訝異,他大概也沒想到趙萬會這麼做,畢竟他只是為了要激怒趙萬。

 

 

「抱歉啊,房大人,獻醜了。」他老兄竟然就麼尿在房謙褲管上,他一時反應不及,躲也躲不了。我猜想大概有一些尿滲進褲子裡,氣得脫下鞋子。你搞什麼鬼啊?趙萬卻還是自顧自的尿了起來,房謙趕緊遠離他。「你他媽在搞什麼東西啊?」

「老爺啊,我也是聽命行事啊,您要我在這方便,我就給您方便呀。」趙萬講地滿臉不在乎。房謙卻是氣的踱步離開集合場,「邪上校,你給我過來。」

他叫了那個原本在一旁看好戲的軍官,邪上校陪著他匆忙走離了我們集合場。

「趙萬,你給我記住。」走之前還不忘烙下狠話。

 

 

原本在我們後方的那個士官趕緊跑到趙萬旁,那時趙萬剛方便完,才把褲,子拉上,「趙大,您怎麼就這樣跟他起了衝突,房大人可是北方來的軍事總帥啊。」

趙萬沒有搭理他,反而與我們這群看傻了眼的新兵道歉:「抱歉啊,今天讓你們跑了這麼遠,還要讓你們看這鬧劇,晚些我自己清洗集合場。」隨後將頭撇向那名士官,「你不准吆暍他們來清掃,知道嗎?」

 

 

「我這麼做沒別的,那群北方人仗著自己災情較不嚴重,瞧不起我們這些南方災民。我知道你們參加公民戰鬥有一部分是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希望可以學到保護自己、朋友,還有保護家人的能力。你們可能不是我們中國人,可能是一些南洋人,或者是其他來自四面八方的人,但是我根本不在乎你們哪來的,更不在乎你們未來即使結訓以後有沒有能力可以存活下去,甚至更進一步找回自己的親人,但我要你們記得人是不分貧富貴賤的,所以每一個人的性命都很重要,不要像那該死的北方人一樣,瞧不起我們這些南方人。」趙萬說完後,揮一揮手就離開了,解散,他說。

「解散解散!」一旁的士官這麼說,還沒能反應過來。

 

 

我們解散後,各自拿著自己的毛巾、臉盆去洗澡。在等待洗澡時,西川問了排隔壁淋浴間的中國人,「趙萬沒想到人還挺不錯的呢。」

那中國人推了一下西川,「你開什麼玩笑。」西川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可是南寧人。」只見那中國人幽幽地說。

 

 

我插上話,「我明白了,你也被趙萬救過對吧?」。當然囉,他說。

「他可不只是救了我們,那時候我們這些南方人都沒有接收到撤退的訊息,大家都在猜政府是不是要放棄我們了。」

「一直到趙萬突破重圍衝進廣西,後來又截斷活屍的攻勢,政府才開始下令要設防衛線,我們才有辦法得救。」正在洗臉的另外一個中國人這麼回話,我是四川人,他說。

 

 

西川想了一下道:「所以當時房謙想必是不太贊成這樣的決定,他大概建議要放棄華南地區是吧?」

「這些我們哪會知道。」南寧人這麼回答:「不過這也是有可能的,你看他們樑子結的多大啊。」

 

 

 

這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趙萬被稱為是華南地區的戰爭英雄了,他除了直接拯救數萬廣西人外,還連帶爭取拯救了整個華南地區的人民。

 

 

戰場】

 

 

我和那個救了我的怪人,躲在城裡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中。他觀察過這附近的地形,認為這附近的房子比較牢靠,連續幾棟房子門戶都沒壞,即使遭到活屍攻擊,也可以冷不防地逃到隔壁房屋。完美的躲藏地點,他這麼說。

 

 

我跟他撤退來這的路上,沒搭上什麼話,他也不太願意回答我什麼。我只知道他叫做李南,這名字取的不太好聽,他這麼補充。

「所以你就別記這名字了,這名字反正是對我不太重要的人取的。」

 

 

一直到我們都安頓好了以後,他告訴我到晚間十二點左右可以讓他看守,要我先休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

 

 

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他,他為什麼要殺了那個死刑犯?還有他怎麼會在這個城市?難不成他也是在找夥伴嗎?

 

 

「你問題太多了。」他冷冷的回我。「我一向很討厭你們台灣人。」

「為什麼?」我問他。

「話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台灣人。」他好像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我老子,是你們的怎麼說,台商是吧?」我朝他點點頭,「不過我母親是二奶,就是那些有錢台灣人在中國娶的小老婆。」

「那我們不就算是同鄉囉?」我對他的出身感到好奇,畢竟難得遇到跟台灣有關係的人。。

「白痴,我台灣一次都沒去過,連你們長的是圓的還是扁的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要該怎麼回答他,心裡想話題大概就這樣結束了吧?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趕我走了,得想個辦法讓他同意一起行動才是,但他卻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我們這種私生子,是很沒格的。你們台灣人覺得我們是雜種,我們中國人覺得我母親下賤,儘是攀炎附勢,尤其那老頭生意失敗後就回台灣 - 我甚至沒跟他見過幾次,母親倒是可憐,帶了一個雜種,去哪生活都遭人閒語。」他說著話,也沒忘著要環顧四週。

「其實我本來在這裡待的好好的,也曾遇到活屍,不過那活屍沒瞧見我,我是落的輕鬆。誰知道那王八蛋瞧見活屍後,像是手槍沒有附準心一樣開了一大堆槍,我對他丟東西想警告他,但那渾球卻朝我開槍。後來我就看見你被他用槍威脅,瞧見你是新兵,乾脆把他殺掉省事一些。」

 

 

他連珠炮般地的跟我說著,我原本以為他是非常沉默的,甚至非常怪異的,沒想到相處下來卻覺得他並非如此,為什麼在戰士城受訓的期間,他非得要獨來獨往呢?

 

 

其實我本來打算也一箭斃了你。」他毫不在乎的說,聽到他這麼說以後我整個人更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為什麼?

「沒斃了你是因為想到那天你跟房謙說的,覺得你怪有骨氣的。」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打算把每一個遇到的人都殺掉 - 任何可能阻撓我結訓的人這是我原本的打算。」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每一個遇到的人都可能阻撓他。

「有很多蠢材,殺不了活屍,可能還會被活屍給咬著,變成活屍以後不是阻撓我,那是什麼?」

「那你怎麼判斷他有沒有能力殺死活屍?」我不解的問,一方面也鬆口氣當時他沒有瞄準我,而是瞄準那個死刑犯。

 

 

「這很簡單啊。」他把頭轉了過來。「我會攻擊每一個我遇到的人,當然不會攻擊要害,嚇嚇他們,看他們能不能動我一根寒毛如果可以,那代表他有能力在這戰場生存;如果沒有,那我就要殺了他。」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我完全不能理解,雖然在這個時代,殺人是生存的要件之一,我也曾經殺過人,所以我能明白下手時的矛盾。當求生存的方式從良性競爭,進而轉變成攸關生命的惡性競爭,那我們還是人類嗎?

「我相信你一定也曾經殺過人,否則你不可能活到現在,不是嗎?」他看著遠方。「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好人跟壞人之分了,你知道嗎?只剩下適合跟不適合繼續活著的人。」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還想繼續跟他爭辯。他卻把弓箭的準心朝我這來,我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

 

 

「你少在那邊跟我辯這個了,你信不信我也會把你殺了。」我看見他眼神散發出的狠勁,相信他的確是有可能把我殺了。從我看見他把插在那死刑犯頭上的箭頭拔出來時,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惹的人,但我又需要找個人作伴,否則我很難活著撐過結訓,這也是我積極地尋找同伴的原因之一。

「好,那我們就別爭了。」我揮手要他把弓箭移開,他點點頭。

「我也不是這麼壞,只是我嚐過的苦是你不能理解的。為了生存,每個人都會有一點秘密,殺了誰,害了誰,無論對象是活屍還是人類,這都是以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嗎?」他再度把頭轉回去,好像不想再談話。

 

 

我相信再跟他爭辯也沒多大用處,所以也不打算再繼續說話。

 

 

 

「欸,我猜你一定暗自盤算要在我把你趕走前,先要逃出這裡,對吧?搞不好你現在根本不敢睡覺了,會擔心我會趁你熟睡把你殺了。」對於他這番言論我倒是感到意外,因為我沒想過他會趁我熟睡把我給殺了。

「我想你應該不會殺了我至少我的存在對你沒有任何壞處,我也不會偷偷的離開你。」

 

「哦?為什麼?」這倒是引起他的好奇。

 

「因為我比你想像的強上很多而且如果你不希望我們結伴同行,我更不會纏著你我不想看著你殺了一個又一個可能會是我們未來同伴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你強,我倒是想見識一下你有多厲害。」他想了一下,接著說:「好吧,那就讓你跟著我吧,不過我也還是會照樣去試探每一個新兵和死刑犯,當我覺得你可能拖累我的時候,甚至可能會被活屍給咬,我還是會殺了你,你懂嗎。」

 

 

 

「不用了。」我說。「如果我可能會變成活屍,我會先殺了我自己。」

 

 

14. 【台灣】

 

逃離了中和國小,我跟老A還心有餘悸尤其是他,目睹了那麼一大群的怪物朝他奔去,意圖要搶在上車前痛咬他幾口,就像是餐廳除了吃到飽以外,還公告完全免費一樣。如果是你遇到這種情況,大概也會造成不可抹滅的陰霾吧?

他不時回頭看照後鏡,「欸,幫我回頭看一下。他們追上來沒?」他太緊張了,幾乎不敢確認。我看了一下,「沒有追上來。」這麼告訴他。

 

原本他們還有一大群試圖想要追上我們的車子,到後來只剩下三三兩兩還持續在後面追著跑,最後,他們也消失在路上了。

 

 

 

「太可怕了,我很難想像你在一天內遇到兩次整群的活屍衝向你。」我這麼說,雖然挺不想承認他放棄我的朋友們好似情有可原。

這樣的心情真是令人矛盾,這是我第一次遇到活生生的活屍,不是YOUTUBE上的畫面,更不是聽到別人的口述,而是自己親身遇見。那震撼力之大,令人難忘。

活屍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我原本以為就像電影敘述的一般,滿臉爛肉,甚至是骨頭外露,但這回所見的活屍,像是醉漢一般,走路搖搖晃晃,唯一可供辨別的異同,大概就是那滿嘴是血的可怕標記吧?

 

話雖如此,一群醉漢也挺令人感到可怕的就是了,但活屍肆虐前的醉漢頂多把你痛打一頓,可是現在這種活屍醉漢可是會把你啃個精光。

 

 

 

「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停車或把車放慢了。管他媽的什麼生還者。」我可以理解他這樣的情緒反應。好吧,這也是我可以回答的唯一一句話。

 

 

看來我是註定跟這老頭逃難逃到天荒地老了。

 

 

沿路不斷有「屍體」擱在路上,我們兩個人擠在貨車的前座,這麼狹小的距離中,卻連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老A專注的開著車子,閃躲那些在馬路上散佈的屍體,數量並不多,所以也沒有輾過那些屍體的必要。猜想那些原本在中和國小避難的人們,應該也有少部分的人逃了出來,他們可能也難逃那些活屍的追殺,有些人可能被活屍咬了,在變成活屍之前,就先成了一具屍體。

這讓我不禁思考活屍的形成,電影裡頭,只要被咬後沒多久會變成活屍,那些屍體怎麼會形成的呢?理論上他們根本不可能成為屍體,而是在死後站起來重新開始「活屍的新生命」才對啊?

 

 

難道電影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嗎?

 

 

看到躺著的總比跑著的好,至少我是這麼想的。隨著我們離中和國小那個活屍的本營越來越遠,那些屍體,又或者是在地上掙扎的活屍也就越來越少縱使我沒真的見到那些屍體在地上爬行或者亂竄,但過於恐懼的心情卻讓我不斷想像那些屍體確確實實是在移動的。

 

 

「你看一下前面,是不是有人影在走。」他左手抓著方向盤,右手指著遠方的路上。遠方幾台車撞成一團,看起來好像出過車禍,我想他是指對向車道上的那幾個人影。好像有,我說。

「怎麼辦?是不是那個?」他問我。欸拜託,你不是大人嗎?怎麼問我這個小屁孩。

 

 

「開近一點再看看吧。」

 

 

A抓緊方向盤,反倒開的更快。他在下一個路口切到對向車道以閃過前團那堆追撞車禍,大概是要快速通過這個混亂的路況吧。我眼睛睜地大大的,後悔當時離開時沒有帶上望遠鏡,如果帶上望遠鏡,就可以看的更清楚了。

 

 

「不該走大路的」老A喃喃自語,你是打算去哪?他沒有回話,專注在路況上。一直到我們距離那幾個人只剩下三、四個路口時,老A他那該死的車聲也引起他們注意,我們這才看到他們的正面,但也還是沒辦法分辨他們到底是活人還是活屍。

 

他們那夥「人」交頭接耳起來,本來看起來還像是正在移動,現在卻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朝我們揮著手那大概是活人,我這麼告訴老A

「廢話,我看到了。」老A不以為然的說,他緊急煞車,我被他這麼一煞,差點又給迎頭撞上前頭的擋風玻璃。

「怎麼辦?」他問我,我卻也只問他為什麼要煞車。

 

 

「你確定他們是人類嗎?你要不要看的再清楚一點。」他們朝我們揮手啊,不是活人那是什麼?

「我覺得是陷阱。」他這麼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說是陷阱。這事情看起來再簡單不過,那些人是從中和國小也可能是其他地方逃出來的人。

 

「我們昨天,跟你的那群朋友,有經過中和國小那裡本來也沒有那些活屍,我是有看到有人在那裡活動,今天過來就發現那邊都是活屍了才一天。」所以他老早就知道林內不遠處就有避難所了,那為何早不帶我們來這兒逃難?

「逃難什麼?政府能給你什麼?這就是我不帶你們來這裡的原因,凡事要靠自己,早早去政府的避難所,只是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收集食物而已。」

「這些跟陷阱有什麼關係?」我不解的問。

「我覺得這是共產黨的陰謀,共產黨在台灣散佈病毒,就是要殲滅我們台灣人,前面那些活人一定是要吸引我們這些台灣人停下來,然後會一個一個把我們給殺了。」我覺得他根本就是在幻想,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對台灣進行所謂的細菌戰,不是會受到其他政府的撻伐嗎?

 

 

「那你覺得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眼看那些揮手的人們,一個一個也放下了他們揮舞著的雙手,開始朝我們這邊跑來,「快點決定吧?要走?還是要前進。」

 

眼看他們離我們越來越近,我也緊張了起來。但是,我緊張個屁啊!如果對方是活人,不是應該高興的迎接嗎?但我卻被老A的情緒給感染了,他好像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增加夥伴了,對他來說,不明來路的活人好像跟活屍一樣可怕

 

「我們非通過這裡不可。」說完後他踩緊油門,把前方那一夥人嚇了一大跳。有幾個人趕緊揮手要他停車,幾個人則是趕緊退到一旁。叭,叭叭,他連按了好幾聲喇叭,打定非要衝過他們那一群人。

擔心他會撞到人,慢一點、慢一點,這麼告誡他,但老A好像不打算搭理我。

「給我滾開!」我想他不是在斥責我,而是要那些人快點讓開。

 

 

 

這時有一個身穿迷彩軍服的軍人卻打定主意不讓開,直挺挺的站在路上,他的同伴們這時我已經可以明確的看到有幾個人,身穿什麼樣的服裝。一共有八、九個人,有三個人穿著軍服,除了路上那人外幾乎都躲到馬路旁,大概都擔心被老A的車撞吧。

「小心、小心啊!」我抓著老A的方向盤,要他閃開那個人。那知道老A卻是握緊方向盤,他不打算讓開。他想直接撞上那個人!

 

 

 

那人也被老A堅持不停車或閃躲的舉動感到訝異我猜他本來可能不打算躲開,但一直到我們車子離他越來越近,才反射性地閃開,就像用慢動作播放一樣,幾乎可以看見他用非常緩慢的速度往我們左方閃躲。

 

 

好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一樣,老A在快要撞上他的瞬間,也同時往右閃了過去,車子好像搖晃了幾下接著撞上分隔島,發生一聲非常大的撞擊聲。幾乎可以聽見他們那一夥人的喊叫。

原本以為我們的車子會翻車,結果老A硬是把方向盤又拉了回來。在汽車又趨於平緩後,他又繼續開著車子,只是這回速度變的非常非常慢時速降到二十多公里左右。

 

 

我這時才發現到老A汽車的左邊照後鏡沾滿血跡。照後鏡上的鏡子幾乎已經完全破掉,支架甚至也被撞歪了,我連忙問老A:「你有撞到他嗎?」

 

 

他沒有回答,我看著老A,這才發現他臉色慘白。「好像有吧?」他鬆開原本抓著方向盤的左手,抱著自己的右邊肩膀,「好像還輾過他了。」

A鬆開放在右肩的手,這才發現他手上滿是血跡。

 

 

 

我又聽到了一聲巨大的聲響,我們前方的擋風玻璃應聲破碎。

 

 

 

 

他們有槍,我們完蛋了。這是我心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

 

 

戰場】

 

 

「我是邪建寧,負責各位未來幾個月的命運。」站在台上的人跟房謙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都是北方所來的高級軍事將領。不過他的容貌卻跟房謙有顯著的不同,房謙一臉白白淨淨,邪卻像是摔角選手一樣,又高又壯,牛群朝它狂奔,也不畏懼似的魁梧。

房謙站在一旁不發一語,自從他跟趙萬在集合場上起衝突後,就沒看見他那招搖的神情。這次台下的新兵除了我們華南戰士城的三十多人外,還有華北和華中的新兵,把教室都給幾乎坐滿了。

 

就像趙萬說的一樣,第一次上課時,我們原本以為房謙是慈眉善目的好將領,但這回從進教室就明顯感受到他對我們以及對待華中、華北新兵上的差異。

「華北人坐前面,華中中間,華南的就給我坐後面吧。」他是這麼安排的,在邪上校開始解說分組規則前,房謙也是不時與華北的新兵竊竊私語,並對我們這些華南新兵不太理踩。

 

「你們應該都知道有分成所謂的公民戰鬥以及死刑戰鬥,詳細的規則我就不再說明了,你們的教官應該都有好好說明過,對吧?」還沒等邪上校提問,教官們就異口同聲的大喊。「報告是。」

這群人還真是遇到北方將領就變了一個樣子呢。

 

 

「你們最好奇的應該是敵人的人數,還有你們各自的人數,這個部份原則上都是電腦亂數,你們可以在電腦卡上畫卡,讓我們知道你們是不是自願參加死刑戰鬥。」邪上校用一種非常理所當然的口吻繼續說:「但通常自願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多數的人都還是有機會參加死刑戰鬥。」

「不是由我們決定,而是公平的讓電腦決定。」房謙忍不住插了話:「生命自會找到出路啊,各位就放寬心吧!」

 

邪上校在確認房謙沒有要高談闊論後,繼續了稍早的佈達:「不過我還是要說明一下,公民戰鬥的確結訓率比較高,但一樣也是分批進入戰場,而且也會將各地區新兵錯開打個比方來說,一次進去六個人的話,那就各地區各兩個人進去。」

「諸位結訓後,也可能會跟不同背景的公民戰士共同合作,這是我們的用意,並不是要故意各位跟熟悉的夥伴拆開。」房謙同樣又插上話,西川在電腦卡上用他那歪歪斜斜中文簡體字寫上:他自己讲不就好了。西川雖然中文講的還算流利,但書寫上可就不行了。

 

 

這真是苦了邪上校,他又得等到確認房謙沒有再要發表高見後,才有辦法繼續說明:「很多老話,諸位應該都聽了非常多次了,但我還是得強調一次,你們距離正式進入戰場前,還會有一段時間,原則上這個禮拜開始,你們都會有一個指導員那個人可能是結訓的公民戰士或是死刑戰士,也可能只是受過精良訓練的軍人。至於指導員是誰,近期就會分曉,諸位明天也就會知道你們未來將去哪個戰場戰鬥。」

「原則上,那些指導員可能會協助訓練各位一到兩週,直到所有人都同意進入戰場後,戰鬥才會正式開始。換句話說,只要有人還在考慮是不是真的要參加公民戰場或死刑戰場,我們就不會答應讓所有人進去戰場,這樣可以理解嗎?」

 

「可以!」前方的華中、華北新兵異口同聲的說,我們華南新兵卻鮮少人回話。

 

「我們當然希望各位可以儘早決定,既然選擇了加入公民戰士的訓練,也要努力到最後。即使你們不幸抽中了死刑戰場,也不要因此放棄如果有人抽中死刑戰場,卻又表示要退訓,那些原本抽到公民戰場的新兵,就要重新再抽一次籤,知道嗎?直到湊滿人數」邪上校注意到房謙又想插嘴,自動往後站了一步。

 

房謙清了嗓子,「有太多人,即使是自願的也是這樣抽中死刑戰場後,卻又擔心自己不能活到最後,竟然浪費大家的時間,考慮半天,最後竟又改選擇退訓。搞什麼鬼啊?如果沒有勇氣就不要來參加公民戰鬥,我想在場的每一位沒有一位是這麼膽小的吧?」

「我們大中國聯邦政府的戰士們一定都可以活著通過戰場,去屠殺那些該死的活屍吧!殺個他們片甲不留,讓他們知道我們人類的優秀,不是他們這些流著口水的怪物可以把我們擺平的。」

「你們一定都可以順利完成訓練,因為你們都是最強的戰士!別說活屍了,那些低劣的死刑犯你們一定也可以擺平。你們是最強的!諸位是最強的!」

 

 

前座的某一位華北人喊著:「我們華北人最強!」,接著整個教室的人爆出了此起彼落的喊叫聲,好像無論是從哪來的新兵,都是這麼相信的。像是一種集體催眠一樣,吶喊的人都這麼相信著,無論他們在那些雄壯的吼聲後頭是不是隱藏更深層地害怕。就連華南新兵們也加入呼喊的行列,西川更是激昂。他打定非得會戰到最後,相信自己絕對可以找到自己的妹妹。

 

 

 

但是,無論是誰,在面對將死之時,絕對都會感到害怕的。

 

 

西川曾經問過我,不會對選了死刑戰鬥以後感到害怕嗎?如果你選了公民戰鬥,你可能會有三、四成,甚至更高的機率活到最後。可是如果你選擇了死刑戰鬥的話,那麼你的存活率可能甚至不到一成!

我知道,我說。但是繼續在這樣的狀況下生活到底有什麼意義?你問我,我的家人呢?或許他們早成了路旁的無主屍,說他們沒有死,要去找他們,其實只是太擔心自己沒有繼續在這世界活下去的勇氣而已。

事實上,我們的生活完全沒有意義,我們成天待在城市裡頭,面對熙來攘往的人們,有些人你甚至明天就看不見他了。

 

你只能期待這一切趕快過去。一年過去,你發現你好像再也不能跟那些親人取得聯繫。你和你的親人朋友可能分別在兩個相隔很近的城市,在某個城市看到他留給你的留言,申請要搬到他的城市。但等到你通過申請,要搬過去時,你卻發現他已經不在那裡了。

第二年、第三年你可能還會想要試圖去尋找他,但是跟你居住在同一個城市裡頭的人告訴你,他的家人已經死於戰亂。你試圖說服自己,你的親人絕對不會跟他們有一樣的下場。或許你還會生氣,因為他竟然告訴你,你的家人跟他們一樣都死了。你可能會對那個人發脾氣,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出自於他渴望有也有跟他有一樣的遭遇,他希望自己並不是最慘的

 

 

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你可能還會駁斥他,等到有第二個、甚至是第十個人這麼告訴你時。

 

 

 

你漸漸的開始相信了。

 

 

 

等到第四年的時候,你幾乎已經放棄了,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麼。你失去了生存的目標,也不再開始試圖在城市間移動,因為你知道,你不會再看到他的留言了。

 

 

父親,母親,你們人在哪兒?

 

 

我忘不了你對我說的那一句話,那句鼓勵著我,讓我支持到現在的那句話。更忘不了你為了承諾而拼了命的模樣。

 

我忘不了妳在我面前所表現的力行,告訴我要遵循正道,對著眼見的一切拔刀相助的模樣。

 

 

我想記住你們,但我好像已經逐漸忘記了你們的容貌,只能用只能用你們告訴我的,在我面前表現的那些正向價值而提醒我 - 你們確實存在,確實曾經擁著我入睡,對我哄著,一路陪伴著我長大,縱使我過去不懂得珍惜。

 

 

 

教室裡頭原本還是一片亂哄哄,房謙對自己的話引起所有人的共鳴感到沾沾自喜,他見大家正在興頭上,忍不住又補充道:「坐在後頭的華南新兵們我不曉得你們知不知道,我也是一個死刑戰士呢!」

華北、華中的新兵聽到這番話以後更顯興奮了,越來越難以控制他們鼓譟的情緒,「房謙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後台那些軍士官又擺出那種諂媚的表情,可是前頭的邪上校還是不發一語。

這堂課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華南新兵反而沒有加入幾近暴動的情緒中,反而交頭接耳的開始討論起房謙也是死刑戰士的這個話題。邪上校慢慢退下舞台,讓房謙一個人獨自站在講台上。華北、華中新兵因為他的鼓舞而讓情緒上到最高點,

 

 

「我想你們趙大人沒告訴你們這些吧?因為他覺得我名不符實。」華南的新兵紛紛轉頭尋找趙萬的身影,他一如往常的沒有待在教室裏。

房謙這時玩的更過分了,他甚至一個一個問起華北地區的新兵:「你知道趙萬是誰嗎?」那些新兵卻配合地演起戲來。「趙萬?他是誰啊?」說完後還笑了起來。

「我認為趙萬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民族英雄,只不過是一個會耍猴戲的軍人罷了。什麼救了華南人,什麼戰爭英雄?我看根本就是他捏造出來的派頭,華南人是我們華北軍隊救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他的功勞。我看啊,這叫什麼來著。」

房謙指了一旁的邪上校,邪上校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他看起來就像個耿直的漢子,沒辦法跟油嘴滑舌的房謙在那兒一搭一唱。房謙原本還想要後面的軍官接話,軍官們卻面露難色,大概沒人敢真的得罪趙萬吧?

「你們怎麼都不接話呢那我就說出你們心理面的話吧!我覺得趙萬根本就在造神,造什麼神?他想讓大家崇拜他,可是卻連我的萬分之一都沒有!」房謙說完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是什麼低俗的玩笑?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華南的新兵都對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他們怎麼可能沒聽過趙萬?趙萬可是象徵華南地區的大英雄!

 

 

後來邪上校大致上說明了死刑戰場要注意的事項,比方說不要輕易與死刑犯合作他們都是低劣的罪犯,只想洗劫新兵的裝備,又或者是他們沒多少人擁有戰力,不出一個禮拜就會橫死戰場等,諸如此類貶低死刑犯的種種言論。對那些軍官來說,死刑犯絕對沒有能力對抗活屍,最後終將變成活屍。

但我沒什麼仔細聽講,這些內容大致上都聽過了,但大家都對房謙如此詆毀趙萬感到訝異,相信華南新兵們也都一樣。趙萬怎麼可能不是戰爭英雄,華南人幾乎都受過趙萬的恩惠,最明顯的就是那一個來自南寧的中國人。他可是眼睜睜目睹了原本撤退的軍隊,後來在趙萬的率領下又回來和活屍死鬥。他原本應該死在南寧,又或者是變成活屍,可是因為趙萬,所以他活了下來。

 

 

 

讓我好奇的是,每回都會這麼上演房謙的鬥法,還是因為趙萬那英勇的小便舉動,而更加惹惱了房謙?

 

 

 

 

 

 

 

 

 

 

15. 【戰場】

 

我跟李南換班守衛後,那小子一下就睡著了。

 

 

他大概大我還沒有幾歲,雖然在戰場的分組出爐後,就知道這個怪人同我一樣都會進入死刑戰場,也曾試圖找他談上話但他完全沒有理睬。

不過現在,或許是因為非常時刻吧?原本打定不找夥伴的他,和早已打定要尋找同伴的我,卻這麼偶然搭上線。讓我想像不到的是我選擇進入的第一個城市,他卻已經在這裡住了將近兩天。

 

 

李南的策略非常簡單,找個離自己靠近的城市,先把自己安頓好,以此為基地搜括食物包含把政府餵食活屍的食物丟在水溝裡,以降低他們靠近覓食的可能性。難怪水溝會這麼臭了,據他所述,丟包了將近五次空投量的肉品。

他打算在這至少待上兩周,等到糧食快耗盡時再離開城市。原本打算在街上設陷阱他對自己的弓箭準度很有自信,曾想過把肉品丟在街上,再將吸引來的活屍一一射殺。不過他不覺得活屍們看到街上成群的屍體不會知道這可能是個低能的圈套 - 他認定活屍沒有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笨,因為我們面對並不是隨處可見的活屍,而是政府的實驗活屍。雖然政府沒有明白告知這兩種活屍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政府培育那些活屍只是為了做實驗嗎?他認為絕對不是如此。自己的人身安全為最上策,他也是這麼說的。

 

 

看來我學長說的果然沒錯,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

 

 

 

李南的指導員是一個從來沒有參加過公民戰鬥的軍官,能教李南的並不多,幸好那軍官是個使弓箭的能手,所以他們的訓練主要以提高李南的弓箭命中率為主,雖然比不上舊世界的那些奧運弓箭選手,可是拉弓速度非常快,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連續發射。

他甚至跟我提議要找一天白天比賽誰的射箭速度快,我說,這樣不是會白白浪費我們的弓箭嗎?所有弓箭無論是十字弓箭或是長箭,只要擊中在任何物體上後都會產生耗損,當成比賽消耗掉它們的破壞力不浪費嗎?

他指了指房間裡的櫃子裡,他竟然收集了大量的樹枝,用小刀磨成箭羽。這傢伙不簡單,由衷的佩服他。

 

 

大街上什麼也看不見,我坐在窗台上,絲毫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丁點的聲響在夜裡都有可能吸引到活屍的注意,原本以為在那死刑犯開了槍以後,會吸引大量的活屍前來但完全不像我們想像的,完全沒人上門啊。

這是好事,說完他就倒頭就睡。

 

 

 

就在我打著瞌睡,半睡半醒﹝且罔顧我倆安全﹞地站崗時,聽見了腳步聲正確的來說應該是腳步拖行的聲音,有哪個活人會這麼走路?我想不會有任何活人會在夜晚冒險地在大街上遊盪。

從包包裡找出護目鏡,想了一下,為什麼我要浪費自己護目鏡的電力呢?李南不是從那死刑犯裡搶來護目鏡嗎,那我就用他搶來的那個吧?

我躡手躡腳走到李南睡的沙發前,本想翻開他的背包找出那個護目鏡但是這樣的動作實在太明顯,怕被誤會想偷走他的東西,正準備放棄時,才發現他搜括來的那個護目鏡大喇喇地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我悄悄拿起護目鏡,李南忽然醒來,他下意識的拿起放在地上的弓箭,正準備起身拉弓。反應快到我甚至來不及臥倒躲避完蛋了!只要他把左手的弓箭放開,胸口鐵定會被他射穿一個大洞。

 

千鈞一髮之際,他睡眼惺忪地張開眼睛,絲毫沒察覺正準備朝我發射弓箭,「是你哦?」隨即放下弓箭,用不著幾秒鐘就又睡著。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他已經度過了兩天這般提心吊膽的生活,他是怎麼捱過的?雖然他講的一派輕鬆,但察覺到任何動靜,就像剛剛那樣迅速抓起弓箭,準備朝任何一個方向射擊嗎?

 

這樣的生活實在太辛苦了,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勉強同意讓我加入他的隊伍裡而他自認為我比他弱的多。沒有人會選擇比自己強大的人當夥伴,雖然對自己的生命安全較有保障,但同樣也會擔心自己在他人眼中就如同敝席,隨時都可以輕易除掉。

這大概正是他同意我跟著他的原因,我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隨時可以射中準心的靶子。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了,戴上護目鏡,開啟夜視模式。果然有數個活屍結伴到此,有兩個活屍互相拉扯著,好像在搶奪什麼似的,你推我擠。高個的那個的腳步比較快,矮個活屍在高個超越他後,就會用腳把高個絆倒。高個隨即爬起,試圖把矮個拉開,矮個活屍下盤倒挺穩,不久之後高個就會再追上矮個,兩人就重複著如此的循環,好不有趣。

我想他們都是衝著那個死刑犯的屍體而來,他們從大街的右側往街上的屍體跑來。大街另外一頭卻出現了不同的腳步聲,我轉頭望過去。

 

 

是另外四個活屍,兩男兩女他們也朝屍體那走去。但他們可不像大街右側那兩個七爺八爺一般搶在前頭,緩緩地往屍體走去,好像不擔心食物飛走一樣。

七爺八爺當然也注意到遠方的腳步,活屍大概沒辦法在夜間清楚的判別形體但他們知道那不是人類,不是食物,而是他們的同伴活屍。

 

七爺八爺比那一夥四人活屍更靠近屍體,一直到那四人活屍抵達時,他們卻也遲遲不敢進食。

 

 

為什麼呢?我感到不解,為什麼要放過到手的食物?矮個活屍甚至還退後了幾步,高個的那個猶豫了一下,準備彎下身子用餐時,卻只見到四人活屍的其中一個較高大的男活屍抓了高個一臉。高個停止了他所有的動作,好像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煞那間,另外一個身材矮小卻顯得精壯的男活屍將那高個撲倒,咬了高個的肩膀。原本我弄不清楚怎麼了,將高個活屍撲倒的那個活屍,將口中的東西吐到了地上,這才看清楚原本在他口中的到底是什麼 - 那是高個活屍的皮肉,高個活屍用手護住剛被撕裂的左肩,踉蹌地逃走,矮個活屍甚至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沒辦法看清楚他們的表情,只能從他們的肢體動作上猜測。那個撕咬高個的活屍姑且稱呼他為猴王,因為他接下來的舉動就像是猴群中的國王一樣。他坐在一旁,兩個女活屍靠在他身邊,臉靠在他的胸口及下半身上,不停地磨蹭,另外那個似是部下的活屍把屍體拖向猴王所在的位置。

我原本以為他正在啃咬那份美食,沒想到他吃了幾口以後,接著竟然是用手從屍體傷口處猛力拉扯,就像尋寶一樣,不斷從咬開的傷口中拉出條狀物。多麼噁心的畫面,我慶幸我是透過夜視鏡而目睹這一切他把拉出的那些臟器,捧到猴王面前。

就像是蠻夷之邦朝文明帝王進貢一番,不過這回的帝王,卻是個會啃食人肉的蠻橫魔王。

 

 

後來,猴王不再進食,指揮著兩女一男前去進食。他們倒也開心地分食屍體,猴王卻是來回地查探,就像在勘查地形一樣,直到他們都享用完美食,猴王才再回到他們身邊。

 

 

我對於剛剛所目睹的畫面還完全不能自己,這夥活屍竟然是有階級地位的。先前那兩個七爺八爺看似不是與他們同一陣營,但他們也知道對方並不是隨便的一群活屍,矮個那個甚至提早離開了爭奪屍體的行列,高個那個或許是認為自己人高馬大,不見得會有劣勢,白目地逕自享用起活屍,卻遭到那伙活屍攻擊。

這群活屍看來並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個猴王,更是難以想像。為什麼他可以取得這樣優勢的地位?他有特別強壯嗎?我看未必,擔任部下的那個活屍塊頭好像還大了他一些,但卻屈於尊敬猴王的低位,甚至還挖出看似最美味的內臟部位讓猴王先享用。

如果遇到這群活屍的是我們,要不是我們現在位在制高處,有機會逐一射擊分別殲滅,或許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若與這一群活屍處於同一個平面,二對四,雖然仍些許有著戰勝的機會,但只要一個失手,絕對會被他們咬個精光。

 

 

我祈禱著他們快點離開,然而,他們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猴王與另外兩個女活屍靠著柱子休息,反換另外那個男活屍外出溜達,猴王正享受著女活屍的款待呢。女活屍們不斷磨蹭猴王的身體,一會兒好似在幫他抓癢,一會兒卻像是用舌頭舔拭他的肉體。猴王享受地舉起手,讓其中一名女活屍舔他的胳肢窩,原本享受著的他,卻忽然站了起來。

他要那兩個女活屍離開那根柱子,湊著鼻子遊走柱子四周,好像發現了什麼異樣。這時我才發現,他注意的正是我躲藏過的那個柱子,他注意到什麼了嗎?猴王指揮那部下活屍往前走,沒辦法看見他去了哪裡,一直等到男活屍回來以後,他們比手畫腳,最後總算離開了街上。

 

 

他們去了哪裡?我有點不安,猴王怎麼會把注意力放在那根柱子上,難道他知道曾經有活人躲在柱子後過嗎?

 

 

大街又再度恢復了寧靜,一直到另外一個方向再有聲音響起。我沒辦法分辨是哪來的聲音,砰砰作響,就連李南都被吵醒。

「什麼聲音啊?」他拾起地上的弓箭,滿臉疑惑的問了我。剛剛有活屍經過,他們把那個死刑犯分屍了,我告訴他,李南這時才想起竟忘了把那死刑犯的屍體給藏起來。

 

 

「吃完後他們應該走了吧?」他問我,走了,可是裡面有一個活屍怪怪的。我向他描述猴王的狀況,李南也對他們的階級制度感到不解道:「我以為他們頂多像中邪的人類一樣,只會死命的吃而已。」

「話說,這聲音到底是哪來的啊?」他揹起包包,「我覺得不太對勁。」

看見他揹起背包後,我也背上我的包包,把全身的裝備都扛在身上,戴著他的護目鏡,李南還沒察覺到我拿走了那個放在桌上的眼鏡。

 

 

「我怎麼覺得是有人在敲我們的門。」他指了樓下,你看那聲音像不像他們在撞門?有點像,我說,我們這棟樓還有窗戶可以看到大門嗎?二樓有,他說。這棟樓三樓的窗戶看不到門口,門口在房屋的另外一測。事實上,李南挑的這種房屋非常適合防守,大門在另外一側,若在窗戶上被活屍或是死刑犯發現行蹤,可以從門口逃走從街上要走進我們房屋,得走防火巷走到另外一邊的小巷子裡,屆時我們早已逃之夭夭。

「我下去看看。」他走到樓下,我原本也打算跟著下去,但他阻止我,「你先留在這裡,看大街上有沒有什麼怪怪的。」

 

 

下去還沒有十秒呢,只見他焦急的跑了上來。怎麼了,我問他。

「有兩個女活屍在撞我們的門。」那門沒有問題吧?你有鎖嗎。

「那門是沒有問題,大概還挺得住,可是我發現另外還有個男活屍站在遠處,就像等著我開窗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心裡覺得不對勁,趕快上來。」李南問我有沒有看見什麼,我說大街上什麼鬼東西都沒有。

「我們從屋頂逃出去吧,跳到隔壁棟,這一排房子都連在一起。」他指揮著我要我先從往樓上的逃生梯往上爬。我殿後,他說。

我爬著逃生梯,打開了相通屋頂的那個對外逃生窗,才剛爬上屋頂,正打算叫李南上來,卻發現 - 猴王 - 也就是那個活屍頭子坐在角落,對我咧嘴而笑。我還沒能反應過來,另外一個男活屍也從隔壁棟的屋頂,跳到我們所在的這棟大樓來。

 

 

他落地的震動聲,就如同喪鐘一樣,敲了第一響。

16. 【戰場】

 

我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再往下爬,躲進安全地三樓,李南在下頭問我那是什麼聲音,根本無暇回話,那個魁梧的活屍朝我走過來,異常緩慢,就像打定我絕對來不及逃走一樣。他露出殘暴的表情,伸出他的雙手,好像為了讓我看見他的凶狠一樣 - 他的雙手都是深黑色。

鐵定沒辦法逃過這一劫,就在他正接近我時,猴王卻制止了部下的舉動。魁梧的活屍又退到了一旁,換成猴王站了起來,但卻只是盯著我瞧。就像「禮讓」我一般,等著我爬下去躲起來。

 

 

關起逃生窗,還差點與正準備爬上來的李南撞個正著,他連忙追問。

「上面有活屍,兩個還有我跟你說的那個猴王。」

「什麼?怎麼會有活屍在上面?」他覺得莫名奇妙,我不禁猜測:「我猜他們早就知道我們在這,猴王一定從隔壁棟先跳了過來。你看到的那個在遠方看你的男活屍,也在樓上。」

 

 

「那你怎麼還活著,如果他們都在上面,你應該一上去就會被他們咬死才對?」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本來部下要過來咬我,猴王卻好像要他不要咬我。」為什麼他們要放過你?他這麼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回覆他。

 

 

樓下的撞門聲依然不停歇,逃生窗也傳來轟轟巨響,想必是樓上的活屍也朝那個逃生窗奮力撞擊。他們明明就是要了我們命,卻在適才放過我一馬?難道說其實他要的是李南的命,但這不可能啊,在他們眼中我們就只是兩隻肥羊罷了,哪會有什麼差異?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聲延綿許久又宏亮的吼叫聲從窗邊傳來。是活屍的叫聲,不知道哪個活屍在樓上朝街上大叫。他在叫什麼?我拉著十字弓,擔心逃生窗撐不了太久,直直盯著樓梯,打算若他們衝破逃生窗就要一箭射死他。我問了剛從樓下上來回報狀況的李南。

 

 

 

「這王八蛋,我想我知道他在叫什麼了。」他要我走到窗邊,指了街上。

街上聚集了起碼有五、六個活屍,包含剛剛你說的那一組七爺八爺。

 

 

他們在玩我們,他們要把我們困在這裡,然後吸引更多活屍好讓我們逃不掉。」李南咬著牙這麼說。

 

 

台灣】

 

 

那幾個人圍毆我跟老A,就這麼你一拳我一腳。讓我想到與他人通姦的阿拉伯婦女一樣,好像被這麼亂拳打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把我跟老A從車上強拖下來後,就是一陣狂歐。我其實比老A幸運的多,他們只是把我拉下車,痛毆我幾拳讓我沒辦法亂動。老A呢?可沒這麼幸運,他除了右肩中了那一槍外,腹部是被其中一名軍人踩在腳下。更殘忍的是,那軍人甚至拿槍管猛刺老A的傷口,一開始他還能哀嚎幾句,到後來我懷疑他大概已經被打死了。

那些沒穿軍服的也加入圍毆我們的行列,原本我也應該被揍的很慘的,但其中一個女孩替我求情,要他們停手。

他們這才悻悻然離去,那群人全部都湊在圍毆老A的那一群中,根本就是殺紅了眼。

 

 

「你還好吧?」那女孩問我。女孩清湯掛麵,頭髮及肩,打扮也是中規中矩的穿著一件連帽外套和牛仔褲,在我眼中卻有如女神一樣。她把我從那些暴徒中救了出來,打算把我拉起來。

我的傷勢不算嚴重,勉強能站起來。

 

 

其中一個幾乎已經喪心病狂的軍人斥責那女孩:「妳幹麻把他扶起來?」這時其餘人才停止痛毆老A的瘋狂舉動,往我們這頭盯著。女孩為我辯護。「開車的人又不是他。」

「不是他又怎麼樣?他們撞了瑋志,不管今天他有沒有參一腳,不揍他怎麼行?」穿著軍服的男子這麼說。他手上還拿了一把步槍,「今天我就賞你們一個痛快,巧茜你讓開,我要一槍打死他。」

那個名叫巧茜的女孩,用身體護住我道:「你們一路殺的人還不夠多嗎?現在連他們也要殺?」

 

拿著槍的男人用腳踹了老A的頭,大概是自覺打夠了,朝我走來。

 

 

A沒有任何反應,滿臉都是血,襯衫更是被血滲了好大一片。本來還可以聽到偶而的喊叫或請求他們住手,現在就連哀號的力氣也沒有。原本一直躲在路旁的老頭,這時卻忽然走到車前,我原本以為他也趁機想要補上幾腳,但他卻忍不住盯著老A的車子看,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說:「哎,這不是老A?」

你認識他?那個拿著槍的軍人這麼問。

 

 

「這我鄰居啊,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有一群小夥子跑去跟我那個變態鄰居住在一起,就是這老頭啊。」自稱是老A鄰居的人這麼說,我則是半信半疑。

 

 

軍人把我們拖下車時,一伙人簇擁而上,老頭卻在後頭悶不吭聲,大概覺得這是年輕人的事情,一直到他們都停手以後,才發現到他們揍的人就是他的鄰居,但卻從頭到尾卻沒有任何想勸阻他們的舉動。被撞的軍人厭厭一息,看起來腿已經斷了,因為頭部直接撞到老A的照後鏡,除了失血過多外還幾近於昏迷。勉強活著,這大概是唯一可以形容他的四個字。

拿槍的軍人本想把我跟老A也一起做掉以洩他心頭之恨。被撞的軍人是他的同袍,他們幾個軍人帶了一些彈藥逃出軍營在這種狀況下,與其繼續待在軍營中,等著出任務受死,不如回家鄉找家人。

 

 

他們原先待在中和國小裡頭,哪知道卻忽然有人變成了活屍,一大群人傷的傷、死的死,他們原先有十幾個人逃離那裏。最後,他們剩下最後的八個人。三個軍人,那個受傷軍人的家人早已變成活屍,最後死在他自己的槍下。

剩餘的兩個軍人,拿槍痛毆老A以及要脅要殺了我的人是那老頭的孫子,他還另外有個妹妹,就是巧茜。

另外那個軍人則帶上自己的父母兩人,還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弟弟。那女孩正這麼跟我說明著,其餘人在把他們的家當其實就是幾把槍還有胡亂拿出的麵包乾糧都帶了上車。「賺到了!」我甚至聽到那個父親這麼。他們當時發現避難所出現活屍時,根本沒機會帶出什麼東西,車鑰匙也在慌亂中掉了,不然就是還沒來得及把車鎖打開,就丟下鑰匙跑了。

反倒是那三個軍人聰明大概也知道逃也逃不掉,從頭到尾都把逃兵時帶的步槍和子彈都收藏妥當,也就是那幾把槍讓他們得以活到現在。

 

 

現在,他們更有籌碼了,除了武器以外,還有大量的食物和飲用水,雖然一夥八九個人,想必會瓜分掉不少配額,但是足夠讓他們再活上好些天而且,現在交通工具可有了。

 

 

我倚靠在路旁的汽車上,剛才被他們痛毆的臉頰還感到有點疼痛,胸口更是被槍托打到呼吸不順。他們一群人,圍在汽車後面討論事情討論什麼呢?因為他們的伙伴受了重傷,考慮要不要把他也帶上車逃走,卻絲毫不討論關於老A – 那個被他們痛打而一樣幾近昏迷的人的死活。

一個小鬼頭守在我旁邊,因為年紀太小,所以那伙人根本不讓他參與討論,或許也想打發時間,主動跟我聊了起來。

 

 

「你多大啊?」十六歲,我回答他。

「那我還小你一點咧。」他回答,嘴角彎起:「看來我又是最小的了。」

 

 

我沒有什麼力氣與他多談,還不太能喘氣。

 

 

「那你爺爺哦?」他指了老A,他好像誤解我們的關係。我這時才好不容易分辨出來他的家人是另外一個軍人比較沉默寡言的那個,而不是老A鄰居的孫子 - 拿著槍咆哮的惡煞。

「不是,偶然遇到的。」我回答他。

「就你跟他?」他歪著頭,好奇的問我。

「我有朋友,原本好幾個,不過都死光了。」我回答他。

「你們殺死他們的?」他問我,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我們在路上也殺了很多人。」他好像覺得不太公平:「不過沒有一個是我殺的,我說讓我開槍,他們說我太小,不讓我拿槍。」

「為什麼你們要殺人?」我不解地問他。

「那些人一直拖慢我們的速度,爛透了。」他做了一個鬼臉,好像理所當然,「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有些人被咬了還在那裡裝傻。」

 

他指了那個拿著槍,比較暴戾的那個軍人,說著:「奉俊哥就把他們通通做掉了,我老爸是也殺了幾個啦,但是奉俊哥才是第一名。

 

 

他從頭到尾都用一種不帶任何情感的方式在談論這些,殺了多少人、為了什麼,竟然跟我在那裡討論。他更也知道槍要怎麼用,上膛、擊發,沒什麼難的,那些大人應該讓他開個幾槍,對於那些生命他所能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惋惜而是可惜並不是由他下手。

 

 

「你猜等下他們會不會讓我殺了你。」他對我揚眉,就像是他早有預謀一樣。他帶著另外一群人會討論我的生死的前提與我談話,但他真正在意的,卻是能不能有機會開槍殺死我

 

我沒什麼力氣反駁他,希望不會,我說。

 

 

「不行啊,我想殺了你。」他笑著說,讓我感到極為不舒服。「挑一個部位,你要我射你的頭?還是心臟?」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殺我。為什麼你堅持要殺我?」

「因為啊。」他竟然全身顫抖,是過度興奮嗎?

「這輩子沒什麼機會殺人,玩過那些射擊遊戲以後,很好奇殺人是什麼感覺。奉俊哥好像殺的也挺開心的。」他儘在那頭自言自語。

「反正你一定活不成了,奉俊哥想殺了你,誰叫你們撞了瑋志哥。」瑋志這是事情發生以來,第一個帶有姓名的死者,我對這個名字一直難以忘懷。大概是因為這幾天以來,陸續出現了非常多的受難者,政府用「受害者」稱呼,就連老A也用體型來稱呼我那被活屍分屍的朋友們,那個撞上民宅而死亡的男子,則是完全沒有名字,好像人的生命一點價值、意義都沒有。

 

唯一一個冠上姓名,被賦予意義的人,卻是死在我的面前…我逃不了任何干係。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你知道嗎?」他用一種試圖在教訓我的口吻對我說。可是,如果我被你殺死了,那我的命,誰來償?

 

 

 

我沒有再回答他任何話,我相信眼前的這名少年,早因為這一連串的慘劇而失去了他的原本的良善。活屍帶給我們人類生命上的威脅,但可能不足以毀掉人類文化的全部。即使人類因為活屍而完全滅絕,但坍塌的牆上或許還會留著數十年前某個孩童天真的塗鴉,那可能是我們人類文化所遺留下來的精隨純真,或許還有創造力。

在這個人類尚存的時代,真正可能會毀滅我們的,卻是人類彼此的殘殺,那種失去身為高智慧生命的人格。

 

 

 

 

 

 

 

 

 

 

 

 

 

 

 

 

 

 

 

 

 

 

 

 

 

 

 

 

 

 

 

 

 

17. 【戰場】

 

我和西川坐在餐廳裡頭吃飯,今天的菜色是一小塊豬肉還有幾片豆芽菜附帶幾顆營養膠囊。物資有限,這樣的菜色已經算是挺豐盛的了,營養膠囊則是維他命、蛋白質等各項營養萃取物製作而成,原本應該是保健食品的膠囊卻幾乎變成我們的主食。

自從華北、華中人來到戰士城以後,我們開始依照地區別輪流用餐。這次恰巧輪到我們華南新兵先用餐,餐廳外卻是一大片鬧哄哄的聲音。

 

 

幾個中國人跑出餐廳湊熱鬧,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今天是公佈抽籤結果的日子呀,但對我來說並沒什麼重要的,因為我早以立定歸宿,就像是早以指腹為婚地男孩一般,只可惜與我配對的是一個醜八怪。

 

 

「公佈了!公佈了!」那個中國人朝餐廳裡頭嚷嚷,一大群人放下手邊的飯菜衝去外頭,想去公佈欄那看個清楚。

 

我夾起那塊豬肉咬在口中,看著西川,好奇地問他,你不去嗎?他筷子連動也沒動。剛剛盛完湯的他,往常都會趁熱把湯喝掉,但這次他卻把湯碗放在桌上,絲毫沒有想動碗的意思。

「你想去看對吧?」他點點頭。

「不過我有點緊張。」他這麼說。我朝他大笑,有什麼好緊張的,最差最差就跟我一起去死刑戰場罷了。

 

「我其實很矛盾我知道你最後選了死刑戰場,我一方面希望不要抽到(死刑戰場);另一方面又希望可以抽到,能你有共同奮戰的機會。」我對於他描述希望可以抽到感到訝異。你該不會也填自願死刑戰場吧?我問他。

「當然沒有,我沒那個膽我很想跟你一塊戰鬥,跟你合作打倒那些活屍,無論是受訓中或是結訓後。」他低著頭。

「還是有機會的啊。」我鼓勵他,「只是時間延後罷了,幾個月後說不定我們就可以一起戰鬥了,還沒有什麼那些狗屁規則限制呢。」

 

 

「我擔心,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他好像有點心虛地說:「自從你選了死刑戰場後,我開始不再對我們共同合作這件事情而有什麼期待了。」

 

「為什麼?」

「因為你可能活不到最後。」他起身,向我道歉:「我不是要觸你霉頭,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選死刑戰場。」

 

 

 

是啊,在政府所規劃的兩種戰場裡,公民戰場是戰士們集體對抗成群活屍,死刑戰場卻是戰士獨自走進戰場,孤獨地面對這所有的一切。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忍不住苦笑,卻也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有那樣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從容的進入死刑戰場,因為那從來就不是一個輕鬆的戰區。除如同謎一般的實驗活屍外,還有潛藏的敵人死刑犯,勝算非常低,微乎其微。

生存下去當然是首要條件,但當目睹過人類幾近毀滅文化的舉動,對生命也已經失去了所謂的意義,選擇進入一個較艱難的環境,對我而言倒也不是一件如此不合理的選擇。

 

 

 

反正生也好,死也好,終究逃不了,若能早早解脫也無所謂。

 

 

 

餐廳裡只剩下那個獨來獨往的怪人,還有另外一個肥胖的菲律賓人。那怪人如果選擇死刑戰場,我挺可以理解,菲律賓人呢?該不會也自願加入死刑戰場吧?我好奇的過去問他。

他看見我起身後,同樣也離開了座位,但接下來的舉動卻讓我感到啼笑皆非,那老兄竟然開始搜刮起那些空座位上的豬肉片。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因為自願加入死刑戰場所以覺得自己活不久,想多吃一點肉嗎?」

 

白痴才會選死刑戰場,反正有沒有去看結果都一樣,我只是想趁大家不在偷吃大家的肉。」他不可置信的說:「欸,這塊給你,等下你不要說都我偷吃的。」

 

不要了,我說。看來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我是白痴。

 

 

外面亂哄哄的一片,還聽見有人在起鬨的聲音,一個中國人還有另外一個香港女生卻低頭走了進來,一句話也沒說。的確不需要再說什麼,我猜他們大概就是抽到死刑戰場的倒楣鬼。中國人露出一陣苦笑,大概也接受了這樣的命運,香港女生卻是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中國人見狀,跑去安慰了那個香港女生。別難過了,頂多放棄而已,我猜大概是這麼安慰著。

 

餐廳裡每個人都做著不同的事情,怪人將吃完的餐盒收去後頭清洗,原本偷吃別人的肉的菲律賓人看見他們彼此安慰著後,確認他們大概沒注意到,也繼續了偷吃豬肉的行為,中國人還有香港人彼此安慰打氣。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同,就像是我今後也會跟西川走上截然不同的路一樣。

 

 

我走出餐廳,想瞧瞧外面到底在吵些什麼。

 

 

佈告欄外圍了一大群人,西川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恭喜你,我對他說。他向我道謝。

「怎麼了,吵成一團?」除了圍在佈告欄外的人群外,在靠近窗戶的走道也圍了另外一群人,熱烈的討論,討論什麼呢?

 

 

「華南、華中、華北各四個死刑新兵,今天剛到的東北也有四個。」西川這麼告訴我。怎麼會有東北?東北人也有所謂的公民戰鬥?東北應該是整個中國地區比較富足的區域,平民應該不需要靠公民戰鬥翻身,更不需要靠這來尋找失散的家人。

「沒有,我遇見了一個日本人,他說東北的戰場只讓移民參加,而且只能選死刑戰場。他們集結了以後,一直到今天才來,好像不太受重視。

連訓練都沒有?我問他。

 

「不過東北的那四個人兩個是以前日本自衛隊成員,另外兩個則是韓國人,都當過兵,所以大概也沒什麼問題。」

 

 

我好奇的指著另外那一圈人,「他們在討論什麼?」

 

 

「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他們都是這次選出來的死刑戰場新兵。這次自願的人非常多,加上東北、華北那四個,超過一半都是自願加入死刑戰場。」

 

泰國人推我,謝啦!他朝我喊著,幾個華南人陸陸續續走回餐廳,全部都過來推我一把。

 

「他們好像很感謝你的自願,而且那怪人好像也是自願加入戰場。」

「我知道,他剛也在餐廳裡。」我說。你還好吧?西川問我。有什麼好不好的,這不是預料中的事情嗎?一時之間他大概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為了舒緩現在的尷尬,只好問他大伙剛在起鬨什麼?

 

 

「剛剛他們在打賭,比這次哪個地區的公民新兵活到最後的比例最高。」無聊,這不就是華北人挺華北人,華南人挺華南人而已嗎?

「哦,沒有哦,華南人可不挺我們華南人,他們挺東北人。」我看見那幾個新來的面孔,較高的那兩個人分別是日本人以及北韓人,最矮的那個則是另外一個日本人。他們各自用自己的母語在討論著,聽不出來在討論什麼事情。

 

為什麼華南人不挺華南人,當然囉。我們的直屬長官是趙萬,公民戰鬥的主辦人則是房謙,他倆關係不和。再說這次華南出線的四個人,一個是怪人,另外兩個人得知抽到死刑戰鬥後卻是一臉崩潰樣。他們也不想為華中、華北人歡呼,這夥看來較勇猛的東北反倒是值得歡呼的對象。

 

 

華北四人正興高采烈的在談論著死刑戰鬥的事情,對比華中四人可真是一個極大的反差。那群華中人好像也沒想聚在那裡,卻被華北人硬拉去「慶祝」,慶祝什麼?慶祝即將進入戰場,開創自己的英雄生涯

 

我原本以為華北跟華中人都是受到房謙的軍事薰陶,這會兒才發現他們畢竟是來自不同地區的人們,根不同,當然生長的方式也就不同。我們華南人更是沒被他們納入慶祝的行列中,他們大概覺得我們華南人是窮苦到不行的乞丐兵吧?

 

 

「小子,你也是自願的死刑戰士嗎?」西川後面的男子這麼說,推開西川,惹得西川老大不快,大概打算要咒罵他,轉了過去但隨即將頭擺回來。男子就像是長臂猿一樣,手腳特別長,臉部表情更是怪異,理了一個大光頭,鼻樑歪向左側,眼睛上吊,就像是從沒睡飽過的樣子,極為怪異的長相。我不敢盯著他的鼻子瞧,因為他少說可是有將近有二百公分啊。

 

 

「沒錯,我自願加入死刑戰鬥。」我說。

「你這小子可真帶種。來,跟著我們去慶祝。」他把我強拉到那個死刑戰士新兵的圈圈裡,告訴我最強的戰士就應該聚在一起先打個照面,別跟那些不敢來死刑戰場的新兵聚在一起。

華北人是真的很享受著死刑戰場的種種啊,團體氣氛非常詭異,我揮手要西川離開,他用唇語問我「可以嗎?」我向他點點頭。歪鼻子說他打賭絕對是華北人可以剩下最多人戰到最後,問我贊不贊成,我不說話。

 

華北四人,除了歪鼻外,另外兩個人也都身高超過一九零公分,不,至少也有一八五公分以上。剩下那個瘦瘦小小大概體型跟我類似的男子,則完全不是如此,高聳的鼻樑卻像是個混血兒似的,眼神銳利,不時用舌頭舔舔下嘴唇。大概是他們之中較為中心的人物,被另外兩個人簇擁著。

當時我對華中那四個人則沒什麼印象,硬要說的話就是有兩個女性讓我感到有點意外,這回抽到死刑戰場的女性倒還挺多的嘛。

 

 

在那個圈圈裏面,大概只有華北人真正高興著,他們說著他們要將那些邪惡的活屍和死刑犯一視同仁的殘殺,口吻中僅是期待殺戮的興奮語氣,我也只記得這些,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18. 【台灣】

 

經過一番討論以後,由那個老頭來告訴我他們的決定,甚至先跟我握了手, 「我是李仔,抱歉讓你在這等這麼久。」他這麼說道。畢竟他與那名被老A開車撞上的軍人毫無干係,對我沒有任何怒氣。

 

「我們決定把老A丟在這裡,因為他根本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他回頭看了老A倒臥在血泊中的樣貌:「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你們怎麼決定的?」我問他,疼痛仍然在順著血管不斷蔓延著。

「投票,幾乎全數通過。」

「連你也投票要放棄他?」我不解的問他,他們不是鄰居嗎?

我一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也不需要這樣吧?我感到有點難過,雖然跟老A的交集並不多,但在緊要時刻,是他選擇冒險返回林內把我救出來,也帶了我朋友都死光的消息給我。我承認他做了多非常錯誤的選擇,比方說拋下我的朋友,也試圖要闖過他們這夥人,甚至幾近撞死了一個無辜的人,但是那些都是出自於對於將死之恐懼,而不是惡意如此。

 

 

「那個軍人怎麼辦?」我問他。他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道:「孩子,我警告你,我孫子奉俊,可是主張要把你做掉,一票之差才保住你的性命。瑋志、奉俊還有致強﹝我猜是另外那個沉默的軍人﹞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我勸你不要再提到瑋志的事情。」我朝他點點頭,向他抱歉。

「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瑋志。」所有男丁正努力地把受傷的軍人搬動到鄰近的民宅裡。那個說要殺了我的小鬼頭,在一旁激烈地與他的父親爭執,奉俊更是惡狠狠的瞪了我這兒。

「他們也沒辦法保住他,只能讓他留在這裡。」李仔無奈的說,要我把雙手伸出來。幹什麼著,我問,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條綠色繩子。

一邊向我道歉,並同時把我的手綁起來道:「你最好不要反抗,我們用把你綁起來交換讓你活著。」

 

 

「為什麼?」他回頭看看其他人的舉動,「奉俊覺得把你留著是後患,你可能會想要奪回汽車,也可能會搶走我們的武器跟你的朋友們會合。」

 

我的朋友們早就死光了。」我冷冷的說。

「你看見他們死了嗎?還是變成活屍了?」李仔問我。

「老A說那時他們在他的田裏面過夜,但遇到活屍襲擊,他只好一個人逃了出來。」我這麼回答他。

「哪裡的田?誰的田?」他語帶不高興的說:「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你就乖乖上銬吧。」他再把話題拉回來,因為我仍不願意讓他在我手綁上那條綠色繩子,雙手不斷反抗著。其實我覺得真的要跑,應該是跑的掉的,但是逃走也沒有任何意義,對我而言,與他們待在一起或許是存活率最高的一個選項。

 

「你要感謝巧茜,她幫了你一個大忙。」她替我求情?我問李仔。

「不是,她告訴奉俊,如果遇到活屍,至少可以把你當成誘餌,丟下去讓活屍吃來拖住時間。」

 

 

她認真的嗎?我問李仔,他搖頭回覆我:「我不知道,我也時常搞不懂我的孫女在想什麼。不過,至少奉俊有好好想過,把你留著會比殺了你好用很多,所以你最後被我們投票留了下來。換個角度想,一槍殺了你或是把你們丟在這荒野中,被我們上銬帶走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他綁住我的雙手。

 

 

他繼續說:「好吧,等他們把瑋志藏好後就差不多要走了,看有什麼話想跟老A說就去吧,趁還有空擋。」

 

 

 

但李仔走之前,又把頭回了過來,「不過那老玻璃是個騙子,他根本沒有什麼田,只會到處去別人的田偷採作物。年輕的時候因為吸毒吸的太多,敗光家裡的祖產,他講的話你可都不要相信,往相反的想就對了。」

 

 

 

戰場】

 

 

天亮了。

 

 

李南與我後來當然沒法安睡,稍早我還能趁著活屍出現前的空擋小睡一下,他則幾乎整晚都沒有睡,自從發現被包圍後,我跟他各守在三樓還有二樓的窗戶旁。那些活屍都不會想睡覺啊?我問李南,他不語。

反而是猜李南快要不行了,幾乎是半倚在牆上,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正在警戒。

 

 

依然還是那兩個女活屍在撞著樓下大門,感覺她們並不是真的想闖進來,只是為了讓我們知道她們守在樓下。她倆有時休息,當我朝樓上﹝李南﹞喊話或走上樓時,又會開始激烈地撞門,像是在提醒我們一般。李南說他那邊的情況也一樣,令人摸不著頭緒。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如果他們選擇衝進來,或許還有一決死戰的可能性。但現在他們卻僅僅要圍困我們,讓我們無法休息。難道這是猴王打的主意嗎?或許正確的問題是,他們果真也有思考能力?

 

 

「李南嘿。」我叫了他,才發現他確實已經靠在牆上打了瞌睡,他驚醒,手上的弓箭差點掉出窗外。好險,他說。

「該怎麼辦?我怎麼看也覺得他們是要把我們困在這裡。」我這麼問他,他也能同意。

他想了一下道:「不過我現在覺得問題不大,你看,外面一共有六、七個活屍,可是晚點就不會有這麼多了。」

「怎麼說?」我問他。

「我們只要一直守在這裡,那些活屍發現沒有食物可以吃,就會自討沒趣地走了。我們這裡的糧食夠撐超過四、五天沒有問題,我打賭那時候連那隻猴王都會識相地離開這裡的。」

 

 

是這樣嗎?有沒有可能拉弓把那些活屍一個一個給射死?我問他。

「我不會這麼做,這樣只會激怒他們現在他們聚集是因為有食物,可是如果攻擊了他們,對他們而言就換成是生命威脅了,只可能更積極的想要衝進來。」

 

 

「所以你也發現到了啊。」

他點點頭:「一開始猴王那四人組,根本就沒打算衝進來,他們知道我們有武器,可能會把他們擊斃猴王吸引那些活屍來,就是希望讓他們當替死鬼,率先衝進來,等到我們兩敗俱傷以後再把我們吃了。」

 

 

「我問問我學長要怎麼做好了。」我告訴他,卻換得他的訕笑。

「拜託,你還在信這個哦,什麼訓練員,不過就是在戰場裡公然監視我們的制度罷了。」

他早在入戰場一開始,就要求他的指導員那個很會射箭的軍官 - 不需要告訴他什麼,甚至不需要在戰情室待命,「只要告訴我什麼時候又空投食物就好」這是李南告訴那軍官唯一的話。

「你不相信不代表我也得如此。」我對他說。他朝我揮揮手,就像是說「隨便你吧。」

 

 

我還正打算要呼叫,才想起一直戴著從死刑犯那奪來的護目鏡而忘記換上自己的,待換好護目鏡後,這回運氣可不錯,學長在線上,我鬆了一口氣。

「聽說你那裡現在很熱鬧是吧?」你怎麼知道,我都還沒告訴你。

「被困住了是吧?」是啊,我回答他。

「這沒什麼啊,殺出重圍就好。你一個人嗎?我這邊畫面只看到你附近只有你那一個人類。」整個城市嗎?我問他。

「這我不能說,我是說你附近。」他糾正我,仍舊堅持立場不透露過多資訊。那些位在戰情室的人們,到底會握有什麼資訊呢?從我這護目鏡看到的畫面?用GPS偵測我的位子?還有嗎?

 

我告訴他我遇到了另外一個華南的新兵,很不錯嘛,正如你意,他說。

 

 

不過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我向他描述我們遇到的狀況,關於猴王,還有我懷疑他們也有思考能力。活屍們用計把我們困住,而不是沒腦地朝我們進攻,沒想到學長卻告訴我:「這不是單一個案,我上回在死刑戰場也曾遇過。」怎麼了我問。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曾在戰場裡遇見一個奇怪的活屍嗎?上次那個活屍死都不願意吃肉,也不願意攻擊我。面對那種看似毫無威脅的活屍,我也沒太搭理。一直到我遇到了一大群活屍往回逃後,才發現他幾乎快餓死在路上

 

 

然後怎麼了?變成真活屍?我問他。

 

 

一般活屍大概還會有一些思考能力,可是當肉體死亡,可能因為失血過多,也可能因為心臟遭到打擊,屆時會讓我們習慣這麼稱呼的活屍轉變成「真正的活屍」時,那時他們會變成速度更快、幾乎不受到肉體肌耐力限制,單純只是為了殺戮來滿足自己對於食物的渴望。

真活屍會變成更冷血,且將會不斷搜尋活人來滿足他的口腹慾望,甚至連同類都不放過。到時除非他們那停止新陳代謝的肉體腐敗,或是受到頭部的重擊,否則只會幾乎永無止盡的殺戮下去,但幸好他們的智力在活屍轉變、進化成真活屍後會嚴重受損,否則這種猛虎要是有著如同人類一般的智商,幾乎不可能打倒啊。

我想連那個試圖自殘的活屍都不願意接受自己這般容貌,又怎麼能夠接受可能會變成真活屍的樣貌呢?聽學長這麼說,活屍連真活屍那醜陋的型態也能略知一二啊或許他們也曾目睹過真活屍的樣子過吧?

 

 

「抱歉把話題扯遠了,反正你們目前是安全的對吧?」是啊,我回答他。

「你們有以下的方法啦,你們必須有人當誘餌,找一個活屍較少看守的地方衝出去,另一人則在高處掩護他,等到兩個人都離開那後再交互掩護你們必須離開你們所在的地方,否則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躲在暗處策畫什麼,如果他們真有你們說的這麼聰明。」他提議著,但我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危險。這麼貿然衝出去,不是更可能中計嗎?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方法啦!但是這個方法我個人非常不建議。」說看看啊,我要求他。

 

 

 

我抬頭看著李南,他的解決方式就是跟這群活屍耗下去,直到他們喪失興趣,甚至得冒著糧食耗盡的風險。這絕對不是逃出去的方法,這只是消極的應對,如果選擇了剛才學長建議的方法,衝出去的人一定是我,李南會替我掩護嗎?還是會趁著活屍分食我而趁亂逃走?

雖然我不願意相信他會趁亂逃走,但是有何不可?對他來說我或許就是一個偶然遇到的夥伴,隨時都可以被犧牲、取代。

 

並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我或許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個方法你們一定不會喜歡的,活屍在變成真活屍的歷程會讓他們完全喪失思考能力,也失去了短期記憶的能力,他會忘記正包圍你們的事情 - 讓其中一個體型比較瘦小的活屍變成真活屍,迅速朝反方向逃走,絕對不能停下來,讓真活屍把其他活屍撕裂。」

 

 

 

 

 

 

 

 

 

 

 

 

 

 

 

 

 

 

 

 

 

 

 

 

 

 

 

 

 

 

 

19. 【戰場】

 

絕對不行!」李南駁斥我。「即使真活屍把其他活屍給撕裂了,我們又怎麼逃過完全不會疲累的真活屍?他們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我們找出來啊!」

 

「所以你覺得我們要繼續在這裡等死嗎?」我也生氣了,並不是因為我不高興他否決學長的提議,而是我覺得不能繼續在這裡消極的對抗他們。

「這不是消極,而是選擇較合適的應對方式。」他有點惱羞道:「你以為我沒想到有其他的解決方法嗎?也可以一個一個把他們射死,即使他們衝進來也當然有跟他們對抗的能力,但這樣只是中了那個猴王的計。」

 

 

他指了窗外,「你看,那是猴王,我甚至看到他在對我笑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遊戲,只是想看著我們一昧的攻擊,或是無腦的試圖逃出這裡,接著被他們那群蠢活屍給殺光。」

我們一定得冒這個險,一直躲在這裡不是辦法,如果過了好幾天,他們若還在,但我們的存糧卻吃光了怎麼辦?新兵們可能不會朝這裡來,尤其是他們可能會知道這裡有一大群活屍,你還能期待什麼?期待有死刑犯走到這裡來,引開他們嗎?

 

 

 

「沒錯,我就是這麼想。只要有一個愚蠢的死刑犯走到這附近,就自然會引開他們了。」他終於說出他心裡面的話,他等待有個蠢蛋走到這來自投羅網,那個蠢蛋甚至可以是我!

「你不如說你等著我衝動跑出去算了。」我氣的這麼回應他。

「如果這樣那就最好了。」他把弓箭指著我,「你知道嗎?我大可瞄準你,要脅你開門走出去讓那些活屍咬,我再從二樓跳出去逃走。」

我無視他的弓箭,朝他走去,「你就射箭啊!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怕死嗎?如果我真的怕死,我就不會選了死刑戰場,這個道理你會不知道嗎?」

 

 

「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這麼做。你再給我一天的時間,甚至不用,過了中午,活屍跟我們一樣都會感到飢餓,相信那個時候他們就會走了。如果他們沒走,我們再來討論該怎麼做。」他把弓箭放下來,指著窗外道:「你再等五個小時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等吧。我告訴他:「希望事情會像你說的那麼順利。」

他喃喃自語。「我也希望。」

 

 

【戰場】

 

 

「不用等了!」

 

 

李南朝我喊著。才過兩、三個小時,我跟李南才剛用完早午餐,說是早午餐,還不就是千篇一律的口糧配上礦泉水。

 

「那些活屍開始離開了嗎?」我大聲問著,至少我這兒所看到的那兩個女活屍還在輪流撞門。

他呼喚我上樓,向我說道:「不是,猴王和他小弟都離開了,那些活屍雖還在街上遊蕩,但差不多也快走了。」這時我才注意到,頂樓已經沒有活屍在敲打我們的逃生窗了。我們要逃上去了嗎?李南擔心會有陷阱,要我們等等再開始動作。

「你看。」李南指著那個被猴王攻擊過的高個活屍 - 他已經準備要離開了。高個活屍原本還在我們前頭街上走著,但幾乎準備要離開了我們的視線,好像真的是要走了。

這也難怪,那個倒在那裡的死刑犯殘存的身體,大概早就被他們用完了,銷售一空啦。

 

 

「就跟你說了吧。」李南看著我,「等到他們沒東西可以吃了,沒辦法胡鬧時,就自然會跑走了,把他們當成小孩子不就得了。」

不知怎麼搞的,總有一種莫名地不安感揮之不去。這一切好像挺順利的,雖然被那猴王圍堵了一會兒,但也只是這樣子罷了。就像是李南說的,時間到了他們自然會自討無趣的離開,頂多剩下猴王那一群四人,沒什麼好應付不了的。

用遠程武器殺了女活屍,調虎離山,再回到樓上從隔壁的房舍屋頂逃走,理所當然地逃離這個城市,李南這麼提議。

 

事情真的會這麼順利的發展嗎?

 

 

「李南,等到他們幾乎都走光了,從門口逃走吧。我去看看樓下的女活屍是不是還在撞門,等你上面看到他們離開後我再動作。」我把十字弓上膛,或許外面那群活屍真的會一一離去吧,我是這麼期望著。

「李南!嘿,你有沒有聽到?」我喚了他幾聲,但他完全像是沒聽到似的。他愣著那那做什麼?只見他直直望著窗外,我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這一切實在太難以想像了!

 

 

我們看見猴王的部下拖著一大坨因為沿路磨著水泥地,而幾乎沾滿泥土的肉,但還是可以清楚可見那些難看的血漬,從轉角處一路朝著肉品蔓延。猴王在前頭喜孜孜地呼喊著其他活屍,要大伙注意到糧食配送。他們不曉得去哪裡找到那些肉,至於拖這些要做什麼呢?我一時還意會不過來,但我隨即想到政府所說的那個限制活屍活動的方法用食物留住他們

現在那個高個的活屍不走了,那一大坨肉還多吸引了兩個活屍跟在後頭。

 

 

 

我們真的是玩完了。

 

 

 

「王八蛋,他找到我倒在水溝裡,那些用樹葉和泥土蓋住的生肉他想把那些活屍留在這裡,餵飽他們,等到遊戲結束以後才要讓他們走」李南咬牙切齒的說。

 

 

台灣】

 

 

「老A,老A。」我輕輕叫著他。老A原本倒臥在車前,現在卻被拖到馬路正中央。據李仔的講法是這樣比較醒目,可以確保活屍如果走到這裡來會把他咬死。他現在只能做很簡單的回應,比方說點頭及搖頭。

「我問你,我的朋友到底是死是活?」我儘量用簡單的話來問他,因為我不確定他現在的狀況可以對我說的話理解多少。

A咕噥幾句,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只要回答他們是活著?還是像你說的死掉了就好,什麼都不用回答。」我保持我的耐性,繼續問著他。只不過是點頭或是搖頭罷了,甚至毋需說話。

他不願意這麼做,好像想說些什麼,但音量太小,我根本聽不到。我擔心他因為耳朵也遭受重擊,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問他聽不聽的到我的聲音,他點了頭,我鬆了一口氣,那他到底想說什麼?

 

 

我努力保持我的理智,不過這回我要換個方式問他:「他們到底有沒有被活屍咬?有?還是沒有?」他不願意回應我,要我把耳朵靠近他。

他想說話?他想說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只要點個頭,或是不點頭就行了,還想跟我解釋什麼?

 

「我說過了我不想聽,也聽不到。我問你。」我按耐不住我的情緒:「你他媽的我朋友到底有沒有被活屍咬!」

 

 

他對我的憤怒毫無反應,只見他瞳孔略為放大,然後放鬆。

 

 

「那」我聽見他試圖擠出一點聲音,我將頭靠過去。「那時時候有,現在不知道。」

 

 

我白了他一眼,現在你是說實話還是騙我的?

 

 

「李仔告訴我你是個騙子,我到底應不應該相信你?」他反倒將眼睛閉起來,我猜他大概沒有勇氣看著我。

試圖恢復我的口氣,希望可以平靜的面對他。雖然聽到他們可能還活著的消息,有如閃過一絲絲曙光,但我卻反而我希望他這時是騙我的,希望我的朋友是真的都死光了,而不是我竟然跟著老A拋下他們,留他們在更危險的地方。

 

 

「他們死了我看著活屍。」他又改口,我按耐不住怒火,雖然我的手被綁起來,但仍然奮力的捶了他的臉一拳,老A的臉被我打到歪到一邊。我已經不能克制我自己的情緒了,是他逼我的,我完全不想這麼做 - 至少後來想起來感到非常後悔。

我走回車上,拿了老A原本給我的那把鐮刀。李仔原本站在遠方看著我跟他的談話,當他看見我拿到那把鐮刀,想必也感到非常驚訝,急忙跑了過來道:「你要幹嘛?」他大喊著,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我要做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舉起鐮刀。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老實的告訴我,你帶他們去了哪裡?他們到底有沒有死?」我開始倒數,打算數到一時,他如果不能做任何回應,那我就要一刀劈了他的頭。

 

 

「三」我的鎌刀準備落下,我閉起眼睛,不願意看著他這個即將被我殺死的人。

 

 

 

全世界都已經靜止了,我待在一個幽暗的空間裡頭,打從我那天跟著我的朋友們來到這裡後,還曾經出現曙光軍官們向我伸出援助的雙手,在電話裡答應父親我並不會放棄,聽著巧茜替我求情的那些話語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我是否會變成一個我從來都沒辦法想像的人,殺人兇手

我不會再上學,永遠離開了那個教導你倫理道德的地方。老師會告訴你,你怎麼從來就不願意好好的學習,你會變成那些不願意來學校,在外頭遊蕩,卻沒有任何價值的下層階級者。

 

幾乎可以看見一道光,非常微弱,甚至看不見。我努力用手揉了雙眼,是啊,那好像真的是一道光沒有錯。那是什麼?誰給了我那短暫的光芒?

 

 

是誰開了窗?

 

 

 

我聽見了一個非常微弱的聲音「沒死。」

 

「把他說完!」

 

「他們在枋坪」他用最後的力氣說了這些。

 

「很好,」我回答他。

 

我睜開眼睛,打算看清楚他最後一面。他非常恐懼的望著我,用左手沒受到槍傷的那條手臂,想擋住我的鐮刀。我當時已經完全不能克制了,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這一切都已經讓我快受不了了。

 

 

如果你問我,為什麼執意要殺了他。大概就是知道了他是一個完全沒有信用的騙子,但過去卻盡是相信他,沒有勇氣為我的朋友奮戰。我那時應該拿著刀抵著他的下巴,逼他帶我去看看我的朋友們是不是真的變成了活屍,而不是他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他所描述的目睹我的朋友受害的種種,如今看來卻是一個堅持要把我支開的謊言。他擔心他的謊話受到拆穿,擔心我的朋友窮盡努力的返回林內,但卻發現他不過就是一個騙子,根本沒有什麼活屍肆虐,只有他的謊言讓那些人我的朋友身陷險境。

如果不是他,至少我還可以跟我的朋友們一起面對這些,即使什麼辦法都沒能想出來。

 

 

至少我們會倚靠的彼此的力量繼續活下去,或許我們會組成一支堅強的少年軍隊,去救回我的們親人。如果失敗也沒關係,至少我們共同扶持,他們會願意為我犧牲,我也不惜犧牲生命而換得他們的存活。即使世界末日將近,我們還能有彼此

 

「我這是讓你解脫。」我對著他說:「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看著他,他露出非常害怕的表情,不斷往後爬。明明被打到幾乎休克的人,現在卻忽然使出吃奶的力氣逃亡。還能聽見非常非常微弱的聲音,如同蜂鳥快速震動地翅膀一般,那是對不起嗎?他不斷說著。

 

 

「他們應該還活還活著。」看的出來他是拼了命的擠出這些話,但是,多麼可悲啊,到了死前才後悔自己說謊 - 才願意說出實話。

 

「你知道嗎?」我仍然高舉著握著鐮刀的雙手。

 

 

「不管他們活著還是早就死了,都跟你無關了。」

 

 

鎌刀落下。

 

 

20. 【台灣】

 

「該怎麼辦。」李南看著我,看的出來他已經慌了。他原本料想的那個抗戰計畫,看來已經完全失敗了。

猴王的部下拖了生肉過來後,所有活屍圍在街上分食著那塊肉,他們大概短期內不會離開了。你藏了多少肉,我問李南。

 

大概夠他們吃好幾天」他不安的說。

 

 

 

我不禁設想目前我們的處境,現在躲藏的這棟房子,門口外頭的路是一條非常狹窄的小巷子,得從大街上走防火巷過來才有辦法進來這棟房子。為什麼那群活屍會待在大街上?而不是我們的門口?這其中有什麼陷阱嗎?

這是李南的障眼法,李南挑選這件房子,就是要讓對手無論是活屍或是死刑犯,誤以為我們會從門口逃出,但事實上李南的逃逸路線卻是以屋頂為主。等到敵人繞過防火巷攻進屋子時,我們早就從屋頂,間接從其他房屋的門口回到大街上。等到敵人發現我們不見時,我們早也逃到不知道哪去了。

 

現在屋頂這條路線已經被猴王識破了,因為從屋頂逃出,即使順利逃到其他房屋,不管從哪一棟門口逃出又會回到大街上,所以他們決定守在大街上。

 

 

這一整排只有我們所在的這一棟房子的門口是那條小巷子。猴王派了兩個戰力看似較弱的女活屍,或許料準我們不可能從那裡逃走,所以他決定守住大街,因為如果從屋頂逃走,勢必還是得往其他房屋的大門口逃出必然會在街上碰頭。

 

當然還會有另外一個可能性,他們想吸引我們從大門口逃出我們一定會因為看守的是女活屍而會輕敵,猴王所做的一切都是障眼法?

 

 

 

他們有這麼聰明嗎

屋頂那條路看來是斷了,猴王甚至不在屋頂上防守了。但如果他的失守是另外一種引誘呢?他壓根就是吸引我們從屋頂出去,而不是門口那條路。

 

「看來不妙。」猴王正指揮著部下,準備撕開他帶來的那坨生肉,還指了防火巷的方向,他現在打算把活屍吸引到我們的門口,如果活屍開始也在大門口開始守候,猴王下次上屋頂時,就是我們的將死之時。

 

 

我得做什麼,一定得做什麼,絕對不能在這裡等死了!至少我不想死在這樣的狀況,就像是變成了活屍實驗室的小白鼠一般,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一定還有!

 

 

「把你的東西帶上。」我要李南這麼做,他還沒能從這一切中清醒。

「我叫你把東西帶上,給我醒醒啊,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我搖晃著李南,他這才恢復了注意力。

「你聽清楚,我要你現在朝猴王射一箭,如果可以射死他最好,如果不行也沒關係。」我指了通往屋頂的逃生窗,繼續道著:「不管你有沒有射中,我要你爬上屋頂,朝其它活屍也來幾箭,能殺幾個就殺幾個。記住,絕對不能殺正在吃肉的活屍,確定猴王看到你以後再下來。」

「你要我瞄準他們的胸口?讓他們變成真活屍?」他問我。

 

 

「最好不要,你那幾箭只是打亂猴王的計畫。」他不能理解,現在沒有時間討論了,我要他立刻這麼做,因為我必須在部下將肉拖到門口前衝出門外。

「你最快現在開始動作。」李南沒有再提問,他拉弓。

 

我只聽見「咻」地一聲,然後我就聽到李南開始攀爬逃生梯的聲音。有沒有打中其實並不重要,既然不能激怒那些活屍,那就激怒猴王吧

 

 

我走到二樓,那兩個女活屍已經停止了瘋狂拍打門的聲音,正如我所料,她們正等著生肉享用呢。她倆的臉都朝向防火巷的方向,正等著猴王的部下把肉拖過來。

我打開二樓的窗戶,她們還沒能察覺到。女活屍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從後頭可以看見她們的臉頰正迅速的上下擺動,好像是非常雀躍啊。她們果然是老大的女人,不是急著簇擁過去啃食肉品,而是等待部下將肉拖到她們眼前。

 

我幾乎同時動作,放開原本上膛的弓箭,直直射入靠近我較近的那個女活屍左耳。趁著另外一個女活屍還沒能反應過來,隨即跳出那個窗戶,並以那個被射中的活屍當肉墊。

太噁心了,我落地的同時,因為速度太快,被我當成肉墊的那個女活屍,背部幾乎被我踩穿,幾乎可以感受到鞋底陷入她的爛肉中。因為撞擊力過大,相連女活屍頭顱的頸椎骨硬聲斷裂,發出清脆的聲響,頭整個彈了出去我猜想的果然沒錯,活屍的雖肌肉比我們強壯很多,但是骨骼堅硬度仍樣跟人類一樣脆弱。

 

 

我往前翻滾兩圈,正與另外那個女活屍四目相對,她還沒意會過來,因為她的夥伴才剛剛被我殺死,而且更是身首異處。但我現在無瑕應付她,因為還有更厲害的角色要應付。

猴王的部下,放下了他手中的肉,正準備衝過來攻擊我。原本我是躲不過攻擊的,為了確保落地的成功,已經將短刀以及十字弓收進去背包裡了,如果必須反擊,就只能開槍,但現在為了不要吸引猴王注意,絕對不能開槍。

朝左側翻滾,躲過了他的一拳。大概是因為他從這城市的另外一側把那些肉拖了過來 - 我不知道李南把那些肉藏在哪裡,但是應該是有一段距離,他感覺起來氣喘吁吁,速度一定減慢了不少。

 

 

「李南!就是現在!」我朝樓上大喊,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但如果按照計畫進行,李南現在應該有辦法脫身。

我要他朝猴王射箭,然後再上樓,就是要激怒猴王 - 他一定會從其他房子上來攻擊在屋頂上的李南。

他絕對不可能在這時往門口走,因為他最忠實的部下在這啊,絕對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發動突擊。其他活屍呢?當然不可能加入戰局,尤其是猴王眾又帶了大批的肉品過來。生死搏鬥和享用大餐你會選什麼,假定活屍都還尚存一些智慧,他們一定都會選擇啃食那些猴王帶來的生肉,而不是來追逐我們。

至於為什麼不要射殺那些正在吃肉的活屍呢?當然啦,要讓他們安心地吃肉,或許他們會被那些突如其來的弓箭給嚇著,但他們會發現到,這樣的危機已經解除了,也更會意識到那個引起亂源的猴王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視線,更失去了繼續留在那裡守候的理由。

 

 

他們只可能把那些肉拖走,並跟那些未被射中的活屍分享,而不會再加入猴王的圍捕計畫。

 

 

一對二,我幾乎沒有任何勝算。人類的戰鬥總是會先打量彼此,但我知道人與活屍的死鬥並不是女活屍收拾好同伴剛被殺死的情緒﹝如果她還有的話﹞,朝我喊叫著。我希望她的叫聲並不會讓猴王知道中計了,部下再度對我發動攻擊,再衝了過來,這回我不打算翻滾閃過他,因為翻滾後必定有一瞬間是毫無防衛的,如果女活屍再對我發動攻擊,根本必死無疑。

就在他衝過來的同時,我遽然地蹲下,藉著他衝過來的力道,用力地的朝他的胸口向上一頂,他整個人騰空摔到我後方約三、四公尺的地上,連我自己都感到非常驚險。

 

這回換女活屍過來了,我雙手拉緊我的衣袖,深怕她的指甲或是任何體液滲入我的皮膚中。不得不說這公發的特殊防護布料真夠罩的,除了我快被她推倒外完全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我頂住了她的雙手,就像是相撲比賽一樣,僵持不下。

她的臉離我超級近,和我第一天也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女活屍完全不同,她齜牙咧嘴,噴了我滿臉口水,像是咒罵一樣地不斷碎念著。一直到護目鏡不斷嗡嗡作響,才想起我開了滅菌功能。

她試圖在我們的相撲遊戲中咬我的手,總是差了那麼一丁點。該死的,李南到底跑到哪裡去了,難道總是要等到危急時刻才要出現嗎。

 

 

 

我警告妳,妳最好離他遠一點。」我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我還沒能轉頭過去看開門的是不是李南,那個僅剩的女活屍立刻中了一箭,癱倒在地。

「你怎麼這麼慢才來。」我焦急的問著他。

「一點事情擔擱了。」李南也瞧見了摔倒的那個猴王部下,他正準備要爬起來呢!要是人類大概無法從那樣子的負傷中爬起來他幾乎是全力的朝我蹦來,卻沒想到我卻借力使力的讓他仆倒。李南拉著弓箭,我沒等他把弓箭射出,就掏出了原本繫在腰間的手槍,朝他的頭部開了一槍。

 

 

「媽的,是誰說絕對不要開槍的。」他把弓箭收了起來。

「開槍是因為可以吸引活屍注意,趁著我們要離開這兒,就讓他們來吃著猴王帶的肉吧,反正我們也快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對李南現在的平靜感到訝異,難道他把猴王解決了?

 

「當然沒有啦,但他被我困在頂樓了。我一直等到他出現在隔壁屋頂才把逃生窗關起來,如果他要出來,還得再往下爬摟梯才會回到大街上,我們就從容的往反方向逃吧,大街那頭只能從那防火巷過來,他追不上我們的,剩下那群活屍大概也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他背上弓箭,領著我沿巷子繼續往前逃去,這條路通往一座廢棄工廠,過了工廠沿著河流渡河,就可以出城了。

 

 

「不過我不得不說那個猴王怪詭異的。」

「怎麼說?」我跑著,心想終於鬆了一口氣了,雖然跟剛才相比的確只是稍稍減緩了受威脅的狀況,但至少有機會逃離這裏。

「我不是射那個猴王嗎?」他說。大概是因為跑步的關係,他稍稍換氣了一下道:「我沒能射死他,他一把就抓了我射出去的箭兩次。都被他擋下來了。」

我沒聽錯吧?他把你射他的弓箭給擋住?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超群的反射神經?

「你沒有聽錯。」他強調。

「他引來的那些活屍根本就忙著吃那些肉,只能說猴王的計畫太失敗了。」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似的,但又吞回去。

 

 

「不過我覺得他根本不需要那些活屍,他一個人就夠嗆了。」

 

 

兩個女活屍,連同最後我開槍射死的那個男活屍,在沒有奧援的情況下,一一被我們擊斃,如今猴王眾也只剩下他最後一人了,就不相信他還能變出什麼把戲。這一仗大大增加了我的信心,或許撐完死刑戰場並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想了。

 

 

「什麼聲音?」李南這麼問,我沒聽見,腦中都是擊倒那些活屍的戰勝畫面。

李南停下腳步,抬頭看了屋頂那時候我們已經快離開那群比鄰而造的房屋。

 

猴王站在最邊緣的那棟房屋上頭,暴跳如雷地看著我們。我想他應該看到了夥伴的慘狀,一路沿著屋頂跟著我們。

「王八蛋,快滾啊。」李南打算朝他再發射一箭,我制止他,別浪費弓箭,反正他又追不上我們。

 

猴王可能正認真地考慮是否要跳下來,從上頭俯視著我們。我還真擔心他跳下來呢,他能把李南射出去的弓箭擋下來,難保還會有其他的特殊能力可以讓他落地而平安無事。

 

 

下一秒他的舉動就真的嚇到我了,李南更是一句話就不說就跑開,絲毫不管我的死活。

猴王從頂樓的圍牆上試圖要爬下來,原本緊抓著圍牆,吊在房屋外的猴王,竟然這麼一鬆手,跳到了三樓的窗台。

 

那是什麼樣的欲望,讓他可以做出這種幾乎不可思議的舉動,他甚至是一個閃失就會死亡的啊。猴王原本抓住圍牆的手,忽然鬆手讓身體向下墜落,在經過三樓窗台的同時,迅速的將其中一隻手打破位在三樓的玻璃窗,單用手臂的力量撐住騰空的身體。

他抽起原本在窗戶裡的那條手臂,緊緊抓住三樓的窗檯,準備又要如法炮製,下一次,他就會在二樓的高度了。

 

猴王轉頭看著我,好像知道是我殺死他的夥伴一樣,朝我伸出了他那滿是鮮血的右手臂,好像在告訴我,只要等他下來,那條手臂就會穿入我的腹部,拉扯著我的臟器大口食用,我感到一陣反胃。

 

 

 

 

 

 

 

 

 

 

 

 

 

 

 

 

 

 

 

 

 

 

 

21. 【台灣】

 

我坐在老A的貨車後座的平台上,李仔對此的路況較熟,所以負責駕車的是他,他孫子奉俊則坐在副駕駛座。其餘那些人,巧茜、威脅要殺了我的小鬼頭、致強還有他的父母親也在後座。

我看著老A躺在地上而逐漸遠去的身影,這時是怎麼想的呢?應該要怎麼想呢?

 

 

在我即將用鐮刀砍死老A的瞬間,奉俊那個原本威脅要一槍斃了我的軍人,卻用槍托擋住了我的刀鋒。

我那時候還沒能反應過來,甚至以為我那一刀是劈在老A的頭上。過幾秒後我才知道是有人擋住了那一刀,本來以為是李仔在替他的老鄰居求情,結果卻是奉俊擋住了那一刀。

 

 

如果讓他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

他的嘴角上揚,好像滿意我試圖要殺死老A的這個舉動,隨即招呼了所有人上車。

 

A躺在地上發愣,好像腦袋一片空白似的。到底什麼樣的下場適合他呢?是適合一槍被奉俊給斃了,還是應該被我給砍死,甚至是留在那兒等著游蕩的活屍獵殺,忍受肉體被撕裂的疼痛呢?

 

 

沒有人可以決定他的生死,更沒有人知道他怎麼結束他的生命。我不會說這一切讓上帝來決定,因為如果真有上帝,那又怎麼解釋創造出這些眼中只有殺戮的活屍呢其實更讓我感到沮喪的是,上帝所創造出來的這些人們又比這些活屍好上多少呢?欺騙?互相殘殺?比上活屍又有什麼兩樣呢?

 

李仔告訴我,老A年輕時曾因為姦淫男童而遭到法院判刑。當然這只是他眾多罪狀的其中之一,也是令他們那些老鄰居感到不恥的主要原因。出獄後,因為無法接受外界的眼光,選擇用吸毒的方式逃避面對社會。

他的父親因為老A的這些行為而氣到中風,在安養院孤獨的離開人間。母親則是因為放不下這個不成才的兒子,而始終住在附近。

在我們抵達林內的那個當下,老A的兄弟已經早一步把他的母親帶走,留下老A待在哪兒。他負氣告訴他那些兄弟姊妹:「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不過我一定會比你們活得更久。」

他那些兄弟姊妹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只是因為見著大夥紛紛踏上了逃難的路程,所以也跟著逃。他的母親要老A也一起離去,卻遭到老A哥哥的拒絕,「這種廢物就讓他留在這裡等死好了。」

A大概因為這樣而堅決死守家園,那不過是他幼稚的好勝心,根本就不是他跟我們說的,要以林內為根據地撐過這次的危機。

 

 

李仔推測他們不敢返回林內的那天晚上,老A大概是趁著他們熟睡,伸出了他年輕時猥褻男童的那個魔爪,「他一向很喜歡你們這種年紀的年輕人。」大概因為被其他人發現了他的真面目,所以才鼓起勇氣跑回林內試探有沒有被活屍肆虐,結果發現你根本還在那裡,只好宣稱你的朋友死光了,大概也有某種程度的羞愧,不希望讓你們知道他那可笑的過去,才會在你們面前假裝一本正經,卻又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我靜靜的聽著,我想也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縱使他明明知道距離不遠處有政府的避難所,但因為擔心遇到熟人,所以始終不敢帶我們來這。

 

 

奉俊敲了貨車後頭的那個小窗子,我並不知道他在叫我。一直到巧茜拍了我的左上臂,才能曉得。

去枋坪怎麼樣?我爺爺說你的朋友可能在那裡。」我對他突如起來的善意感到不可置信,小鬼頭則是一臉不高興他大概以為奉俊對我的態度大概會維持稍早的那種憤怒吧?但事實上,李仔跟他簡單的談過老A和我們的事情後,他的態度已經有點軟化,這大概是他所釋出的最大善意。

 

我一直對那個被老A撞到幾乎血肉模糊的軍人瑋志沒什麼印象,只記得他的名字,但卻不曉得他的容貌,但卻一直忘記不了奉俊對我釋出善意的那個表情。雖然看得出來他有點不自在,但讓我那時又重新燃起了找回朋友的期待。

我和家人已經失聯了足足一天跟我的朋友也是。他們這夥沒人帶著手機,即使有,也早就沒有電力,在找到下一個安身處前根本沒可能對外通聯,但是,我卻有可能提前一步找到我的朋友們。

 

 

「枋坪雖然不小,但我大概知道他所謂的他的地在哪裡。那是老張的農田,老張有間小農舍在那裡,雖然不是很大,但擠幾個人應該不是問題。」李仔在前頭說著,我從沒想過能這麼幸運。

「爺爺,那我們就繞去看看吧。」奉俊轉頭過來道:「不過我要先說好,如果找到了你的朋友,可能要麻煩你下車。」

奉俊要致強還有他父親將步槍送上槍機,向我解釋:「因為我們沒辦法載這麼多人,雖然人多可能比較好辦事,可是我們也只有四把槍,我不認為你的朋友對抵禦活屍會有什麼幫助。」

 

我向他點頭道:「沒關係,能找到他們就好了。」

雖然他們已經承諾要載我一程,但在路線上的安排,奉俊跟李仔還是不免起了爭執。「竹山國小沒當避難所吧?」「延平國小才是避難所。」諸如此類。好像是距離我們較遠處的延平國小同樣也是政府設立的緊急避難所,他們原本在考慮要怎麼繞過那國小,但如今因為要繞回枋坪好像就在中和國小也就是那個被活屍肆虐的避難所附近。他們在尋找合適的路線折返回去,但卻又擔心這麼一回是自投羅網。

 

 

「奉俊哥啊,我看我們別回去了。」那小鬼頭受不了前頭的大人們爭起來,他看著我的眼神似乎就在嘲笑我似的,像在說:「你還是別想回去吧。」

「閉嘴。」奉俊甚至沒有轉頭,小鬼頭吃了閉門羹,回頭看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什麼也沒說,朝他的孩子比了「噓」的手勢。

 

 

我問了身旁的巧茜,雖然奉俊和致強都帶了武器出來,但在面對這麼眾多的活屍,他們是怎麼全身而退的。

巧茜好像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哥,奉俊,他們開槍殺了那些跟我們一起逃出來,可是卻拖慢我們速度的人。」小鬼的父親想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反倒將了那小鬼一軍道:「這他有跟我提過。」我指了那個跋扈的小鬼,這回換他的父母瞪著他了,大概也覺得有點羞愧吧?這應該是他們之間的秘密才對,至少不是由他這個小鬼向我這個外人說。

 

「我是說,你們應該也是這兩天逃出來的吧?」推算時間,昨天下午我遇到了開著軍卡的軍官,他告訴我活屍正在台南嘉義一帶肆虐,理論上北部的活屍應該還沒抵達南部,南部的活屍也應該還沒攻到林內,怎麼會出現活屍?

「昨天晚上,幾個軍人來到我們這邊,要帶他們的家人走。」是那四個軍人嗎?開軍卡,三個軍人還有一個軍官?

巧茜搖頭。

 

「不是,那幾個都是軍官,他們把家人帶走以後沒多久,就開始有人變成了活屍。」所以是那幾個人帶了活屍的病毒過去?

「應該是,不過那些軍人裡面沒有人變成活屍啊?我們一直沒辦法搞懂發生什麼事情了」她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我非常掙扎,我或許應該告訴他們活屍也會經由飛沫或者血液傳染,但我卻沒有說,卻是下意識的用手把鼻子和嘴巴給嗚住。

 

「然後呢?我知道妳是在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但我想知道的是」車子轉進另外一條產業道路,而不再在省道上行駛,「距離妳們逃開中和國小的距離其實還沒有多遠,我在老A的車上也發現到那些活屍不太會追上來,而是追沒多久以後就又跑回了中和國小他們為什麼要折回去?」

 

 

原本小鬼那默不吭聲的父親忽然開了口,一字一句卻是那麼令人感到難過。

 

 

「因為避難所裡面擠滿了一大堆人,逃難讓很多人在裡頭摔倒、甚至被踩死。對那些王八蛋來說,根本就有用不完的食物,他們根本沒必要追出來。」

 

 

我原本應該要對他的這一番言論而忍不住想像起關於那些難民的遭遇,以我多愁善感的個性甚至應該為他們感到遺憾,但我現在腦子裡卻是這群人剛從那裡逃了出來,他們除了不是根本沒有中獎,就是還沒發作罷了

 

 

 

 

 

 

 

 

 

 

 

 

 

 

 

 

 

 

 

22. 【台灣】

 

「唉呀,老了,不中用了。」李仔嗚住他的嘴,不停的咳出血來。

 

我們還沒到枋坪,才剛上路沒多久,李仔就埋怨他的喉嚨不舒服,於是停車休息。

「老毛病了。」李仔說。

「我爺爺她前幾年才化療肺癌。」巧茜跟我解釋著,但我卻刻意保持與巧茜談話的距離,她好像還沒注意到這件事情。

 

 

「李先生,我們快到了嗎?」小鬼頭的父親這麼問。估計還要一會兒呢,過個橋就到了,枋坪就在橋的另外一邊,許桑你可別急著,李仔回答。

李仔要求喘口氣休息一下,所有人同意,巧茜則是對他爺爺的狀況感到非常擔憂,急忙下車要查看她爺爺的狀況。我阻止她,擔心她與李仔近距離的接觸可能會害了她也受到感染,她一臉訝異的看著我。

 

「嗯…讓你爺爺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吧?」

好吧,她說。

 

我分不清楚到底李仔的毛病是因為受到了活屍病毒的感染,還是他過去的痼疾,假使李仔受到病毒的感染,這一夥人應該都會中標才對。昨天遇到的軍官告訴我,他們是在回營區後才發現有人在與活屍戰鬥期間接觸到活屍,過一段時間後就變成了活屍這是不是代表活屍病毒就像愛滋病一樣,也會有所謂的潛伏期呢?那潛伏期會不會也有傳染力呢?

 

 

「那個」小鬼頭的父親忽然出聲,既然剛剛李仔稱呼他為「許桑」,那他大概姓許吧?

許先生不安地望著前方,筆直的產業道路上什麼也沒有,路旁的景色盡是檳榔樹,右側則大多為望去空蕩蕩的建築物。

 

「不如小兄弟,你從這過去吧?我們在這頭等你。」

他果然是不願意讓大家一起冒這個險啊,現在可是李仔和奉俊單方面同意繞過來讓我查探朋友的生死,身為人父的他也得保護家人。

 

我同意,但我不認為他們會在這兒等著我回來。假使我這麼一去得花上一個小時,難保他不會試圖說服其他人放棄等待而離去。

但我還能做什麼反駁呢?即使一方面我也擔心著與他們在一起會受到活屍的潛在感染,或許順勢離開這裡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但是,如果我這麼一去,連朋友也沒找回來,只剩下我一個孤伶伶地,無疑只會葬生在這個我甚至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許太太也立刻附議:「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安全。」許先生見她贊成後,立刻加強火力:「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儘早離開竹山,誰知道前面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小鬼在一旁拼命點頭,他的哥哥致強則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巧茜大概知道沒餘地說話,早先大伙願意聽從她的建議已經是奇蹟了。拿槍的四個人握有大權,李仔現在正被他的老痼疾困擾,兩個軍人都沒有表態,反倒是許先生堅定著,意圖讓隊伍拋下我。

 

「李先生,怎麼樣?要繼續休息嗎?還是換我開車。」許先生甚至無視眾人的意見,想要迅速了結。

我的存在不一定是個威脅,但我將去的地方卻是可能潛藏危機,沒有人知道枋坪那兒的我的朋友是不是也變成了活屍,說不定這麼一去就是自投羅網。

基於想保護妻兒的立場,我認為他做了一個最好的判斷但或許是因為我也開始思索繼續留在他們身邊的危險性,所以尚能接受他想趕我走的意圖吧?

 

 

那可不行。」奉俊在前座說著,我猜他大概也有考慮過,否則不會堅持要助我一把,「答應好別人的事情可要做到,我們一起過去,頂多換我來開車」

許先生指著他的大兒子,也就是另外一個穿著軍服的軍人:「致強你說,我們是要一起過去,還是讓這位先生自己去找他的朋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致強身上,他有點羞赧,大概在思索著,要以什麼回應才不會得罪到他的同袍還有父親吧?

「我覺得過去看看沒什麼損失。」

奉俊敲了車門玻璃,附議他的同袍道:「這才對啊!」他將步槍伸出窗外,「反正這擋風玻璃也破了,要是前面有活屍,我也可以一槍殺死他們!」他得意的說。

 

「致強,你老頭真夠囉嗦的。」奉俊原本還想繼續批評,但這回卻換許先生不高興了。

「李先生,我這不是囉嗦,我是要保全我們整個團隊。」

 

致強在一旁想要制止他的父親,我猜想他跟父親的關係大概一向不是很好,感覺就像是兩人初識般不自在,許先生更是不打算要聽從大兒子的建議。

「李先生,我們這團隊裡,論輩分,你還比我小。看看你爺爺,他還能承受什麼樣的風險嗎?要不是我們找到這輛車子,你覺得你爺爺還可以走多少路。」

 

 

看來他們一路上的關係就處於緊張狀態,而我是否要離開這個團隊的議題早就被拋在腦後。

「老頭你手上的槍是誰給你的?是誰幫你們搶到那把槍?是我,你最好給我住嘴。」奉俊也火了,我想他不太高興被人用長幼順序威脅。如果這是發生在我身上,同樣也會感到不高興吧。

 

奉俊與同是軍人的致強帶給人不同的感覺,好像刻意將頭髮理成小平頭,並不是因為初當兵而被強迫理短,就像想使人心生畏懼一般,說話時更是斜眼看人,看起來就不是個好惹的傢伙啊。

 

「你給的又怎麼樣,我也打穿了幾個活屍不是嗎?沒有我,大家能活到現在嗎?我們可以這樣坐在這台車上胡扯嗎。」許先生這麼反駁。

 

 

 

奉俊沉默,忽然打開車門,跳下車指著許先生的鼻子痛罵:「我們會有這台車是因為瑋志用他的肉身擋那老頭,不是你!你這倚老賣老的王八蛋給我住嘴,你是我的誰啊?你是我老頭嗎?我老頭掛了,現在我最大,你以為我會怕你這老頭嗎。」

致強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樣的場面,李仔蹲坐在車門旁,根本也無暇處理這些我這個外人更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引爆點是我的去留問題,但是他們一路上大概早就有芥蒂了,否則不會鬧成這樣。

 

許先生大概是嚇到了,他沒想到這個跟他兒子差不多年記的年輕人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握著槍的拳頭抓得更緊了。哦不要,絕對不要跟奉俊那人起正面衝突,他是絕對超乎你想像的。

 

 

我擔心他們在路旁打起來,搞不好還會引發槍枝走火什麼的,但現在的我還能做什麼呢?許先生畢竟是成年人,我看見他鬆開拳頭,小鬼頭也鬆了一口氣,用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滴。

好,你老大你決定。」聽到他說這些話以後,奉俊才又走回車上。

 

 

「李爺爺,你還好吧?」我急忙岔開話題。巧茜大概知道我的用意,想要下車查看他的爺爺,我靈機一動,或許這個說法能派上用場。

「李爺爺,你是不是感冒了?」巧茜不明白為什麼我要這麼問,疑惑的看著我,「我昨天有遇到幾個逃難的軍官,他們說除了活屍的威脅以外,感冒的威脅更可怕因為現在找不到醫生嘛。」話說了出口後,這真是再蠢不過的一句話啊!在這種時刻,誰還在關心你的感冒問題?大概也只在乎你有沒有被活屍咬過吧?我咬了咬嘴唇,立即懊惱。

 

 

李仔摸了自己的額頭,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我喉嚨不太舒服,可能感冒了。」他已經不再咳血,看他樣子好像好很多了。

許太太也趕緊表達她的意見,試圖減緩目前緊張的氛圍,「對啊,這種時候感冒可就麻煩了。」我想致強平日在家中大概是個好兒子,她也沒想到兒子的好友竟會這麼對她的丈夫說話。

「李先生,你那兒有口罩嗎?如果感冒傳染給其他人就不好了。」出於母親的天性,她無意間幫了我一把。

 

 

我暗自竊喜,還在想要怎麼讓李伯伯暫時隔離於其他人,許太太立即派上用場,她主要還是擔心李仔的感冒會傳染給她的先生跟兒子吧?大概不怎麼在乎我跟奉俊他們。

「戴什麼口罩,不用了吧?」奉俊不高興的說,大概還在生許先生的氣。

「感冒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反正車子擋風玻璃也破了,空氣這麼流通,少在那裡觸霉頭。」

 

 

我原本以為他對我不高興,但奉俊轉頭過來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不關你的事,是他們白目。」我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好不容易站在我這邊,若我再點燃他的憤怒可就慘了。

奉俊看起來不像是工於心計的人,大概早對許先生和許太太只顧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滿。他也絲毫不在意致強的感受,好像致強私底下曾經跟他抱怨著受不了父母親的種種行為的樣子。

 

 

李仔走回車上,清一清嗓子。我看見他翻找老A車子裡的置物箱,大概也有點擔心會把感冒傳染給一旁的孫子吧?但老A不可能把口罩放在車上,所以當然找不到。我失望了一下,如今只能希望李仔的狀態只是因為痼疾復發,而不是中了活屍的病毒。

 

 

 

奉俊與李仔互換位子,等到一過李仔所說的那個通往枋坪的橋後,奉俊把車子停下來。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不說話,屏息以待,幸好視野所及都是成片的稻田,如果有活屍大概可以提早警覺吧?

 

橋的這頭是一個十字路口,交岔口有間民宅,看似大門深鎖。那家的主人去哪裡了?大概是被政府或家人送到了距離甚近的避難所吧?但沒人知道避難所到最後也會變成活屍的糧倉。

 

 

到了嗎?我問李仔。

「還要一段路,前面車子不好迴轉。」他暗示只能送我到這裡。

「你穿過這個十字路口以後會遇到一個T字形路口。右邊是控窯場,走左邊那條大路,過沒多久會有一條很小的岔路,再右轉盡頭就是農舍了。」

聽他這麼描述,好像很遠似的?李仔這才補一句,大概走五分鐘就到了。

 

 

我跳下車,想請巧茜幫我把綁在我手上繩子解開,巧茜問了他哥哥。奉俊卻打開車門,帶上他的步槍。

我跟你一起去。」一邊指揮了他的妹妹把綁住我的繩子打開。許先生的臉色非常難看,因為奉俊若要跟著一起去,也就代表著他們不能趁我離開時把車開走。

 

 

走吧,奉俊說。他看著致強,要求他們等著:「爺爺,你說來回這樣大概要多久?」李仔說半個多小時,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奉俊走到致強旁邊道:「一個小時以後如果我們還沒回來,你就帶我妹還有我爺爺走,好嗎?」致強點頭。

「老頭,這樣可以嗎?」奉俊也問了許先生,許先生碎念幾聲,我那時候已經下車,沒聽見他在念什麼,但我想大概連奉俊也沒聽見。奉俊甚至不等他回答,走到我身邊引我前進,並對許先生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跟奉俊一起穿過了十字路口旁的民宅,他將步槍上膛道:「我們得先去確認那房子有沒有人。」

院子裡沒人,房門都鎖上。他逐一確認後,催促著我離開。「抱歉,我得先確認我妹妹他們的安全。」

 

 

離開那個路口前,他再和駕駛座上的李仔揮手道別。許先生低頭望了他的手錶,大概是在倒數一個小時。如果奉俊沒有回去,你猜誰可以當老大?當然不是李仔,他已經快不行了。我想大概是許先生,他甚至可以把奉俊一家都趕下車,我不明白為什麼奉俊要跟著過來?

 

 

在這一個小時內,我們必須快速的去農舍找佑任他們,否則我們就會被拋下,這是無庸置疑的。

 

 

 

 

 

 

 

 

 

 

 

 

 

 

 

 

 

 

 

 

 

 

23. 【戰場】

 

我聽到後頭的那個落地聲還能會有誰?一定是那個猴王!

李南在前頭沒命的跑著,我看著他身後的那個後背包因為他的奔跑而左右搖擺,就像我的心跳一樣,劇烈跳個不停啊!

 

 

猴王落地以後,竟然沒有跟在我們後面?他站在著地的地方,雙手沾滿了血,他扶住負傷的雙手縱使他是活屍,但終究還是擁有著人類的肉身,仍會感到疼痛吧?

我也逐漸停下了我的腳步,跟他距離至少將近一百公尺。這大概是我覺得即使他忽然朝我攻擊,也還來得及逃走的距離。李南翻過了前方的那個矮籬,他透過竹籬縫隙朝我望來,大概無法理解我佇足的原由,不斷揮舞著手勢要我快點跟上。

 

 

猴王看著我,失去了原本憤怒的神情。他先是朝我走了幾步,我也不自覺地後退幾步,他要過來了嗎?我好像應該繼續逃走才對。

「你在幹嘛?」李南在遠方喊著。

猴王的心情是如何呢?跟人類一樣,也會因為夥伴的死亡而感到難過嗎?

 

 

他別過頭去,朝夥伴的屍體奔跑。

 

 

我看著他逐漸縮小的背影,回到了與李南逃跑的行列。

 

 

「猴王他是怎麼了,怎麼沒來追我們?」李南在我們到達廢棄工廠時問了我,他一方面慶幸,也同樣大感不解。猴王明明為了追我們而寧願冒險從四層樓高的建築物跳下來,但卻沒有繼續追上來?

 

工廠空蕩蕩的一片,窗戶早已遭到破壞,看的出來這裡曾經發生過大火,彷彿還可以聞到灰燼的臭味,鐵門上也滿是彈孔。斑駁的牆壁上還彷彿可見青少年曾留下的噴漆,看起來就像是惡作劇般的塗鴉,畫了一個大大的歪嘴圖像。那些年輕人呢?現在他們身在何處?還活著嗎?

「我也不知道,但他隨時都可能追上來。」我想那猴王大概是去看他的夥伴去了,他一定認為是我殺死了他們,畢竟李南設法纏住猴王時,是我在跟猴王眾搏鬥,猴王一定也是因為我開的那一槍而再上去屋頂觀望。

 

「然後我們要去哪?」我問李南。

「渡過工廠外頭那條河就可以出城了。」他說,「但過河以後會通往哪裡,沒人知道。」

「你沒去過那裏?」我訝異地問他,以為他早在決定逃亡路線時就安排好計畫了。

「我當然沒去過,我不過早你兩天進來,這兩天也頂多巡視城市的一部份而已。」他指著工廠後門,後頭有一條小河,河水看起來格外清澈,幾乎可以看見幾條魚在裡頭悠游地樣子的。這也難怪,在人類大量減少的這個世界裡,根本不再有惡質的商人在河裡、甚至海裡排放化學廢料,那些陸地上的動物就難保了,畢竟活屍大概也能把他們當成食物,但是魚兒呢?活屍八成不會游泳啊。

 

 

「我連那扇門都沒出去過。」他補充。

 

 

我不滿,原本我大概會默默地接受,但或許發現能憑藉一己之力擊敗了幾個活屍,所以更敢面質他吧?他根本沒有計畫,卻帶著我一路來到這兒嗎?

「所以你根本不能確定過那條河能不能出城,就帶著我來這,我以為我們已經快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當然不能,這城市可能很大,也可能只有我們住的那一個區域大,沒人知道這裡的規模。」他催促著我走向後門。

當李南目睹過猴王輕易的把他所射的弓箭攔下,大概急了,甚至不能察覺我言語中的情緒,只想催促我快些離去,但看著他從四層樓高的建築物跳下來卻,只有手部受傷的人可是我,猴王的可怕我會比你還不清楚嗎?

 

 

「好吧,看來我們也只能祈禱渡河過去後可以暫時逃開他的追擊。」我打開工廠後門,卻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

 

這條河遠看還不能清楚,近看才知道這河至少有四、五十公尺寬啊?我可沒看到任何橋,要怎麼過去?我看了李南,他卻毫無反應地說:「游過去啊,動作快一點。」

我遲疑著,不知所措的告訴他:「我不會游泳啊」他瞪大眼睛看著我,但似乎不想解決這個問題

「反正我是會游過去。」他回答我。

「如果你在前頭遊著,拉著我有沒有可能渡的了河?」我問他。

「可能渡的了,但你會害死我。不諳水性的人在緊張的時候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我建議你找個可以漂浮在河面上的東西當船,或許可以在河裡推著你。」他指著工廠裡一塊斜靠在牆壁上的塑膠浮板,雖然看似不太牢靠,但這好像是唯一的方法。

 

「那我們就這麼辦。」我拜託他,他勉強答應我,或許是因為猴王可能在後頭追著,他也沒打算與我爭執。

 

 

趁著我倆合力把那塊浮板拖到河邊時,我想起我應該跟學長報個平安,便打開護目鏡的對話功能與他通信:「學長,平安度過了。」

 

 

「我以為你死了。」他語帶笑意,我們死亡他並不一定會知道,畢竟這裡可不是什麼實境秀,並沒有在戰場四周裝著大量的監視攝影機,也只能倚賴我們的通信得知我們的狀況及位置。

怎麼逃過去的?我沒打算跟他說的太詳細,總之我們是逃過了,但對於猴王那些不可思議的舉動可沒漏過。學長聽完以後沒有反應,我倒也中止了那個話題,改問他知不知道我們在哪裡?他說他知道,有一條河嘛?對不對。

 

「其實我不應該跟你說這個的,我建議你開腦波通信功能。」他補充道:「就像我教過你的,在腦子裡拼命搜尋對於我的記憶,我也會搜尋你在我腦中的記憶,運氣好的話,我們就可以說上話。」

我不明白為何不繼續使用護目鏡的通話功能?因為腦波同步功能可是非常難以成功啟動的,在收到護目鏡這項裝備時,軍官們就曾經提過有這項功能,甚至可以在戰場裡頭搜尋到同伴的位置甚至通訊。

但是人類終其一生只會使用不到5%的腦部功能,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運用那樣的能力。研發人員只是在測試階段得知可能會有這樣的功能,因為他可以將資訊傳輸到公民戰士的腦袋裡頭,靠的就是這種腦波同步功能。

接收訊息這每個人都辦得到,但創造遠端連線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做得到的。

 

 

 

我嘗試在腦子裡搜尋學長的記憶,我跟他第一回見面的時刻。

 

 

那時他對我並沒有多少信心,他只從房謙那得知我好像是一個「為台灣挺身而出的台灣新兵。」

「你進了戰場可能只是當炮灰罷了」,我們見面不久後,他曾經這麼坦誠地告訴我。隨後補充了為什麼他要這麼說,「死刑戰場的困難度絕對超乎你能想像,那裡存在著未知能力的活屍,並不單單只是會咬人或是政府的實驗品罷了。」

那時我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但他就此打住,不願透漏太多。

 

他並沒辦法對每個人都毫無保留的教導,因為已有太多人在進入戰場前夕臨陣脫逃了,不免感到失望以及懷疑「你真的可以撐過那一切嗎?」。但我卻是他第一個指導的「志願」死刑戰士新兵,所以我想他對我或許也會有某種特別的期待吧?

 

 

我和李南把那塊浮板板推到河邊,他要我先上去,好像還可以負載我的重量。

 

「我還真後悔救了你。」他說:「不但害我遇上猴王,現在卻要泡在冰冷的水裡推著你。」

但我也從猴王的遊戲裡頭救了你,但我沒說出口,我對他還不夠熟悉、不夠了解。雖然一起度過了猴王的危機,但他對我展現出來的情誼卻是很偶然的。在猴王再度出現威脅我倆的生命時,他選擇逃走,而並不是與我一起面對。

 

 

 

「準備好了嗎?」他問我。我坐上那塊浮板,手上還抱著李男的弓箭。

「拜託你別讓我的弓箭沾濕了。」他要求我,我應允。

 

 

“嘿”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非常微弱的聲音,那是什麼聲音?我問李南,他剛下水,根本沒空理我。該不會那就是學長的腦波傳導,我努力再回想學長的樣貌。

 

 

你很噁心,沒事想我的長相幹嘛?”我差點沒笑出來,那不然我要怎麼做?

我腦子裡沒出現你的聲音,算了,你大概還沒辦法做到確實傳遞訊息給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再恢復通話功能,許聯曼甚至搶先我一步傳了腦波過來:“不要恢復,聽我說就好。”

這時我已經在水面上了,水深嗎?我問李南。他一邊遊著,我所坐的浮板隨著水流一直不斷偏去,按照常理,如果順著下游過去,不是更深入戰場,就是回到牆邊。至於會去哪兒,就要看戰場是不是位在上游了。

 

 

我現在說的話你要好好記著。”好,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確實接收到我的訊息。

如果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或是不願意被聽見的事情,就讓我們用腦波對話功能來談談。我們透過護目鏡所傳導的發話內容可是會被監聽的。雖然腦波對話功能不見得可以完整的讓對方知道資訊,但至少隱密,你懂嗎?”

 

「欸,好好看著岸邊,不擔心有活屍啊?」李南問著我,感覺他有點吃力,單靠他一個人的力量要對抗水流的確是有點辛苦。

你現在那個夥伴是什麼來頭你知道嗎?我想你不知道,我也不會知道。我想跟你說的是,活屍戰場太險惡了,這是一個沒有規範的戰場,你誰都不能相信,你一定要記得這件事情。”這我知道,我是想找一個伙伴互相照應,但我可沒想像要把這個伙伴當成生死與共的夥伴。

你的訊號很模糊,我只接收到你說你知道,抱歉。這一路上你會遇到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我應該跟你提過吧?就像你說的那個猴王,我想他不是唯一的一個。我陸續帶過幾梯新兵,這你應該知道,一直到你提到猴王的事情,我想了很久。”關於什麼你想了很久?李南在水面下載浮載沉,我有點擔心他。

 

 

我接收不到你的訊息了,你在做什麼?你要專心想著要對我說的話,我才有可能可以接收到。”我努力不去注意李南,縱使我有點擔心他。“你的訊息劇烈晃動著,搞的我頭好暈啊!”

死刑戰場裡面的活屍會一直不斷進化,我跟你提到的那個活屍甚至想要我一槍斃了他。我後來帶過的新兵,甚至發現活屍會保存食物、操作武器…反正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狀況發生,一直到你提到猴王的事情,我大致推敲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政府所實驗的這些活屍,正是未來活屍可能會演化的模樣,當然,這是房謙的說詞。我覺得除了目睹他們進化外,也有一個部分是他們也會在戰場或是日常生活中學習各種技能,他們可能可以解讀自己身處的狀況,也可能會像人類一樣試圖找出解決方法。”他們的腦部功能不是損傷了嗎?難道他們真的也有思考能力嗎?

「沒錯,我就是說他們可能開始變回有思考邏輯的狀態。你做的很好,這次我們有成功對話上。回到剛剛那個話題。我想政府大概還隱藏了什麼,但我想我們不太有機會知道,總之,我覺得越來越不對勁,根據我幾次擔任訓練員的觀察,覺得那些實驗活屍好像進化的速度好像變得越來越快。」進化的速度變快?怎麼說?

 

 

李南好像快不行了,雖然他還是奮力的推著我,但浮出水面的頻率已經越來越低。我拍打了他緊抓著在浮板的手,他沒有回應。

 

 

 

「拉…」李南浮出水面,隨即又沉下去。我拉住他的手,一方面又擔心我會摔到水裡頭。

「拉我上去!」他一鼓作氣的說。這時候學長依然持續跟我腦波對談。“…我那天沒跟你說的完整,那死刑犯告訴我…。”

已經無暇再仔細聆聽學長的傳話,試圖把李南拉起來,但因為這塊浮板太滑,我差點也摔下去。李南不斷掙扎,就像他說的,快溺死的人可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浮板不斷在水面上搖晃。

李南激起陣陣的水花,本來以為我們會一起沒入水中,幸好並沒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他終於也爬了上來。

 

 

我快累癱了,有一部分是出自於擔心自己也掉進河裡,另一部分則是一心二用,實在難以分身乏術。河面雖然不寬,但是眼見熟悉水性的李南也差點溺死,我想這河大概也挺深的吧?學長還是持續用腦波跟我談話,但我幾乎沒辦法聽到他所傳來的內容。

你會知道的更多…”

 

 

「嚇死我了。」李南驚魂未定的說,他全身已經溼透了,脖子處還有一些小擦傷,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大概是爬起來時摩擦浮板邊緣所弄傷的。

 

 

浮板沒辦法完全承受我倆的重量,開始有一些河水溢了上來。自從他離開水面後,我們逐漸隨著水流往下流漂浮著。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問他。

 

 

「你絕對不敢相信我在裡面看到什麼」他說著,一面指著河面,我幾乎看不見河裡有什麼異狀。

 

「我在裡面看到一個活屍…他朝我游過來…」我驚訝,那些活屍不是非常害怕寒冷嗎?怎麼可以在溫度這麼低的水面下活動。

「你說的那些都沒什麼好驚訝的,我以為他會殺了我!可是他沒有,只是向我游來,在我四周游來游去。」我同樣感到不可置信,因為活屍理應無法不可能學會游泳,他們只是為了尋找食物而活著。一個人類,無論他因為什麼原因變成活屍可能是被傳染、被咬、甚至是遭到政府的禁錮。他們的人生應該從頭開始,那些生前所擅長或能使用的技藝,應該一切都得從頭學過,如果李南所遇見的那個活屍會游泳,如果不是變成活屍前就對游泳感到拿手,就是他在變成活屍以後學會游泳…

 

 

「更讓我感到詭異的是,那傢伙手指間有蹼!」李南對著我說,他從我這拿起弓箭,試圖站在浮板上朝水面下瞄準。然而浮板太滑了,他幾乎沒辦法順利站著,只好跪在壓克板上。

我也從背包裡拿起十字弓,忍不住問了李南:「你說那傢伙沒殺了你,怎麼說?」

「我發現到他的時候,因為嚇著而踩空了一下,他卻朝我游過來。我以為他要咬我,但他沒有!他推了我一把,讓我可以保持平衡…剛剛我爬不上這塊板子時,也是他過來幫我一把詭異的要命!」你是說?那傢伙還救了你…兩次。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朝水面下射了一箭,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是救了你,你還射他?」雖然我也拿起十字弓準備射擊,但那是下意識的舉動,看到活屍就要殺了他!可是現在的狀況卻是,這個在水面下活動的活屍救了一個人類!

 

 

李南幾乎發瘋似的朝水裡射了兩、三箭。他箭袋理面的箭剩不到十把,那時他為了從猴王那兒逃出來,沒能把加工製造的箭全數帶出,再這樣揮霍下去只是白白浪費他的子彈。

「你猜他死了沒?」李南問我,似乎還想亂槍打鳥。

他大概亂了方寸,在水面裡面除了要對抗水的作用力外,同時還出現活屍攪局。如果那個活屍試圖要殺了他,他可能還不會覺得怎麼樣。但是那個活屍竟然救了他,正因為這樣不合邏輯的行為,反而讓李南更感畏懼 

 

 

但是,如果水面下的活屍想殺了他,李南早就被咬了不是嗎?

 

除非,那個活屍早就咬了他,他只是為著他的存活而掰出這麼一大串理由。

24. 【戰場】

 

這是我認識西川以後,第一次獨自參加訓練或是課程。

 

 

房謙把我們 - 李南,中國人、香港女孩當然還有我,從華南新兵的宿舍領走。要去哪裡?房謙對待我們還算和氣,他沒有回答,只要我們不用緊張,並不會無預警地把我們叫上戰場。他私底下並沒有想像中的狡猾,畢竟是針對趙萬,而不是我們這些華南新兵。

 

華南宿舍在戰士城的中心,而其他區域的戰士宿舍則是在靠近大門口的地方。他陸續把華中、華北、東北的死刑戰士新兵也都請了出來,大伙都沒有說話,縱使明知道還沒這麼快進入戰場,但還是會有滿腹的疑問吧?為什麼要把我們帶走?帶去哪裡?

公佈戰場分發結果後,死刑戰場新兵並沒有人選擇退出,大家都是默默的接受當然也有人歡慶分發確定,比方說那四個華北人。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分發確定沒有多久,卻有大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的公民戰士新兵選擇退出。

 

西川的說法是,縱使他們老早就做好心理建設,甚至前來戰士城受訓好些日子後,在得知自己「唉呀!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竟然真的要進入戰場時,反倒恐慌了起來。八旬老人在與死神交手前,或許坦然地談論著生死議題,然而卻在最後一刻央求醫師不能讓他過世,大概就如同這般心境吧?

 

他曾問我要不要考慮退出,我說我不想一輩子都過著佩帶竊聽器的生活。既來之則安之,當我決定要參加公民戰鬥前,曾聽著那個公民戰士述說著鄉野的慘況。

 

 

在鄉野生還的人類,通常僅能組成非常小的聚落,甚至只有十來個人居住在一起,共同抵禦著活屍的進犯。有時候,政府那些空投肉品還可能會「失誤」扔到他們聚落附近,為了避免活屍也被引了過來,還得不斷不斷地遷徙,在那些移居的過程中,更會不時遇見少部分遊蕩的活屍,因而損失夥伴。

他們大多是被政府排除在外的老弱婦孺,還有那些不願意跟隨政府安排的年輕人,為什麼他們不願意跟著政府呢?因為家人啊,當家人沒辦法擁有進入城市的門票時,你捨得離開他們獨自「享福」嗎?

或許他們也曾想過要參加公民戰鬥或是成為軍人,期待可以讓家人過著更舒適的生活,說不定還能有讓他們搬進聯邦城市的機會,但或許這麼一來就與親人還有那些賴以維生的夥伴勢必得暫時斷了聯繫。他們不敢冒險,或許擁有此刻短暫的幸福就已經足夠了,不敢貪心、更不敢妄想。

 

 

或許因為目睹了那些狀況,那些公民戰士們選擇繼續為政府工作。一開始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人,後來卻是為了鄉野的人民而持續奮鬥。也曾想過要放棄這份工作,申請調度前往聯邦政府安居,但卻遲遲下不了決定。

「當你見過了那些困苦的人們,更會有一種莫名的使命感作祟。」他說著,也曾見過佔領一整座城市的活屍,也積極的疾呼,要求政府軍隊殲滅那整座城市,但是政府不願意那麼做。

政府的軍隊呢?他們採取消極的作法,一開始還會對那些活屍佔領的城市採取毀滅性作戰,但隨著戰線的拉長,破壞性武器的供給也逐漸缺乏。以前還會有戰鬥機在政府的編制中,隨著資源短少無論是彈藥或是石油亦然,載送空投肉品的運輸機、直升機反而成為最後燃料供給的第一優先選擇。

 

 

從摧毀性的大型作戰,變成了保衛性的零星作戰。政府也曾把資源投注在鐵甲武士上,利用穿戴鎧甲的戰士,並由公民戰士保護至活屍城市。完全起不了作用,扳倒數名活屍可能還有機會,但當你被活屍一擁而上時,連公民戰士也只會選擇逃難。鐵甲武士被扳倒在地上,如果裡頭的軍人被活屍咬了,更可能變成一具身穿鎧甲的活屍,連子彈都打不穿啊。完全失敗的策略,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政府現在可真是彈盡糧絕,他推測再過不久,政府也大概會放棄,世界又會恢復成無政府狀態,就像是屍爆初期一樣。

 

 

「我建議你加入死刑戰場,如果你能活下來,可以不受到政府限制而自由選擇戰鬥策略以及地點;如果你死在戰場裡,也沒有任何損失。反正在這種恐懼下生活,跟死人沒什麼兩樣。」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深有同感。

 

 

那些自願,又或者抽中死刑戰場的其他人們,或許也都是體認到這或許是上天的安排,因而接受吧。

 

 

東北那四個人沿路上都以各自的語言談話著,雖然他們已經在中國東北地區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或許因為東北的日本、韓國人比較多,或許大多與同語系的同胞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的中文程度都不怎麼樣,房謙也沒為他們準備翻譯。華北的四人組,除了那個鼻子歪掉的壯漢比較友善以外,其餘三個人都板著一張臉,房謙狀似與他們早熟識,沿路上有說有笑,聽起來其中一名較瘦小的混血男子好像在受訓前就在軍隊中擔綱要職,另外兩人狀似保鑣的高壯男子也是戰鬥部隊的士官。

華中那四人則是兩男兩女,其中一名女性是中亞人,好像來自哈薩克,少女時代就嫁到中國當新娘,誰知道嫁來中國沒多久後就爆發屍變。她和另一名女子討論著過去嫁來中國後的生活,就像是閒話家常一樣,我彷彿有種時空錯亂的錯覺。

 

 

房謙帶著我們走出華南戰士城後,要所有人停下腳步。外頭站著十來個人,我認出其中兩人是我曾經在這所遇過的兩個軍人,其中一個是趙萬,另外一個則是曾經授課過的一個教官,他教授的課程主要是關於遠程武器的介紹,就是因為那堂課,而讓我選擇了十字弓,西川亦然。

 

「各位,這幾位是你們未來數天的指導員,雖然沒辦法給你們具體的訓練時程表,只要所有人,連同公民戰士新兵們都同意進入戰場後,隨即結束訓練進入戰場。不過這些指導員在你們進入戰場的日子裡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結訓為止(這個部分他說的委婉,但連同我們死亡後也等同結束了他們的陪伴),雖然可以提供你們的訊息受到限制,比方說活屍的確切位置或者是非常明確的方向建議未來你們面對真實世界裡的活屍時,可沒有這種福利,這樣是否清楚?」所有人都同意。

「我向各位再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房謙,隸屬於北聯邦軍團,軍階是少將,除了是死刑戰場第一屆的戰士之外,同時也是公民戰場和死刑戰場的規劃者之一。」他轉頭向邪上校抱怨,這我到底還要講幾次啊。

 

「今年算是擴大舉辦的一年,聚集了所有戰士城的新兵來此。當然,華中的戰士城遭到活屍攻陷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主因則是因為每年進入各死刑戰場的新兵傷亡慘重,為了遏止這種悲慘的事情繼續發生,所以我決定要讓各戰士城的新兵進入同一個戰場,也能促進文化融合。」

他向我們解釋著今年聚集戰士的原因,我們過去收到的訊息大多為各城市分開舉辦。一個戰士城要湊足數十個人自願或者亂數抽籤進入死刑戰場,想必也大幅增加了新兵的傷亡,不如湊在一起舉辦,可以讓每個地區一同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人數銳減。

 

「很多人都畏懼著實驗活屍這四個字,但你們不用把他們想的太可怕。政府做的實驗,其實就是懲治那些惡人,一方面可以了解人類在變化成活屍後可能產生的不良反應,也能了解那些活屍在鄉野間可能會怎麼生活。當然囉,那為何不直接用活補活屍來測試就好?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疑問,我當時也曾想過是不是要這麼做,早期的確是也曾這麼實驗過,但發現鄉野活屍在人類未多加監控下的改變難以被測量,也難進一步的從轉變成活屍之初開始監控。所以我決定乾脆自己用這種不同地區而補得的活體病毒實驗,並將病毒殖入死刑犯中,一來可以做長期的監控、研究,二來也省得麻煩,畢竟活補活屍也可能增加公民戰士死亡的風險。」

 

我看見趙萬在房謙後頭打了一個誇張的呵欠,他旁邊那名男子忍不住竊笑。房謙假裝沒聽到,繼續說著:「公民戰士遇到的活屍是現存在聯邦政府境內遊盪的活屍的樣貌,你們會遇到的是未來活屍可能會有的樣貌。當然,並不像電動玩具那樣,活屍會變成動作靈敏,一躍可躍到三層樓高的猛獸,他們仍舊是活屍,還受限著人類原生上的限制,這你們應該都能理解。戰場活屍的確會有點不同,但只是因為他們是病毒交叉感染下所製成的活屍,在進化上本來就會較為突出,但僅只於此。」他說的委婉,幾乎跟沒說沒有兩樣。

 

「公民戰鬥的來由非常簡單,為了培育一批強悍的戰士,也是給與平民一個跳脫階級的機會。相較於他們,你們這些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就辛苦的多。與你們相伴的夥伴人數稀少,又必須在死刑犯的環伺下生存著,對此我感到非常遺憾。起源原本是為了懲治那些作奸犯科的死刑犯而讓他們進入戰場,當然,他們幾乎全數死光了。當時我不顧官員的反對下,嘗試進入戰場測試自己的能力,最後,我和邪上校都活了下來,也因為我倆的勇猛殺敵,也讓兩、三名死刑犯也僥倖活了下來。我們決定釋放他們,以當作他們努力撐到最後的回報。後來,我們開始思量起把死刑戰場納入公民戰鬥的一部分,畢竟有些人本來就不喜歡和他人組隊作戰,與其安排他們進入戰場而與他人格格不入,甚至互扯尾巴,不如讓他們獨立出來參加死刑戰場。事實上,死刑戰場的新兵們也更能發揮自身潛能,只可惜自願人數一直不多,而最後演變成這種局面。」

 

 

房謙轉頭看了趙萬,繼續說:「我知道有人有心要造謠,讓戰士們會有『這一切都是政府的莫名陰謀』的想法,但其實起源是非常單純的,各位也絕對不要太過擔心。其實你們一定都可以撐到最後的,只要你願意為你的生命奮戰,堅持下去,不放棄任何生存的機會,這是我個人的經驗談。」他清了嗓子,告訴我們既然大伙都可能會成為死刑戰士,那麼彼此的關係應該更加緊密。我想大概因為他也曾是死刑戰場的生存者,所以對我們的態度明顯友善許多。

 

 

大夥眼見他釋出善意,也紛紛在這時候提出疑問,那死刑戰場跟公民戰場的環境上有甚麼差別呢?雖然裡頭的活屍會有些差異﹝官方說法﹞,死刑戰場裡則多了死刑犯攪局。那環境呢?為何不共用同一個戰場?要獨立設計兩種不同戰場呢?

房謙回答地保留,他告訴我們並非針對我們,就連公民戰場的新兵都不知道他們將面對何種環境。總之,政府為兩種戰場設計了各有不同的場景,公民ˊ場講求的是團體作戰,未來的任務可能是為軍人開路,所以主以攻堅戰為主,所以多是碉堡型態的建物,好讓公民戰士的新兵們可以練習著未來可能會試圖攻入充滿活屍的城市。

死刑戰場呢?他說由於大伙多是單兵作戰,不一定會依附在政府編制中,他為我們設計了一連串的場景當然也會配合著戰場原貌,在地形上當然不可能大興土木,但儘可能的安排未來可能會遇到的各種狀況,巷戰、草原戰、樹林戰…等。他卻都沒有講得太清楚,因為他還是希望新兵們進去後能靠臨場反應致勝,畢竟我們的每一個學長們也都是在這種基礎下戰鬥的。

那房謙本人呢?我在心中小小質疑起他,雖然他號稱也是一名死型戰士,但他身兼戰場的主辦人,不可能不知道戰場的實況吧?

 

房謙擔任那個瘦小混血男子的指導員,他向我們道歉,畢竟那名男子是他早期軍官學校時期的學弟,但我想沒什麼人在乎這件事情。邪上校則是其中一名保鑣壯漢的訓練員,當然,我不是指那歪鼻。

其他訓練員我可就沒什麼印象了,有些可能是死刑戰士,有些可能是沒參加過戰場的軍官。

 

 

後來就如同你知道的,趙萬身旁的那名男子瘦瘦高高,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一副老學究樣的男子是我的學長許聯曼,趙萬則擔綱另一名跟我一樣同樣來自華南戰士城的中國男子的指導員。

 

 

房謙讓我們彼此自我介紹,我也是那時後才得知那名混血男子是中俄混血兒,屍變前在北京從事病毒研究工作,而後轉為軍職,官拜中校,名叫「樊卓」,他對人還算有善,反而是身旁那兩個狀似保鑣的男子幾乎不說話,看我們就像看到雜碎一樣,總是用鼻孔看人,所以我從來就沒把那兩個人的名字記起來。

另外一位華北的壯漢,也就是鼻子歪掉的那一位,他告訴我們那是他屍爆後,與一個軍人因為家人安置問題發生爭執,慘遭軍人痛毆所留下來的後遺症。問他那家人最後可有保住否?他苦笑回答:「我被打昏了,醒來以後他們只給我留下紙條告訴我他們被政府遣送走了,沒下文了。」我姓錢,就叫我錢鼻就好,說完後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

 

 

房謙在他提到遭軍人痛毆時,向錢鼻道了歉,告訴他軍人素質不一,對此他感到非常遺憾,歪鼻卻笑笑的說沒關係,長官別放在心上,您道歉好幾次了呢。我卻好像隱約又聽到趙萬的哈欠聲

 

 

華中那四個人都還算有善,他們好像同樣都不喜歡華北那兩個保鑣。兩個男人都來自上海,或許是因為過去位處舊中國商業中心緣故,兩人說話又快又簡短,好像有人催促著要他們趕緊說完一樣。我沒記著他們的名字,只知道一個過去擔任銀行行員的濃眉男子姓毛,另外一位在醫院擔任警衛的男子則姓武,還算是非常好聯想的姓氏;另外兩個女人,來自哈薩克的女子取了個中文名字,冠夫姓但卻有個西洋名,叫做孫璐西。她先生長期外派中亞,結婚後不久調去烏茲別克後就失去聯繫。

另外一個女人則來自四川,名叫諸葛芮,聽起他的名字時,我想起了曾撤退到現今四川一帶的「臥龍」諸葛孔明。距她的說法是,四川因為地型優勢,生還者大多逃往青藏高原,在那裏活屍的活動力因為受到地理及天候因素行動緩慢,然而家人卻堅持要她跟隨政府的撤難行動。「政府一定會有所規畫,妳跟著政府走比較有生存的可能性」,她是這麼描述著父母親的說法,那年她不過僅僅十四歲,甚至比我當時還要小上兩歲。

她說參加公民戰鬥是希望自己能夠比現在更加強悍,在城市中的生活中,因為性別以及年齡的關係,處處遭到軍人或是一般民眾的欺壓,受到了甚多不平等的對待,但她不願意再說下去。

 

至於跟我同屬華南的中國人呢?他叫做陶燕夫,來自廣東,也就是屍爆發生的那個城市,多年以來因為他是屍爆地的倖存者,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你幾乎難在新世界裡找到來自廣東的難民大概是多數人都死光了,他這麼說。

身為醫療從業人員的他,老早就帶著父母逃難去。「這疾病可非同小可。」他是這麼描述他在醫院初見到此種病患的第一個反應,隨即逃難帶著家人往華中逃去。在往後的日子中,軍人調查每一個人的專長及個人資料時,嘲笑他是「沒有老二的男子」,而且最後甚至沒能保住父母親的生命,最後都被經由口沫傳染的Z病毒感染,他甚至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親。

那軍人總結,他是一個罔顧國人利益而只顧逃難的懦夫。陶燕夫帶著那個罪名直到了現在,而他決定要實現自我的「正義」,而報名了公民戰鬥。

 

 

至於那個香港女子呢?則是永遠保持一種快要哭泣的狀態,她原本在英國就讀大學,屍爆前幾日因為父親過世而返回香港奔喪,因此逃過了一劫〈乖乖,英國到現在可說是全軍覆沒,海島國家的宿命〉。母親為了她而甘願當成誘餌吸引活屍注意,她一路往北逃,坐上了通往中國本土的救難船。她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復仇,原本打算加入中國軍隊,但中國軍隊禁止非純正血統者〈意指中國內陸人〉加入,沒想到鼓起勇氣加入公民訓練後卻抽中了該死的活屍戰場。

 

 

李南當時甚至不屑自我介紹,一句話都不肯說,所以當時我根本就沒能把他的名字記住。

 

 

「很多話聽聽就好。」學長等到我們一一自我介紹後,這麼告訴我:「你根本不知道誰說真話,誰說假話,就像我告訴你我是香港人,或許未來我可能也會跟你說一大堆我的故事,為什麼來到這裡。但你又知道裡面到底有幾成真話呢?

 

 

 

 

 

 

 

 

 

 

 

 

 

 

 

 

 

 

 

 

 

 

 

 

 

 

 

 

25. 【台灣】

 

「謝謝。」我在離開車子的視線沒多久後,對奉俊表達他願意陪同前來的感謝之情。

「沒什麼,我不喜歡那個老渾球,幫你也等於幫自己一把。」奉俊把步槍上膛,隨時警戒著隨時可能衝出來的活屍。

「你為什麼要陪我一起出來找?你不怕…許先生丟下李爺爺…還有你妹嗎?」我好奇的探問他,因為他根本沒必要跟著我出來搜尋。

「他暫時不敢這麼做的,至少致強不會讓他這麼做。」他話說的肯定,但畢竟致強可是他兒子。

 

 

「致強也不喜歡他老頭,只是裝一付乖乖牌模樣。」我很想問奉俊和許先生,又或者是致強與他父親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我不敢問,也不好意思問。

「很多事情我不方便跟你講,也沒有必要跟你講。」他說完後,思考了一下道:「不過我有一個忙必須請你幫忙,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想請我幫什麼忙?想問我什麼問題?

「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好像很介意我爺爺的狀況,該不會像那老頭一樣,也擔心我爺爺變成我們的累贅?」他這麼問我,大概是因為我關心他爺爺感冒的狀況,而讓他有所懷疑。

我急著否認,絕對不是這樣的,只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我這麼回答他。

 

 

「那你幹麼那麼關心他?人這麼好呀?」他酸溜溜地問我,我猶豫了一下,暫時不打算跟他說我的疑慮,至少不是現在。

 

 

我只是覺得不能再失去任何夥伴了。」我這麼告訴他。

「很好。這就是我要的答案,我之所以會自願陪你出來搜尋你的朋友,是因為我能體會失去夥伴的痛苦。」我猜他是指失去了瑋志,現在我明白為什麼他要陪著我出來了。

 

 

「那你要我幫的忙是什麼?」我問他。

「那個老頭…我不相信他,雖然致強跟他老頭有點問題,但光靠我一個人沒辦法…我覺得老頭會想辦法拋下我爺爺…」他大概還考慮要多說一些,最後他決定告訴我實情:「我覺得他會希望丟下我跟我爺爺,我需要一個幫手。」

 

什麼幫手?

 

 

「如果發生任何事情,我希望你站在我爺爺還有我這邊,如果必要,我們必須先做掉那老頭。」他竟然希望先下手解決他好朋友的父親?我完全無法理解。

 

「那時候其實有一、二十人跟我們一起逃出來,不過我們最後發現有些人其實早就被咬了,有些人則是根本不懂戰鬥,不然就是年紀太大,連長途跋涉都有困難。我主張做掉他們,事實上我跟瑋志都這麼主張。」他嘆了一口氣,大概是想起他的最佳伙伴已經被他拋下了。

「雖然致強跟他老頭之間有很大的問題,跟那老太婆的問題也不小,但是畢竟那也還是他的爸媽,難保最後關頭他會動搖。不久以後,等到我爺爺真的不行了,老頭一定會想盡辦法說服所有人做掉我爺爺,或者乾脆把他拋下。」我看這才是他願意陪我出來的主因,根本不就是因為同理我失去夥伴的情緒,他想把我絡攏、近而結盟。

 

 

「我得先跟你說好,如果許先生沒有表現的太明顯或是太過份,我是不會下手解決他的。」當時衝動到想殺了老A的我,是因為老A實在太過分,並不是我心所願,但或許我不過是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罷了。

 

 

「這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會想辦法把我爺爺拋下,而且會用我曾把那些累贅槍斃當成藉口,逼我也得這麼做。」他又嘆了一口氣,他現在等同於是一家之主。

 

以前的一家之主,需要為了家庭的經濟奔走著,擔心著明天的下一餐在哪兒。現在的一家之主卻需要保護每一個成員的安全,擔心家人受到脅迫,而且是生存危機。

 

 

我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了,未來如果我回到這個團隊當中,就必須向奉俊效忠,協助保護他的家人但如果這個疑問沒辦法解開,那我在面對許先生以及李仔之時,又怎麼能自然應對呢?

 

我是要幫那個自私的許先生?還是要幫那個疑似會變成活屍的李仔呢?

 

 

「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也必須告訴你,但並不是要你做什麼,而只是要告訴你。」我並不是要逼著他做出什麼決定,只是讓他先有一個譜,關於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他點頭,大概同意了,我思索許久,不曉得要如何措詞。

 

「我之前遇到的那些軍官,據他們的說法…一般人其實也會經由口沫或者接觸而傳染變成活屍,這就是為什麼南部會再爆發疫情。」我沒有把話說的太明,希望他可以自己推敲。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停下腳步,原本朝遠方偵查的步槍準心也轉了過來,不過並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我們左方的樹林。

 

 

「我有點擔心你的爺爺…是不是被傳染了。」結果最後我還是要把話說地直白,原本擔心他會不滿的質問我,沒想到他卻是異常和緩的回話。

照你的講法,我們所有人都可能被傳染了,不是嗎?」可以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但至少他沒把我說的話我希望李仔可以離開這個團體聯想在一起。

 

「你應該不是在暗示我,要我爺爺離開吧?」他斜眼看著我,我急欲否認道:「不是,我只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並不是老毛病,而是受到病毒的感染…如果他能戴上口罩,對大家都更有保障。」我想不到還能怎麼解釋,開始後悔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這我也知道,你當我們全部的人都瞎了嗎?避難所裡面是忽然出現活屍的,想也知道不用被咬也會被傳染。我告訴你好了,就是因為這樣,那老頭才積極的想要把我爺爺趕出去。那些忽然冒出來的活屍,幾乎都是些老人,不然就是一些病人,老人更是容易受到傳染,只是我們始終沒把話挑明而已。」他不滿的說。

「可是還能怎麼樣呢?看起來就是這樣子啊!我們還能做什麼?要我爺爺戴口罩,也是可以啊,但是去哪裡找口罩,即使找到口罩又怎麼樣?我寧願相信我爺爺沒受到感染,只是他的老毛病發作,至少我們現在都好好的不是嗎?」

 

 

所以,這一切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囉?大家因為目睹了避難場那場浩劫,所以內心都暗自懷疑對方「是不是遭到了活屍病毒的傳染」,同時也自認為自己「不可能受到活屍的感染」,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你會怕,你就自己戴上口罩,只要你找的到的話,我不會介意。」奉俊倒也坦率,如果我確定要在這個隊伍中繼續求生,那我就得接受可能會變成活屍的可能性。據他們的說法,看來這個病毒就像感冒或者以前那些傳染疾病一樣,抵抗力比較弱的老人較容易因接觸或者口沫傳染而變成活屍,所以除非被咬,目前的我們可能暫時沒有受到感染的疑慮。

 

 

我也得逼自己這麼相信,這也真是可悲啊。

 

 

我們走到了李仔所說的那個T字型路口,路中央寫著指標「右轉 爌窯場」,如果我們去到農舍沒看到他們,或許得繞去那裡搜尋,我是這麼期待著。奉俊好像能理解我,主動告訴我如果沒看著他們,那我們再右轉,如果時間允許的話,他補了那麼一句。

一路上我們沒遇到任何人,這附近的地區大概都收到了往中和國小避難的指令,我原本認為會有像老A一樣死也不接受政府的安排的刁民,但事實上沒有,多數人都會照著政府的指令活動,尤其是這種非常時刻。

 

 

原本我們還能靠著路的右側活動,因為右側僅有光禿禿的山壁,現在道路兩側都是濃密的樹林,奉俊指揮著要我們靠中間走。的確,防守範圍變大了,非得靠中間走才行。

他邊走邊教我如何使用步槍,怎麼拉槍機、扣保險還有開槍,並告誡我絕對不要開到全自動,那是連發的意思。子彈有限,絕對不要浪費子彈,他叮嚀我。

「我這是教你自保,如果我不幸死了,我希望至少你可以答應我,儘量保護我的爺爺還有妹妹。」他這麼告訴我,但沒有要我給予承諾的意思。

「你不用回答我,這種要求可能太過份了,我懂。」他不像我想像的那麼莽撞以及蠻橫,或許他只是刻意表現的這麼強悍罷了。

 

 

在那種時候,如果你不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點,別說是抵禦活屍的攻擊了,連人類的欺壓你都毫無招架之力。

 

 

「就是這裡了吧?」我們走到李仔所說的那條小路。那條路可真的不是想像的小,大概僅能容許一個人同時走過,道路兩旁的雜草都高過一個人,如果有活屍忽然冒出來,完全沒有任何空間可以閃躲。

我有點退縮了,我停留在路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他們的生命真的值得我這麼冒險嗎?或許老A沒有說謊,他的確是在這裡遇到了活屍,那些活屍真的把我的朋友們給撕爛了,而我現在竟然要去自投羅網。我竟然想要放棄了?我努力揮去盤旋在腦中的念頭,都來到這裡了不是嗎?

 

 

用瑋志還有老A的性命換得了來到這裡的機會,但我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勇氣穿越那條小路。

如果那條小路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就算了,它彎彎曲曲,甚至看不見盡頭。

 

 

 

「走吧。」奉俊看見我的猶豫,拉著我,要我繼續前進。

「如果你在這裡放棄了,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自己的。」聽了他的話以後,有如五雷轟頂。

「你想要一輩子後悔嗎?」他問了我。

 

 

 

我不想,我說。

 

 

 

他率先走進那條路,我隨後也跟了進去。

 

 

 

 

 

 

 

 

 

 

 

 

 

 

 

 

26. 【戰場】

 

這事情說起來也倒是挺逗的,我們隨著那條小河漂流了十幾分鐘後,李南說他死也不要再下水。我倒是也只是盯著他,搜尋他到底還有沒有用衣服掩蓋了任何傷口。

絕對不會有人被咬以後,還會讓那傷口乖乖地留在顯眼的地方。他身上比較顯眼的傷口是在脖子上,但是那是在混亂中被浮板劃傷的,我暫時相信他。

 

 

關於戰場裡活屍的數量,我猜畢竟每一個活屍都是政府的實驗品,所以裝一些追蹤器或是什麼的倒是可以理解。當所有活屍都遭到擊斃後,就代表著戰場的終結,新兵們或許會從原本躲藏著的藏身處出現,那死刑犯呢?死刑犯也會乖乖的出現嗎?

之所以會衍生這樣的聯想,是因為李南所說的那個水鬼活屍所讓我有這種懷疑,如果就如同他所說的,會游泳,而且手指的縫隙也出現了蹼。是不是代表他在這裡已經超過了一個月,或許從幾年前他就一直隱身在這裡,只是就政府對活屍的認知是,活屍不可能學會游泳,所以他被認定已經死亡了,那他的食物哪裡來?

 

 

我和學長已經不再通話,事實上我發現腦波對話只適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麼做,在人體活動期間,本來就很難光在腦中不斷思考著某項人事物,並不斷祈禱那樣的思緒可以傳遞到另外一個人腦子裡。

這也難怪在戰場裡用腦波搜尋伙伴有多們困難,首先你必須全神貫注的期望有人跟你抱持著同樣的感受,你們才會真正對上頻率。

 

 

我還沒說完到底有哪裡夠逗的,我們漂流不久後,發現河流下游竟有一個容許單人通過的獨木橋,看到這一幕,試圖涉水而過的我們根本是白忙了一場,甚至讓李南度過一場生死驚魂。

這橋不知道是哪來的,或許是設計戰場的人刻意放的。這附近的環境根本看不到有這麼高聳的樹木可以砍下來當做橋樑,勢必是從其他地方運過來的。

話說如果我們早注意到有橋的這件事情,就不用冒險地在水面上載浮載沉了嗎?但是換個角度想,至少我們拉開與猴王的距離了,我這麼安慰李南。

 

 

「你的反射神經夠快嗎?」李南問我,怎麼這麼問,我一時還不能理解。

「白痴啊,你以為我們能說停就停嗎?雖然水流不快,可是你也要浮板撞上獨木橋前跳上獨木橋。」他補充:「而且我們必須同時跳起來,如果我們一前一後,勢必會有人因浮板失去平衡而掉下水裡搞不好還會撞上獨木橋,甚至把自己給撞暈。」

「應該可以吧。」我是指我的反射神經,但我實在太怕水了,如果這麼掉進去水裡面,大概沒有辦法生還。尤其是,我不相信身旁的這個傢伙會救我

 

 

距離獨木橋越近,心情也更加緊張。李南要我先坐著保持浮板的平衡,他先站起來後會再把我給拉起來。他看起來也帶著不安的心情,若真的像他描述有那個水鬼活屍在河裡,大概也會對這條河抱持著同樣的恐懼吧?他或許是在擔心或許不只有一條水鬼活屍,而我只是單純的害怕掉到水裡,是不是會遇見水鬼,我甚至沒想地這麼遠!

我一邊把護目鏡收進去背包裡,深怕那些重要的配件會掉進河裡,原本就收在背包裡頭的十字弓以及小刀就更不用說了。準備好了沒有,他問我,但心裡對摔進河裡的恐懼讓我不斷懷疑我是否真的站在浮板上。

 

 

原本佈滿灰塵的浮板,在河水不斷洗刷下,變的格外潔淨。站在板子上,就像自己在河面上騰空行走一樣,非常沒有真實感。

 

一直到距離獨木橋只剩下不到三十公尺,才發現那塊橫躺在兩岸的木頭直徑應該超過五十公分,真的能克服恐懼朓上去嗎。

我想提醒李南跳過獨木橋的困難,但他大概也是對逐漸逼近的獨木橋感到恐懼,我看見他露出一種非常不自然的神情。

 

 

就像他說的,如果我們沒有同時躍起,另外那一個失去平衡的人大概就會這麼撞上獨木橋,而那個人必死無疑

 

 

眼簾裡只剩下深咖啡色的獨木橋,我一定得跳過,否則我就會死。身在死刑戰場裡,竟然不是死在刀槍或是活屍的利牙下,西川那傢伙一定會笑死我的,這竟然是我準備跳躍前最後的念頭,西川,我恨你

 

 

 

準備好了嗎?我聽見李南在我耳邊喊著,我喊到三,我們就一起跳!好!

 

如今獨木橋只剩下大約四、五公尺,我一直在等著李南的指令。

 

 

「一」他到底有沒有算準距離,我們已經快要撞到了。

二三!」腳底下傳來一陣晃動,我幾乎沒辦法站穩,滑了下去。

 

 

 

 

這是什麼鬼指令啊,哪有人二跟三幾乎連在一起。

 

 

 

我掉進水裡,依稀能感覺到我的胃不斷抽痛,那是我最後所能感受到的知覺。

 

 

戰場】

 

 

你曾戰場裡面遇過死刑犯嗎?我問了學長。

 

初次見面時,許聯曼跟我說的第一句話甚至是,「任何人說的話都只要聽聽就好」,看起來他要不是曾受騙上當過,就是早擺了一個獨行的前提行動,難道他過去在戰場裡頭單打獨鬥嗎?

當然不是,他這麼回答,夥伴來來去去,不過他比我幸運的一點卻是,當時進入戰場的人都是華南戰士城的新兵,所以對彼此都大概熟悉,雖然很難在訓練的短時間內培養同袍情懷,但至少他知道有哪些人可以與之為伍,有些人則儘量避開。

 

 

沒有什麼真正的夥伴,無論是戰場裡頭還是外面都是,他這麼告訴我。

學長知道過去的公民戰鬥有時候會聯合各戰士城一起,但原因都是因為某個戰士城被活屍攻破,或者發生了一些悲劇。像是某一次的戰鬥裡頭,曾經發生過華北戰士城的多數新兵,在訓練期間對某些特定的新兵產生了霸凌的行為,那個長期受到欺凌的新兵,在死刑戰場裡頭遇到了那些人,卻是毫不留情的對他們瘋狂開槍掃射,造成那回沒有幾乎任何活人生還,政府因此曾經停辦了幾回的公民戰鬥以茲檢討,為了確保這種事情不再發生,現在看來確定是未來都會輪流在某一個特定的戰士城主辦,以減低成本支出了,他這麼說。

我可以理解新兵們會因為互相殘殺而失去競爭力,那死刑犯呢?為什麼沒法存活下來?

 

「你別傻了,你以為死刑犯能有什麼機會,新兵們在戰場裡面的散佈與流動增加了他們活著的機會。」學長這麼說,我仍然不能理解。

他向我解釋,有越多新兵存活,代表有更多受到精良訓練的戰士在戰場裡面活動,相對增加了活屍被殺死的機會。新兵散佈的越廣,活屍裡頭存活的數量相對降低。

「但是那些死刑犯不也有殺死活屍的能力嗎?新兵剩的越少,活屍數量難以下降的理論我也可以理解,但這不應該是人類全滅的主因。」

 

「你以為那些活屍的武器哪裡來?據說一開始的戰鬥也曾發給死刑犯不錯的武器,但是那些武器最後成為了殺死新兵,以及新兵一心瞄準死刑犯掠奪武器的惡果,到後來乾脆只配給死刑犯利刃,或者只提供小刀,讓他們想辦法在野外自行製造武器。」

他繼續說:「新兵的數量同時也代表著武器流動的狀態,新兵不斷流動,代表死刑犯更有機會從新兵那奪來武器。當新兵都大量地集中在某一地遭到屠殺,那就代表有能力或者有機會取得那些武器的死刑犯大幅銳減,當然會造成幾乎全數人類死在戰場理的慘狀」

 

死刑犯進入戰場時到底會有甚麼裝備?就只是一把小刀嗎?學長告訴我,他們當然也會有裝備,但大多就是非常簡陋。詳細的狀況他並不是非常清楚,但是至少也會提供極少量的飲食,但是份量絕對跟提供給新兵比起來少上許多,好像也還是會事先做好調查,詢問每個人需要,或者想要什麼武器。畢竟每個人在屍爆後都曾經試圖和活屍抗衡,在抵禦活屍上也有一定的經驗。但在陸地上的物資本來就不是這麼充足,像是槍械那些比較高破壞力的裝備當然少見了。政府可能給了死刑犯幾把駑鈍的刀械,或許也有發給他們磨刀石和一些原始的工具,讓他們可以在戰場自行製造些武器,但效果不見得多麼卓越就是了。

 

 

所以一開始政府給了死刑犯機會,但發現那個機會不能存在,因為會削減了新兵成功的機,到了最後,他只給新兵武器,寧願讓死刑犯花費心力向新兵掠奪,這不是反倒增加了死刑犯攻擊新兵的意願嗎?我以為所有人類都在站在同一個立基點的平面上,不會因此有著相互掠奪的情況產生。如果提供彼此公平的武器以及食糧,是不是同樣也避免了新兵和死刑犯在戰場裡開戰的可能性呢?

並不是我對政府虧對那些死刑犯而抱不平,我只是計算起自己在戰場裡生存的機率。當死刑犯在面對活屍處於劣勢時,反而讓我們這些新兵要對付那些看似源源不絕的活屍,因為那些死刑犯會一個又一個變成活屍啊!

 

 

「我知道任何策略以及戰場規則都很難兩全其美,就跟上帝賜給我們的先天條件一樣,這在舊世界和新世界都是一樣。就現在來看好了,富者受到強大的保護下而活著,我們這些人就只能汲汲營營的互相殘殺,只為了生活下去。死刑犯犯了多重的罪這我沒能知道,但是讓他們在戰場裡頭為了活下去而再度面臨那種與活屍的搏鬥,不如槍斃他們讓他們早早快活,這樣不是更簡單嗎?」我提出了我的質疑,雖然明知道這些意見永遠不會被採納。沒有人相信政府規劃戰場的用意,因為他們從頭到尾就不打算告訴我們什麼。

 

他告訴你,這裡有一個機會,只要在他提供的場地裡頭打贏活屍,你可以獲得軍事以及自由的權利,但是說穿了無論是我們這些新兵以及死刑犯,都只是政府用來測試死刑犯戰力的工具。但真正可悲的是,假使我們不把握住這個機會,只能如同行屍走肉般地繼續生活,永遠無法嘗試改變這一切,所以我非得加入不可。

 

 

「算了,我不是來這裡跟你辯論的。」他說道,看似有些不耐煩。這種話題永遠都爭執不完,我甚至也同西川爭執了無數次,他繼續說:「但我可要告訴你,戰場裡頭的死刑犯或許比活屍更難對付。」

 

 

為什麼?你在戰場裡遇到死刑犯嗎?

「當然有遇過,也曾正面交鋒過幾次。」你怎麼對付他們?我好奇的問他,同時也不禁想像要是我會怎麼做。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殺了他們嗎?不,我沒有。我知道他們熬過去的機會比我更低,所以我大部分都是躲起來,即使正面交鋒的話,也會儘量逃走。」他歪了一下他的頭,好像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但我知道很多人都會以殺了死刑犯為第一優先,因為有腦袋的人類比沒腦袋的活屍更可怕。」

怎麼說,我問他。

 

 

「這很難解釋,活屍其實沒這麼難對付,只要你能善用手上的武器,也不是遇到一大群,都還算容易應付,因為他們就那幾招。朝你大叫幾聲,跑過去想要咬你,雖然總會遇到一些特別難對付的,但畢竟少數。人類呢?你完全不知道他會怎麼做,是不是背地裡籌畫什麼,有沒有可能危及自己。」他用手指敲了他的腦袋,然後說:「光講我遇過的死刑犯好了,就有非常多種不同的樣貌。」

 

他解釋著,雖然他並沒有真正的與死刑犯多做交流,但他大概可以分辨死刑犯遇到新兵會有什麼反應。有極少部分的死刑犯會逃之夭夭,大概是害怕新兵會把他們當成玩弄的人形玩具,但在死刑犯間也曾流傳,彼此討論著他們所想像的新兵到底是什麼模樣〈天曉得他們是怎麼描述的〉,他們大概以為我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狂,只是去戰場裡面練槍法、戰技。

再來較中庸者,會選擇跟新兵共處,當然他們也會抱有存疑至少學長曾經跟個死刑犯在樹林中相遇,兩人均僵持不動,最後卻是死刑犯率先朝他點了頭,示意彼此和平的離開。但學長仍擔心他會在錯身後開槍,深怕對方意圖搶奪他的武器,可能會從他背後襲擊,當他轉頭過去,卻發現彼此都多慮了,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最後一種死刑犯比較可怕,他們似乎早有對策,戰鬥能力甚至也不輸給新兵。他們不曉得從哪裡搜括來武器,除了政府發給新兵的手槍以外,也會出現各種不同的兵器,比方說有人會把磨得極為銳利的木棍當成標槍射出,威力甚至不輸給子彈,也不曉得為何他們總是可以輕易找到彼此。死刑犯或許會三兩結伴,組成一個強大的原始戰鬥單位。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你是在什麼情況下遇到他們 - 應該說是,你怎麼可能全身而退,難道你把他們全殺光了嗎?

 

「不,我那時候躲在樹上睡覺,聽見有腳步聲,以為是活屍,忍不住拿出武器。結果是他們那伙人遇到了另外幾個新兵,雙方開戰,幾乎是兩敗俱傷。沒多久,附近的活屍聽到他們激烈的戰鬥聲聚了上來,把還活著的給解決掉了。那個躺在地上的死刑犯在活屍逼近前,曾經朝遠方大喊,要他的同伴過來把受傷的新兵給解決,所以我猜他們大概在進入戰場前也會有對策吧?」

說不定那只是單一個案,你又怎麼能用你的經驗來推斷所有死刑犯,甚至是新兵呢?

 

 

「你以為我帶過的新兵都是被活屍咬死的啊?裡面被活屍咬死的只有一個,兩個是被死刑犯做掉的,另外一個則是被他的新兵夥伴給害死的。」

 

 

 

 

 

 

27. 【台灣】

 

我跟奉俊都沒有再說話,在僅容與兩人前後依序行進的小徑上,兩側都是高過我們的雜草叢,所幸地上那些泥土、碎草掩蓋了我們的步伐,所產生的聲響大概還在可容許的範圍內,應當不會引起活屍注意。

他們可能還在那裡嗎?我不禁問了自己,老A大概是在幾個小時前從他們身邊溜了出來,這段時間他們會繼續留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嗎?我很懷疑,但又只能相信會找到他們。

 

 

這段路不長,頂多幾十公尺左右,等到我們到達小道盡頭時,原本還找不著那所謂的農舍在哪裡,只看到一畦一畦的茶葉田。這太詭異了,這一看就知道不是種蔬果、稻米的地方,佑任他們被老A帶到這裡都不覺得有異嗎?但不可否認這裡的確是一個非常安全的躲藏點,周圍儘是容易絆倒的茶田,若有活屍硬要從田裡穿過,保證會摔了個狗吃屎,的確是可以提前做為防衛。

但是那農舍在哪裡?

 

 

奉俊指了右邊的雜草叢,會隱藏在那雜草叢堆裡嗎?我跟在他後頭,他用步槍撥了了那堆雜草,沒想裡頭真的隱藏了一個小屋,是一棟迷你的水泥建築,那高度大概還不到兩百公分,怪不得會被草叢給淹沒。

我們這個方向應該是他的後窗,那扇窗關著,沒辦法從那看見什麼。奉俊壓低聲音,要我繞到另外一邊去尋找門口,從正門轉移裡面的注意力,好讓他趁機看裡頭到底是活屍還是活人。

「你一定要一次就把門打開,如果有什麼狀況,立刻大喊並往一旁躲去,那我就會開槍往裡面掃射,懂嗎?記得要看清楚啊!」

我點點頭,繞過去的同時,必須注意不能被那些茶葉樹給絆倒。正門口前的小徑不像農舍後頭以及側面那般雜草叢生,這裡的雜草像是遭人刻意砍斷修剪掉一般。

 

 

看起來應該沒什麼危險吧?這房子看起起來的確是可以住上五、六個人沒有問題。忍不住在門邊探問:「佑任、建志…你們在裡面嗎?」

 

 

沒有回應。

 

 

木門因為長期受到雨水的腐蝕,下緣已經呈現鋸齒狀,我右手含住木門的喇叭鎖,打算一開門以後就要往雜草堆裡頭躲。他們還在這裡嗎?還是真的變成了活屍?對於老A的說詞,沒有人把握到底是真是假。

準備好了嗎?我問我自己,能不能找到他們就靠這次了。

 

 

一、二…三。我朝右方倒下,甚至沒有勇氣朝頭望去,同時我聽見了窗戶被打開的聲音,是奉俊吧?他有沒有收穫?裡面有我的朋友嗎?還是活屍?

 

 

沒有槍聲,什麼也沒有,更沒有歡呼聲。

 

 

我知道,我落空了。

 

 

我不想爬起來,即使回到奉俊身邊、回到李仔的隊伍裡,又能有什麼改變呢?我和父母已經失聯將近一天,他們是怎麼想的呢?唉呀!我的兒子沒有下落了,龐文雙,我兒啊,或許他們忍住悲痛的情緒,假裝自己還很好,又或者努力說服自己我還平安。

他們應該會躲在車子裡啜泣,同車裡面的大人們應該會好好安慰他們。他們的兒子,那個愛吃零食的小胖子也還在他們身邊,能體會我父母的感受嗎?

 

 

他們遠在中央山脈的另外一端,雖然附近有著空軍基地,但又能怎樣呢?台灣又能有什麼希望呢?我們這種海島國家,在活屍肆虐下,又哪能輪得到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坐上飛機逃往其他地方呢?

 

 

奉俊過來把我拉了起來,他看見我癱軟在草叢堆裡,我的表情是怎麼訴說情緒的呢?他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嗎?

「走吧,你就當成他們就像老A說的,都已經被活屍咬了。」

我甩開他的手,不願繼續再聽下去。

 

 

「你一定得走,所有人都失去了一切,你不是唯一一個一無所有的。」

 

「這樣繼續逃下去又有什麼用呢?我爸媽在花蓮,政府甚至不願意伸出援手!跟我們一起逃跑的朋友們又消失了,我們最後還不是都得死,到底有什麼差別!」

「如果你連自己都放棄了,那你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奉俊說完這句話以後隨即轉頭,看似也打算放棄我。

 

 

是啊,你就走吧!反正沒有我你們也還是可以過的好好的,多了我也不會讓你們更能擊退多少活屍。我沒什麼用,跟老A在一起時我也只能擔任放哨的角色,體型瘦弱,面對活屍我也不認為可以有多少貢獻。

 

從小到大,腦袋不好,甚至沒考過前三名。父母親不期待我可以高中狀元,只希望我不要被朋友帶壞,即使不能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事情,至少不要成為社會上的毒瘤。

我惦記著,我父母說他們可能沒辦法給我優渥的物質生活,但至少可以給我良好的身教、言教。做一個負有正義感的人,就像你媽一樣,同時也儘量做一個守信的人,就像你爸一樣,母親這麼告訴我、期許我。

 

 

當朋友告訴我,他們去哪一家雜貨店時,注意到顧店的老頭眼力不好,每回都會摸走幾瓶飲料,我沒有興趣。

他們告訴我班上的某一個同學總是帶了一大堆現金來學校,他們要脅他交出一些錢當成罩他的費用,那傢伙也傻傻地交了錢。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交給他們保護費,因為欺凌他的根本就是那群惡漢,他們要我參一腳,我沒有興趣。

他們告訴我,爸媽的皮包裡總會放著許多銅板,每天偷帶個三、五十元他們不會發現,但是父母賺錢非常辛苦,所以我也沒有興趣。

 

 

那你到底對什麼有興趣?你書也不好好念,玩也不好好玩,你到底要什麼?那一群人問我。要唸書就不要跟他們混在一起,要玩就遵照他們的遊戲規則,不然就給我滾蛋,其中一個人這麼說。

拜託,並不是我死纏著你們不放,而是你們對我這種優柔寡斷,卻容易發飆的個性感到興趣。你們第一次勒索我的時候,我雖然照實掏出了皮夾裡面的唯一一張壹百元,但卻試圖跟你們爭辯著這種行為大有問題,缺錢不會自己去打工,跟自己的同學討錢根本就是廢物的行為。

說完後冷不防揍了你們其中一個人一拳,雖然後來被痛扁的鼻青臉腫,母親回家後抓狂般的說要去學校替我討回公道,不用,我說。

 

 

那群人把我拉近他們的圈圈裡,你很有趣,你知道嗎?有趣在哪?我們沒遇過這麼帶種的人。後來發現他們根本就不是惡棍,他們只是一群閒來發慌的無知少年。

那群人就是我不久前失去的夥伴建志、懋仔、佑任、魁星還有昂國。他們從國中的一群不良少年,各自因為臣服於台灣的教育制度而紛紛走向社會普世價值所認同的正軌,國三那年一個一個地有了轉變,甚至有半數的人投入補習班的懷抱。

 

哪有什麼時間再勒索別人和順手牽羊?但回想起那段荒唐時光他們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有你最酷,忽然朝魁星揍那麼一拳。魁星是我們裡面最高大的,你怎麼會想要打他,而不是最矮小的懋仔?因為打他沒成就感,我這麼告訴他們,我們所有人又笑成了一團。

 

 

現在,那些歡笑聲不見了。

 

 

母親在深夜等候我回家的聲聲期盼也不見了,父親背負著我的期望從郵局一路騎車來到學校的引擎聲也不見了。

 

 

通通不見了。

 

 

只剩下蟲鳴聲,還有奉俊的聲音。

 

 

「沒用的傢伙。」他在轉角處停下來,依然背對著我:「你以為朋友死了就是世界末日嗎?家人死了就是世界末日嗎?」

 

 

他轉過頭來,用他沒有握著步槍的那隻手指著我。

 

 

真正的世界末日,是你沒有活下來的勇氣。你以為我想要繼續過這種生活嗎?我從軍營逃出來,是因為軍隊那種爛體制,根本就是一波波被上頭送去戰場屠殺活屍、不然就是被活屍給屠殺。開槍殺死那些活屍的同時,我們都忍不住在猜,這個人是誰的家人?他的家人知不知道他變成活屍了,知不知道變成活屍的他被我們殺了。」

 

「我再也受不了那種生活,我擔心我下一個殺死的就是我變成活屍的親人,我告訴我們的連長,問他可否准許我們離開,好讓我們回家去保護自己的家家人。原本以為會被他斷然拒絕,甚至還會被軍法審判,然而他卻同意了我們那些要求,『想走就走吧!把自己需要的武器帶走,如果可以,僅可能保護多一點人。』我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晚上連長寢室裡傳來的聲音是哪來的,他早就把家人接過來,而幾乎所有長官都這麼做,只有我們這些小兵被蒙在鼓裡。」

 

 

他拉高音量道:「你以為我喜歡殺人嗎?我不喜歡!我承認我殺死那些拖累我們的人是錯的,可是那些人早就失去了他們的親人、夥伴,他們在後頭勉強跟著我們。我殿後,要他們快點跟上。他們要我殺了他是他們要我殺了他們!他們在失去家人之後,甚至連求生意志都一併葬送了,早已一無所有了。他們選擇讓我來結束他們的生命,我可以勇敢的承認,對,是我殺了他們,我要其他人都儘可能不要動手,寧願讓我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人命。」

他轉身,把步槍扛在肩上,大概是想要迅速的跑回李仔的隊伍中。

 

 

「我真後悔沒在那時候就殺了你,白白浪費我們所有人的機會。如果認為世界末日來了,再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就繼續留在這裡等死吧;不過如果你想通了,準備好要繼續在這個世界裡戰鬥,就快點跟上來,我還再想去一趟爌窯場。」說完後,我看見他小跑步,轉眼間就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繼續…在這個世界戰鬥?我有這個能力嗎?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又能做什麼?我不會使用槍械,在這場戰役中,唯一一次舉起武器,是因為想用生命威脅老A說出實話,而他可是毫無反擊能力的傷者。

我能繼續面對活屍、繼續在這場戰役裡生存下去嗎?

 

 

 

我的腦子裡忽然響起了昨天,父親在電話裡頭所對我喊著的:「你絕對不能放棄。」我該放棄嗎?我正在放棄嗎

 

 

當時佑任他們痛扁我,我不是也沒有放棄了嗎?最後換來了什麼?最後我們一夥人變成要好的朋友,雖然他們仍然是老師、家長眼中的問題青少年,但是他們並非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並不是什麼聖人,那時我也不知道當我加入他們的小圈圈裡後,沒多久因為種種的原因,他們開始收拾荒唐的小惡,開始轉向正軌。

 

 

昂國父親當時當上某醫院的家醫科主任,某親戚也考上了醫學院,或許是受到了身為醫師家族的刺激,昂國說他不能再這樣胡鬧下去,收心開始唸書,也不再跟我們胡來。「要當上醫生雖然很難,但是很酷呢。」他說。

 

懋仔雖然腦袋不怎麼樣,但是正因為自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優勢,家裡沒錢也沒權,後來乾脆跟著昂國上圖書館準備考高中。他說,我不是想當醫生啦!我只是不想跟我老爸一樣作一輩子的工,再說,我這麼瘦弱,根本也沒人要。結果後來他考上了技職體系的前三志願,「也好啦,高中體系競爭激烈,念個高職也不一定沒出路啊!」

 

原本運動神經超群的魁星,國中畢業前收到了籃球名校的網羅,「來我們這裡打籃球吧!」他後來選擇了台北的籃球名校。他說,每天都練球練到快虛脫,根本沒能力胡搞。「學長都會欺負我們學弟,我終於知道以前我們欺負的那些人的感受了。」他這麼說。

 

建志跟魁星的交情最好,雖然他們兩人都因為體育運動而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但他卻沒有受到高中籃球隊的網羅,「算了,我還是加入昂國的讀書會好了。」雖然他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念書,後來乾脆不唸了,跑回家中的機車行幫忙,「修理機車比修理人更有趣啊!」

 

 

至於我最要的朋友佑任呢,他選擇了一個最特別的路,畢業前夕因為參加學校的畢業舞會,偶然看見了舞台上魔術師的精采表演,他老兄竟然就從此跟那位大師拜師學藝。父母要他不要胡鬧,好歹繼續念上去,於是他晚上念夜間部,白天跟老師學習,下課後再去兼差表演。「我的夢想是把錢變出來。」他這麼說。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我放棄以後,就什麼機會也都沒有了。我不會知道台灣到底會變的怎樣?全世界會變的什麼樣子?但即使全世界會滅亡,我也希望我可以目睹這個世界的崩壞。

 

 

「我們會拼了命的活下去,所以你也要拼了命的活下去。」

 

 

 

 

我的父母還沒對我放棄呢!我憑什麼放棄了這一切!

 

 

我抓起地上的土壤,朝面前一扔。那些碎草還有沙土在我視線前散去,縱使我沒辦法看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但只要我繼續向前,縱使碰了一鼻子灰,也能夠繼續奮戰下去。

 

 

這間農舍裡面沒有任何血漬,他們或許來過這裡,但也代表著絕對沒有遇到任何活屍。我抓起農舍裡面的鏟子,朝來的路上狂奔。

 

 

他們可能死了,也可能還活著。不管怎麼樣,我是絕對會奮戰下去的,為了我的父母親,也為了我自己。

 

 

 

爸,你那一句話實在是很受用啊。我在心中默默的這麼呢喃著。

 

 

 

 

 

 

 

 

 

 

 

 

 

 

 

 

 

28. 【台灣】

 

「總算甘心過來啦。」

我在轉進農舍的路口遇到了奉俊,好像原本就預期我會追上他似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還有機會,我們還沒去爌窯場呢。」

我知道,我跟他說:「抱歉,我以為他們會在那裡的…也不曉得怎麼搞得,對未來都突然沒有希望了。」

 

 

在奔跑過來的途中,忽然覺得自己癱坐在草叢堆的行為非常可笑。因為原本就與他們走散的我,如今是因為老A的秘密偶然被揭開而重新燃起希望,給了我一個找回他們的機會。如果沒辦法找回他們,也只是代表他們離開了,並不代表什麼,但我在活屍爆發至今的所有情緒卻在打開農舍的門,發現一無所獲後而崩潰。

 

幸好遇見了奉俊一夥人,也好在奉俊願意陪我走上這麼一回,否則我大概很難熬過一個人來此,卻只是再一次的失望。

 

 

「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在避難所遇到那群活屍時,我也以為世界末日了,是瑋志帶著我們衝出重圍,否則我現在大概也沒辦法在這跟你說話。」我現在才稍稍明白瑋志跟他之間的情誼,或許瑋志不光光是他的好朋友,也是激勵整個團隊繼續前進的關鍵。

難怪他們目睹瑋志被老A撞傷後會這麼憤怒,整個團隊因為瑋志的離開而重組權力核心,現在是奉俊挾著武器的優勢而強勢領導,怪不得許先生會對他的領導頗有微詞。

他的個性太直接、也太衝動,很難服人。雖然適才相處下來,他並非完全無法溝通之人,但他或許是要刻意表現的堅強、刻意表現的果斷吧?

 

 

我們往爌窯場的方向跑去,時間快來不及了,他說。我們走到農舍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鐘,過來的路上也大致清楚這裡尚稱安全,時間有限,已經沒有時間再感傷了。

很快地我們就到了那個T字型路口,從這裡開始就又要保持警戒了。我倆放慢速度,他瞧見我手上拿的那個鏟子,朝我咧嘴而笑。是啊,拿近身武器的人要站在前頭,但這回可沒辦法龜速搜索了,距離一小時的期限已經剩下不久了,我用快走的方式往前,心想即使出現活屍,大概身後的奉俊也可以一槍斃掉。

 

出乎意料之外地,一路上非常平安,這時我不知該說慶幸還是難過。身在中和國小的活屍若遲遲未離開避難所而遊蕩著,就代表避難所的那些人類、又或者是屍體們就依然被當成食糧。

食糧還夠,所以他們沒有出現在這裡,也就代表有越多的人死在中和國小。

 

 

轉進通往爌窯場沒多久後,先是看到了右側的「國立台灣大學實驗林管理處」招牌,柏油路也變成了用紅磚砌成的地板。

爌窯場就像是莊園般的建築群,因為是校方的實驗林,所以莊園非常寬廣,幾乎看不到盡頭。門口設了一座木製的小圍欄,大概是為了控管出入的行車。左側停車場則沒有任何一台車子停放,猜測這裡大概並不是那種工廠型態的窯場,而是觀光窯場,同時還結合了學校單位的實驗研究所。

 

 

我握著鏟子,怎麼看都覺得沒辦法在三十分鐘內搜索完這裡,回頭看了奉俊,他向我點頭,就像鼓勵我:「還有時間。」

這裡要不是離中和國小太近,不然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躲藏點。若從市區過來,需要穿越眾多農田,可以輕易查覺遠方逼近的活屍﹝前提是若有制高點﹞,靠近礦場還有一大片熱帶實驗林,也易於躲藏,但糧食可能會是一個大問題,這兒可能沒有糧食作物可食用。

 

大門口左側有一間小平房,平房的鐵門半掩,奉俊要我退後,在前頭警戒著。裡頭有什麼?有活屍嗎?還是有我的朋友?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我則在他身後警戒著隨時可能從兩側樹林冒出來的活屍,就在他打算悄悄走到門口時,我發現到大門口右側的草地上,有一個人影。

 

趕緊拍了奉俊的背,原本打算悄悄繞過門口的他,整個人嚇到彈了起來,「幹麻,嚇死我了。」

他甚至還沒看見房子裡頭的狀況,在我的指引下,他也注意到遠方的哪個人影,看起來步履蹣跚,的確是活屍。

 

活屍好像還沒察覺到我們已經踏入了莊園,他在陽光下散步著,看起來就像是漫無目的地遊蕩。這兒已經有活屍從中和國小過來了嗎?不妙!那李仔他們怎麼辦?這是我心理面的第一個念頭。

然而奉俊大概還沒意識到這件事情,或許他正思考著要怎麼解決那活屍,要開槍嗎?因為我們大可逃離這裡,等於不花費任何一刀一槍,何況如果活屍出現在這,那就意味著我的朋友不是不在這兒了,就是或許也已經變成活屍了。

 

「讓我去。」我指著手裡的鐵鏟,告訴奉俊不需要浪費任何子彈。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並不認為我有勇氣打倒那個活屍。

雖然並非一定得打倒那個活屍,但我將此視為我重新開始的一場試驗,若我連能將這活屍解決的勇氣都沒有,那又怎麼抬頭挺胸的說要繼續奮戰呢?

 

 

「你就留在這裡吧這次讓我來,沒有必要讓你承受一切。」他似懂非懂似的看著我,大概沒想到我已經逐漸把他當成夥伴。

「好吧,不過我還是會在你後面,如果有什麼閃失我會幫你。」他告訴我。我們暫時離開那間門戶半掩的平房,奉俊仍然不時回頭警戒著,擔心會有其他活屍從背後攻擊我們。

 

 

遠方的人影走到草地上的木欄杆就停了下來,他抬頭而望,看起來像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活屍,等他將頭轉向另外一邊就準備發動攻擊,並不斷祈禱他沒辦法靠嗅覺察覺到我在這兒。

奉俊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蹲在地上朝那活屍瞄準,我懷疑這麼遠的距離他有沒有可能打不中那活屍,反而打死我。

 

 

一直到人影將頭轉向更深處的樹林,我隨即快速朝他那衝過去,從原本將近三、四十公尺,一直到距離只有十步左右。舉起鐵鏟,打算要在靠近他的一瞬間將他的頭部敲爛,就像是電影裡面主角群對活屍所做的反擊。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攻擊活屍,不再只是逃跑或是躲在別人的保護之下,也絕對不是最後一次。

 

 

就在我距離活屍不到四步左右的距離時,我瞧見他將頭轉過來,用一種非常懷疑的眼神看我,那該不會…不是活屍吧?這是什麼狀況,雖然急著想要煞住步伐,但因為衝力太強而幾乎煞不住,擔心撞上那老人,反而一頭撞上欄杆,摔到另外一側。

我想起奉俊正舉槍瞄準那老人我們誤以為的活屍,只好朝那老人大喊:「趴下!」他還沒能反應過來,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趴下!!!!」

 

 

伴隨著震天的槍響,我不曉得那老人是被奉俊的子彈給擊倒,還是因為我急促的指令而趴下

 

 

戰場】

 

 

我在哪裡?我掉到水裡了,然後呢?

好像記不起來了

 

 

有人說死前的一瞬間,人生的跑馬燈會不斷映入眼簾,如果那是真的,那我會滿期待、也會滿享受的。

 

 

我好像還記得父母的長相,但也只是好像,距離上次見到他們已經有多久了?我甚至想不起來了,對他們的回憶只剩下兒時的那些背著我「飛高高」又或是更近一點的青少年時期的叛逆。

我們沒有爭吵,我們冷戰。

 

 

父親不是一個喜歡辯個面紅耳赤的人,他試圖和我在每一個癥結點說道理,我當時沒能聽進去,現在卻是沒機會再聽到了。

母親呢?她在家中扮演著嚴母的角色,但她卻也儘量避免對我扯著嗓門大罵,因為我並不吃那一套,早就學會父親冷處理那一招。

家庭陷入了一種難解的循環,當他們試圖與我溝通。率先出招的絕對是母親,再來換父親上陣。最後變成了父親與母親的爭執,比方說:「這孩子好的不學,就學你裝啞吧!」

 

 

那竟然是我落入水中的第一個畫面,畫面就此打住,就像是你正觀賞著準備進入高潮的影集,可是卻強迫被人用遙控器轉台。

一股力量拉著我離開水面,是李南嗎?他竟然跳下水救我了?我一定要好好的答謝他。

 

 

那是李南嗎?但我怎麼樣也想像不到一個人類如他,可以在河裡這般快速的游著。有什麼生物可以在水中快速的游動?鯊魚?還是馬林魚?

但拖著我的這個傢伙從背後拉住我的衣領,根本就不可能是魚類,莫非我遇到了某一個擅長游泳的新兵或是死刑犯?為什麼他要救我,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條河中有一條像是水鬼的活屍嗎?當然,那是建立在李南沒有說謊的根基下,但從頭到尾就只有李南看見那水鬼活屍,我甚至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一瞬間,我浮出水面被那個在河裡拖行我的生物拉了上去。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刺眼的陽光,還有一個站在遠方的人影。

那個人站在一坨咖啡色物體上,我聽見了非常模糊的喊叫聲。「快…」、「滾…」或什麼的。

 

 

右邊的水面濺起一陣火花,我再度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被拉開,不過這一回我卻是仰著朝向天空,快速的在水面上移動著。

 

 

不曉得「他」帶我離開了多遠,一直到我終於完全恢復意識之後,才驚覺拉著我的人到底是誰。原本我以為將會是那個友善的華北人「錢鼻」,或許他是個海中悍將。

費盡全力轉頭過去,卻看見一個全身赤裸,肌肉呈現幾乎灰青色的男子,持續在水中不斷拖行著我。

「嘿!」我朝他喊著,但因為他另一隻手不斷拍打水面前進,所以大概沒聽著我的聲音。

我展開雙臂,用手掌在水裡拍打,試圖用阻力引起他的注意,一開始他還沒能注意到,我打定主意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我的脖子,想夾住他的手迫使他鬆手。你想帶我去哪啊?我心裡這麼懷疑著。

 

 

他或許注意到我的異樣了,放開原本拉住我衣領的手,我差點以為我又要淹死了,但最後發現我根本踩得著河床,這樣的高度完全沒有問題,才放心沒有多久,我才終於看見那個人的模樣。

他距離我兩、三步的距離,用一種極為優雅的方式在水面上飛舞著。要不是他那有如水上芭蕾的舞姿,我還真以為在看場表演呢!

他是個活屍,雖然像李南描述的一樣,手指間長了如同青蛙般的蹼,要不是看到他頭佈滿黑色青筋的光頭,我還真不會覺得他是活屍。

 

 

他看著我,這時後我應該要拿起武器朝他攻擊才是,但我卻絲毫沒有想攻擊他的欲望。

他救了我,他的確在我落水沒多久就趕來把我拉開。或許他也早在遠方就瞧見了李南,以為李南也是落水的人,試圖也想把他推上浮板,但卻遭李南誤會。雖然我所見的明顯不合理,為什麼要救我,應該要吃了我才對啊。

但他卻丁點也沒有想攻擊我的預兆,逐漸沒入水中,幽幽地離去,就好似布幕拉下而逐漸退場的演員一般。如果他是人類,有思考能力的人類,在救了人以後會怎麼向受營救者表示?向我揮揮手?或者跟我點頭道別,羞赧地要我們別放在心上?但他可是活屍,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的確救了我,或許礙於智力受限所以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向我道別。

 

但是他卻是努力的利用他的泳技讓我知道他跟一般活屍的確有點不同,在生理上他的確是活屍,但在心裡上,卻不像噬血活屍一樣只想咬掉每一個見到的人類。

我站在岸上,瞧著因為他的離開而產生的漣漪。在見過猴王了以後,對於這種帶有人性的活屍,大概也不會感到特別意外了吧。

 

 

他應該是救了我沒有錯吧?這是無庸置疑的,他甚至可以乾脆咬上我幾口,反正掉入水中的我應該是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他明明輕易就可以殺死我的,但卻沒有選擇這麼做。

正打算準備在呼叫學長告訴他遇見水鬼活屍的奇聞時,距離我不遠處有兩名男子背對著朝河邊走來。

 

 

我的警戒隨即拉高,從那兩個人的穿著來判斷,絕對不是新兵 - 他們怎麼會朝河這裡走來呢,又怎麼會倒退著走路呢?

我又躲回水裡,因為發現根本無處可躲,擔心他們像第一個遇到的死刑犯一樣,或許也從新兵那搜刮來槍械或者其他遠程武器,要不我先動手把它們給宰了,要不就是逃跑而避免被他們洗劫,但我背後可是可怕的河水啊!我能逃到哪裡去?

 

 

要把他們宰掉很容易,相信他們絕對不可能成為我的伙伴。一個新兵配上兩個死刑犯,天塌下來也不可能實現的組合。但我好奇的是,他們到底拖著什麼東西,看起來他們正奮力地拖著它朝河邊走來。在死刑戰場裡,你絕對不需要把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丟入水裡,更不需要把任何棄如敝屣的東西丟入水裡,因為你大概把它們隨便留在野外或者藏在民宅裡。

他們唯一有可能需要隱藏的,大概只有屍體,而且是不能被發現的屍體

 

 

我慢慢後退,強忍著對水的恐懼,躲進河水中,弓著身子,從背包裡拿出十字弓。在水中我根本沒辦法發射弓箭,但我倒是要瞧瞧他們到底拖著什麼東西想想要丟進河水中,是不是如我所猜的,是一具屍體。

 

 

你們大概沒想到會有活人隱身在河裡吧?甚至沒想到這河裡更還有一個擅長游泳的活屍吧!我驟然起身,要他們不要動!我完全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或許只是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殺死了另外一個新兵。

 

 

他倆都被我這麼一喊給嚇著,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果然正準備將一具女性屍體給拖進何水中,屍體一絲不掛,我看不見是誰?她是不是那個跟我一樣來自華南的香港女性,又或者華中的那兩名女性。

 

 

 

他們為什麼要把那具屍體丟入水裡,為什麼又要藏起來?

 

 

 

 

 

 

 

 

 

 

 

 

 

 

 

 

29. 【戰場】

 

「你們在幹麻?」我問那兩個形跡詭異的男子,當他們看見我手上這十字弓後,更是絲毫不敢鬆開緊抓著女屍體的手更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屍體的頭部因為不斷與地面摩擦,導致血跡斑斑,死狀相當悽慘。女子的臉孔還留著生前的表情,看似有點憤怒,卻又帶著一絲絲驚訝。她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他們要把她拖來這裡。

 

 

「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我隨時都會殺了你們。」我瞄準位在我左邊的死刑犯,他髮線甚高,幾乎已經快禿頭。

其實我並沒有把握可以把他們瞬間解決,背包裡還有我的手槍,但適才在水裡,根本無法事先準備,可是也無暇再掏出其他武器。說穿了,十字弓的槍座上也能僅放置一支箭,大概也只能解決他們其中一個,但是不虛張聲勢,只是讓他們有機會朝我攻擊。

 

「別傻了,你殺了我們其中一個人,另外一個人會把你做掉的。」另外一名男子這麼說,但我想他也沒有把握能在我解決禿頭後朝我反擊。再說,那也得拿伙伴的命來換,這值得嗎?

「而且我們還有其他夥伴,如果我們沒有回去或太晚回去的話,他們隨時會過來這樣,你也不想被包圍吧?」他這麼威脅我,半邊耳朵缺了一角,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割下來一樣,這是刑求的痕跡嗎?

 

 

「我不認為你們還有夥伴,否則不會只有你們兩個人來這裡。」我選擇拆穿他們的詭計,或許只是想恐嚇我吧?在戰場裡,沒有人會容許自己的夥伴離開自己視線的,因為沒人肯定他們是不是遭到感染了

「你太小看我們了,我們當然有夥伴,而且是一群伙伴。」缺耳男甚至放開了原本抓緊女屍體的手。看見他狂妄的反應,他跟我一樣都在虛張聲勢嗎?還是他所說的都是事實?

 

 

「胡扯,你們怎麼可能會有一群伙伴?你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找到彼此?」能找到李南,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讓我遇著他,這些死刑犯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能群聚在一起。

「這還不簡單。」缺耳攤開雙手:「只要彼此講好要往哪個方向走,沿路上留下記號就行了,我們會在那裡等著同伴過來,也會殺掉每一個經過那裏的人,不管是活屍還是你們這些劊子手。」

 

 

禿頭絲毫不敢妄動,更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敢吭聲,大概因為眼前被人用十字弓瞄準著。他趁著我與缺耳談話的空檔而悄聲後退,大概以為我沒有注意到。

 

我說過不要亂動!」他們不可能毫無準備的把屍體拖到河邊,身上一定有帶了武器,至於是什麼武器,只怪看見他們時,沒仔細觀察他們到底藏了什麼武器在身上。

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在死刑犯進入戰場前,就先規劃好要如何聚集、佈陣,的確是很有可能找到彼此。或許他們以某種建築物或自然景觀當成標的物,彼此在用各種不同方式描繪指向、紀錄,引導團隊成員往那方向前進。

 

 

為什麼我們新兵沒想過要事先共謀呢?如果各城市戰鬥城的成員可以事先商討對策,或許也能像公民戰場的新兵一樣結夥活動,提高克敵的成功率。

然而我們卻從頭到尾沒有這麼做,華南戰士城的四個人當中,我跟他們的誰也不熟。中國男子跟香港女子看似一對,自從在他們得知彼此都將進入死刑戰場後,就見他們出雙入對了,或許曾事前討論過策略吧?我跟李南呢?我跟他是到了昨天才算真的認識,跟其他戰士城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同戰士城或是還有一些機會,但大家彼此互不熟識,也沒理由要相信你。

 

 

「我們來做個協議你覺得如何。」缺耳這麼說,我倒想聽看看他的提議。

「你放我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誰也沒損失。」他說的簡單,天知道他們會不會發動他們的團隊來搜捕我。

「對…你讓我們走,一切好辦事。」禿頭緊張地說,畢竟被人拿十字弓狙擊的人可是他。

「不是,我是說,你可以殺了他,但是放我走。」為什麼要把我殺死?禿頭不滿的說。

 

 

反正你也沒什麼用處,只能做這種善後的事情,要不是你他媽說這馬子太重,拖到這裡會花上太多時間,我才來幫你,給我閉嘴。」他朝禿頭吼著。禿頭倒是悶不吭聲,好像習於被人如此對待。他們現在是把我當成空氣嗎?我把十字弓轉向另外一邊,現在禿頭可鬆了一口氣。

「你幹什麼?把他幹掉啊,瞄準我幹麻?」他不滿,伸了手推禿頭一把。

我說過了,不要動!」我再次警告他們。

 

 

缺耳指著我,朝我大罵:「蠢蛋,我這是給你機會啊!你自己也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時解決我們兩個的,我可沒看見你還拿了其他武器,你根本也不敢妄動,你知道如果你一把手伸進去後面的背包裡,我們兩個人就立刻會同時朝你發動攻擊,這可划不來吧。」他說的沒錯,現在可是陷入一場僵局,我若擊發了這箭,就意味著我失去了所有籌碼。缺耳或許自認博鬥能力比較強,如果我殺了禿頭,或許意味著我將隨即被禿頭放倒。可是如果我是殺死缺耳呢?禿頭未必可以打倒我,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知道,不能用看到的來判斷一切。他們都能在戰場中活了下來,不管是不是因為只是幸運,而能活著就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

肩負著隨時面臨死亡的巨大壓力,還有不知可否安睡的沉重負擔,將會不斷冒出這種不斷擾人的念頭而影響每一回的呼吸。我能體會這種心情,所以也就更對他們的戰力感到敬畏。

 

 

「我只是要確認,你們拖著的屍體到底是誰?她是新兵嗎?」不由得也放軟態度,或許饒過彼此也不算一件壞事。事實上,我正考慮著他的提議,如果我手中的弓箭射出了,或就像他說的,只換得兩敗俱傷。

「你懷疑我們殺死你的同伴哦?」禿頭急忙回話:「即使有…也絕對不是我…這個女的也不是…是嗎?」他焦急地問著缺耳,明顯搞不清楚狀況。在團體組成中,他大概是最低階的,只負責擦屁股,什麼也不知道。

「這當然不是新兵,只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女人。」缺耳即使面對我的弓箭威脅,也絲毫面不改色。

 

 

接下來他說的每一個字讓我不由的感到憤怒,我也根本沒想到這在個戰場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還是…小兄弟,你也想要跟這個女的來一下?是不是也很久沒發洩了啊?」

他是要我朝這個女性屍體發洩什麼?你在說什麼鬼話?我駁斥。

「我就告訴你好了,這個女的也是死刑犯,我們一夥人強暴她,就是這麼簡單。」好像理所當然似的,他們身處戰場的威脅中,竟然還顧著的逞獸性?

「你是說,你們強暴這個女的?那為什麼要殺了她?」

「我們當然不想殺了她,繼續留著她很好,像我就好幾個月沒碰過女人了,為什麼要殺了她呢?欸,你說。」他指了禿頭。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殺了她,不是你們交代的嗎」禿頭顯得非常無奈,果然只是負責擦屁股的啊,大概哪天被他們背叛也不曉得。

 

 

「我們殺了她是因為她只會擺臭臉,也不懂得假裝高潮,多討厭啊!反正戰場裡面又不是只有她一個女的,只會擺得一副高姿態,她在幫我口交時甚至咬了我的老二,這不是該死這是什麼。」聽他說得好像這女的罪該萬死一樣,可是這個女性之所以會做出他們眼中的那些惡劣的行為,不服他們的性虐待,又根本哪是什麼該死的行為。

「就只是這樣?」我不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什麼連在戰場中都可以發生這種醜陋的事情。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你以為會有什麼高尚的理由嗎?」他用手拍打自己的臉,就像是說「受不了」一樣。他像個瘋子般,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手遮住了臉,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感覺好笑,還是故意要發出那種引人好奇的笑聲。

「這裡可是死刑戰場啊!你以為這裡會發生什麼事情?人類攜手把活屍幹掉,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又快樂的生活,禿頭長出頭髮﹝我聽見禿頭罵了一聲﹞,我從此享齊人之福,戰場外面的活屍也被政府擊潰,又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嗎。」

 

他向我走來,我制止他,「站住!」但他卻像是失去理智一樣的靠近我。

 

 

「這不過就是一個女的,很簡單啊,我們找到她,互蒙其利,她提供肉體,我們提供保護,我們還受了委屈才對!」他並不打算停下來:「你知道在監獄多痛苦嗎?每天只有男人可以看,頂多也只有屁眼可以插,這多乏味啊!反正還不是都得死,抽到戰場,跟這裡的女人做愛又有什麼不對,憑什麼拒絕?應該要很享受才對啊!」他指著我痛罵:「你以為你是什麼?正義鬥士嗎?你們這些劊子手,在外頭享受榮華富貴,還不是把這當成遊戲,計算總共殺掉幾個死刑犯,根本就是當成一場比賽,互相比較,又比我們高貴到哪裡去嗎?」

「禿頭,我們走。」他拉著禿頭,禿頭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呢,還在遲疑是不是要跟著他離開這裡,絲毫不敢移動步伐。

「把你的刀拿出來,讓他知道你有武器。」禿頭面有難色,對他而言,他並不想賭上自己的性命。

 

 

他大概是想把那禿頭拉出來當墊背,但沒想到禿頭不敢妄動,大概真的怕我會殺死他

「別忘記了我們的協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屍體就讓她留在這裡好了。我們本來是不想讓他變成野外活屍的食物,更擔心她會死著死著忽然活起來變成活屍,才想把她丟進水裡。既然你這位正義鬥士要保護她的肉體,那就讓你保護個夠吧。」

 

 

我叫你走啊,死禿頭!」缺耳就像完全沒看見我瞄準他的弓箭一樣,把他背後的柴刀拿出來,嘗試威脅沉默的禿頭:「信不信我也把你剁掉!給我走!

 

 

「我說了,不准動!」我受不了被他當成空氣,更無法忍受他在戰場裡所做的舉動。

混帳!你不敢殺我,也不能殺我!為了你的小命著想,如果你殺了我,即使這王八禿頭沒把你做掉,我的其他夥伴也會為我復仇,他們會把這附近翻遍,把你找出來的!」他這回做的更過分了,他直接拿刀指著我,完全不把我的威脅當成一回事。

 

 

「你給我住嘴。」我終於體會李南他所描述的「他太吵了,所以把他幹掉」的心情

 

 

箭羽射穿他的眉心,他倒在他帶來的女性屍體上。我心中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恭喜你,你就跟這個屍體做愛到下輩子投胎轉世吧」。

 

 

 

 

 

 

 

 

 

 

 

 

 

 

 

 

 

30. 【戰場】

 

我要禿頭讓我知道他們的藏身地,他面有難色地問我想做什麼?我跟他各把缺耳和那可憐女子屍體都拖進河裡。水鬼,真是便宜你了,你會吃死掉的人肉嗎?我心中這麼疑問著,遲遲不正面回答禿頭的問題。

 

「你該不會想殺了他們吧?」禿頭問我,他才剛把女性屍體拖進河裡,仔細一看,禿頭眼角已經出現細微的魚尾紋,推測大概已經將近四十歲。

我沒想這麼多,或許只是想知道他們的藏身地在哪,進而把他們全部殺光?一群活屍跟一群人類到底哪一種比較具有威脅性呢?

 

 

 

我並不是想當正義鬥士,以斬除邪惡的份子為目標。

在戰場中刺探敵情,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一部份,尤其是現在我又是孤軍奮戰。原本還期待著或許會再度遇到李南,但隨著水流而下,他早就不曉得跑到哪去了。

不能對他抱持任何期望啊,他只是我短暫的夥伴而已,我試圖這麼告訴自己。

 

 

「如果我害我們的藏身地曝光…他們會殺了我的…」他喃喃自語,好像平日也受到他們欺侮一番,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會被判死刑。

「…因為偷東西…」這未免判太重了吧?你沒有工作嗎?為什麼要偷人東西?竟然偷一次就被判死刑?

「我偷了好幾十次,連我自己也沒辦法控制…」慣竊嗎?好吧,那這的確是你自找的,缺耳呢,為什麼他會被判死刑?

「他強暴婦女,好像是這樣…」不出所料,那你們的夥伴呢?

 

 

「其他人我不太認識,只有缺耳肯幫我做這些粗活。」只有缺耳肯幫你,你們到底有多少人?

還有四個人,他說。我在心裡頭計算著,如果我打算一口氣把他們清掉,需要怎麼攻堅,算起來毫無勝算啊!除非禿頭願意幫助我,但他看起來戰力薄弱,毫無用處。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總算把兩具屍體都拖入河裡,一個人拖一具屍體實在有點費力,怪不得他們要兩個人拖一具屍體。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們在哪裡紮營了吧?你們有在藏身地附近遇過活屍嗎?」除了他們的威脅外,還得防範活屍的進犯,這必須是首當得提防的。

「當然有,但裡面有一個男的非常厲害,幾乎多數的活屍都是他殺的。」非常厲害?怎麼說?他都用什麼武器?我向禿頭探問。

「他用飛刀,算是我們的老大。」我好奇那飛刀老大的背景,先從他的犯罪下手,或許能對他的背景得到多一些資訊也不一定,我問道:「他犯了什麼罪?」

 

禿頭說他也不是非常清楚,他沒跟飛刀老大說過話,更正確的來說,禿頭從來沒有在監獄遇過那飛刀老大,他猜大概是不同監獄來的。不是只有一個死刑犯收管場嗎?我好奇著,但或許事情不如我們的想像,或許死刑犯收管場早人滿為患,各地區應當也有犯罪孳生著,或許各地也都有其專屬的監獄吧,只是保存了一個作為實驗活屍之用。

 

 

「你帶我去你們那附近,只要讓我大概知道你們在哪裡就可以了。」我催促他,他一副恐怕不能照辦的模樣道:「我們人多,你自己也會有危險的,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

這禿頭和缺耳完全不同,大概儘量避免傷亡,也不一定認同團隊的種種作法,只是為了求生所以依附在他們之下。

「我只是想避開你們,往你們的反方向逃去,你不用緊張。」他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一直問我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

「那些獄警告訴我們戰場是你們軍人升階的考試,殺掉越多活屍、死刑犯就可以得到升遷,你不想升遷嗎?」原來這就是死刑犯不斷稱呼我們是劊子手的原因,怪不得死刑犯對我們充滿敵意。

 

 

所以死刑戰場裡頭的人類會不斷自殺相殘,新兵瞧不起死刑犯,死刑犯則假定新兵會虐殺他們,雙方也同時受到活屍的威脅 - 註定這場戰役是慘忍的一戰,所以能活下來的都是不簡單的人物啊,因為除了要面對活屍外,又需要剷除人類對手的威脅。

 

「我是被逼著進來的,只想保全性命。」我撒了一個謊。

「哦…你不會殺了我吧?」他領著我爬過小堤,河堤內是一大片低矮的樹林,他指著樹林遠方的小聚落:「我們就在那個小村裡頭。」

「你們在那小村裡頭,前兩天有聽到槍聲嗎?」我擔心這小村距離和昨日我與李南所躲藏的城市距離過近,那群聚的活屍甚至是猴王有可能會在近日抵達這裡。禿頭顯得不明白,什麼槍聲?他甚至這麼問。

這時我才稍稍放心,或許這小村離那城有段距離,看來水鬼活屍除了把我從河裡就出來外,連帶把我帶遠離那猴王了。

 

 

「大概…這就可以了吧?」他徵求我的同意,希望我可以在此放過他。

「他們如果問缺耳的事情,你怎麼回答?」我這麼問他,考驗著他,禿頭想了一下,大概擔心回答得不好會害得自己在此被我解決吧?

 

「就說…他被活屍咬了,我把他跟活屍都做掉了…也只能這樣。」

 

 

抱歉,我心裡這麼想。飛快地從腰間抽出小刀,朝他的心窩一刺。他趴在我的身上,好像還可以聽到他那逐漸轉弱地喘息聲。

我其實並不想殺死他,但我擔心他這麼一回去以後,會把那夥人引了出來,以一敵四,我幾乎完全沒有勝算。何況這附近可能還會有活屍的威脅,或許這麼做是給禿頭的解脫吧?我只能這樣安慰我自己。

 

 

「你…為什麼…」我抱著他半癱的身軀,看不見他的表情。向他道歉,但人命哪能用一句對不起就能換回。

早在我決定殺死缺耳時,就代表著我不打算留任何活口。當然並不是出自於對他們團隊強暴女人並棄屍的憤怒,而單純只是為了自保,絕對不能留有任何後患,當然還有實現我心中的那個正道。

 

 

說來也真是可笑,我在故事一開始就說過了。面對這些死刑犯,我本來就可以毫不留情的斬殺,這也是我選擇進入死刑戰場的原因之一。屍爆發生過後,你會見到人類在因為活屍肆虐下,陷入無法治狀態的而產生的醜陋行為。你也會對這一切都感到極為反感,雖然政府的確設立了非常多不合理的制度,比方說申請遷徙制,但至少他是以控管疾病的立意去實行的,又比方說是死刑或公民戰鬥,兩者立意都是增強軍人的實戰能力,以達深入深透鄉野的原意。

不管大伙認為政府有何種陰謀,但起碼保障了尚存人民的一種基礎生活,給予了勉強撐上穩定的環境。這些死刑犯呢?他們在城市生活,卻不斷危害那些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人們。

 

 

物以類聚,如果讓這些人在這兒躲著,如果有幸活著走出死刑戰場,獲得重新開始的機會後,又將會做出什麼事情呢?大概還是無止境的犯罪,並威脅那些尚存的人民吧?

我承認或許不應該殺死禿頭,因為他充其量就只是一個慣竊犯,現在的人們哪有什麼財產,大概沒什麼損失吧?但與其打擊他的手腳讓他無法跑回藏身地而被出現的活屍啃食,又或是留下他的生路讓我早早暴露行蹤,不如殺了他。

 

或許有一天禿頭也會被他們同伴給拋棄,等到活屍發現他們的根據地時,他絕對會被丟出去當誘餌,就像是缺耳也試圖把他當成擋箭牌一樣。

 

 

我對你感到抱歉,但是,死在我手裡,或許是對你最好的結束方式了。

原本打算再將禿頭的屍體拖到河裡,但就像是我說的,這太費力了,而且說不定不久以後他們就會起疑,跑到這裡來,所以我只能從附近找來一些茂葉來覆蓋他。

 

或許當禿頭與缺耳未歸,他們或許會再增派人手過來搜尋吧?我正應該利用這點,埋伏起來,再將他們擊斃才是。

那飛刀老大應該不會親自出來搜索,應該會派另外兩個人過來。我應該趁他們兩人外出的時候,攻入他們的藏身地才是,或者乾脆把那兩個人也一併收拾 - 但若援軍遲遲未歸,飛刀老大大概會提高防衛,應當避免讓他做好準備,所以最好的時機點就是趁援軍出現時,攻進他們的藏身地,殺那老大個出乎意料才對。

 

 

就決定這麼辦。

 

 

這裡距離小村落,大概有十分鐘路程,估計還不會這麼快派出援軍,好歹也等到太陽快要下山,一段時間過去,等到他們察覺有異狀後,才可能會出來搜尋,我只要守在村外就行了。

 

 

我相信我這麼做是對的,把那一夥人就地正法,雖然犧牲掉禿頭這個非極惡之人,但至少可以換得正道。

我必須不斷說服我自己,才可以稍稍減弱我的罪惡感。可是事實上,在這樣的世界裡頭,誰又能絕對評價善與惡呢?

 

 

走到樹林邊緣探勘,他們應該也會有所謂的守望機制,如此才能確保不受到外來者及活屍的威脅。我要躲在哪裡,還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誰能肯定他們會從哪個方向出現呢?

這個小村莊不像我第一天所進入的大城市一樣,有城牆可以防衛,出入口甚多。裡頭大概有六、七間民宅,除了一棟紅磚瓦的的建築外,全部都是一層樓的平房。民宅間都用竹籬稍稍隔開,飛刀黨會躲在哪間房子裡呢?

如果要利於守望,想當然會利用裡頭最高的那棟建物,所以答案出來了,他們大概躲在那紅磚屋裡,攻城戰是吧?

 

 

躲在一棵樹的後頭,若不是身在戰場,還真的會以為這座村莊是世外桃源。村莊周圍除了有樹林,其中兩側更有小山丘環伺,顯得格外愜意,大概只差一座小湖就可以點綴這美景了。

 

山丘上的樹木並不密集,若有敵人從山丘上進攻大概可以清楚察覺,根本不需要浪費守望人力,守望人的防衛重點應該在我這側的樹林,因為需要防衛沿著河邊遊蕩到此地的人類或活屍,小村與樹林相連接的那塊空地就是最好的偵測點,幾乎從樹林這一側的路徑都指向了那塊空地。

 

要怎麼避開樹林與村莊間的那塊空地,又不會被發現呢?

 

 

看來是不可能完全不被察覺而攻入他們的基地了,只能趁著援軍外出期間進攻,以一敵二,即便守望人查覺我的入侵也還能有些勝算。本想仿效學長爬到樹上,但卻發現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於是放棄。在樹林四處巡邏,眼睛不忘盯著村莊那瞧,另外也不能忘記隨時都可能有活屍從樹林的四面八方襲來。

 

若非一心想要把剩下來那四個人解決,這種在樹林中遊走的計策可真是下下策。雖然敵方同樣不容易發現我的存在,但可也不容易發現到任何可能忽然冒出來的活屍,如果這時真有活屍出來攪局,可真的是進退兩難了。

 

 

這時我只能祈禱活屍暫時不要出現攪局,飛刀黨他們那夥人也儘快地派人出來搜索。

 

 

 

等到將近傍晚時,他們仍遲遲沒有派人搜索禿頭與缺耳的行蹤,反倒是活屍先出現了。當然,如果是出現在樹林裡,我的口氣可不會這麼雀躍。活屍從山丘頂上出現,一共三個活屍,原本這麼遠的距離大概難判別,但幾乎可以輕易確定山上那幾個傢伙都是活屍他們滿身是血,大概不久曾才趴在某個倒楣鬼身上大快朵頤。

綠油油的山丘上,出現這麼幾點顯眼的紅色,總是感到非常不協調,大概沒有畫家會犯這種拙劣的錯誤吧?

 

 

那守望人應當會把注意力放在山丘的活屍上,我認為這是我朝村莊過去的最好時機,但又不免擔心起,如果把那群活屍算成我的同夥,雖然可以勉強算成四對四,但還是勝算不大。

飛刀黨到底會怎麼作戰呢?聽起來他們的遠程武器是老大的飛刀,在距離過遠的條件下,不可能會魯莽出擊,那只是增加了傷亡的風險 - 他們必須有人擔任誘敵的腳色,把活屍引的更靠近一點。猜測那應該是由團隊裡較底層的人物擔任,如果那個角色是被我擊斃的禿頭,那他們會另外再派人嗎?

 

 

應該要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下。

 

 

等到飛刀黨有人離開根據地後,再做反擊。

 

 

 

我將十字弓拉滿,等到他們有人出現誘敵後,再朝村莊狂奔。我原本懷疑他們是不是會這麼做,因為他們大可躲起來,等待活屍行經此地。

可是,既然身為團隊中的老大,為了讓所有人都信服於你,你勢必要做一些表現當然要儘量殺死每一個出現的活屍,這麼才是建立威信的方法。

 

 

我想他遲早會出現的,我在心中這麼盤算著。

 

 

 

 

 

 

31. 【戰場】

 

我還在想飛刀黨要如何引那些活屍掉入陷阱,幾聲刀械摩擦的聲響從村裡傳出。距離村落最近的那名活屍率先注意到,因而改變了行進的步伐,就像是聞到食物香味的老鼠一般,筆直地朝著村落衝去。

其他兩名活屍一開始還走的東倒西歪,看似不曉得會走去哪兒,這回倒專注起朝食物進攻的行列。

 

 

 

第一名活屍遽然倒下,雖然沒能瞧見是什麼遠程武器擊中他,八成是飛刀吧?但我這角度看不清楚狀況,既然飛刀老大也出手了,也該換我從這一側趁隙發動突擊了。

 

 

我朝村莊的方向狂奔,一直到跑出樹林時,才感受到心臟如同快蹦出身體外來,看來直到我把這一群黨羽解決前,都不能平息住吧?究竟會不會被發現呢?空地大概有三、四十公尺,還沒能完全穿越空地,第二個活屍也已經倒下。慶幸倒下的不是我,看來他們還沒發現。

一會兒,我已經平安地走進村落裡,鬆了一口氣,靠在第一座民宅的牆壁邊,至少暫時不會受到飛刀黨的威脅。第三個活屍被解決了嗎?如果第三個活屍沒被解決,那他們應該隨即就會採取近身作戰,到時候也還是那老大出動嗎?

 

 

我不這麼認為,沒理由都是由老大負責戰鬥,那其他人豈不成為了人行立牌?

果不其然,我聽到了甩門的聲音,第三個活屍一定沒被打倒,所以他們才會匆忙地出門進擊。抬頭張望山丘,雖然被那棟兩層樓的建築物擋住了些許視線,還可勉強看見活屍的狀態。除了兩個倒地的活屍以外,第三個活屍左肩上插著一把小刀,他失手了。

 

如果我是帶領這個團隊的人,我會出擊嗎?沒有人會枉顧自己的性命,所以這種近距離作戰當然要派倒楣鬼上場,那老大既然是使飛刀的能手,大概是在後頭掩護攻擊吧。

 

 

我快速地摸到第二棟民宅,遠方同時傳來吶喊聲。兩個人影朝活屍的方向過去,我對於他們的勇敢感到訝異,這不是一群死刑犯嗎?竟有這種與活屍正面搏鬥還有勇氣。姑且不論到底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出動,屋內總剩下兩個人以下吧?頭已經洗一半了,可不能抹著肥皂穿衣服吧?

 

人類這種動物也還真是奇怪,總是會發出一些嘶吼聲,希望自己的膽小可以躲在聲音的屏障下,但說穿了只是無法忍受這種安靜的狀態罷了。

 

距離飛刀黨的根據地,只隔了最後一間民宅,這時吶喊聲消失了,活屍們大概都被解決,只聽見此起彼落的笑聲。一共有三名男子的聲音,禿頭曾說他們還剩下四個人,那第四個呢?大概是留在本營的那個守望人吧?

他們的位置仍然在第三個活屍倒下的地方,大概在省視自己豐碩的戰果,雖然這並不是什麼野鹿,打倒了以後還有大餐可享用,可總會忍不住去查看屍體,一方面是確認活屍的確是被擊斃,另一方面則是享受打倒活屍的成就感。

其中一名光頭男子彎下腰,看不見他在做什麼,或許是在打擊活屍頭部以茲確認。另外兩個人朝山上走去,大概也想確認稍早被飛刀擊斃的活屍吧?如今幾乎可以確定紅磚屋內只剩下負責放哨的守望人,這時正是我進攻他們本營的大好機會。

我試圖移動位置,現在被紅磚屋擋住視線,所以看不見那個應該在屋頂上站崗的人。只要禿頭說的話是真的,那麼絕對剩下最後一個人,應該無誤才是。這時後也沒能多做什麼評估了,更沒有裹足不前的籌碼了。

 

 

 

我看不見他,守望人也應該觀測不到我,我心中這麼盤算。

 

 

山丘上的三個人走到了第二個倒地的活屍旁,光頭男子再度補了一刀,好像是他的職責一般,其餘兩人好像只是旁觀罷了。或許因為光頭的實戰能力較弱,所以只能負責這種髒活。這時我已經悄悄走到了那棟紅磚屋門口,可能得準備好手槍了雖然開了槍後大概就不能在此地久居,只怕引來其他活屍的注意,但光用十字弓,大概沒辦法一次對付太多人。

紅磚屋裡頭一片漆黑,所有的窗戶都被他們用木板釘了起來,一點光線都透不進來,怪陰森的。因為這裡的地形位置極為適合防守,或許是前幾屆的學長設立的,而飛刀黨只是坐享其成。

 

一樓裡頭有幾個房間,都沒人,看似是主臥室的房間異常的整齊。客廳的茶几上放著數包乾糧還有大量的飲用水,不禁佩服飛刀黨搜括食物的本領,但他們可以掌握到的腹地之大,包含河邊、靠近村莊的樹林以及山丘上都是他們的搜尋範圍,怪不得有辦法搜刮到這些食糧。

二樓則僅有兩間房間,主廳放著一座神明座,主廳旁的房間裡頭甚至有淋浴間,地面濕濕的,牆壁上還殘留著霧氣。神明座上頭祭拜著觀音娘娘,然而只剩下畫像,香座及神像都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當時逃難的民眾給帶走,希望觀音娘娘可以保佑逃難一切平安吧?但沒想到卻留著觀音娘娘的畫像在此目睹飛刀黨強暴女死刑犯的荒誕行為。

 

 

爬上通往頂樓的樓梯,心裡一邊正擔心著那夥人是不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這回不只頭已經洗一半了,根本就是渾身濕透了我想。屋頂上的守望人,必須得率先解決,可沒辦法在面對返回基地的那三人時,還得顧慮哨兵的回馬槍。

通往屋頂的活板門開啟的嘎嘎聲引起守望人的注意,連他甚至沒能來得及回話,一瞬間只看見他左邊臉頰帶有青黃色的刺青這是什麼怪人?弓箭擊中他的胸口,但卻沒能讓他瞬間倒地,之所以沒瞄準頭部,畢竟覺得有些冒險,如果沒擊中怎麼辦?

守望人強忍中箭的傷勢轉身過去,大概想警告他的同伴,我趕緊衝上前從背後補了他一刀,但甚至沒敢把他翻過來確認他死了沒有,大概是不敢直視他的死狀。如果守望人並沒有我想像中那般罪惡,那該怎麼彌補他的生命?禿頭也根本不是壞到底的死刑犯,但我已經停止不了了,沾滿血的雙手,怎麼也不可能把殘留在指甲縫中的受害者完全抹去。

 

 

殺掉這些人並不是為了存活,而是實現正義,我這麼安慰自己。

 

 

外頭的飛刀黨彼此擊掌,就在我正思考他們怎麼會處理活屍的屍體時,他們解開了我的疑惑。他們各拖著一個活屍,緩慢的走向靠近山丘的那一間墨綠色屋頂的民宅。我不知道誰是老大,但是最靠近我的那一個,把活屍拖進去後,絲毫沒有要幫另外兩個人的意思,大概就是這個死刑犯集團的首領。

我朝一樓狂奔,不久以後他們大概就會回來了。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他們,也準備了一些問題,如同審判罪人的刑警一般。

 

雖然這並不是我進入死刑戰場的主因,之所以會進入死刑戰場,有一部分是因為面對那些死刑犯變成的活屍,我以為我應該可以更毫無考慮的擊殺,因為他們的確曾經犯下錯誤,最後導致被裁奪為死刑犯。或許他們同樣曾經是某一個人的丈夫、父親甚至孩子,但是他們選擇了犯罪的道路,變成活屍也是終將面對的後果。

但我從沒想過,死刑犯進入戰場以後,也同樣會持續犯著遭判刑前的惡行。他們難道不明白嚴刑峻法下,就是要遏止他們這種在動盪的時代下,持續威脅善良老百姓的歪風嗎?

 

 

我並不以正義使者自稱,也不認為進入死刑戰場需要一一對死刑犯制裁,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難道人類的生命真的這麼渺小,活屍把我們當成食物,人類間也把彼此當成獵物和玩具嗎?

拉了椅子,坐在進門三步的距離,等這夥飛刀惡徒開了門,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等待時間非常漫長,我不曉得是因為過了很久,還是因為即將再次目睹人類文化的崩壞而不願面對。

 

人類在這數千年來的文化隨著活屍的出現而逐漸消弭,我以身為知識管理員而自居,因自認成為了保護文化的守門人。我曾經說過,那是一份非常低薪的工作,想閱讀的人會繳給我幾元的聯邦貨幣,我再與那個圖書館館長對分。

最一開始,武警調查我們每一個人的專長,我並沒有任何專長,我在台灣是一個學生。對軍人有沒有興趣?沒有。抱歉,我忘了你是台灣人,也不符合資格。那你問什麼?你的年紀好像也沒辦法擔任公職,不然這樣好了,我先安排你的住處,缺錢就先來中心領救助食糧。抱歉,我可以查一下我父母到哪個城市嗎?下一個。我被後頭排隊的人擠出了隊伍。

 

有興趣來管書嗎?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先生問我。什麼?求職好像不順利吧?不如來幫我管書,不過要跟我的家人住在一起,還得幫我整理那些書。什麼書?我剛好有個朋友在軍隊裡擔任高幹,答應我可以借我軍車裝書,我捨不得那些書,也需要人手幫忙。好啊,我說,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願意收留我就是萬幸了。

 

 

跟我一起去中國的伙伴呢?自從我們進入岸邊的檢查哨後,我們就被分開了。目前沒有感染疑慮,那個抽血的士兵這麼告訴我。我的同伴呢?下一位,我又是這麼被推開。

這是一個沒有時間與你多談的世界,大伙總急著處理龐大的庶務,每個人都活在活屍突然出現的恐懼下。看著路邊成堆的屍體,仔細看甚至可以看見有蛆從屍體的眼球中鑽出,士兵要我們加速通過。那些屍體可能仍有感染力,要命的就快點走,即使你想再仔細多看幾眼,後頭的人也會把你撞開。

 

 

人類的文化呢?那些與現在比擬甚為井然有序的世界,雖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十分注重禮貌,但一些基本的尊重是有的,現在誰來跟你談尊重這兩個字。

他們告訴你,你來到這兒,尤其是死刑戰場,得提防任何一個出現在你生命周遭的身影,即使他不是活屍,人類你也得提防三分。那新兵至少不用了吧?但學長卻告訴你,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相信。

每個人都帶了一個虛偽的理由來到這裡,過去我們被迫遵守某堆成文的法條,現在那些已經不再實用。所有的一切建立在你是否健康,是否對其他人具有威脅性,如果有威脅,很抱歉,格殺勿論。

 

 

一點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我是打定要殺掉這伙飛刀黨,讓這伙人繼續留在戰場,雖然並不一定會對我造成威脅,但他們或許會對其他新兵造成威脅,如果讓他們活過戰場,甚至會毀掉那些好不容意享有非常些微的安定感的平民。

我並不是正義鬥士,但我的母親曾經教過我是非對錯,對於不合理的事情要儘力爭取,對於欺暴的事情要盡自己所能的反抗。

是啊,我得反抗,這次並不是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見過的每一個人,或許他們並不是全部良善,但沒有理由讓他們被暗地裡的惡賊突擊。

 

 

我把我的手槍上膛,等著。

 

 

 

他們或許不會回答,但他們並不樂見槍管發表他的感想。

 

 

 

 

以暴制暴,或許是仍然是這世界上最原始,也是在現在最適用的教條。

 

 

 

 

 

 

32. 【台灣】

 

撞上了那欄杆後,雖然痛的要命,但顧不了疼痛,心裡頭直想著另外一見事情 - 臥倒的老人一直沒能爬起來,得快點爬過欄杆去察看他的狀況啊。老人被我們誤認為是活屍,但他可是活人啊,該不會被奉俊那一槍給打死了吧?

 

「伯伯、伯伯,你還好嗎。」

「幹恁娘咧…誰開槍…」老人見著我就開罵。

 

「抱歉啦,我朋友以為你是活屍。」人活著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什麼活屍,那什麼東西,亂來。」他對我發怒,大概也意識到剛才有人對他開槍吧?

 

 

把他攙扶起來,看了遠方的奉俊,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揮手要奉俊過來,只見他滿臉疑惑地,步槍還拿在手上,隨時警戒著。

 

 

「阿伯,你不知道有活屍嗎?」老人好像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問我什麼是活屍?就是會吃人的妖怪啊,我回答他。

「你在作夢哦?早上就跟你們說不要在那裡編故事。」

「我哪有在編故事,事情就是這樣啊,你都不看電視、廣播嗎?」

「什麼電視廣播,還不都是賣藥而已,我不看那種東西很久了。」老人不耐地回答。這時奉俊已經跑了過來,也急忙對老人道歉:「對不起,沒事吧?我以為你是活屍。」

「你們這群人,早上就跟你們講過了,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魔神仔,都是那些人胡說的。」老人拍拍衣服上的泥土,這時才仔細端詳我倆,語帶訝異地說:「你們怎麼只剩兩個人?其他人咧?」

 

 

「什麼兩個人,老伯你在說什麼?」奉俊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道老人到底在演哪一齣戲。

「你們早上不是有五個人?說要去找人求救,啊現在怎麼只有兩個人回來?其他三個人咧?」五個人?他說的該不會是佑任他們吧,他們也正好是五個人啊。

「老伯,你說的那五個人,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一群男生?」我急著問老人。

「你到底在講什麼?啊不就是你們嗎?」他完全被我們搞糊塗了,可能在他眼中,小毛頭全是一個樣子吧?

 

 

奉俊拍了我的肩膀,在我的耳邊說:「你覺得他說的是不是你的朋友?」我不知道,再問他看看,我這麼回應奉俊。

「老伯,我再問你一下,那五個人裡面,是不是有兩個人特別高。」我說的是魁星和建志,他們兩人都是標準的籃球員身材,特別高大,至少能有點鑑別度。

「啊就是那兩個高個沒回來啊,他們去哪裡了?」老人答非所問,我得再確認一番,決定順著他的話繼續問下去。

 

 

「對阿,就是那兩個高個的沒有回來,我跟他先回來這裡等他們,所以那兩個高個你還記得啊?」我和奉俊偋著氣,期待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當然記得啊,那兩個這麼高。你們有沒有找到人載你們回去?」老伯問我。

 

目前只確定曾經有五個年輕人來到這裡,的確有兩個人身高特別高,但他們還沒有回來。所以我大膽假設,我的那群朋友們就是老人所說的那五個年輕人,他們遇到了這個老人,然後告訴他要出去外面求救,請人把他們載走。

 

 

那他們去了哪裡?

 

 

「阿伯,你還記得我們早上跟你說要去哪裡嗎?」我問他,這是唯一的希望了。

「哪知道,我問你們要不要打電話給家人,你們自己說打不通。不是說要去外面的大路上看有沒有人經過,就跟你們說可以先在我這等人來接你們,啊你們就說不要。」大路!他們想走到外面的大路上求救,可是大路上不是四處都是屍體嗎?也不時有活屍出沒,他們後來呢?

 

「老伯,他們什麼時候去的,你記得嗎?」奉俊也加入了追問的行列,看的出來他也能感受到希望,縱使只是微乎其微

「你們一下你們、一下他們,你們到底是誰啊?」老伯被我們這麼連番追問也不太耐煩了起來。

 

 

「你不用管這麼多你只要告訴我他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就好,其他不要再給我廢話了。」奉俊也失去耐性,大概也受不了花時間跟老人再裝傻下去了。

「我們是在找人,那五個人是我們的朋友,你仔細看,我們他媽的根本長的不一樣!你瞎了嗎。」可真是個無禮的小子,難怪許先生會這麼不喜歡他。

「你們明明就長的一樣。」老人被奉俊這麼一兇,更不高興了。

 

 

急忙把他們勸開,用非常緩慢和緩的語氣重新問了老人道:「伯伯,你還記得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嗎?有跟你借電話?然後呢?大概多久以前離開這裡?他們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是來載他的,車就在外面的路口。」

「哦哦!你們是來載他們的哦?中午他們吃完飯以後就走了。」這時我才想到自從跟老A從林內逃出來以後,只在車上扒了一個冷冰冰的飯糰。奉俊他們出現以後,更是先被痛打一頓,根本沒胃口吃飯。也不曉得現在到底幾點了?

 

「大概多久以前?」我忍不住再問了老人。

「兩、三個小時吧?」。

 

「你覺得找得到他們嗎?」奉俊問了我。我不知道事實上我根本不敢抱持任何期望,兩、三個小時可以讓他們走很遠,也絕對可以讓他們走到大路上去見識活屍肆虐的樣子。如果他們被避難所誤導,甚至可能會走進去中和國小裡供活屍大快朵頤。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奉俊看出我的為難,大概也知道我沒辦法承受再一次的失望,何況,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走去大路上搜尋他們的身影,更不可能開著車回頭搜索那只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險境之中。他絕對知道這點,所以我更不可能提出要求。

 

「你有兩個選擇,一、自己回到路上找你的朋友,或者是二、你在這裡等他們,他們搞不好會回來。」奉俊轉頭過去問那老人:「欸,你這裡有沒有空房間讓他住?」

「隨便啊,多點人住也熱鬧一點,這裡只有我跟我老太婆住。」老人倒是爽快的答應,看來當時他也用這麼開放的態度讓佑任他們待在這裡,是他們選擇要走出大路求援。

換個角度想,這兒至少可以讓我跟我家人繼續用電話保持聯繫,能撥電話向父母報平安,就值得了。

 

 

「那你咧?少年仔?」老人問了奉俊,奉俊拒絕道:「我還有家人在外面等著我。」他指著左手上的JAGA手錶,告訴我時間不多了,現在他非走不可了。

 

「其實你還有別的選擇,就是跟我一起回去,但是我實在不好意思要求你這個。」他把槍遞給我,我非常吃驚,在這種武器匱乏的時刻,他竟然願意讓出手上的步槍?

「這把槍還有二十幾發子彈,給你吧。」

 

這怎麼行,我趕緊拒絕他。

「其實我是希望你跟我回去,光憑我一個人沒辦法保護所有人,可是,朋友絕對比我們這群剛碰面的夥伴重要。」他把彈夾取下,讓我看看裡頭還剩下幾乎全滿的子彈。

 

「你們會需要這個,如果他們沒有回來,至少你也可以保護這老夫婦。」他向我道歉道:「說的好像我認定他們不會回來似的,抱歉,你大概沒有目睹過那群活屍朝人亂咬的樣子,我希望他們不要遇到。」

我想把步槍還他,但奉俊卻遲遲不接受地說:「你比我更需要這個,車上還有三把槍,頂多再從致強老頭那拿回來就好,就這麼定了。」

 

 

他說的堅定,看來步槍的確是歸我了。當我確定要接收這把步槍,就代表我要保護我能保護的每一個人,我可以收下這個重責大任嗎?

 

 

 

那是什麼聲音?槍聲嗎?遠方傳來一陣轟隆聲,奉俊這麼問我。我直覺有問題,那好像是是老A的車聲,那台破車的引擎啟動聲,要不是他那爛車每次發動都需要嘗試好幾次,他們大概早成功開走了。這時我們才驚覺有異。

 

 

「那王八蛋…」奉俊大罵,「他們想跑了,一小時明明就還沒到。」

「一定是你開的那一槍,讓他們以為活屍來了。」我回想起奉俊那一槍,許先生大概扇動所有人,危言聳聽地告訴大家活屍就要逼近,逼得巧茜和李仔都不得不同意離開。

 

 

「就這麼說定了。」他把彈夾丟給我,說完後朝車子狂奔。望著奉俊遠去的背影,又少了一個伙伴,這一路上到底還要失去多少夥伴?

 

 

「啊他怎麼跑了?」老人這麼問我。我們本來就只是來這裡找朋友,他們不願意再等下去了吧?

「是哦…」他似懂非懂地回答,但我懷疑他對於我說的話能有幾分理解。

 

 

雖然腹部仍在疼痛,但他身為一個八旬長者,卻為了閃躲子彈臥倒趴在地上,看起來雖然沒什麼大礙,但老人家總是行動不方便。我攙扶著他,慢慢走回了那一間房門半掩,卻讓我跟奉俊防衛的民宅裡。

走進去一看,才發現那裏頭當然沒有什麼活屍,只有一個坐在躺椅上的老奶奶。她坐著打盹,甚至連槍聲都沒聽著呢。

老人說他太太耳朵不好,也沒辦法燒菜,都是他負責照料太太的生活起居。這兒不是台大的熱帶林實驗所嗎?是啊。那礦窯場呢?早荒廢了,他說。

 

 

老人年輕的時候曾在礦窯場工作,可是由於企業轉型,早停止營業。老板本來想把這塊地賣掉,大概看老人膝下沒有子女,如果離開這兒大概也沒處可去,乾脆持續提供他宿舍,或許想等他們過世後再一併整理吧?或許這在這鄉村才會有這樣的好事,要是老人在我們繁華的台北啊?即便你不同意,怪手強行開歪,即使你抱著祖先的靈牌充當障礙大概也不會搭理,這種鄉村才會有人情味啊!

 

老伯啊,我這就不賣了,反正沒什麼好價格,你就繼續跟你太太住這兒吧。

好啊,他當然一口答應。老人都在這工作一輩子了,還能去哪。但只剩下他們兩個老人家,這麼大的莊園怎麼辦?幸好有那些實驗所的學生,他們說,既然實驗所也在這裡,那就一起幫忙看管吧。

莊園理頭的爌窯場是廢了,不過園區裡頭的花花草草都由學生照顧。早先當成接待處的建物,學生也協助改建,現在變成了老人家的住所。他們原本住的宿舍原本離爌窯場太近,裡頭粉粉塵塵也多,不如搬出來,學生如果開車進出也可以常常看他們過的好不好。那些學生雖然不是我親人,但對我們不錯哩,他笑著說。

 

 

不過前幾天學生一窩蜂的跑走了,他告訴我,但我卻訝異地問老人竟然沒有一起離去。

我跟他們非親非故的,怎麼好意思讓他們帶走我們這兩個老頭兒。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跑嗎?我哪知道,說什麼有魔神仔,要我也要想辦法逃走。這附近好像有一個避難所,還問我們要不要過去。算了吧,我們兩個老人,一個眼睛還看不到咧,要避什麼難,只是拖累人家,反正在這裡種點菜,日子還能過,一條腿進鬼門關的人,哪怕什麼魔神仔。

真是幸好你們沒有去那避難所,我只能這樣慶幸。

 

 

那我朋友呢?他們有沒有說什麼。有啊,他們說從林內過來,有一個人把他們丟在附近的田裏面,我說怎麼會這樣。他們有人說那老頭是性變態,晚上睡覺時在他背面用懶叫頂住他,其他人發現以後想把那老頭痛打一頓,可是老頭抄了捷近把車開走。他們不知道還可以去哪,說林內那裡有魔神仔,不能回去,找到我這裡來。我幫他準備午餐以後,他們說困在這裡不是辦法,還是要想辦法出去求救。原本說兩三個去就好,可是後來討論了一下,就變成全部的人一起離開了。老伯你電話可以借我打一下嗎?我問他。打啊,我說謝謝。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母親的手機沒有電了嗎?還是基地台出現問題了?我擔心著。怎麼樣?沒有通。

電話怪怪的?怎麼你們誰打都不通。

 

 

我不信邪,再接連撥了好幾次,這回終於通了。

 

 

「喂!喂!」我說,幾乎是朝話筒用吼的,聽筒傳來一陣雜音,好像有人在回應。「媽!媽!」

 

 

-沙沙沙,就像是過去常聽到的電話雜音,在我耳中,卻先是浮現了「殺!殺殺!」

 

 

 

「媽,是我,龐文雙。龐雙!」我喊了幾次,終於有點回音。

「你…沙…你…是…沙沙…裡…噗…」聲音斷斷續續的,應該是手機收訊的問題。

「媽…我沒事,現在在竹山。」我轉頭看了老人,他點頭。對,這是竹山沒錯。

「去…裡…走…」妳說什麼?朝話筒裡大叫,她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

「我…軍…好像…有船…東部…」母親這麼回,但我只聽得到有船東部這兩個比較清楚的詞彙,有船準備要去東部接妳們嗎。

「…軍營…可能…大陸可能…船過來…沙…我…」中國大陸可能會派船過來接妳們?

「他們……沙沙…談判…不確定…」還在商討什麼?媽,妳說什麼?

 

 

這是什麼爛電話,之前跟我媽談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怎麼用這老伯的電話就出現一大堆收訊問題。現在談的可是重要資訊啊!中國人要來救我們?聽錯了吧?說是日本還像話一點?他們要去哪裡接?大陸那邊沒問題嗎?沒受到活屍的攻擊嗎?

 

 

「我…」母親還沒說完,電話就忽然失去任何訊號。我連個頭緒都沒有,隨即再撥電話過去,然而卻再也撥不通。

「老伯,你這電話是不是有問題?」我焦急地問他,哪知道他卻是從容的回覆我:「這電話有問題很久了,叫他們過來修也不肯。」

 

 

什麼!這電話有問題?難怪佑任他們用過電話後就決定要上街求救,待在這裡根本就是找死,沒有交通工具,連對外通訊的方法都沒有!當然,更沒有武器了!

 

 

留在這裡必死無疑,如果他們不回來的話,換我跟這兩老一起等死了。

 

 

「那…你聯絡的怎麼樣?」老人關心地問我,我並不想把氣出在他身上。不順利,收訊很差,我說。

 

 

「砰」遠方傳來一聲槍響,那是什麼聲音,槍聲嗎?

我看了看我放在門口的那把步槍,奉俊那一夥人裡頭,最有可能開槍的人就是奉俊,他自己也說幾乎所有人或活屍都是死在他的槍下。可是現在他的槍在我這兒,還會有誰開槍?

 

 

該不會是…許先生,他朝奉俊開槍

 

 

「那是什麼聲音?」老人問我,我根本來不及回答,抓起門邊的槍就是往外狂奔。

 

 

抱歉,佑任,我想你們大概不會回來了。你們是我活到現在為止,最好的朋友,有太多的歉語想跟你們說 - 抱歉我因為沒有確實站崗,導致你們回不了那個還算安全的林內,也很抱歉沒有及時回來找到你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而引起,那些過錯我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彌補了,可是,現在卻有一個機會可以彌補我的過錯。如果奉俊沒有願意陪我過來,那許先生甚至沒機會朝他開槍啊!

 

如果你們還活著,一定會是我最要好的夥伴,可是,你們現在活著的機會渺茫,我幾乎不敢再想像你們現在遇到的狀況了。

你們可能正在跟活屍搏鬥,或是根本已經變成活屍了。我不能再把所有的機會放在你們身上,你們給了自己機會出去尋找救兵,也在無形中給了我機會等你們回來。

 

 

可是,我眼前卻有一個人,他生存的機會可能正受到威脅,所以我必須離開這裡了。

 

 

 

我衝過莊園的大門,過不了太久就會跑到轉進來的那個T字型道路了。

 

 

 

永別了,我的朋友,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願你們可以活到最後一刻。拼了命的活著吧!我也會拼了命的活著!

 

 

 

 

 

 

 

 

 

 

 

33. 【台灣】

 

汽車的轟隆聲還在,他們還沒能順利發動汽車,還沒離開嗎?

 

 

那台車可是老A的老古董,就連主人也得要嘗試好幾次,怎麼可能讓許先生那傢伙自由使用呢。奉俊頂多離開十來分鐘,這十分鐘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轉過T字型路口,忍不住多瞄了那個原本我們以為佑任他們會在的那條岔路一眼。我又能做什麼呢?與其期待著我無法預知的關於朋友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到底會不會回來,又或是諸如此類看不見底的期待,不如現在就握緊武器反擊。

 

 

 

就在我拐彎,準備回到李仔停車的那個地方時,老遠就瞧見奉俊雙手舉得老高,而有人對他舉著槍。

舉槍那個人是誰?我看不清楚,急忙躲到草叢裡頭,躡手躡腳的想要更靠近他們。

 

 

步槍要怎麼上膛,我竟然忘記了,只能把步槍用左手勾著,在草地裡爬行,那叫什麼來著,匍匐前進是吧?

努力擠到靠近他們的地方,大概是我們剛開始停好車,和奉俊一起搜索的那棟民宅前面。這時才得以勉強聽見他們的談話,然而手腳卻都已經被草地劃傷,連同稍早撞到欄杆的痛楚,難過地幾乎無法再站起來。

 

 

站在貨車平台上,用步槍瞄準他的是致強的弟弟,那個非常想把我當成肉靶射擊的小鬼頭。

「放過我妹妹,至少讓她跟著我。」奉俊喊著。

 

 

這時我才發現李仔看似痛苦地躺在路旁的石柱邊,果然已經被許先生趕下車,為什麼呢?巧茜還坐在車上,大概手腳也被綁住,急欲掙扎想離開車上,也對現在這種情況不知所措。

許先生呢?難道致強沒有制止他們嗎?我看不見他們兩人,推測他們大概在汽車的前座,難道致強最後也選擇了袖手旁觀嗎?

 

 

「你這個人也太自私了吧?你妹妹跟著我們還有機會活著,跟著你?」大概是適才因為被車體給擋住視線了,許先生的身影現在才從駕駛座旁出現。

 

「自私的人是誰,你這王八蛋。」奉俊吼著,許先生要他的小兒子朝奉俊再開一槍,這回要射中他,哪裡都可以。小鬼面有難色地拒絕:「爸,一定要這樣嗎?為什麼不能讓奉俊哥上車?」

 

「上車?現在我最大,我叫你射他就射他,你剛不是也對他開一槍了嗎?這次射他的腳,你到底行不行啊?」許先生朝他的小兒子咆哮,或許他們在我們離開後曾經密謀策畫了什麼?巧茜和李仔怎麼沒注意到?該死,致強呢?

「致強,你他媽說話啊。」奉俊大吼,可是卻沒有人回話。

「不要再拖我們致強出來了,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你以為他會幫誰,我是他老爸啊,他老媽在這裡,他弟弟也在這裡。你覺得他幫誰?幫你嗎?你就只會以為自己是老大,就會耍流氓。」許先生走近奉俊,我以為他用會槍托毆打奉俊,但或許仍因為奉俊是現役軍人的關係,體格狀態和戰鬥力都屬上乘,許先生並不敢靠近奉俊。

 

 

這該死的,到底這把槍要怎麼上膛啊?明明奉俊才剛教過我的,怎麼忘了。

 

 

「也跟你拖得夠久了,他馬的這什麼爛車。」許先生朝車身踹了一腳,他們大概老早想離開,或許打從聽到奉俊在莊園開的那一槍後就想閃了,但是老A的這台車實在太會挑時間秀逗了。

「臭老頭,你可以他媽的把我扔在這裡,可是你要嘛也把我爺爺帶走,你這樣把我爺爺和我丟在這裡,只把我妹帶走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狀況,許先生把奄奄一息的李仔還有怒不可抑的奉俊丟在這裡還可以理解,可是怎麼會堅持把巧茜帶走。

巧茜也想要掙脫,然而許太太卻把她強壓在車上,大概連腳也被綁住了,為什麼要這麼控制她。我對許家人感到非常不能理解,他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我告訴你,會把你妹妹帶走,當然是因為她跟我們在一起比較安全,你以為還會有什麼原因。」許先生雖然與奉俊的距離超過兩步,應當保持了一定的防衛距離,但看起來卻絲毫不敢鬆懈,槍口持續對準奉俊。

李仔這時候再咳了幾下,扶著石柱,好像想爬起來,但他根本沒辦法。全身的力氣都被耗費在奉俊的所謂的老毛病上頭,還沒能爬起來,就因為咳嗽就又全身癱了下去。

 

 

「你他媽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嗎?買春嘛!外遇嘛!喜歡年輕小姐嘛,我看你就只是想帶個小妞一起上路,對不對?」奉俊靠近許先生,許先生不由得退後了幾步。奉俊大概是認定他不敢開槍,沒想到那小鬼卻又再度開了一槍

「砰!」奉俊回頭看了那小鬼一眼。小鬼大概根本沒膽射中奉俊,或許連同第一槍,都是只想嚇嚇奉俊吧?但奉俊大概也沒敢冒險,誰知道人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麼事情,如果他這時死在小鬼又或是許先生的槍下,那他大概連李仔的命都保不住了。

我祈禱奉俊能夠退縮,姑且不論他們會怎麼對待巧茜,如果許先生真的是貪圖巧茜的姿色而想把她帶走,也不可能當著自己的孩子還有妻子面前怎麼樣的。

 

 

奉俊啊,你可要把自己的命給保住,至少可以帶李仔回到爌窯場,那裡至少是一個善於防守的地方。

 

不要衝動啊!奉俊。

 

 

被奉俊這麼一激以後,許先生和許太太的臉色垮下來,這大概是他們家裡不能明說的秘密,或許他們都知道許先生是個好女色的色胚,可是從沒人敢大喇喇地說出來嗎?

「你給我住嘴,你知道我敢開槍吧?」許先生看了他小兒子一眼,然後說:「我小兒子不敢開槍,可是他媽的我敢。」

許先生把槍舉得老高,直接對準奉俊的頭部,這時氣氛變得非常詭異,巧茜也在車上不斷掙扎,許太太大概也有點慌了,粗暴地架住巧茜。連她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要帶這年輕女孩上路吧?這個反叛計畫是誰策畫的?她有沒有參一腳,是不是也對把巧茜帶走而投著反對票。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帶著一把我不會使用的步槍,趴在草叢堆裡。甚至不敢聽接下來的槍聲,用手摀住了雙耳。

 

剛剛那般衝勁到哪裡去了?我跑回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現在拿著槍的可是許家人,一個小鬼頭剛剛開了兩槍,而他老早就嚷嚷說要把我做掉。另外一個拿槍的正瞄準奉俊的頭,天知道他是不是就要開槍。

 

 

 

該死的,龐文雙,你這個孬種。

 

 

夠了,這根本就不是我們說好的。」我聽見致強的聲音,他剛剛去了哪裡?這時我才敢抬頭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致強從副駕駛座下車,開始質疑他的父親:「爸,事情根本就跟你說的不一樣,奉俊這不是回來了嗎?他可沒被活屍給咬死!」

 

但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種正眼看奉俊還有巧茜,大概羞於面對吧?

 

 

「而且我們根本沒必要要把奉俊幹掉,即使你想當老大也是一樣,我們現在到底在幹嘛?」

 

 

許先生不忘繼續把槍口瞄準奉俊,甚至沒轉頭過去看他的大兒子,仍想掌握狀況:「現在處理的好好的,你就給我安靜的待在車上就好。」

「我不可能對奉俊的死活不聞不問,爸,你把槍放下,你沒必要殺他。奉俊他手上也沒有槍,也不可能對你怎麼樣,我們大家快點上車,快點離開這裡好不好?」他望了他母親一眼,巧茜瞪著致強,或許就是致強下手綁住她的手腳,他假裝沒看到巧茜的視線,好像只見著母親一樣。

 

「致強…你爸說了就算…不要跟他爭…」許太太一邊壓制巧茜,一邊這麼說,但似乎有點猶豫。

致強這時似乎也感到一把莫名的無名火,臉上明顯出現不耐:「現在這樣,妳以前也這樣,什麼他說了算,狗屁!他外遇也是他說了算哦?」

此話一出,許太太急忙要他住嘴。原本小鬼聽著奉俊說他的父親外遇時,他還沒什麼反應,或許過於緊張緊張是不是真的要動手殺掉奉俊。這時他可仔細聽著了,看來許先生外遇、好女色的事情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了,或許連身為小兒子的他都沒能知道這些內幕也不一定?

 

 

「致強,你給我閉嘴,給我回到車上。我哪有什麼外遇,不要跟你的狐群狗黨一樣,只會胡說。」許先生仍然不敢鬆懈,因為現在面對的可是在路上殺死好幾十個在後頭拖累他們逃難速度的劊子手,他們所有人可都沒有奉俊的那種勇氣,他非常清楚。

 

「都這時候了,還要假裝自己老爸的崇高形象啊?」奉俊指著許先生的鼻子痛罵:「你有種就開槍啊,你以為我害怕嗎?

 

 

許先生也有點慌了,顯然不知所措,尤其是當奉俊抓住許先生的槍管時許先生大概沒料到奉俊敢這麼做吧?難道他真的以為我不敢開槍嗎?我猜許先生大概這麼想。

原本以為是奉俊是為了要奪下許先生的槍,但他沒有,他只是在挑釁,逼著致強得表態。

 

 

致強別過頭去,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做,顯得非常無奈。

許致遠,開槍!」那大概是小鬼的名字,許先生甚至不敢親手幹掉奉俊,只敢要求他小兒子開槍。

「許致遠,快點開槍啊!」許先生再度催促著他的小兒子,那小鬼頭看了母親一眼,大概也不曉得該怎麼做。

 

 

你他媽通通開槍啊!」這回換奉俊大喊了,巧茜仍然急於掙脫許太太的控制,但即使能擺脫牢籠,又能改變現在的狀況嗎?。

 

 

小鬼頭默默的把槍放下,許先生詫異地看了他的小兒子,再回頭用非常兇狠的眼神看了奉俊,奉俊大概也是瞪著他吧。

「你們這些人,沒一個管用的,虧你們還是我許天助的兒子,還是要靠我。你們這些龜孫子,沒一個有種是不是?只會幫著外人,這群吃裡扒外的渾球。」許先生口中咒罵著他的兒子們。

 

 

 

許先生,把槍放下。」他們所有人都朝我這邊看,我強忍著身上的痛楚,站了起來。在剛剛的爭執中,他們甚至沒有任何人發現我已經爬到了李仔身邊,就連李仔也根本沒注意到我。

雖然我根本忘記奉俊教的,要怎麼上膛,管他的,反正只要做做樣子,沒有人知道我沒上膛。

 

 

 

我把槍口對準那小鬼頭,朝許先生大喊:「你就開槍啊,我也會對你兒子開槍,怎麼樣?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致強的表情,那像是鬆了一口氣,或許致強是站在我這邊的

 

 

 

 

 

 

 

 

 

 

 

 

 

 

 

 

 

 

 

 

 

 

 

 

 

 

 

 

 

 

 

34. 【台灣】

 

什麼時候出現的?」許先生驚詫地看著我,這時奉俊還握住他的槍管呢。

 

不是留在那裡等你的朋友嗎?

他大概沒猜到我會忽然出現,是啊

,誰能想到呢?他們更沒能想到老A的破車會這麼難發動吧?我不曉得許先生是如何策劃這場反叛,更不曉得他怎麼能說服致強,但當奉俊跑了回來,卻發現他手上可沒有任何武器,大概沾沾自喜著吧?

奉俊手上那槍呢?大概在我這。龐文雙那個小毛頭呢?對他們來說當然不痛不癢,尤其是我又帶走了奉俊的武器。或許許先生覺得穩操勝算,大概還浸淫在反叛的喜悅裡,縱使他那兩個兒子始終不敢對奉俊吭聲,但頂多就他自己解決奉俊那個沒大沒小的小渾球吧。

可是,龐文雙又出現了,還拿著一把槍對著許致遠,大概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現在他們只能自求多福了。」我強忍心中的罪惡,如果你問我,假設我再等幾個小時能遇到他們,會不會後悔離開爌窯場我當然會。但是根本沒人可以預知幾個小時後的事情,我也不願意去想像。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任由這一切發生,那我跟老A拋下我朋友的行為相比,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許先生,麻煩你把槍放下,否則我真的會朝你兒子開槍。」我再度朝許先生喊話,但卻刻意用禮貌的態度懇求他,在我眼中,許先生是非常在乎輩分的(說來也真是可笑)。或許他也正在權衡下一步該怎麼做,選擇沉默。

 

這跟小鬼頭不敢開槍殺奉俊可不一樣,他們好歹也是一路結夥逃難,至少會有一點感情基礎,在我眼中,小鬼頭好像還把奉俊當成偶像呢。可是我對小鬼頭呢?說句難聽的,我與他們萍水相逢不過幾個小時,即使最後我開槍把他們全部殺光,也沒人會感到意外。

祈禱這時候奉俊不要再說話激怒許先生了,如果再朝許先生鬼吼鬼叫,難保許先生會採取玉石俱焚的做法,開了槍,大伙同歸於盡。奉俊賭小鬼頭不敢開槍,我也賭許先生不敢開槍,如果許先生開槍了,一切可就難以收拾了。

 

 

「致強,快去幫你弟。」許先生不敢妄動,只好指派致強出擊,那小鬼頭甚至嚇傻了幾個小時前他還威脅要殺了我,沒想到現在卻被我用槍指著,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啊。

哥…救我。」小鬼頭回頭望了他的兄長,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憐。

 

 

致強會怎麼做呢?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態,或許在瑋志死後,面對著許先生和奉俊的針鋒相對時,都得不斷面臨這種狀況吧?許先生和奉俊依然僵持不下,許太太這時不知道要繼續壓著巧茜,還是要起身保護他的兒子,致強則站在副駕車門旁,或許還在考慮要怎麼做吧?

或許他正在思考,要怎麼做才可以保全所有人的性命?人類活在活屍的威脅下已經真夠慘的了,現在卻彼此拿起武器自相殘殺了起來,我想連活屍目睹這種場面都會笑慘吧?

 

 

「爸。」致強終於擠出一個字兒。

許先生不耐地回覆他:「幹麻,你到底是要幫誰?你到底是不是姓許的?」

「我姓許,可是這不代表我完全同意你的作法。」致強說的平靜,我不禁佩服他的能耐。要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早不知所措了。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你的手裡,牽一髮而動全身,沒處理好,不是你的家人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死在無情的子彈下。

「所以你到底打算怎麼做?把你的槍拿出來,把那個陌生人解決掉,快!」許先生朝致強大吼,他卻充耳不聞,反倒要求小弟把槍交出來。

小鬼頭被他兄長的「反叛」給嚇了一跳,許太太甚至推了致強一把,你搞什麼啊?媽,請妳把巧茜的手腳解開。什麼?許太太問。

 

「把人家的手腳解開啊!」致強甚至朝母親吼著,許太太這時顯得怏怏不樂,大概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如此,不甘心地把綁住巧茜的繩子解開。

 

 

「你們現在是怎樣?所有人都一個樣子是不是?全部都吃裡扒外了是吧?好啦,沒關係,要殺就殺啊!要是你敢動我兒子一根寒毛,我變成鬼也會把你給做掉的。」許先生看見他所有家人都勉強同意致強的提議後,不但不願意妥協,反而還堅持己見。

我不明白是他真的以為我不敢開槍,還是因為他對奉俊一路來的怒氣難抑。如果我真的殺死他兒子,不管用什麼方式報復都不值得啊!

 

致強從小鬼頭那拿了步槍,並朝我示意,要我把槍放下。我不敢,因為我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他是不是真的會站在我這邊,或許他跟我一樣,只是演著一齣嚇唬人的戲碼。

 

 

致強走到了奉俊旁邊,要奉俊讓開。

 

 

「你做什麼?」大勢已去了,許先生還是不願妥協道:「許致強,你到底在幹什麼?」

「李奉俊,把你的手拿開,沒事了。」致強一隻手握著步槍,另外一隻手則安撫他的同袍,就像是哄騙孩子入睡一般。原本緊蹦的奉俊,這時也緩慢地放開原本緊抓住槍管的手掌。巧茜跳下車去擁抱他的哥哥。

許先生呢?他大概看傻了,大概沒料想事情竟會演變到這步田地。

 

 

事情應該是按照他的劇本走的啊,趁著奉俊和我離開時奪回團隊的主導權,把毫無戰力的李仔丟在路旁,或許沒辦法逃離活屍的魔爪,但是至少一家人還可以待在一起,他應該是絕對的老大才對,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要許先生還握著步槍,那絕對還沒能解除危機 - 致強大概也是這麼想的,要父親也把步槍放下。只見許先生四肢僵硬,用槍身甩開了致強的手。

 

 

爸,結束了。」致強呼喊著他的父親,他其他家人許太太也過去安撫許先生,只有小鬼頭還不敢亂動,恐懼地看著我,就像在問我:「你不會開槍吧?」

我仍然緊握住步槍,瞄準他,等到許先生把槍放下後,才能鬆開綁在我身上的詐彈。

 

 

 

僵持了一下,許先生這才願意把步槍放下,隨即轉過身去道:「算了,算了,我是好意要讓大家活下去,如果你們要把性命放在這個人身上,就隨便你們吧。」

 

 

一直到致強把原本在小鬼頭手上的那把槍遞給奉俊後,我才完全鬆了一口氣。真險!深怕我的謊言會因為許先生的開槍而拆穿,如果他真的開槍了,而小鬼頭第一時間沒被我開槍擊斃,接下來就換我死在小鬼頭的槍下了。

「爸,槍給我。」致強要他的父親把手上的槍給他,原本以為他會再做什麼激烈的反抗,但他卻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連同車上那一把步槍,全部都交給了致強。

 

 

 

「你說,他的朋友離開了,可是還是有可能回去是不是?」致強問奉俊,他點頭。或許他也看出了許先生的沮喪,是啊,原本策劃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畫,卻在家人的背叛下而全毀,哪一個父親都可能會落入這種委靡的狀態。

奉俊也選擇不落井下石,要是原本的他,或許會嘲笑許先生:你看,你的兒子咧?啊不是說所有人都挺你,或者之類的氣話。如果他真的這麼說,那就太過份了。

 

「嗯…你是叫文雙是吧?龐文雙?」致強這麼叫我,我慢慢走過去,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那小鬼頭。他縮在許太太身後,我們相遇時的那副尖嘴猴腮樣跑哪去了?

「你怎麼打算?要繼續在這等他們,還是跟我們走。」我不能再這樣搖擺下去了,與其懷抱著朋友就「快要」回來的妄想,不如抓住機會與奉俊他們逃走。我搖頭。我說過,或許也是他們自求多福的時候了。

 

 

這時我才能體會奉俊和致強把負傷的瑋志留在路上的苦楚,他們當然也可以帶著瑋志一起逃難,可是那樣做又有什麼幫助?雖然我們未來可能遇到醫事人員、或是政府的援助,但沿途中更可能耗損更多的人力在照顧他。現在可是隨時隨地都會有活屍冒出來,少一個戰力,就幾乎等同於減少生存的機會,而且是整個團隊生存的機會。

如果我留在爌窯場,或許也有可能等到佑任他們的回來,但如果回來的是活屍,而不是他們呢?為了確保我的安全,同時還有我剛認識的這一群人的安危,縱使某些人的性格和作法我不是這麼認同,但我們又怎麼能評價是非對錯呢?或許許先生的確是為了確保許家人的安全而做了這樣的反抗,在這種非常時刻,早就不能以過去的價值來評斷了,不是嗎。

 

 

 

「不過,我們還是得開車過去一趟。」致強這麼說,我倒是對於他的提議感到訝異。

「你的朋友可能會回來不是嗎?至少把武器留給他們,那裡還有住人吧?」他探頭進去看他的父親,許先生就像是個負氣的孩子一樣,拱起手坐在駕駛座裡頭,隨便你們啦,他這麼說。

「你確定?」我問他,奉俊也抱持同樣的想法。

 

 

「我們就這麼走,你也不能好好安心吧!我可不想再回來這裡。」這大概是一路上致強說過最多話的時刻了,他之前是那麼安靜,幾乎可以用沉默寡言來形容。但在許家人與奉俊爆發衝突過後,倒是恰如其分的扮演協調者和仲裁者的角色,或許在擔任團體的領導上,他比奉俊還更適合呢。

「為什麼我們要一起過去?讓奉俊他們兩個人去不好嗎?」許太太這時適時出來救援,或許是看到了許先生那副頹喪的樣子,而想挺身而出保衛許家人的人身安全吧?

「媽,那可不行,不可以再讓奉俊和文雙脫隊,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懷疑我們會拋下他們。」三八,奉俊用手敲了致強的頭,這可真是一個尷尬的玩笑啊。

 

 

「這次讓奉俊開車帶大家過去,我留在這裡陪李伯伯,你們再繞過來載我們就好。」他往前探頭,爸,你去坐後座啦!這時許先生才不情願的移動他那肥碩的屁股。文雙,你去坐副駕。好,我回答。

 

「哥,為什麼我們也要過去?我也想留在這裡等。」小鬼頭這麼問,致強卻是聳肩道:「不行啊,你們一定要留在車上,如果遇到活屍,開車逃跑一定比用走的快吧?」

「你一個人留在這行嗎?」奉俊坐上駕駛座後,問了致強。開什麼玩笑,哪有什麼不行的。

「為什麼不讓爺爺也上車?」這時巧茜也忍不住插了話。

「現在李伯伯正不舒服,還是先讓他在這休息一下吧,不舒服的時候坐車很夠受呢。」致強倒是挺貼心的。

「反正你們快點回來就對了,趕快回來接我們不就得了。」

 

 

沒想到許先生拼命嘗試卻發動不了的貨車,奉俊才試了兩下以後,車子就轟轟發動,「這台車可真是識時務」,奉俊打趣的說。許先生好像沒有聽見,但他心裡一定很嘔吧?奉俊把車子迴轉,特地拉下車窗,好像想再跟致強確認什麼。

 

 

「沒問題吧?」

「白痴哦,你好好保護我家人啦。」致強用槍指了爌窯場的方向:「你們快點去,別讓我等太久。」

「王八蛋,你才要好好保護我的家人。」他倆離情依依,倒像是一對小情侶。這時我才體會了奉俊所說的,致強並不會拋下他的爺爺,至少絕對不會像許先生一樣,或許致強之同意了許先生的反叛,其實也有他的苦衷吧?

 

 

 

這時我一邊寫著準備留給佑任他們的紙條,另一方面又要回應奉俊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謝啦!不會,我回答他。你寫什麼?沒什麼。我好不容易在老A的車子裡找到幾張便條紙,哪一張比較不會被爌窯場的老人誤認為是廢紙呢?算了,想這些沒有意義的,趕快找出一張合適的紙比較實在。

總算找到一張日曆紙了。寫好沒啊?快到了。好啦,我要寫了。啊是在寫情書哦?寫這麼久?

 

佑任、昂國、魁星、懋仔、建志:

         好久不見,我是龐文雙,我沒死,不過我要走了,再見。

 

這什麼鬼,我把那張紙撕爛,重新再寫了一遍。

 

 

佑任、昂國、魁星、懋仔、建志:

         這把步槍留給你們,我會拼命活著,希望你們也要給我拼了命的

         活著,請原諒我沒能等著你們回來。

                      p.s.往東部逃!

                                       龐文雙 敬上

 

就在我停筆時,奉俊也正好把車開進莊園,原以為他要停車,正準備打開車門,他卻忽然來個大轉彎,又迴轉了出去。嚇死我了,還差點被甩出車外。誰知道裡面有什麼,要做好隨時落跑的心理準備,搞不好那老頭這次真的變活屍了,奉俊解釋著他那瘋狂的開車行徑。

 

「廢話少說。」我跳下車。

「我給你五分鐘,快一點,我放心不下致強。」我知道啦,我隨便回覆他。

 

 

跑到了老人所住的那間小平房裡,這會兒老人正在餵太太吃飯,大概是晚餐吧?這麼早?

A那台車的引擎聲仍然擾人,老人探頭出來道:「這就是你們的救兵啊?」不是啦,我們本來就是開這台車來的,我告訴他。

「你怎麼又跑回來了?小夥子可真是有活力啊!」他呵呵地笑。

「伯伯,我們要走了,這裡有一把步槍,如果今天早上那幾個人再回來,對,就是有兩個高個的那一群人回來,你可以把這步槍給他們嗎?」

「哦哦,這是我以前當兵的踢五拐嗎?」他把玩著手上那把步槍,就像念起數十年前的軍伍生涯一般,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踢五拐?我告訴老人我根本沒當過兵,根本不曉得這是什麼武器。

 

 

「那你咧?不等他們嗎?」我有點心虛的告訴他,可能沒辦法再等下去了,這裡隨時都可能會有活屍過來。老人仍堅持沒有什麼魔神仔,在那裡含糊地與我爭辯,我打斷他:「反正如果你看到有奇怪的人來,跟奶奶躲起來,把門窗關緊,絕對不要讓他們發現到你們,知道嗎?」

 

「什麼是奇怪的人?」他滿臉不解的看著我,好像絲毫不能理解我跟他談的語言。

「反正,等我走了以後,你就把這門鎖起來,窗戶也要關的緊緊的,如果認識的人敲門你再出來。所有燈光也都要關起來,絕對不要引起注意,好嗎?」,老太婆你來聽看看,這個年輕人怪裡怪氣的。

 

他太太也跟著呵呵笑了起來,剛剛含在嘴裡的稀飯都灑在了圍兜上。

「真是的,」老人從桌邊抽了張衛生紙,打算過去清理。

 

 

 

「老伯,這裡有張紙,裡面有我寫給他們的信,如果他們回來,請你一定要給他們看好嗎?」好、好,他朝我揮手。你就放在那,對、就那。

「還有這把槍,如果他們沒有回來,可是有奇怪的人過來,就用這把槍把他們殺掉,知道嗎?」

 

 

在胡說些什麼鬼東西啊,怎麼可以殺人?他邊擦著太太的圍兜,還一邊在那碎碎念,算了,我能做到的只有這樣。

 

 

臨走前,我還幫他們把窗戶都關起來,並拉上窗簾。很悶耶,老人埋怨。我敲了門兩下,告訴他們,我真的要走了,順便幫你們把門鎖起來哦。好啦、好啦。

 

 

「對了,剛剛有人打電話過來。」我靜止原本準備帶上門的動作,繼續追問著:「你說什麼?他們說什麼?」

「啊不是告訴你,電話壞掉了,我只聽到一堆雜音。」

 

 

 

這該死的老頭,難怪我的朋友們執意要離開這裡。

 

 

 

 

 

 

 

 

 

 

 

 

 

 

 

 

 

 

 

 

 

 

 

 

 

 

 

 

35. 【台灣】

 

「不後悔?」我上車了以後,奉俊這麼問我。若凡事都去考慮未來的自己到底會不會後悔,而對此時此刻的每一個決定猶豫再三,那永遠都別想做決定了。

 

這次老A的爛車竟然也乖乖的發動了,奉俊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這台車跟我真是有緣啊!」對啊,這台車才是救了你的人,你應該要好好感謝它,等下乾脆帶它去汽車美容算了,我這麼告訴他。。

 

「唷?現在也會開玩笑了啊?」奉俊打趣的說:「我怎麼感覺你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或許吧?我只是覺得不能再被「朋友是否還活著?」或是「他們去哪裡?」的事情給困住,那只會害自己落入無止境的想像。現在可是處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應該要專注眼前的事情才對。

我並不認為我有什麼改變,對於奉俊為什麼這麼問,應該是出自於,他希望我可以改變吧

 

 

當他得知我決定繼續與他同行時,心裡一定也渴望我可以對這個團隊付出貢獻,如果我還是陷入被朋友生死牽絆的陰影中,大概也只會是拖油瓶。如果奉俊意識到我不過就是另外一個拖油瓶,他會不會殺了我嗎?

 

「再來要去哪?」當車子轉過那個T字型路口時,他問了我。

「我不知道,可能要問你爺爺吧?這他不是比較熟,或許他知道去哪裡比較安全。」

「你剛剛有用那老頭的電話嗎?還是你從老頭那知道去哪裡比較安全嗎?」

「我有打給我媽,昨天我們聯絡時,她在花蓮的空軍基地附近,好像說東部會有船接他們。」

你說什麼?東部有船可以逃出去?」奉俊用非常大的音量問我,好像積極想跟我確認。透過照後鏡,也看到許先生探頭出來想要聽得更清楚的表情。

「我不確定啦,老人的電話故障了,收訊很差。」

「可是東部有船是確定的吧?西部都沒有嗎?我們這裡去東部可是長途跋涉耶,哪有可能過得去?」

「我說過了,我不確定!除非我們能找到電話再讓我打電話過去確認。」

「好,就這麼辦!等下我們隨便找一間民宅打電話,我就不相信這裡全部的電話線路都壞了。」

「或許我們應該找個安全的地方,這裡離中和國小好像不遠,等我們找到了一個比較不會受到活屍威脅的地方再讓我打電話吧。

「好,就等我問一下我爺爺。」

 

 

可是當奉俊把車子開到一開始停車的那個十字路口,但卻一個人影也沒能看到,體力透支的李仔不再倚靠在路旁的石柱上,原本說要照料他的致強也不知去向。

 

 

「你爺爺呢?」我問奉俊,原本致強不是留在這裡看護李仔嗎?怎麼兩個人都不見了。

「這…我哪知,你說致強跑去摸魚我還信,可我爺爺怎麼也不見了?」奉俊把身子伸出窗外,問了貨車平台上的巧茜:「你們有看到爺爺嗎,他們不見了。」

 

許太太這時拼命敲打車窗,我兒子呢?我兒子呢?我怎麼會知道!我這麼回答他。

「妳給我閉嘴!」奉俊這時朝她大吼,許太太卻絲毫沒有停止她那瘋狂的行徑,見車窗都快被她敲破了,只得趕緊把車窗搖下來。

「轟轟!」這時搭配上老A那台破車的引擎聲,快被惱人的音量給搞崩潰了,再這樣下去抓狂的人就不只許太太了。

 

 

「得把這車子熄火才行,搞不好他們遇到活屍,致強把我爺爺帶去躲起來了。」奉俊把車子熄火,許先生在後頭抗議,等下如果出現活屍怎麼辦?我們哪來的及逃跑,這台破車哪有那麼容易發動。

我該慶幸嗎?這時因為是致強和李仔走丟,兩個家庭的人都不願意放棄,要是走丟的是不相干的人像是我,他們是不是還會願意下車搜尋?或許甚至假裝沒這回事般地疾駛而過也不一定。

 

現在情況真是不太樂觀,原本有四把槍的我們,其中一把留給了我的朋友們,另外一把給了行蹤不明的致強,只剩我和奉俊手上有槍,更糟糕的是 - 我根本不會用槍啊

 

「大伙分頭去找,」奉俊吆喝著所有人,巧茜和小鬼頭被分配到我的隊伍裡,奉俊則領著許先生還有許太太。

「為什麼我要跟你走?」許先生不滿地提出質疑。

「你這個狡猾的傢伙,你以為我會讓你跟文雙一起走嗎?誰知道你會不會搶了他的槍。住嘴,跟我來。」奉俊倒是考慮的挺周詳,連帶把許先生的劣根性給計算了進去,但我想把他拉到一旁,想跟他解釋我根本不知道怎麼用槍,那把步槍或許應該給會使用的人,不然就要再教我一次要怎麼用。

 

 

可是奉俊正擔心著致強和李仔的安危,「好好好,我們等一下再討論,」根本沒聽見我所說的,就把許先生和許太太帶開了。

 

車子原本停在十字路口中央,扣除掉我們開車過來的路,還有我跟奉俊曾搜尋的那條路,我們還有另外兩條路需要搜索,都是小路,看起來不過就是沿著河堤所建造的小徑罷了。奉俊把視野較好的那一條留給我,那一條路緊臨著小河,雖然另外一邊是交錯的樹叢,仍然有著許多視覺上的盲點,但總比奉俊所選的那一條要好。

奉俊那條路上看似佈滿岔路,且因為彎彎曲曲,根本看不著盡頭,更是潛藏著想像不到的危機。奉俊總把苦擔子往身上扛,能遇著他這樣的夥伴真是再幸運不過了,多數的人我並不是要說那許先生多麼自私,但其實他其實也不過與多數人無異,只是相較奉俊較卑劣許多罷了。我們誰不是以自己為第一優先呢?

 

 

我走前面,小鬼你殿後,巧茜,妳就在中間幫我們看看河邊狀況。小鬼頭,你會用槍吧?當然會,他回答。小鬼面無表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對我曾拿槍指著他而仍有怒氣。

 

這把槍也不能隨便交給他是吧?我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我們這一群人中,唯一會用槍的人是那小鬼頭,幾分鐘前我才用槍威脅過他的生命,如果小鬼頭知道我根本就不會用槍,所有謊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隨著越往前進,所有人都逐漸感染了害怕的情緒,右側是一大片防風林,裡頭黑鴉鴉的一片,好像隨時都會有活屍從裡面冒出來一樣。巧茜拉住我的袖口,不斷問我有沒有看到防風林裡頭的人影,她這麼一問,就更讓我生怕,但我什麼也沒看到。

好像所有人都出現幻覺一樣,動不動就懷疑看不見的角落裡是不是躲著伺機而動的殺人生物。

 

 

「欸。」小鬼頭在後頭叫我,怎麼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了,搞不好他們找到了。」

你確定?小鬼頭搖頭,我想他也只是沒辦法再承受這樣子的壓力。這時我才注意到我們這一伙人說穿了都只是三個小毛頭,身旁卻沒有任何一個大人可以依靠,唯一可以依靠的竟然是我手上這把不會操作的步槍。

 

「我好像看到有東西在草叢裡頭」巧茜又產生幻覺了嗎?不要亂說,我制止她。

「不是啦,真的有東西在那裡頭。」她這麼說。

「什麼,在哪裡?」巧茜朝前方柏油路與防風林的交會處一指,那兒有一團豐厚的雜草硬是在柏油的夾縫中生存,有一塊長條狀的物體被丟棄在草叢裡,因為與柏油的顏色太過相近,所以我們一直沒發現。

 

 

 

那是把槍

 

 

 

「是槍耶。那我哥呢?」我要他降低說話音量:「你去叫奉俊他們過來。」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不叫巧茜姐去?」我制止小鬼:「她留在我這讓我保護,要一個女孩子單獨行動太過分了吧?你儘可能用最快還有最安靜的方法跑回去,絕對不要引起注意。」

小鬼頭不情願地轉頭過去,我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拉了他的手臂叮嚀他:「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搞不好會有活屍在我們後面,知道嗎?」

「那你為什麼不要先讓我撿那把槍,這樣不是更安全嗎。」當然不行,我這麼回答他,「我們沒人確定那把槍有沒有被活屍碰過,就怕你碰了那把槍以後,連你自己也被感染變成活屍。」

「好吧」他這回才不情願跑走。巧茜拉了我的手,現在怎麼辦?

 

 

我沒有回答她,但我心中默默做好最壞的打算李仔真的中標了,致強可能也凶多吉少了

 

 

我跟巧茜就在發現步槍的那頭,一動也不動,我們理應要繼續往前的,只有往前走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遠方傳來的狗叫聲更是令人不寒而慄。但我沒有勇氣繼續往前探索,巧茜也不一定願意讓我這麼做。

我跟她一句話也擠不出來,這時候應該要有人說些什麼,我應該要說些什麼。我去看看,妳在這裡待著等我,又或者是我保護妳,妳不要害怕。但這些話我都說不出來,

畢竟這可不是什麼耍帥的時候,一不當心可是會小命不保。

 

 

「啊啊啊啊啊!」巧茜在後頭尖叫,該不會有活屍從面出現了吧?

這槍不能擊發,可是槍托至少還可以重創活屍吧?轉頭過去,看見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影從後頭抓著巧茜的肩膀。

「低頭!」我朝她大吼,她還沒能反應過來。傻女孩,快點讓開啊,她根本也不敢回頭看抓住她的那傢伙是什麼,極力想要擺脫著,幸好那活屍拉著她的力道大概還不大,很快地她就掙脫了。

我用槍托重擊巧茜身後的那個身影,或許是因為腎上腺素爆發的關係,沒想到可以使出這麼強大的力道,讓那活屍一瞬間就被我打倒,無力地滾到防風林的邊緣。

 

 

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他死了嗎?巧茜在一旁問我,她絲毫不敢看那個原本在後頭打算咬她的活屍。

不,他沒死。兩手摀著被重擊的傷口,難過地在地上打滾的他,原本還被雙手擋住了他的臉龐,不一會兒,終於放下了雙手,用右手緊抓住看似已經沒辦法使喚的左手手指。

這時我才清楚了看見他的臉龐。

 

 

該死的,這根本不是什麼活屍!這是致強,根本還活著,不是什麼活屍!他沒想到我會用槍托打他,情急之下用了左手防衛,也好在的反應夠快,懂得用手來阻擋,否則他早就被我一棒打到腦袋開花。

怎麼是你。」我見他滿臉是血,以為他也被活屍咬了,不敢離他太近,深怕跟他近距離的接觸,也會害我自己也像李仔一樣中標。

巧茜在後面掩頭痛哭,「怎麼會這樣,」她不停的哽咽著。

 

 

「是狗…狗…」致強用他剩餘的力氣擠了出來:「是狗咬的…」

「什麼,你說你的臉是狗咬的?」我問他「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嗎?」他勉強點了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後方又傳來巧茜的尖叫,這回又怎麼了?

 

 

就在我們原本打算往前繼續前進的二、三十公尺處,李仔忽然出現在那兒。他身上多處都是皮肉傷,後頭還有幾條狗緊咬著他那皮開肉綻的小腿肚,就像丁點痛覺都沒有般,仍緩慢地朝我們這裡走來,手上甚至還抓著一團像是狗腿的鮮肉。

就像小孩吃著媽媽發給他的雞腿一樣,先是啃咬了右手的那團鮮紅色的腿肉,左手還不忘擦了擦從嘴巴溢出來的鮮血。

 

李仔丟下原本手邊的狗肉,原本以為他要朝我們這衝過來,我拉了巧茜,要她跟著我後退。她雙眼噙著淚水,不斷地呼喊她爺爺,但卻是用著非常細微的聲音。我想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眼前這個看似瘋狂的活屍竟然是她的爺爺吧?

但李仔沒能再走近我們,那三條狗緊咬著他不放,似乎也不願意讓李仔輕鬆離開這兒。李仔看著我們,好像在說,暫時就放了你們,讓我先把這些臭狗給解決。

 

李仔彎下腰想解決那些狗,這時我才見識到他是怎麼對付那些狗。

 

那些狗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具體的威脅性,狗不斷的攻擊李仔的四肢,甚至用爪子抓傷他的臉部,但他卻絲毫不感到任何疼痛。隨便強抓了一條狗,就是往自己的嘴巴塞,一條狗就這樣玩完了。

草叢裡陸續竄出了幾條狗,大概牠們在河岸邊也組成了強大的狗組織,正奮勇的地抵禦這個莫名的敵人。

但是牠們能絆住李仔多久呢?沒人敢把握,我要巧茜快點離開。

 

 

巧茜低著頭,問我致強該怎麼辦。我指了遠方,奉俊帶頭衝了過來。交給你哥吧。巧茜緊緊地抱住他的哥哥,「哥哥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才看見許先生和許太太氣喘吁吁地從跑了過來,我兒子呢?許太太老遠就那那裡鬼叫,真想用膠帶纏住她的嘴。

 

 

奉俊小聲地問我:「他…被咬了嗎?」

我搖頭,「好像沒有,他說那些傷口是被狗咬傷的。」這時李仔已經陸續解決掉兩、三條狗,卻冒出更多條狗持續朝他攻擊,還沒辦法脫身,至少現在我們還算是勉強安全。

許先生抱起致強,要小鬼頭也幫他一把,憤怒的朝奉俊大吼:「你他媽就跟你說不能留著你爺爺了。現在要怎麼辦?」

 

 

奉俊這時候心理一定五味雜陳,早先又怎麼會知道李仔最後會變成活屍呢?他選擇不回應許先生,任憑許先生揪著他痛罵。

 

 

奉俊沉默,他用著一種莫名冷靜地口氣要我跟許先生一起把致強送回車上。許先生背著致強,小鬼頭在後頭幫著忙,許太太和巧茜也在後頭哭哭啼啼的跟著他們的隊伍。

「走吧,你也走吧,不要再看了。」我摟著他的肩膀,沒有人想要目睹自己的親人在變成活屍後,還不斷地被那群同樣幾近瘋狂的野狗攻擊。

 

 

我得親手殺了他。」奉俊這麼說。

「什麼?」我再問了他一次。

 

 

「你…你的朋友還有可能會回來,這附近也還有住人,不能讓我爺爺不對,不能讓這個王八蛋活屍繼續活著。」他拉了步槍的槍機,大概已經決定要動手把他的爺爺殺死。

這是最好的機會,趁著李仔還忙著跟那群蜂擁而至的野狗搏鬥時。

 

 

我看著他,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還試圖從他手中奪回他已經上膛的步槍,但他死都不願意給我,堅持要自己解決掉他的爺爺。

 

 

「這我來就好,我知道你是想幫我,但他是我的爺爺啊!…讓我來,讓我來。」他不斷重複,好像已經失去理智一般。

 

 

好吧,我用樹林裡較大片的樹葉包住自己的手掌,一起把致強遺落在草叢堆裡的步槍也一併帶走。在和奉俊錯身而過的瞬間,看見他在眼框裡打滾的淚水,如果這時候我不是兩手都各握著一把步槍,我或許會給他一個擁抱,鼓勵他,因為他這種行為不但勇敢,而且同樣還帶著莫大的傷痛。

 

 

 

 

 

後方傳來一連串槍響,我知道,又有人離開我了

36. 【戰場】

 

我坐在紅磚屋裡頭,正盤算著要如何質問他們。

這裡頭伸手不見五指,在這個所有門窗都封死,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可透進去的屋子裡,一共有多少人在這生活過呢?那些人怎麼又能忍受這般暗無天日的生活呢?

 

原本住在這房子裡的住戶,何時知道了活屍的事情呢?中國的資訊傳播或許不像台灣這麼快速,等到他們知道這一切時,或許早無處可逃。台灣政府在活屍病情完全爆發前幾乎封鎖了所有消息,所有人民都活在無知下,因為見了所有人都逃,所以也跟著開始收拾細軟。要去哪裡?可以去哪裡?從來就沒有人告訴過你。位在中國的此地又是如何呢?難不成等到活屍進入了這宛如世外桃源的村莊以後,住戶們才驚覺自己所擁有的那些都將不復存。

家人、朋友,甚至是生命都可能隨著活屍的步伐而終將破碎,如果他們有幸可以逃離此地所發生的種種殘酷,那又如何呢?

 

 

家已經不見了,現在甚至變成政府訓練戰士的地方了。

 

過去引頸期盼的一切,從大夫那接來小娃兒的哭聲,當孩子學會走路,對著你叫著「爸爸、媽媽」,又或許是孩子長大離開家裡,送他到火車站所留下的淚水,那些記憶,都隨著活屍的出現而分崩離析。

 

 

門外說說笑笑的聲音,就像是主人等待孩子們返鄉的期盼。孩子們可能在中國沿海地區工作,好不容易等到過年放了長假,紛紛從「有如另外一個國度的」,繁華的彼岸歸來。

或許當孩子出外工作,遠離家鄉,這一輩子就也只剩下四、五十年的春節可再見面。你們一輩子就期盼著那樣的時刻,撕下日曆紙,唉呀老伴,再過兩個禮拜就過年了。是啊,他坐在面向門口的躺椅,或許口中還叼著一根子女從城市裡帶回的洋菸。這菸不錯,我要再讓他多帶一點回來,你可能會這麼回覆妻子。

 

你們看著遠方,享受著從順著坡上拂來的涼風,在這活了一輩子了,這是你活到現在賴以維生的期盼,家。

 

 

但是,這次回到紅磚屋裡頭的並不是主人的孩子,我甚至不是這房子的主人,只是因為拿了武器,所以也不得不持續戰鬥的孩子。我等在這頭,不是因為期盼著戰場上的同袍凱旋而歸,而是想要了解,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們要虐殺那一名死刑犯女子,那甚至跟生存毫無任何關係,只是為了近一步滿足他們的欲望。

你可能會說我好管閒事,但或許就只是母親的血液在我的體內流動,我希望可以帶著他們的期望而活著下去。父親教導我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母親則教導我要對他人的生命而努力,現在他們都早已離開我身邊。如果把他們的那些特質都拋下了,那我還能剩下什麼?

 

只剩下苟活而已,相信這也並不是父親所期盼的。

 

 

刺眼的光線隨著門被推開的幅度而逐漸擴張,眼睛還不能適應這樣的轉變,眨了眼睛,就像是觀看著的電影跳轉分鏡畫面一般。開門的人甚至沒有注意到我,為了讓他注意到我,我清了嗓子,咳、咳。男子看了我這一邊,他大概以為我是他原本守在屋頂上的伙伴,甚至還跟我打了招呼。。

 

「看看我的左手,再好好看看我的臉。」我搖晃了我那握著手槍的左手,另外一手則架著十字弓。

「別亂來,把手放在我看的到的地方。」我這麼要求他,語氣異常地和緩。

他的腰帶纏了一些放置短刀的刀鞘,裡頭收納著的大概是他的武器飛刀。雙手往下晃動了一下,或許習慣動作讓他抽出飛刀朝我攻擊,但隨即靜止。他應該明白我的子彈可以跑的比他的飛刀快吧,我問他,「你就是丟飛刀的那一個?」

 

他點頭,另外一名男子也朝這兒走來,手上握著一把長槍,大概還沒能注意到我,我警告老大:「讓他進來。」

原本在門外的男子也走了過來,「老大、老大。」甚至還喊著那個首領。我想那飛刀黨的首領為了告訴其他人誰是老大,每一次出戰時都應該還是會儘可能出擊,讓所有人知道都該對他稱臣。

 

我並不是要他也對我叩頭,只是要讓他知道,我並不是開玩笑的。我射出弓箭,那長槍男大概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就向後摔下,橫躺在門檻上。

 

飛刀老大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想不到吧?但我這麼做別有用意。

「還有一個人在外面對吧。」剛剛被我殺死的並不是負責在活屍屍體補刀的光頭,他還在後頭。光頭大概是除了稍早被我做掉的那禿頭以外,又一個階級低下者。

因為他不但要負責一一替首領打倒的活屍屍體補刀,從頭到尾也根本沒人願意幫他,若是那禿頭還活著,大概是由禿頭來做這些吧?或許出自於對禿頭的愧疚感作祟吧?我選擇放過那光頭。

之所以會殺了禿頭,是為了確保飛刀黨可以如同現在這般,光專注著對活屍的防衛,而疏忽了對於活人入侵的漏洞。我不打算做掉那光頭,期待他見著長槍男的屍體後會落荒而逃。

 

 

「老大,您射在活屍身上的刀我幫您撿回來了。咦,老孫怎麼躺在門口?」光頭大老遠就問著他的首領。

 

飛刀老大問我,要怎麼回答他。

「你叫他離開這兒吧,滾越遠越好。」

 

 

「光頭,你快滾!」老大朝門外吼著,光頭還摸不著頭緒,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破布,另一手上頭除了他用來刺活屍的柴刀外,還有幾把短刀,大概是老大的武器吧?他正打算擦拭著沾在刃上的血漬。

「老大,你幹啥叫我滾呢?」一直到他靠近門口,光頭才發現他的夥伴頭上插了一支箭,嚇了一跳,連刀子都掉到地上。光頭看似無措地問著老大,「老大,這是怎麼著?」

 

 

這時他才終於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我,十字弓座上已經沒有任何弓箭,我揮舞著右手,要他離開這裡。

「不關你的事情,我放你一條生路,現在就離開這裡,越遠越好。」我這麼告訴他。

 

 

他落荒而逃,我還看見當他跑遠後,因為想起「手上的刀呢」?唉呀,那時掉到地上了,又折回來把那把柴刀撿走,老大那幾把短刀則仍躺在地上。聰明的決定,至少你等下遇到活屍還有機會搏鬥一番,我這麼想。

「他真的跑了?」老大問我,是啊,我回答他。老大不敢回頭觀望伙伴是否真的離開了,或許擔心頭一轉過去,連自己怎麼死的都還沒能搞懂,子彈就貫穿了他那污穢的肉體。

「爛死刑犯,只是一群見風轉舵的賤種。」他忿忿的說,你還期待什麼?姑且不論你們在這共同生活了幾天,說穿了不過就只是各出自於互相利用的心態罷了。你以為光頭會誓死保護你,不惜付出代價想辦法偷襲我,只為了把你救出來嗎?

 

 

那是很有可能出現的同袍或是友情,但是絕對不是出現在你們這種單純只是互相利用的團體當中。

 

 

「你自己不也是死刑犯嗎?難道你就不是見風轉舵的賤種嗎?」我反諷他,「看看你的所作所為,囚禁了女死刑犯,甚至還強暴她,最後竟然因為她不願意完全配合而殺了她,這事你怎麼說?」

「你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老兄,你搞錯了吧?」

「說什麼我搞錯了,那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你們的團隊裡還有兩個人對吧?有兩個人把屍體拖去河邊對吧?一個禿頭、一個耳朵缺了一角,就是他們兩個告訴我的。」我要把你的謊言給全盤拆穿,看你還能如何狡辯?

「大爺,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兩個啊,那是他們栽贓給我們的。我跟這些死刑犯只是剛好遇到,大家談得攏,就決定在這裡紮根,這根本就是誤會啊。」

誤會?怎麼可能是誤會,我質問他,「就那禿頭帶我來這的,他說他們的首領是使飛刀的能手,不就是你嗎?你刀鞘裡面的是什麼?不就是飛刀嗎?難不成裡面是柴魚嗎?」

 

「你說有個禿頭是我同伴,可是那他們怎麼沒回來這裡?說不定你根本沒遇到他,或者搞不好就是你亂扯的。」

「你覺得我會給他機會回來嗎,我在外面那片樹林就殺了他,我知道他不像你們一樣十惡不赦,但為了捉到你,也不得不犧牲他。」

 

「好可怕噢,我還以為你有多麼正氣凜然,結果也還不是殺了人。你明明知道他根本沒甚麼戰力,但你還是殺了他,真正可怕的人是你吧?」他話說得挺酸。

「現在不是爭辯這個的時候,我根本不想跟你爭辯。就老實的說吧,我來這就是為了取你的性命,如果有機會,我想聽聽你的說辭,你們憑什麼決定別人的生命,憑什麼連來到戰場都要凌遲女性?」

「你知道這是一個沒有規範的地方吧?只要能活下去,根本沒人管你怎麼做。我們不過都只是做了一個非得要做的決定,你殺人,我也殺人,只要平平安安活下去,別被活屍咬就行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意圖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你以為我想要強暴那女人嗎?你以為是我主動提的嗎?我是老大,那群賤種死刑犯有人說他的老二悶壞了,一定要好好發洩發洩,誰叫那女人剛好出現在這裡,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我又能怎麼樣呢?身為他們的首領,總不能光給他們苦差事吧?」

 

 

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是賤種,那你呢?你有什麼資格說他們?不管你是不是領頭羊,但你根本不應該讓這種事情在戰場裡面發生啊?欸!政府官員們!公民戰士們!管理死刑犯的那些什麼來著,獄警是吧?你們難道不知道這些事情在戰場裡發生嗎?難道你們也默許這樣的行為嗎?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傻?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首領這麼問我。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啊,你是禿頭和缺耳口中的老大,帶著這一伙低級的王八蛋躲在這個看似桃源,但卻隱藏著這些齷齪的勾當。」我難平息心裡頭的怒氣,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出現。

 

「你再看清楚我一點。」他背對著太陽,我始終沒能正眼看見他的模樣。他是誰?

 

 

他微微的將臉朝向光線,這回我才看見了他的長相,他是華中的新兵,那個姓武,屍爆前在上海擔任警衛的那個男子

 

 

「想起來沒?你是那個自願的華南傻子嘛,還以為你會認出我來。」我一時啞口,沒想到我口中罪該萬死的飛刀老大,竟然同我都是死刑戰場的新兵?

 

「我沒有…我不…怎麼會是你?你的裝備呢?你的特殊防護裝備呢?」

「白癡,遇到一群死刑犯還會傻傻的讓他們知道你是新兵嗎?包準被打成蜂窩,他們一夥人遇到我,我把本來是他們老大的那個人的耳朵割了下來,後來他們就信我了。」

 

「缺耳是他們以前的老大?是你把他耳朵割下來的?」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缺耳會認定伙伴們會回去搜救他們,大概是出自於曾是團隊領頭的自信吧?但沒想到飛刀黨最後根本沒有派員,他與禿頭都同樣是隨時可以被犧牲、取代的。

 

「他們兩個即使死了也不干我的事,一個是廢物,另外一個則是過氣的強暴犯。」事情怎麼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所以這到底是…?難不成真的像這姓武的講的一樣,是缺耳提出了強暴那女死刑犯的要求?他迫於無奈所以只好接受?

 

 

大概被他注意到我的猶豫,只見他瞬間從刀鞘裡抽出一把飛刀朝我這丟來,我甚至來不及閃躲 - 同一時間雖然也擊發了左手的那把手槍,但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我沒能確實瞄準,我沒打中他。子彈射進牆壁中,產生巨大的回音,我翻身躲在原本坐著的椅子後方當成掩護。

另外一把飛刀射中椅頭,如果反應再慢那麼一點,中標的就是我的頭。

 

 

怎麼可能會輸給他,我可是有槍的啊。把十字弓放在地上,準備用槍把這個賤種給解決掉,他只不過是一個在這個戰場裡貪圖私欲的男子,跟那群死刑犯差不多少。

死刑犯至少還願意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刑,但這個姓武的卻只指責別人,試圖將一切過錯全部推給死刑犯。

 

 

就在我打算思考著下一步的攻擊策略時,才發現他的飛刀老早就射中我了,我的肩膀上插著一把短刀,傷口還不算太深。剛剛或許是因為急著要躲過他的突擊,根本沒注意到,情急之下硬是把短刀從我的肩膀上拉出,頓時血流如注。

 

 

 

 

 

 

 

 

 

 

 

 

 

 

 

 

 

 

 

 

37. 【戰場】

 

「嘖算你運氣好,射中你的那把刀好像不是殺過活屍的。真是可惜啊,你差點就變成活屍了呢。」

 

我倒沒想到這件事情,如果他是用殺過活屍的飛刀射中我,那我大概不久後也會變成活屍了。因為新兵的攻擊而變成活屍,這未免死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現在局勢好像逆轉了是吧?」他笑著,用一種非常輕蔑的語氣,「我得走了,你開了槍,那些活屍大概不久以後就會聚集過來了。」

 

我鬆了一口氣,雖然活屍的威脅很可怕,但看起來他的飛刀技藝更是一絕,我可不想永遠被困在這椅子後面。

 

 

「不過啊,我可能也會在門外守著,等你一出去就把你殺掉。親愛的同袍,誰叫你剛剛要拿槍對著我。」他一邊把玩著飛刀,刀柄敲擊手掌,發出啪、啪的聲音,伴隨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看來我被困在這兒了,他的聲音甚至還在屋子裡迴盪著,「這回你狗屎運,下回可是會用殺過活屍的飛刀射你哦。」

 

 

他大概撿起了落在外頭的那些飛刀,我緊急打開對話功能,呼叫學長,但不曉得怎麼一回事,竟然傳來陣陣的雜訊,莫非因為剛才護目鏡進了水,導致發、收話功能故障嗎?

許聯曼,拜託你現在快點回答我啊!

 

 

腦子裡不斷搜尋著關於學長的記憶,他還跟我說過什麼?關於戰場的事情嗎?我有沒有可能變成活屍?我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想什麼?發收話功能現在看起來好像暫時沒有功用了。

學長曾告訴我,只要在腦子裡不斷搜尋著欲通話的那方,如果彼此頻率能夠對上,或許可以用這種方式通訊,而且將不會被政府或外人收聽到互動內容。但是現在我在意的可不是通話被他人監聽,而擔心沒人聽得到我的吶喊啊!

 

現在只希望他能想起我,只要學長在腦子裡有那麼一丁點掛念我的想法,或許我們就能通上訊息。

如果那姓武的屠夫用一般武器跟我作戰,只要確實防衛重要部位,像是頭部、胸口那些可能會造成大面積失血的地方,不然根本不足為懼。可是如果他拿的是那幾把射中活屍的短刀呢?就像是光頭逃走前所遺落的在門口那些,那些短刀可還來不及被部下整理整理,不久前可是確實插在活屍的頭部上啊。

 

 

 

那些武器,無論是新兵或是死刑犯所用過的武器,如果是又重新在人類身上造成傷害呢?被攻擊的人類是不是在不久的將來也會變成活屍呢?這也是疾病傳染的方式之一嗎?

 

 

奇怪,這小子怎麼沒有開對話功能”許聯曼,你白癡啊!當然是因為對話功能有問題,我才要拼命在腦子裡想你的啊!

喂喂喂,你在用腦波同步哦?”對啦!我壓住不斷流血的傷口,雖然特殊防護裝備可以抵擋活屍的咬擊,但是對刀子、子彈的防禦功能卻好像起不了多大作用,說穿了大概就像是較厚重的潛水衣一般,只是比較厚的衣裳罷了。

幹什麼啊?幹嘛不用通訊功能啊?”好像壞掉了啦,我沒辦法全意跟他對談,一方面我還得提防那姓武的是不是隨時都會衝進來。話說,那飛刀老大不,那姓武的裝備呢?他的裝備是不是都在他的背包裡面?背包是不是還遺留在這間紅磚屋裡頭?

壞掉了哦,我才正打算離開座位而已,你運氣真好,好在我的護目鏡有連線勤務中心,你以為我隨時隨地都戴著護目鏡,在戰情室發呆等你嗎?”什麼運氣好,我又被困住了,一個王八蛋華中人把我困住了!

 

他幹嘛沒事困住你?”那不是重點,等下再跟你講!

你這回跟我通信品質很好哦?很認真的想要跟我同步嘛”廢話,我現在可幾乎是大難臨頭了,不用被活屍咬,就有變著活屍的可能性,而且還受傷了,被那個渾球的飛刀射中左肩。我想問你,如果我的武器砍過活屍,那我再來砍到的人類會不會變成活屍?武器上殘留的Z病毒會不會讓對方也感染變成活屍?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你幹嘛問這個?”因為那個被砍到就是我!

早說嘛,不對,你剛剛說過了

 

 

我受夠了,他一付跟我打哈哈的樣子,他怎麼可以這麼愜意?

 

 

因為我剛剛切換到場內觀影模式啊…正在看好戲”該死的,我現在跟他用腦波同步,想什麼一下就被他發現了。

先來處理你的問題好了。首先,活屍病毒的確能藉由接觸感染,像是某個活屍摸過某扇門,而你好死不死也碰到了…但是中獎的機率非常低啦,戰士城有幫你們固定接種疫苗吧?”有,那武器呢?如果是帶有他們血液的武器呢?

那可要看上頭的血漬乾了沒,殘存多久?如果Z病毒這麼強大,在離開人體以後還能保持這麼強的傳染力,在空氣中就可以四處蔓延著,人類早滅亡了,現在你還能好端端的活著嗎?”當然不行啊!你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我專注著跟我學長談話,幾乎沒辦法分神注意屋外的狀況,外頭是不是可能有活屍正往這裡靠近?那個姓武的傢伙是不是打算衝進來了結我?然而屋外卻是一片寂靜,氣氛好不詭異。

 

所以答案出來了,如果他那武器是剛殺過活屍的,那你可真是大難臨頭了,我也落得輕鬆,可以好好去休息了。不過,如果他那武器只是單純殺過活屍,Z病毒活性比較弱,只要你體內的抗體足夠,那就沒什麼問題了,你最近早點睡覺,沒事多休息吧”你以為現在是醫生看診嗎?現在可是被那渾球困住了,他現在手上可是有剛殺過活屍的飛刀呢!搞不好還守在外面等我出去呢。

 

你冷靜一點,他沒理由要刻意用殺過活屍的飛刀射你。第一,害你變成活屍只是增加了一個戰力比較強的怪物。第二,他守在外面做什麼?天色已經不亮了,他大概也得找地方過夜了,你以為把你做掉有這麼重要嗎?”學長說的很對,我剛剛開過一槍,很有可能會吸引活屍過來,他沒有蠢到要守在外面,堅持要把我斃掉或意圖使我變成活屍。死刑犯我不敢說,但是對有受過訓練的新兵而言,他們不會幹這種傻事。

你剛剛提到你受傷了是不是,先解決這個問題比較重要吧?他在外頭等著?我覺得他只是在嚇唬你的,怎麼樣,受的傷嚴不嚴重?”我不知道這樣的傷是算不算很嚴重,只知道血流個不停,左手臂不太能使力。

政府製作那種特殊防護裝備有其耐用性啦,不但可以抗拒活屍的牙齒,而且在隔絕病菌、紫外線、保溫、耐寒都有一定功能,所以應該可以有效減少傷口受到感染的機率,但是我還是建議要去找一些藥品會比較安心。”你話說得容易,我要去哪裡找藥品?你以為這裡有醫療站嗎?

醫療站當然沒有,不過倒是有一些可能會放藥品的地方。”是哪裡?我問他。

具體在哪我倒是不能跟你說,每次戰場都會更改或重新設計,但是有一個設計從來沒動過。”是什麼?

 

那個地方叫做「城中城」理論上戰場裡面應該會有好幾個,是一個像是迷宮的地方”我怎麼沒聽過這地方?進來戰場前根本沒人告訴我這些。他們永遠都是那句老話,如果通過訓練,下鄉活動以後,沒人可以告訴你那些資訊,可是他們若不告訴我們再多一點,我們早就先死在戰場裡面了,說不定我們打敗了大多數的活屍以後,他們會告訴我們,還有一個活屍還活著,我們要翻遍戰場裡頭的所有地方,只為了找那一個剩下來的活屍!不高興是不是,你可以退訓啊!可是你必須要戴上竊聽器哦?什麼,你想離開政府的管控,很抱歉,由於人民心理的政戰維安,我們擔心你會散佈不應該提供給平民的資訊,所以也恐怕難以從命哦。這大概是他們會對我說的話吧?

 

 

這場遊戲,無論是戰場內還是戰場外,你永遠都只是輸家。端看你願不願意賭上自己的性命來到這裡,如果你能活下去,才可以大搖大擺的離開。

 

 

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吧?先專注在你所遇到的問題。你被困住了是吧?”是。

傷口看起來也暫時不會要你的命吧?失血狀況呢?”目前大概算還可以控制,雖然右手壓著傷口,它還是澶湉地滲出血液,但狀況不算挺嚴重,或許就像你說的,情況沒有這麼糟糕。

 

我告訴你,在戰場裡頭,你絕對不能慌,一慌就會出了亂子。雖然戰場裡頭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可能發生,但是你絕對都需要冷靜思考,沒有解決不了的方法,除非你被活屍咬了,這樣懂吧?”我現在好像可以明白為什麼學長可以活著度過死刑戰場了,他沒有跟著我一起慌張,雖然他的確也沒有必要 – 像我說過的,他說等到我可以活過戰場,再來跟他談是否要一起下鄉的事情。他似乎是評估著我的表現,就像是賭馬一樣,在還沒有確定哪匹馬比較優秀前,絕不會輕易下注,或許是因為他也失望過太多次了吧?難免對我有所保留。他說的話也幾乎總是語帶玄機,像是要我不要相信每一個人,甚至是他。

 

大爺,你忘記我們還在腦波對談了嗎?”對耶!我竟然對著一個可以讀取我心思的人在自言自語,而且還是在思索關於他的事情!這玩意兒怎麼關掉啊?

你可以把功能切掉,或是把心思重新放回戰場,我看你好像太安逸了是吧?別忘了外面可能有個人拿殺過活屍的飛刀射你啊”你給我住嘴!

 

他說的沒錯,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讓那群活屍找到我。可是我又怎麼能確定那傢伙不在外頭?如果他真的在外面守著怎麼辦?

訊號又開始變弱啦,你還真是一點就通呢!一下就學會用腦波同步,這種東西政府甚至告訴我們不用教,活著出來再教就好 - 因為你們根本不可能學會,唉呀,又離題了。告訴你,去找個枕頭或棉被丟出門外,如果那人真在外面,你一下就知道了。”這傢伙真聰明啊!我怎麼沒想過這些!

當局者迷啊”他這麼回覆我。

 

 

用健康地那條手臂在地上爬行著,說是爬行,還不如說是用那條手拖著身軀。學長的腦波在我逐漸專注著準備逃出這裡後,逐漸散去,像是呵在玻璃窗上的霧氣一樣。什麼時候才可以恢復通話功能呢?連學長都沒辦法從視屏裡看到我護目鏡上的攝影機畫面了吧?

學長說這種狀況確實是有可能發生的,尤其是因為我曾經掉到水裡過,但應該過一段時間過去就會好,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城中城」到底是什麼呢?學長說現在我還沒有必要知道,如果我的傷勢開始惡化,出現發炎或是其他現象再說吧。

 

 

現在到底是應該離開這個小村,還是繼續守在這裡呢?這裡挾著防守優勢,裡頭又有現成的大筆食糧和飛刀黨們所遺留下的裝備。要是我那時候乾脆把那姓武的解決掉,也不會搞到這種情況。但如果我是用手上這把槍把他解決掉,也改變不了活屍可能會被槍聲吸引過來的事實啊。

我爬進房間裡,一邊擔心那傢伙是不是會從外扔飛刀進來,雖說他的飛刀伎倆應該不可能這麼高超才對,畢竟他又不是倪匡小說裡的衛斯里。但在戰場裡頭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學長這麼說。

 

 

不是,他是說狗屁倒灶,這真的是見鬼了,房間裡頭竟然還真的有枕頭、寢具那些的,甚至還在床鋪旁邊看著一座桃色的沙發,讓人不由得感到愜意了起來。

 

政府曾告訴過我們,戰場設計隨著活屍進化而不斷更迭場景,但在這桃源村裡頭,竟然有這麼一個紅磚屋適合防守,而這房子裡頭應有盡有,雖然床鋪看起來是髒了一點,但竟然還會有枕頭、棉被這玩些意兒!再回顧二樓的那間淋浴間,那些在牆壁上仍能感受到的溫度,就像是告訴我這兒有充足的淋浴設備,甚至有熱水澡可洗一樣。

 

 

雖然可能是當時在此長居的人民所遺留下來的,但經過了這麼多次的戰事後,即便這個村莊並不一定在屍爆後就立刻被政府挑選為死刑戰場的預定地,但當政府把這兒整理,並為戰場建立圍牆,將內部樣貌設計成他們所認為戰士應該要面對的環境後,竟然還保留著這樣舒適的環境。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枕頭、令人懷疑地還有沙發,這些可能不代表什麼,但我卻推測這個村莊,在本質上就是被政府設計成一個暫時讓新兵或死刑犯堅守的人為要塞

 

 

四年了,不管這紅磚屋裡是不是早在戰場的規畫中,但是裡頭的陳列,光談枕頭上述這兩點就好了,四年過去,竟然還是乖乖的躺在這裡,好像告訴你,歡迎來這取用。上頭一點灰塵也沒有,就像是長期都有人在使用一樣,即便一直有路過的活人使用它,但他看起來卻不像是在野外征戰的人所使用過的,看來每次戰事結束知後都會有人專門來打掃是否?又或者是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可以取用二樓的淋浴間,好好洗一頓乾淨的熱水澡?

 

 

 

這個地方,舒適的令人感到詭異!

 

 

 

 

 

 

 

 

 

 

 

 

 

 

 

 

 

 

 

 

 

 

 

 

38. 【戰場】

 

枕頭也有了,現在該往門外丟了吧?想爬起來,但發現左半邊身體完全沒辦法使力,該死!倚著床架,勉強站起一半,卻又摔在地板上。

現在半邊手臂幾乎全廢了是吧?希望傷勢過幾天會好起來,至少不要變成我的累贅。

 

 

嘗試了兩、三次,每一次都失敗了,其實右臂的力氣足夠把我撐起來,但是左半邊就是沒辦法好好維持住身體的平衡,所以即使站起來也還是搖搖晃晃,到了最後就又摔了。

我後悔我那時沒乾脆沒蹲走到房間來,但一個不小心,可是會中了飛刀啊。現在可好了,選擇用爬的過來,害自己現在幾乎站不太起來了。雖然一路爬行不會中飛刀,但現在拖著病體,搞得自己像是癱瘓了一樣,那活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過來,如果真遇見了大概鐵死不活。

 

 

手槍裡剩下五發子彈,代表著只剩下五次殺死活屍的機會,如果加上背包裡的彈夾,也頂多增加個六、七次。十字弓呢?現在不能用它了,因為它需要一隻手握著,發射後,另一手得要填上弓箭,現在左手根本沒辦法舉高,更別說從箭袋裡拿弓箭填充了。

繼續留在這裡根本就是等死,別說是拿枕頭往外丟來試探有沒有敵人伏擊好了,即便只是一隻公雞都可以輕易取走我的命。

如果真有活屍來了,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大概只有床底下吧…或許是因為真的絕望了,還真的爬進去床底下試看看有沒有辦法鑽進去,令我驚訝的是竟然勉勉強強還能把自己給塞了進去。

 

 

這時候我才發現,床底下竟然有一個暗門!

 

 

這個暗門藏在床板下方,料誰也都沒注意到。使勁想要打開那扇門,然而床底下的空間太狹小了,根本沒辦法全部打開,打了一半就會卡到床架底部,得把這張床推開才行,但我根本沒這力氣啊!

只好用右手頂著床,再用幾乎沒有力氣的左手勉強把暗門勉強打開,先試著把兩條腿塞了進去。強忍著左手的疼痛,血液已經幾乎讓我的防護衣全濕了,莫名的感覺蔓延全身。

血液和一般液體在身上滑動的感覺非常不同,覺得有點癢,一度覺得自己就像是沾滿調味料的肥肉,等著活屍來把我品嚐我的美味。

 

 

暗門下方是一間儲藏室,但裡頭除了有幾塊看似腐鏽的木架外,大概什麼也沒有了,猜想大概就是早期的新兵或者死刑犯拿來釘死窗戶的材料,如今被他們棄置在這個儲藏室中。樓梯看起來稍長,或許這間儲藏室高有兩米出頭,幸好階梯並不是那種垂直上下的爬梯,而是那種蔓延到儲藏室地板的直梯。如果是爬梯,別說爬下去了,在左手沒辦法自由運用的狀況下大概會摔個半死。

 

我小心翼翼的扶著牆壁往下爬,爬下去後才想起忘記搜刮飛刀黨的食物和武器,尤其是那個姓武的裝備,他的槍應該還遺留在紅磚屋裡,但是這時候逃命要緊,連折回去的勇氣都沒有。

儲藏室裡瀰漫著非常濃厚的溼氣,這兒是房屋主人原本建的嗎?有人會刻意在自己的房子裡再刻意打通地下室嗎?歐洲那種莊園式建築,主人會品酒就不提了,中國人大概沒有這種習慣吧?

近百年前德國對英國或者歐陸國家進行轟炸作戰時,地下防空洞應該是各房屋必備的,但這是中國呢!誰敢這麼恣意對中國進行國土轟炸呢?

 

 

這個村莊大概原來就存在的了,但是政府針對此地進行小小的整修。政府大概設計這裡是新兵或是戰士的防衛基地,甚至提供戰場裡頭的這個休憩點,如果遇到攻擊甚至可以躲進這暗門裡避難,但為什麼要提供這種防護呢?

我想大概是因為,鄉野人民在鄉間生活時,一定也會為自己所居住的房屋開挖逃生地道,或許因為未來我們都可能會下鄉搜尋,所以在鄉野人民的基地中,也會遇到這樣的場景吧,而這挺有可能是政府設計戰場的環境的原因,畢竟他們不可能開誠布公的告訴我們該躲去哪裡,就像房謙說的,要靠自己的能力發掘,而我竟然是因為中了那一刀而幸運地發現這裡。

 

 

儲藏室不大,裡面佈滿灰塵,猜想並沒有多少人類到過這裡,至少飛刀黨們沒來過這兒吧?儲藏室的盡頭又有另外一扇小門,掏出了一把小刀,左手勉強提著手電筒,避免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裡頭,大概也只能用上小刀,手槍八成派不上用場,只怕還會被自己的跳彈誤傷。

 

 

我用握著小刀的那手開了門,開完門後隨即往後退一步。

 

 

 

沒有活屍,我鬆了一口氣。

 

 

 

地道看似沒有盡頭,牆壁也已經從水泥砌成的,變成像是用鐵鏟開挖第一般,不時有怪蟲從土壤中冒出,但這時哪顧的了這麼多,活命要緊,什麼緊張啊、髒的根本不管了。地道上頭勉強用石板撐著,相當草率啊,也不曉得這兒哪時候會坍方,還是快點離開這吧。

 

 

走著走著,覺得空氣好像越來越少了,明明不長的路程,但因為傷口仍然不斷失血,也開始感到非常疲倦,變地異常想睡,站也站不穩了,只能勉強憑藉用小刀插入地道泥牆的方式撐著。

手電筒也不時掉落,大概掉了有八、九次之多,身體也逐漸開始失去使喚,但絕對不可以倒下去,用爬的可更是費力啊,更難保摔下去以後沒辦法再爬起來。

 

空氣呢?新鮮的空氣呢?每次死刑戰場開啟、關閉,再開啟相隔超過好幾個月,地道裡頭的空氣本來就不多了,只怪那時太貿然進來,連空氣都沒讓它流通著,怪不得現在會昏昏欲睡了。

是幻覺嗎?前面投射在地道中的光線好像被拆成兩半,是不是因為我快走上盡頭了,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還是其實我早就被活屍給扯成兩半了?

 

 

 

揉了揉眼睛,手電筒又掉了下去,這才下定決心把刀子收起來,乾脆用右手拿手電筒,放棄防衛。橫豎都得死,若不能先確立方向,還沒讓活屍咬上幾口,就先在這個地道裡缺氧而死了。

 

鞋跟不斷在地上摩擦著,拖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就像是我每一聲鼻息,隨著呼吸頻率的減低,也越來越靠近生命的盡頭。

 

 

這是一個歪歪斜斜的Y字型缺口,兩條路看起來都一樣漫長,我早就失去了判斷距離的能力了,只知道在這在種環境裡繼續讓我無止境的走下去,只會害我死在這裡。

 

 

 

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家裡負債,由於家庭收入狀況不穩定,父親打定主意準備國家考試,母親要求父親別跟著她去市場叫賣,於是他幾乎天天都去圖書館報到。母親那時候急需要用錢,卻沒膽跟外公開口,向市場自救會的一個委員借錢,但她沒能如期在約定時間內奉還,委員擔心自己錢拿不回來,約了幾個人就往家裡來,大概以為父親在家裡吧?甚至沒膽讓自救會的人知道,因為被大家知道後,他們一定會替我母親說話,勢必又要延長還款的時辰。所以委員私下找了幾個凶神惡煞,跑來家裡撞門。

「龐邦元,我知道你在裡面,還錢啊!」我那時待在客廳寫功課,才剛上國小沒有多久,那天很早就放學,父親把我接回家裡後,告訴我他還想再念一下書,請樓上的大姐姐先陪著我,大姐姐很爽朗的答應,說她本來就沒事。

那大姐姐接了手機後就出門去講電話了,是誰打給她呢?沒多久,那夥人就來撞門。我本來以為是那個大姐姐,但是那群人好兇啊,根本就不是她。

 

 

家裡那時候還跟人租房子,房子也不大,能躲去哪?床底下堆滿了雜物,我根本塞不進去,只好打開衣櫥,也不管裡面根本就被塞滿了衣服,硬躲了進去,也不曉得在裡面躲了多久。

 

我會不會死在裡面啊?把衣櫥關上以後是不是就沒有新鮮空氣了?那時根本沒想這麼多,事實上,我根本不可能死在裡面。我擔心的是,那群人進來家裡以後,會不會把我硬塞進去床底下,或者各拉著我的四肢把我扯爛,那天才在學校裡面學到「五馬分屍」的成語而已,他們會不會逼我說出我父親的下落呢?

 

 

最後,撞門的聲音停止了,那時我太害怕了,根本不曉得那是父親開門的聲音,一夥大人進來找了找,才發現我躲在衣櫥裡。大姐姐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匆匆忙忙地報了警,警察,市場裡頭的菜販和爸爸都一起回來了,他們仗著人多把委員臭罵了一頓,後來委員甚至被警察叔叔給帶走了。

 

母親把我抱在懷裡,跟我說對不起,讓我受驚了。父親則是氣自己把孩子留在這裡,也不爭氣地讓那些壞人來家裡討債。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個大姐姐沒有報警通知警察來,警察也就不會通知我的父母親,或許我會一直待在衣櫥裡,恐懼會從衣櫥縫隙悄悄蔓延進來,從耳朵裡竄進來我的身體裡,接著再和我的心臟撞成一團。

噗通、噗通砰、砰砰!

 

 

或許那樣的聲音就會停歇了也不一定?

 

 

 

我不知道我現在的恐懼是出自於死亡,還是出自於覺得自己已無能為力,又或者是生理上的困境讓我產生了種種的想像。我選擇了右邊那條地道,單純只是因為我的左肩受傷了,覺得「左」不吉利,而選了右邊行走。

手電筒的燈光忽明忽暗,大概是因為剛剛已經掉落了不下十次的關係,有時候我摸黑走著,再出現了一瞬間的光芒,但通常都維持不久。

 

最後,手電筒幾乎不管用了,黑暗讓人更加恐懼,就像是待在衣櫥裡的那幾十分鐘一樣。

 

 

 

一直到我撞上一扇門。

 

 

 

我進來這兒已經多久了?我走了多久?這們通往哪裡?會不會我又回到了最原點,而那群活屍已經進來這個美不勝收的小桃源?還是西川過來救我了,「西川,我在這裡啊!」我用我全身的力氣嘶喊著,但耳朵卻只聽到非常稀微的聲音,就像是老鼠的吱吱叫一樣。

 

轉開門把,它有點卡住了,只好用全身的力量試圖把它撞開,但我太虛弱了,差點又摔到地上。

 

既然撞也撞不開,那我乾脆把它整個扯下來吧。用腳頂住那扇感覺起來不怎麼堅固的木門,右手則緊緊抓住那門把,將門把上下劇烈的搖晃著,身體也逐漸搖晃著「喀拉」一聲,門把好像脫離了木門的束縛,裡頭的鐵片現在只是勉強勾住木門罷了。

其實這非常冒險啊,如果門把的鐵片沒有勾在木門裡,那我大概會重重的摔到地上,或許再也爬不起來也不一定?

但根本沒能想這麼多了,已經沒有什麼思考的空間了,如果從頭到尾就是在地道裡打轉也好,我現在一心只想回到有空氣的地方。

 

 

 

急著推開那扇木門,裡頭是另外一間儲藏室,看來我已經逃出這個令人窒息的地道了。這間的儲藏室就更小了,還得稍微弓著身體才能前進,登上上頭的暗門的距離又更短了,幾乎是開了門就可以爬上階梯通往一樓一般。

 

這回可真是幸運之神眷顧了,若我是回到原點,大概還沒辦法撐到爬上樓梯。這座直梯的距離大概只有上一座的三分之二長而已,但是如果這個暗門的上頭也是床架怎麼辦?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推開呢?

 

 

 

但是,現在的我需要空氣,哪怕只有一丁點都可以讓我繼續活下去。

 

 

爬上樓梯,這扇門推起來比剛剛那扇還要更重,或許是因為我的體力已經耗盡的關係,誰知道打開門後卻只見一張腐爛的男性臉孔,他的手,從縫隙裡一把抓住我推開暗門的右手,我下意識的往後躲去。

 

 

 

我騰空落下,這時我才想起我還在那樓梯上,雖然樓梯不高,但掉下去也是不得了的,何況是我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撞上那扇已幾乎被我弄壞的木門上,木頭支撐不了我的重量,在我背後散成四分五裂。用右手想把自己撐著,想要快點逃離這個地方,但是現在連右手也開始背叛我,我昏了過去

 

 

 

 

 

39. 【台灣】

 

現在可換成許先生開車了,我拿著槍坐在前座。開車的人原本不是奉俊嗎?自從他開槍擊斃李仔後,奉俊回到車邊,主動要接手原本是李仔負責的駕駛任務,但他開的東倒西歪。怎麼了,我問。

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喃喃自語,不斷唸著,「對不起,爺爺,我沒辦法埋葬你,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沒有把爺爺照顧好巧茜,對不起,哥哥能力不夠…」

 

 

我看著他,聽著他的那些呢喃,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在奉俊親手殺死李仔以後,那群野狗像是感激敵人被他剷除了一般,對著奉俊示好。他先是看著李仔的屍體發愣,隨即像是抓狂般,徒手在地上挖洞。我原本還沒注意到,以為他會很快地跟上,但我走了一回兒以後才發現他還待在那裡。

 

快走吧,奉俊,別挖了,我對他喊著。他要我走開,讓他一個人靜一靜。這哪有時間讓你在這靜下來呢,時間可不多了啊。那群狗本來也看著他挖洞,後來似懂非懂的也用前腳幫忙,大概以為那裏頭有什麼寶物吧?

 

 

 

狗兒們的死傷也很慘烈,牠們那一群好像本來有十來條,大概這附近的人家都來不及帶著心愛的狗兒逃難,牠們也目睹了活屍撕咬人類的悲劇。你說牠們懂嗎?牠們不懂嗎?狗兒本來就是最忠實的朋友,你說牠們不懂活屍撕裂了他們的主人嗎?

 

 

或許牠們也對那一切感到悲憤吧?也就是如此才會朝李仔攻擊吧!

 

 

我以為世界上的種族沒有所謂的優劣,雖然人類是地球日前的優勢物種,看似主宰了科技,並因此將地球上所有可馴服的其他物種都納歸於指掌間。我們們把那些較為溫馴的動物當成寵物豢養,至於那些兇猛的猛獸呢?我們朝牠們施打麻醉槍,把他們丟到動物園裡展示,就像在說:「你看,現在可兇不起來了吧?」

中國人更是幾乎任何動物都能料理成餐桌上的菜餚,雖然他們不一定也有那種「自認優勢」的心態存在,但那樣的行為也的確代表著人類的確是地球上的領頭物種,所以才能將所見的一切都放上砧板千刀萬剁啊!可是那又如何呢?

 

 

 

雖然人類看似尊貴,可是就能因此而感到富足嗎?

 

 

擁擠的城市裡居住著孤單的人們,他們離開家庭的保護,獨自前往都會區打拼。你說他們沒有朋友嗎?一定是有的,但在資本主義掛帥下的都會裡,有時候人與人之間除了感情以外還會再夾有那麼一點點的功利。你說,我可是也有那知心朋友的,但最終總是會被繁忙的日常生活沖淡了情誼。

你過著生活,但卻不知道到底是忙著生活,還是在看似週而復始的生活裡茫然地活著。

 

 

 

人們感到孤單,於是可能養了一條狗。為什麼不是貓呢?因為你總不知道那些毛茸茸的傢伙到底認不認得你。

或許因為擔心遭到被背叛,養了這麼一種忠實的生物。對他們來說,狗兒代表著家人,代表著那遠在故鄉的家人。

 

 

 

那些在「故鄉」的家人們呢?他們的孩子離開了家鄉,前往了那個繁華的都邦。孩子,你還好嗎?孩子,你什麼時候才會有長假啊?

他們或許也養了條狗。狗兒,我的孩子不在這兒,你就當我的孩子吧?他們摸摸狗兒那英挺的毛髮,就像是孩子在孩提時讓你輕撫他的額頭一樣。對他們來說,狗兒也代表著家人,代表了那遠在都市打拚的孩子。

 

 

我跑回車上,把巧茜也帶了過來,因為只有她才能把她的哥哥勸回來。我看著許先生,他會不會再搞上這麼一回?

「我認真的問你,許先生,我現在要把奉俊給帶回來,我求你一定要等我們回來,好不好?」我擔心他會落井下石,但許先生卻出乎意料的回答我:「如果你都『求』我了,我能不答應嗎?快點。」

 

 

 

我拉著巧茜,走之前還不忘對許先生說:「我真的很謝謝你。」

他向我揮揮手,隨即把頭撇向另外一邊,大概不習慣被人這麼對待吧?許先生拿起步槍在四處巡邏著,許太太這時則在車上照顧著致強,小鬼頭正用抹布細心的擦拭剛剛撿回來的那把步槍,大概晚點就要拿這把槍幫忙守衛。

 

或許許先生並不是這麼難以溝通,只是大夥因為他所做的某些事情,而把他當成一個不配尊重的大人,就也順理成為變成那樣的惡徒。反正你們一個又一個用這麼不禮貌的方式對待我,那我何必跟你們假惺惺?

 

 

 

人與人之間不就是如此嗎?

 

 

 

等我們走到李仔的屍體那,奉俊已經停止了挖土的動作,那些狗也跑地不知去向。他趴在李仔的屍體旁,掩頭痛哭著。這時我才想起了他的父母呢?該不會也是死在奉俊的槍下?

 

或許把巧茜帶來這裡只是讓她更難過,但我還可以叫誰來呢?奉俊唯一信得過的致強,現在也需要他的家人照料,無暇來到這裡讓他的好朋友振作。

 

巧茜強忍著淚水,我要她去好好的跟他哥哥說,該放手了,讓爺爺走吧。巧茜望著我,大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做。

 

 

奉俊真的是不斷失去他的摯愛啊,當你沒見著你的親人或是朋友,你還可以想像他們還活著,期待他們也在某一個角落奮戰。但奉俊呢?他怎麼可能不帶上父母親一起逃難?既然他沒帶著,那就代表一定出了什麼狀況,逼得只好帶著妹妹和年邁的爺爺,和朋友搭著肩,互相說定若誰走了,就非得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瑋志死了以後,或許對瑋志來說算是解脫,對於他那些未能被拯救的家人,大概早無能為力了。瑋志選擇用肉身擋下老A的車,以換取其他人以及他們家人的生存機會。瑋志雖然失去了他的生命,但讓更多他深愛的朋友以及他們的家人獲救。

 

致強雖然受了重傷,但至少他的親人都在一旁照料著他,無論他那一家人或許的確較為頑劣,但他也努力為著這個團體而奮戰著,試圖維持著整個團隊的運作,所以才會因此自願留在這裡陪伴李仔,想告訴奉俊「我絕對不會放棄你的家人」的吧?

 

 

 

現在,致強受傷了,李仔也死在了奉俊的槍下,那些他所歷經的苦難正不斷在眼前浮現著,陷入了無止盡的泥沼之中,這時大概也只有巧茜能夠把他拉出來了,因為他們也只剩下彼此了。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多久,我看著他們,忍不住想起了我的父母親,還有幾年前母親不小心懷上的那個孩子,是男生還是女生?我早已經忘記了。那時候父母根本沒錢養活他,去了一趟醫院,狠下心把他從母親的肚子裡拿掉。

 

現在想一想,如果我那無緣來到這世界的弟弟或妹妹,活到了現在,他大概也是剛上國小的年紀吧?如果他目睹了這一切,會怎麼問我呢?或許他會拉著我的袖子,天真地問我,為什麼奉俊要殺了他爺爺,為什麼那些奇怪的怪物要吃我們?

 

我又該怎麼告訴他呢?我的父母親又該怎麼教育他呢?

 

 

他怎麼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對他、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場莫大的悲劇啊。即使我們能用些謊言暫時哄騙了他,但又怎麼永遠隱瞞世界終將崩壞的事實呢?

 

 

 

奉俊拍了拍屁股,他的臉上滿是污泥,妹妹牽起他的手,他們上次牽手是什麼時候呢?

或許是身為哥哥的奉俊,帶著年幼的妹妹去上學吧?隨著兩人年歲增長,巧茜或許也會甩開哥哥的手,告訴他,同學都在看呢!又或許奉俊的父母會要求奉俊過馬路要牽著妹妹的手。不要啦,你們自己牽,他或許會賭氣地說著。

 

 

他們牽起了彼此的手,奉俊大概覺得丟臉,用他那沾滿污泥的手擦拭著殘留在臉上的眼淚。

 

 

 

「不用擦了。」我說,「我們誰都一定失去了什麼,重點是你還剩下什麼,不久前曾經有一個人這麼告訴我。」

 

白痴,我又不是這樣說,他回答我。

至少他還沒完全崩潰,我慶幸著,或許他也想到了還有這個妹妹還得讓他來護送到最後吧?

 

 

 

至於那個最後是哪裡,我們絕對都料想不到吧?

 

 

 

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奉俊主動要求擔綱開車一職,好,可是開著開著,或許是忍不住想起來的路上是李仔開的車,原本已經稍稍恢復情緒的他,忍不住又難過了起來。這會兒我們會開車的人只剩許先生,他接了手,提議要去附近的竹山秀傳醫院。

為什麼,我問他。

 

 

他敲了敲後面的車窗,指著他兒子致強。

「我的兒子當然需要看醫生啊,開什麼玩笑?」這時候醫院還有開嗎。致強躺在許太太的大腿上,提出了這個疑問。奉俊雖然也好點了,但從駕駛座退下後就變得異常沉默,好像在思索些什麼。巧茜對於李仔的離開似乎沒有特別的情感,或許她和爺爺沒有這麼親密吧?

但也可能是因為目睹了哥哥的難過,為了別讓奉俊太過擔心,而刻意假裝自己很堅強也不一定。

 

 

 

「妳還記得怎麼處理傷口嗎。」許先生問許太太,我不曉得他們在討論什麼。

「已經過太久,可能忘記了…」許太太在後頭回答。

「我太太以前是護士,很久以前,但她後來就沒幹了。」許先生解釋。

 

「可是那裏沒有活屍嗎?活屍電影裡面,活屍都是從醫院裡冒出來的耶。」小鬼頭也在一頭插嘴著。

 

「有什麼辦法,要保住你哥哥只能去賭看看了,如果沒有醫生,至少也會有一些藥可以用吧?」

 

 

 

但仔細想了想,災情是從北部往南邊傳的,當時北部一定也很多人受到活屍病毒感染,他們湧入醫院或是去診所就診,的確可能造成院內感染而有大量的活屍從醫院竄出。北部的醫院現在絕對像是電影情節一般,或許會像電影演的一樣,不久後某個英雄人物會莫名地從病床上醒來,發現了充滿活屍的慘狀,進而拯救了整個台灣。

當然,這也不過是我的想像、我的期待,這個時候不就需要英雄的現身嗎?

 

 

 

南部或中部的醫院呢?扣除那些往南部擴散,潛在感染的北部人不說,即使有大概也是少數吧?畢竟台灣中南部原本人口就不多,原本群聚在醫院裡的病人當然也就也不多。活屍爆發的新聞傳出時,那時大夥誰敢去醫院啊?那些病人、護士甚至醫生大概早就逃離醫院了,趕快回到家裡尋找家人,甚至與家人計畫逃難的事情。

那些發現病狀,或許根本就快變成活屍的北部人大概沒機會去醫院,即使去大概也會撲空,當然較不會造成產生像是北部那種院內感染,導致疫情變得更加無法收拾的慘況吧?

 

 

 

醫院裡頭的醫生很有可能不在醫院看診了,但頂多變成空城,那些藥品或者緊急救護藥品都可能還會在,畢竟多數人在逃難時根本沒想過要帶上那些只有受傷時才會想起的藥物。

 

 

或許值得一試。

 

我將推論告訴了許先生,小鬼在後頭附議,或許他也喜歡看那些沒頭沒腦的活屍片吧。許先生問了後座平台上的奉俊,「你怎麼說?」

雖然許先生老早就下定決心要帶他兒子去醫院,但仍對奉俊與他屢屢爆發的衝突感到在意,或許也還是要徵詢奉俊的同意吧?喔不,應該是告知他,關於要去醫院一趟的決定。

 

 

「去吧。」奉俊這麼回答著,「我爺爺不在,少了他的意見,我也不知道怎樣是對的。」

這時奉俊好似已經好一些了,巧茜卻忽然哭了出來,奉俊擁著他的妹妹,大概懊惱再提起李仔的事。

 

 

 

 

巧茜靠在奉俊的懷中,迎著襲來的涼風,這不是家族兜風,而是再一次往未知的旅途邁進。

 

 

 

 

 

 

 

 

 

 

 

 

 

 

 

 

 

 

 

 

40. 【戰場】

 

在這種半黑不亮的光線開車實在不怎麼安全,雖然路上可沒行人走著,來車就根本沒個影了,但開車燈卻又太顯眼了,大概只會讓別人大老遠就看見我們吧?據許先生的說法,枋坪離竹山秀傳醫院不遠,開車大概頂多二、三十分鐘吧?何況這時候又不用等紅燈,他這麼回答我。

但是有活屍啊。

 

 

 

「得想個辦法繞路,剛剛你們說哪裡可能會被當成避難所?」許先生問了奉俊。

「印象中我爺爺是說延平國小吧,他也不敢肯定。你看,我們林內裡面也沒有避難所,搞不好整個竹山鎮只有中和國小一個避難所也不一定?」奉俊這麼回答。

推測大概因為軍方也避免在各地廣設避難所吧?畢竟軍人的人力也限,之所以會選用中和國小,大概是因為那離林內火車站近,竹山人口也不算少。若集中某地區的居民在某一個特定的鄉鎮裡,在管理上可能會比較方便吧?

 

 

「你這路熟嗎?」許先生戰戰兢兢地開著車,問了我。我根本不是這兒人啊?那你幹嘛來這前頭坐?又沒人叫我換去後面坐,我回嘴。

許先生看了後座那幾個人,除了奉俊外大概沒人熟這路況了,最清楚這附近的只有李仔了,許先生早在一開始打算把李仔拋下時就得想到這樣的事情才對。

 

最後李仔雖然沒被拋下,但也還是離開了我們,只是沒想到是用這種難過的方式。

 

 

「你會用槍吧?」不知怎地,許先生忽然沒頭沒腦地問我。

「會會吧?」我還是選擇保留這個秘密。

「你問我這要做什麼?」我不解道。

「把你的槍架在擋風玻璃那,如果遇到活屍就開槍射他們。」

「為什麼不撞他們就好?」

 

我想隱藏我不知道怎麼使用步槍的事情,沒想到許先生想的倒也完備,他解釋:「這擋風玻璃沒了你沒看到嗎?如果我們光是用撞的,搞不好他們會飛進車子裡。」

 

 

他講的真有道理,我慘了我。

 

 

「老頭,你後來還是決定要走大路啊?」奉俊在後面問他。

「當然還是繞小路,不過總不可能一直繞路,這裡我又不熟,怕繞太遠迷路了,只能這樣。」許先生說完後,把頭偏向我這來問我,「你可以吧?」大概是要問我到底行不行在前頭替他警戒。

 

「可以…吧?」我不確定地回答他。

 

 

我逕自在那頭研究步槍,彈夾在步槍裡了,許先生一邊開車一邊看著我。你槍機根本沒固定在後,上什麼彈夾啊?對,重來一次,對,把彈夾裝進去,然後按那個卡榫,對,這樣才真的上膛了,你再退回去,小心別走火,許先生不斷指揮著我。

 

我急忙解釋,太緊張了,都沒弄好。緊張什麼,你剛拿槍看起來不是還好嗎?幸虧他沒聯想到那時我是假裝上膛,但可能他也已經懶的計較了。

 

 

「我們等下要睡哪裡?睡醫院嗎?」許太太這麼問。大概要睡醫院吧?許先生這麼回答。

「前面那條路是回市區吧?」許先生問著。沒人理他,總不會是問我吧?我轉頭問了奉俊,「許先生問你前面那條路是不是回到市區?」

但奉俊感覺起來也含含糊糊,不能確定。

 

 

只見許先生轉彎,轉進了一條小路,我看見路牌寫著「鳥語花鄉,請由此近」,南投46縣道。這通往哪裡?我忍不住脫口而問。

 

 

沒人知道,也沒人回答。

 

 

一路的景物大多都是台灣傳統平房,隨著道路一路微微上坡,這一看就覺得是往山上走啊,你確定你走這條路對嗎?

 

 

「方向對吧?」許先生這麼問著,我看他也不能肯定。

 

 

「總不可能有活屍跑到山上吧?」小鬼在後頭答腔,講地也有道理,平地活人大概多一些,何必刻意爬上山自討苦吃?

 

 

許先生異常小心的開著車,或許這台車也有年紀了吧?老A過去也總不可能載一群人上山下海,眼見著這台車幾乎爬不上坡道,我們幾乎停在上坡處,動彈不得

 

 

 

不會吧?許先生嘀咕著。

 

 

 

我想起老A把這台車開回林內接我時,油箱已幾乎空空,忍不住再瞄了油箱表一眼,還真的見底了。這車快沒油了,我們搞不好真會被困在路上吧?我想起佑任的父母,他們困在東部的山裡,難道我也跟他們會有同樣的下場嗎?

 

「不用擔心啦,這種爛車油箱都不準。」許先生說著,但我想他大概只是想安撫他的妻小罷了,握著方向盤的人是他,這車有多少能耐就屬他最清楚。

 

 

汽車劇烈震動了一下,許先生轉頭過去,「什麼東西掉了?還是活屍跳上來了?」小鬼頭和奉俊都已經不在車上,人呢?

「致遠、致遠呢?」許先生喊著,許太太卻要他閉嘴。

 

他們兩個人從車後冒了出來,正奮力的推著這台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爛車。如果這段坡度上不去,一直卡在這兒,只會害我們僅存地汽油在這耗完,最後被困在這兒等待活屍圍攻上來。也不曉得是誰提議的大概是奉俊他們跳下車,在後頭推著車子,我見狀,也打開了副駕車門,加入了推車的行列。

 

 

很高興看到奉俊又回來了,他停止了哀傷雖然不曉得可以維持多久,或許也了解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吧?巧茜看到我們都下去推車了,大概也想下去幫忙,奉俊連忙阻止她,告訴她這種爛事就讓他來就好。

 

 

這時,老A那台爛車忽然有了起色,逐漸有往前的趨勢。

 

 

但我們絲毫不敢大意,許先生大概也怕油門催的太急,連帶後頭的人會被甩到後頭去,這時候路旁的景色就像是真的上山了一樣,路旁的樹葉也越來越濃密,我們該不會真的會一路往深山開吧?

 

 

雖然心中存疑著,但我也奮力的推著車子,原本我們推車的三個人和許先生催油門的步調還不能一致,他的腳含著油門,車子一頓、一頓地前進。

 

可是到後來大家竟也有了一些默契,三個壯丁推著推著,這車子竟然也聽起使喚,好像也能感受到我們的情感,知道我們大家正辛苦著,更期待它能夠爭氣一些,它開始憑藉著自己的馬力爬上了坡,但我擔心一會兒卻又倒退,絲毫不敢停止推車。

「致遠,你回到車上吧,這車子好像也在幫忙了」許先生從頭到尾也只叫他的小兒子上車,絲毫沒有要我跟奉俊上車的意思。

 

 

「你不上車嗎?」許先生問我,「前面景色越來越暗,我準備要開燈了,否則太危險了。我開車沒辦法開槍啊,你快點上來把槍準備好。」

 

 

原來是要我上車保護他啊,這個死老頭。

 

 

這時的確需要警戒著,雖然按照常理來說,在這小小的山林裡,即使有住家,大概沒跟著政府逃難前往避難所,就是留在這偏僻的小林中,原則上應該不會出現活屍。但沒人說個準,誰又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車子安然度過山林那端,沒多久又出現了稻田以及民家,甚至還看到某些民宅燈火通明,那些住民如果他們還待在這頭,大概還不曉得外頭發生什麼事情吧?

「我不曉得這還有電呢?」許先生說。廢話,台電又不是被恐怖份子炸了,當然還有電啊,我抱怨著,但卻不敢說出口。

 

「你想裡面是活人還是活屍?」許先生問了我,還沒回答,那小鬼卻先搶著回答:「大概是活人吧?」

 

「那可不一定。」我補充道:「搞不好那燈是好幾天前就開著的,裡面有可能待著活屍也不一定。」

 

 

 

我們停止了對話。

 

 

要不是沿路沒有路燈,許先生大概還會把車燈關掉也不一定,經過的住家三三兩兩,有些房屋看似沒有人在家,另外一些則可以隱約見到著幾盞昏暗地燈光。要是還有活人住在這裡,或許我們應該去警告他們關於活屍的這件事情,會住在這裡的都是些誰呢?大概是一些長輩吧?年輕人大概不會住這,因為這裡上班不方便,總是要去市區或是更大的城市生活吧?這些長輩當然不會上網看YOUTUBE,有沒有看電視或廣播我就說不個準了。

或許他們的確不知道那近在咫尺的中和國小裡,可是有著數百個活屍啊!不知道裡面的「食糧」吃完沒?他們哪時候會爬上這座小山,朝這些孤單的老人家進犯?

 

 

 

「叭叭」許先生忽然按了幾下喇叭,我這時才回過神來。前面民宅門口,有幾個老人家拉著板凳坐在椅子上聊天,這的確很顯然是人類吧?我想許先生也不敢開的太快,路上彎彎曲曲,小岔口又多,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摔進田裡頭。他也大多選擇主要道路行駛,避開那看似不知去向的小道。

 

這大概是我們在路上遇到唯一可以確定的「人類」了,許先生開的挺慢,即使確定那是活人後也絲毫不敢大意。那群老人家看著我們,大概還沒能理解我們為什麼要按他們喇叭。

 

 

 

「告訴他們,躲起來,不要在外面。」許先生對我說,這時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我幫忙警告他們,所以刻意按著喇叭引起居民的注意。

 

 

我看著他,不敢置信這竟然是許先生提出的要求,還以為他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人。看什麼看啊,快講啊,他衝著我罵著。就在車子經過那群老人家時,我對他們喊著:「回家躲起來,活屍快來了。」老人們卻也只是莫名奇妙地看著我,好像絲毫不明白我說的話,難道我要換台語跟他們講嗎?

 

 

有魔神仔!快溜!」我又喊著。

 

 

 

車子開了過去,他們絲毫沒有反應。

「我們做了我們該做的了。」許先生這麼說,但讓我思索的是,難道我們只能做這樣嗎?只能跟他們說活屍來了,就以為我們善盡了所謂「告知的義務」?

 

尤其是那些老人家,你又怎麼能讓閱歷豐富的他們明白真的有一種長的像人類,但卻又如此兇殘的怪物很可能在幾天以內就會「散步」到這來,把他們一個一個啃了又啃呢?他們又怎麼可能離開居住了一輩子的家園呢?

 

 

 

可是,我這時忽然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為什麼要讓這群老人上車?李仔可也沒被活屍咬過,但因為他年紀比較大,抵抗力比較差,所以在接觸被病毒感染(但尚未發病)的人過後,出現病徵,進而變成活屍。

如果他從人類轉變成活屍的歷程,是我們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時發生,而不是單獨與致強獨處時 - 好比都坐在老A的貨車後平台上,在這麼狹小的距離你根本不能開槍啊。

尤其是這種步槍,在你還沒舉槍前,若變成李仔的活屍就先冒了過來,另外的人假使貿然開槍,搞不好還會誤傷你呢。

 

 

 

搖了搖頭,試圖揮去心中的「惡念」。我怎麼了?我本來不是期待可以再多拯救一些人,好比和老A經過中和國小時,甚至認為應該說服老A去搜救後座的那幾個人嗎?

 

可是,如果我們決定停車,好好跟這群居住在這兒的老人家,仔細的跟他們解釋活屍的由來,我們正面臨的狀況,甚至強迫他們上車,由我們保護著他們未來的生活,那又能如何呢?或許我們也只能再讓他們多活幾天,甚至幾個禮拜,壓根就改變不了我們可能全數遭滅亡的事實不是嗎?

 

 

我們都會被全滅的,當我見著李仔變成活屍,對著他的孫子奉俊,露出那般兇惡的神情,要不是那群野狗絆住了他,他早就把奉俊生吞活剝了,而我很有可能就會是下一個!

 

人類怎麼可能戰勝這樣的敵人?何況這又是一個除了啃咬外,還可以藉由口沫傳染的病毒。年輕人可能因為抵抗力較好,還可以稍稍抵禦這樣的傳染方式,老人家在這種緊要時刻,除了容易變成我們之間的不定時炸彈外,也幾乎沒有作戰能力。

 

 

 

那不是都是生命嗎?我知道那是生命,但當我見識過認識的人在一眨眼之間,忽然變成一個六親不認的嗜血怪物時,我已經慌了。

到底什麼是對的、錯的,什麼人應該救,什麼人又應該視而不管,我已經混亂了。

 

 

 

母親,妳在哪裡?你可以給我一些意見嗎?

 

 

 

看了窗外的街景,越往前走,房屋就越顯眾多,可是卻不像剛剛山上那些房屋一樣,幾盞亮的燈,幾個老人家四處串門子。

 

 

 

這些房子裡的人呢?他們去了哪裡?

「我們好像快靠近市區了。」許先生在一旁這麼說。

 

 

山上那些老人家沒收到消息,或者根本拒絕了政府的安排,所以逃過了一劫。我們眼前的這些住戶呢?或許因為靠近市區的關係,想必資訊當然比較充足,他們可能一戶戶也都前往了政府的避難所。沿路上可能也有一些類似李仔那樣病發成活屍的個體或群體吧?奉俊他們絕對不是唯一一群逃出來的活人。那些住戶如果不是死在中和國小那場浩劫,就是因為靠近大街而被襲擊,或許也一個、一個變成了活屍吧?

 

 

我再看了一眼油箱錶,指針指著紅色的E看來我們遲早也要下車面對這一切。

 

 

 

 

 

 

 

 

 

 

 

 

 

 

 

 

 

 

 

 

41. 【戰場、台灣,番外篇】

 

「爸…媽?」看著從牆壁裂縫中走出來的一男一女,雖然並不怎麼清楚,但是,那好像的確是我的父親、母親啊!父親總是像個小女人般地挽著母親的手臂,與其他人的父母親總是大大的不同啊。

 

 

我在哪裡?這裡一望無際,筆直的道路上也空無一人。圍牆上緣有著一圈一圈的鐵絲網,看起來就像是軍事營區一樣,難道這真的如我想像是一座軍營嗎?另外一側不遠處就是遼闊的大海,我的台灣地理不怎麼樣,不知道這到底是太平洋還是台灣海峽?這種寧靜的氛圍使人渾身不自在,不自覺往褲袋一摸,沒有手槍,肩膀上也沒有步槍,武器跑哪去了?十字弓呢?刀子呢?

還是這一切都是在作夢?

 

 

我會急急忙忙地在早上六點三十分醒來,母親會在客廳訕笑我又睡過頭了。父親呢?你爸他早就去郵局上班囉,母親或許會這麼說。

 

 

「是哦?」還不知道自己身處在哪一個時空,難以理解,這一開始不是我自己的想像嗎?怎麼忽然出現了具體的形象呢。

 

 

「我的早餐呢?」往常都是母親替我準備早餐,即使她去市場作事,也會抽個空回家。

「幫你準備好了。喏,就在這裡。」

 

 

 

母親退休沒?媽,你今天要去市場嗎?

「不用。」她對著我微笑。

 

 

母親的眼角什麼時候也出現了那宛如針線的細紋,就像孩提時代會拉著母親,央求她幫我補好褲子上那道破洞。

 

 

「我褲子破了,今天被同學笑了。」想起以前發生的那些糗事,誰笑了我,我根本不記得,只記得那天在學校完全不敢從椅子上站起來,深怕被人瞧見了我的海綿寶寶內褲,就連回家也是等到幾乎所有人都走光了才敢背上書包離開座位。父親把我送回家以後,我立刻溜了出門。你要去哪?父親這麼問我。我有急事一定要去找媽媽!父親笑了起來,我帶你去吧?不用!我跑去市場,帶著那條破掉的褲子。

 

媽~幫我縫~

 

等一下呀!媽媽在做生意。啊,小姐,妳要這個蘋果是嗎?這是加州蘋果,很甜的?什麼,不喜歡啊,那這個富士蘋果呢?妳看這個又大又圓啊!

 

 

 

我提著那條褲子在一旁等著,一直到那個東挑西揀的客人走了以後,母親才問我有什麼事情。那個阿姨有沒有買水果?她買了什麼?我根本不在意。

「褲子破了啊?你去找裡面轉角那個周伯伯,問他有沒有針線,幫你媽媽拿過來。」喔好,褲子丟在鳳梨上,頭也不回的跑過去。這孩子,真是的,好像聽到母親在後頭那樣嘀咕著。

 

 

 

周伯伯是個總喜歡拈著鬍子的大叔,開的服飾店總是擠滿了歐巴桑們,大概是因為他說話風趣的關係吧,總逗得那些婆婆媽媽們開心的要命,根本就是市場裡的歐巴桑殺手。

他也是個平易近人的大叔,有時候我繞過去,若他剛買完飲料回來,還會分我一瓶,或者分裝倒給我。小龐,這針線盒給你吧。謝謝叔叔。我向他拿了針線盒,這裡頭有紅色、綠色、黑色、藍色,各種不同顏色的線,看著盒子裡頭的傢伙,不禁盤算著等會要母親替我用什麼顏色的線來縫補褲子。

 

 

 

可是我卻找不著母親眼角的那條膚色細線,她嘴角上揚,就像是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逐漸長大、逐漸懂事一樣。我才驚覺母親老了,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市場叫賣,對那些市場流氓或是失禮客人扯著脖子大罵的母親了。

母親的那些過剩的正義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我曾經問了父親。他紅著臉對我說,他國中時因為太過內向而被同學排擠,母親那時候是轉學生,外公、外婆帶著她剛搬到此地,很快地母親就跟班上同學打成一片,也注意到父親被排擠的事情。

事實上,父親他不怎麼在乎那些事情。他只對鳥兒癡迷著,上課時僅想著爺爺帶他去賽鴿時所發生的事情。父親對那些賽鴿感到驚奇,「那些賽鴿竟然可以飛的這麼遠,絲毫不被風啊、雨啊甚至豔陽的影響,太強了!」,他又同我讚揚起來。

 

父親有時候會在課本上畫上幾隻鳥兒,但他實在是沒什麼繪畫天份啊。

「龐邦元,你畫的有夠鳥,哈哈哈!」

「這是鳥嗎?還真是很鳥啊!」

幾個人就這麼搶走父親的「畫作」在那裏笑了起來,父親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不要這樣啦。」

 

 

父親是爺爺和奶奶的第二個小孩,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又有一個喜歡撒嬌的妹妹,就在家裡就從來就沒什麼地位可言。大伯非常會念書,大了父親兩歲,卻幾乎都是班上前幾名,甚至還考上了台北第一志願的高中。小姑姑呢?雖然不太會念書,但至少長得漂亮可愛,還喜歡像爺爺奶奶撒嬌,更是受寵。

雖說爺爺總是帶著父親去賭賽鴿,但他們兩個總是不說話,說穿了只是因為大伯和小姑都對賽鴿這種被認為傳統、不時尚的興趣絲毫提不起勁。

 

 

「邦元,你覺得哪隻看起來好?」

「爸,白色那隻吧?看起來羽毛豐厚,爪子看起來也很銳利,應該很強壯。」

「你不懂就不要在那裡亂講,我上次賭那隻,結果最後賠慘了。」

 

大概多是這樣的對話吧?

 

 

 

你說他們感情好,或許吧?但我解讀為,只是因為兩人有同樣的興趣,但父親對於那些賽鴿上的意見卻總是遭到爺爺自以為是般地否決,於是也習慣被否定了。久而久之,父親就好像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不管別人怎麼嘲笑、否定他,也絲毫不當一回事。

 

對他來說,那段和爺爺早起看賽鴿的日子,只讓他對那些不畏風雨的鳥兒們更感佩服、更感敬畏。在他心中哪有什麼第一名、第二名甚至最後一名,畢竟賭錢的人並不是他,輸或贏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眼裡盡是那些賽鴿在天空裡的英姿。

 

 

「牠們好像不管怎麼樣都會拼死命的飛回來啊,不管第幾名都一樣,真了不起!雖然不知道牠們為什麼要這麼努力,但真的很厲害啊!」父親對我描述著他眼中的那些鳥兒們。

 

 

 

那時,母親對於父親屢屢遭同學欺負的情況大感不解,你還是不是男生啊?她曾經私底下問了父親。我不在乎啊,他這麼說。你太差勁了,至少要勇敢替自己講話啊!

後來那伙人又接連幾次戲弄了父親,舉凡把書包裡的書給全部倒了出來,又或者是把水倒在父親頭上。

 

 

但是父親一次也沒吭聲,「不痛不癢啊,雖然想起來真有那麼一點窩囊,但是那時候覺得不怎麼在乎啊。」他又擺出那種無所謂的臉孔,怪不得母親一次又一次的跑去找父親理論。她大概以為父親只是不敢反抗,「從沒見過這麼孬種的男生!」心裡既有氣,但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坐視不管。

 

 

 

她真的很有正義感啊!父親這麼談論我的母親。

 

 

 

外公是一名警察,外婆則是工廠作業員,兩人感情大致還算不錯,然而外公有時卻會在下班回家時喝個爛醉。

 

其實他並不是那麼差勁的父親,父親這麼描述他的岳父,或許是因為過去以為當警察可以鏟奸除惡,可是在當上警察以後才發現有太多「不能說」也「不能做」的仗義執言,或許難免感到失落吧?

 

「外公有時候會對外婆揮拳,大概是嫌你外婆囉嗦之類的,好像挺嚴重的啊!」父親這麼說。

 

 

 

母親與父親不同,她是家中的長女,後頭還有幾個妹妹,最後一個才是弟弟。外公對於弟弟總是過分溺愛,兩人常因子女的管教問題起了爭執,最後外公好像總會扯到工作上的部分,好像是嫌外婆的口氣就像那些討厭的上司和試圖關說的議員一般,後來逐漸演變成更大的肢體衝突。

 

「我真的受夠了,為什麼你要打媽媽?不在外面抓壞人,只敢在家裡欺負媽媽,虧你還是警察!」母親發育的比較早,身高也略微高父親一些,有次她真的無法再忍受了,母親安慰著外婆,看見她眼眶裡盡是無法言語的淚水。母親用衛生紙擦了擦,但發現不管再怎麼安撫、溫柔地哄騙她的「母親」,但卻似乎就像是每週都固定會上演的帶狀節目一樣,永無止境地重覆類似的節目效果。

 

 

 

她衝到外公面前,手上還拿著一根球棒。

 

 

「爸,我不是要威脅你,我只是要告訴你 - 我受夠了,從今天開始我要保護媽媽,讓她不要再因為你而受委屈。」外公那時候大概剛喝了酒,還有些昏沉,打算一把搶了那球棒過來,但母親死握著不放。

 

 

「我不會放開的,就像我要永遠保護媽媽一樣,你打我啊、你打我啊!」她挺著胸,不斷對外公吼著。外公一開始還有點惱怒,我的女兒竟然這樣同我說話?但隨著母親不斷朝他逼近著,也看見了從母親臉頰上一排又一排的淚痕。

 

 

 

外公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樣,他其實並不是那麼惡劣,也並不是那麼存心想要讓外婆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這樣不公平的對待。

 

 

「對不起,妳幫我跟妳媽說。」或許在女兒的抗爭下,能讓他有些覺悟,外公最後這麼對母親說,滿臉堆著愧歉。

「不用了,你有什麼話,就自己對她說。」母親瀟灑的說。她知道,外公這時候所展現出來的愧疚,並不是對他的妻子,而是女兒,那並不是她要的,最後一棒把堆在外公腳邊的那些玻璃酒瓶打個粉碎。

 

 

 

當然,外公怎麼可能因為這樣就戒酒,從此不再對外婆轉嫁他那些在工作上所帶回家的不滿的情緒呢?那是電影裡頭才會出現的情節啊,這可是現實生活呢!後來,當外公有時候發了脾氣,想去冰箱裡拿酒來喝,或者準備動手要揮外婆幾拳時,如果母親那時在家裡,甚至就在餐桌上上演這一切時,她就會奮力的用手掌搥桌子,就好像告訴外公:「你現在鬧夠了沒,老娘還在哦!」

 

 

 

她真的是個鐵娘子啊,父親這麼說,但她對你好像永遠都兇不起來呢?我也搞不懂。你真笨啊老爹,我是他兒子啊。

 

 

 

就在下一次,這回同樣一批人,笑著父親書包上的那團白色爛泥。

「龐邦元,你的鼻屎是白的啊?」

「好噁心哦,竟然黏在書包上。」那是什麼呢?

 

好像上禮拜六吧?那天一早父親就跟著爺爺去看賽鴿,那時爺爺把鈔票都塞在父親的書包裡。總不可能搶書包吧?那陣子常出現賽鴿場大盜,趁著大夥專心看賽鴿時洗劫大家的包包,於是爺爺想了這個妙計,也就害父親的書包上黏著鳥兒的排泄物。當然,他那時候也還是沒有對那群人做什麼回應,隨便你們說吧,大概是這麼想著的。

 

 

「欸,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那伙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逕自把父親的書包給拿了起來,他大概是放棄了吧?就隨便你們拿吧。

那時候母親從那群人身旁走了過去,用食指把那坨幾乎硬掉的鳥屎黏起來,並黏在其中兩、三個人的臉上裡,全部人都被母親這樣子的行為給嚇到了。

「周幸卉你幹嘛啊?」他們急忙想抹掉臉上的白色物體。母親卻理也不理,朝了父親的桌子猛力拍了一下,全班的人都嚇了一跳,包含父親。

 

 

 

父親也是後來才知道拍桌子、砸酒瓶根本就是母親的老招了,就連她在生下我,得知我在學校被欺負以後,也是跑去學校怒拍導師的桌子,屢試不爽啊。

 

 

 

「龐貝城!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反擊啊!」母親舉起還殘留著鳥屎的食指,忍不住聞了起來,其他那伙人還留在一旁呢!絲毫不知道要拿母親怎麼辦。台灣有一句俗諺真的講的很好啊,「惹龍惹虎,就是不能惹到母老虎!」

他們呆在一旁,根本不曉得該躲到哪裡去。

「這什麼東西啊?」母親這麼問了父親。

 

「我叫做龐邦元啦,不是什麼龐貝城…那個是鳥屎啦。」

 

 

「噁心。」母親把食指這麼往父親衣服上一抹,豪邁地離開那兒,只見那幾個人急忙衝去廁所想用水把臉上的鳥屎給沖掉,全班的大笑變成了反差甚大般地背景音樂。

 

 

從那時開始,那群人就很少找父親麻煩了,大概猜想母親,這個名叫周幸卉的兇猛轉學生暗戀龐邦元吧?父親是不怎麼在乎啦,畢竟他本來就對那群人欺負他的行為不太在意。

他真的很粗線條啊,以為那沒什麼,但事實上父親根本就是被那群人當成笑話取笑著。

 

 

 

「龐貝城,你害大家都以為我暗戀你,拜託,你沒誤會吧?我只是看不慣。」母親在放學後這麼對父親說。

「妳管他們,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去在乎,在乎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就好了,世界上每件事情都要在乎,根本在乎不完啊。」他這麼對母親說。

 

 

 

她一開始對父親這麼一番歪裡好像也也似懂非懂感到贊同,可是想了一想,也忍不住提了自己的疑問。

 

 

「不行啦,我沒辦法控制,看到有人被欺負真的很受不了啊~」母親這麼說,然後隨即再問:「龐貝城你住哪啊?」

「是龐邦元。」父親再次糾正了她。

 

 

 

兩個人其實住得不算近,但是父親那天主動提議要陪著母親走回家,當作是答謝女俠相救。

「不用了。」她說,「我看你絲毫沒有被救的感覺啊。」

父親坦白地笑了,「還真的沒有。」

 

 

 

她們兩個笑成一團。

 

 

 

「你書包怎麼會有鳥屎?你家有養鳥嗎?」母親那天問了父親,他告訴她每個禮拜都會去賽鴿的那件事情。她想起父親曾經提過職業擄鴿集團的事情,既然會有人想要綁架賽鴿來勒索,那就代表賽鴿真的非常有價值啊。我也想去看看!她這麼告訴父親。

「好啊,不過要等禮拜天,禮拜六那天我要陪我爸去,禮拜天我們兩個偷偷去。」

「好!」母親這麼說。

 

 

後來,父親跟她說了他對於賽鴿的那些想法。很厲害又怎麼樣?母親提出質疑。不,除了牠們很努力飛到終點不放棄以外,我覺得那並不只是毅力和意志力的展現,我覺得那是一種承諾,說到做到,妳不覺得這樣很偉大嗎?

 

這哪裡偉大了?母親不解,但她覺得眼前這人好像跟同年紀的男生不同,他們盡是鬧事,竭盡所能想出風頭,眼前這個男孩卻談論著完全不同的事情。

 

 

 

當然,父親並不是一輩子都這麼窩囊,他們持續保持聯絡著,雖然不可能天天上演溫馨接送情,但至少兩人仍舊維持著友好的關係,但看在其他同學眼裏,他們分明是談戀愛啊。就連國中畢業那天,甚至有女同學追著問母親,幸卉,龐邦元跟妳告白沒?說什麼鬼東西啊妳們?哎呀我知道了,應該要反過來。幸卉,妳跟龐邦元告白沒?一夥人笑到臉都快歪了。

 

 

 

誰知道母親真的在那天回家路上,坦率地問了父親:「龐邦元,你老實說,你喜不喜歡我?」父親想了一下,還是依然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喜歡真的很沉重啊。」

「沉重什麼,這又不是愛,你少無聊了。母親這麼反駁他。

 

「那你喜歡我嗎?父親卻反將了她一軍,殺的母親措手不及。

什麼?我喜不喜歡你,我當然不喜歡你啦!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看起來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連別人欺負都無所謂的男生。唉呀幹麻呢?妳就是看待很多事情都太認真了啦,這不是很辛苦嗎?為什麼一定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身上呢?

 

 

 

母親語塞,大概是因為外公常因為值勤所以不在家,外婆有時候也需要輪班工作,她早就習慣照顧弟弟妹妹們的生活。因此,母親根本就不敢想像她若像父親一樣,對凡事都保持著不在乎的那種態度,那弟弟妹妹們早就餓死了。欸,拜託,不是我在質問你嗎,怎麼換你在問我問題了,那…那你被欺負又怎麼說,為什麼你不站起來反抗?

我對我自己的事情無所謂不代表對我在意的事情也所謂好嗎?那你到底在意什麼事情?在意那些賽鴿嗎?除了那些鴿子以外你還在意什麼?

 

 

「我還在意妳。」

 

 

 

那天,他們尷尬地沒有再說話。父親與母親在巷子口道別,送到這裡就好了,母親過去總是這麼告訴他,「否則我爸看到會把你殺了。」

「這我知道…」

 

 

「那就…再見囉!」父親雖然對功課不太在行,但還是勉強考上了公立高中,母親則是對念書那些一翹不通,只好隨便挑個私立高職來念,大概以後很少還有機會再見面了吧?母親這麼想,前面這男孩又會怎麼想呢?

 

「再見。」母親也不曉得再說些什麼,可能我們兩個就這樣了吧?

 

 

 

「我在想,反正明天開始就不用再去上課了,妳也不喜歡賽鴿對吧?」父親忽然問了母親,她那時才準備要轉身離去呢。對啊,我不喜歡賽鴿,每次若跟你去賽鴿,都要聽你如數家珍般細數著每一隻鴿子的特色在哪裡,有多麼厲害,早聽煩了。

「那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父親這麼問。

 

她仔細看了他的表情,好像不是以前那種毫不在乎的表情了,現在我該怎麼回答?要說好嗎?還是要拒絕他來吊他胃口?

 

 

誰知道父親卻擺出一臉懊惱的臉孔:「我講錯了,可惡。」母親這時心都涼了一半。龐邦元,我才好不容易想答應你,你現在卻又忽然反悔嗎?你個王八蛋。

 

「我要改成,妳一定要跟我去看電影。我很在乎妳,所以妳一定要答應。」父親這麼說。結果母親卻是捏著父親的臉,不斷地開他玩笑,你真的是龐邦元嗎?你到底是誰?

 

「你好煩哦,到底好不好啦?」

 

好啦好啦,母親這麼說。

 

 

 

是誰在按門鈴?我問了母親,大概是你爸吧?又忘了什麼東西吧?連鑰匙都沒帶,還真健忘。我看了看手錶,六點五十分,這時父親早就應該已經在送信或者在分信了吧?或許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

 

門鈴聲從簡短的鳥叫聲,最後變成了撞門聲,有什麼事情這麼急啊?我打開門,但卻什麼也沒看見,人呢?

 

 

「媽,外面沒人。」我轉頭過去,原本坐在客廳裡的母親早已經不見了。身後的景色變成了一大片的海洋,海浪不斷拍打著岸上,但我卻一點也聽不見,只聽見從遠方迴盪著的笑聲。

這兒不是我一開始看到的那般景色嗎?怎麼又回到這裡,話還沒說完,四周的景色便開始旋轉,就像是有人強迫我跳著芭蕾,轉著轉著也開始感到頭暈。這裡是哪裡?父親呢?母親呢?

 

 

頭脹痛地難受,連站也站不太穩了,海水因為離心力而不斷朝我甩來。我分不清楚臉上的那些結晶到底是我的思念,還是那些打算將我吞噬的惡水。迷濛之中看見了一條手臂,那個身影逐漸地清晰,是誰?

 

 

是父親嗎?是母親嗎?西川嗎?到底是誰?

 

 

 

我被拉了出來,那竟然是一條女活屍的手臂,皮肉上滿是傷痕,像是剛從佈滿荊棘地荒原中走出來似的。她從我的喉嚨咬了一口、一口,再一口,我竟然連那種椎心刺骨的痛楚都還來不及感受到,脊椎就再也沒辦法支撐頭部的重量。感覺到一陣像是從高空墬地的撞擊 - 我的頭掉了下來,掉在最一開始我所出現的那條道路上。視線隨著頭顱在地上滾動而晃動著,卻只看見我仍然站直地雙腳,上頭不斷不斷地掉落著因為那女活屍的啃咬而噴濺出的腥紅色血雨。

 

遠方忽然出現一個逐漸清楚浮現的身影,緩慢地朝這走來,那是一個人類,好像無視於女活屍一樣,他從地上撿起我的頭顱,用手臂挽著那個女活屍。

 

 

 

「住手!」他這麼說。

 

 

女活屍好像能夠體會他所說的似,放開了我那不斷從斷頭處長出血花的肉體,擦了擦嘴,就像是準備踏入婚禮會場的新娘子。

 

 

 

 

「文雙,走哦,我們回家囉。」男子這麼說。

 

 

 

 

 

42. 【戰場】

 

那是夢嗎?

 

 

我過去以為作惡夢都會像電影所描述的一樣,男主角或是女主角驚醒,倏地從床上彈起,伸手去拿床邊的鬧鐘,有些離譜一點的,還會顯示凌晨四點四十四分,好不驚悚。不一會兒,就會切換到幾個小時後的生活,男主角或許會咬上一條土司,匆忙地走進辦公室;若換成女主角呢?她八成會出現在知名連鎖咖啡店裡,優雅地點了一杯焦糖馬奇朵。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對那夢境耿耿於懷,腦袋裡總不斷懷想著那場夢魘。

 

 

不管那個噩夢是什麼,電影場景都會跳啊跳的,好像那些沒被導演屬意的時光並不是重點一樣。那不是觀眾想看的,所以導演決定要忽略那些時光,但是那些消失在畫面裡的一切,卻是你我都不可逃避的現實生活。

 

 

我在木屑、泥土堆裡醒來,這裡一片黑暗,連現在身在何處都想不起來。對了,我在地道裡,怎麼會在這呢?搖了搖頭,好像還有金星在眼前飛舞,就像是古墓裡頭的鬼火一般。

爬了起來,沿著牆壁小心地走,差點被前頭的階梯給絆倒。這兒怎麼會有樓梯?對,我爬上過這樓梯,上頭好像還有一個暗門吧?那時打開暗門,然後看到一張活屍的臉孔,他伸手抓了我,我這不是應該死了嗎?

 

 

還是我早死了,現在只是回顧我的一生?

 

 

伸手摸了左肩的那個傷口,仍然感到疼痛,但或許已有好轉,這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從地上爬了起來了嗎?不曉得傷口的失血狀況如何,那些血液好像大多都已經凝固,但是還能感受得到有一些血液緩緩地流出,可能傷口太深了,沒辦法完全止血吧?

右手上有一些怪異的觸感,好像髮梢輕撫一般,這時才知道伸手不見五指是什麼意思。右手朝著看不見的那頭揮去,是誰?有人在嗎?

 

 

空蕩蕩地,沒有回應。

 

 

手電筒呢?壞了嗎,我這時才完全想起 - 遲早得上去,現在還能活著,大概是因為這兒靠近那暗門,還有一些稀薄的空氣可以呼吸,現在若要堅持沿著地道走回去,大概不死也是半條命了。

我現在怎麼能活著?

 

 

對,我怎麼能活著?左肩仍舊痛著,這不是作夢吧?很顯然我也不是身在天堂。如果這世上真有天堂,真有那些神明,就不會讓我再以如此殘酷地方式夢到我的父母親,而甚至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隨著進入戰場後而更加嚴重。

活屍呢?那個我開了暗門卻忽然冒出來的活屍呢?在地上找到那把掉落的小刀,決定再一次爬上樓梯去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體力已經恢復一些,但絲毫不敢大意,用手稍稍頂了那個暗門,才發現那暗門根本沒關牢,一些光線從四周冒了出來。這時手可不能空著,改用頭來頂住那個暗門,藉由爬著樓梯的力道將暗門頂了半開。

 

一張腐爛的臉孔冒了出來,這回我可早有準備,雖然仍舊被嚇了一跳,眼睛也還不能適應那陣強光,但右手可著實做好防備,除頂著牆壁讓自己不往後倒外,迅速將小刀插入他的頭顱,真是驚險。

這傢伙埋伏在這兒等我多久了?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手赫然就癱在我的胸前,我感到一陣噁心,想要再把插在他頭上的小刀拔出來,但發現怎麼拔卻也拔不出來。小刀卡在他的頭顱裡動彈不得,這渾球,但也是這時候我注意到他竟然一滴血也沒流。

 

活人或是活屍是會流血的,這傢伙不會流血,難道…

 

 

 

天啊,我竟然浪費力氣在一具屍體身上,而且還把小刀還附贈給他了!

 

 

一直到我把暗門完全打開,也逐漸適應了光線,才知道 - 這間房子裡幾乎充滿了活屍的屍體,少說也有七、八具屍體,不,甚至更多。那些屍體有些看起來不知道棄置在這多久了,發出陣陣惡臭,除了屍體外,也還有多具白骨在這兒,或許這是以前戰場的學長的成果吧?不,或許也是飛刀黨的堆屍場,印象中他們殺了活屍以後,把活屍拖到一間綠色屋頂的房裡,該不會就是這兒吧?

 

 

裡頭活屍的死狀可真是百百款,還找到了那兩個被那個姓武的飛刀所殺死的活屍,他們被堆在房屋中央,另外一個被棄置在門口、肩膀上好似有飛刀掠過的痕跡的那個活屍的左眼消失無蹤,大概也是被人用利器插入吧?那個死在紅磚屋的男子,好像就是持一把長槍呢,大概是用那把長槍解決的吧?

除了看的見形體的屍體外,角落還堆了一大堆白骨,八成是人類的骨頭,根本有一座小山那麼高。

 

這間房子原先好像不是住家,大概是這個小村莊的集會所吧?房子頂多七、八坪大,四周除了一些藤椅以及畫像外,幾乎全是空的,當然,我說的是除了活屍的屍體和白骨以外的東西。

 

屋裡蔓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窗子都被人緊閉了起來,唯一一道縫隙是那大門口,還半開著,那光頭把最後一具活屍屍體拖來這裡後,臨走前大概忘了帶上吧?

 

 

 

站了起來,盡可能地不要碰觸到那些屍體,雖然他們大概早死透了,但不免覺得毛毛的。這些傢伙在死前可都是張牙舞爪的,連死後也還是這麼難看呢,看了看我爬出來的暗門,忽然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緊鄰窗戶的暗門旁,倒著一張藤椅,大概是我那時推開的。我附贈小刀當紀念品的那活屍,早死在這兒很久了,恰巧倒在暗門出口,手原本擺在原本站著的藤椅下方,也就是暗門的正上方。那暗門被我推開以後,原本掛在暗門上的手就這麼垂了下來,就是這樣讓我有「活屍伸手想要抓住我」的錯覺吧?

 

 

這是天殺的狗屎運,我原本註定要死在地道裡頭的,即使那活屍早死透了,已無法對我進行攻擊,但若光倒在地道裡頭也會因為缺氧而窒息而死,但是那活屍的手剛好卡在暗門縫隙,於是透了那麼一丁點空氣進來,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得以讓我存活下來。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我這時候應該安全了,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這間房子唯一的那扇門還半開著,外頭看似天氣晴朗,我攻進這小村時太陽已逐漸西下,看來睡了一晚是吧?這時大概合宜逃出去了,趁著天色明朗時逃出,或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低頭看了看肩膀的傷口,這才發現傷口處爬滿了蟲子,那些蟲子在我的傷口上爬進爬出,好不悠哉。怪不得我在地道裡卻感覺癢癢的,趕緊用右手把那些蟲子又都撥了開來。

 

這麼一拉扯,原本已略為結痂的的傷口又裂了開來,再度滲出了一些鮮紅色的血液,雖仍感到疼痛,但總沒有剛受傷那時嚴重,至少左半邊身體可稍稍活動,也較有力氣。

那些蟲大概是蛆吧?牠們可以幫我吃掉我傷口那些腐爛的組織,我竟這麼粗心地把它們通通甩到地上去。回神後立刻撿起地上的那些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蟲子,又灑在我的傷口上,但卻痛得要命。該死的,我把地上那些沙子土的也灑了上去,我到底在做什麼?

 

 

冷靜!冷靜!我現在得冷靜啊!

 

 

 

掏出另外一把刀子,準備走出門外,應該得從這兒逃出去了,一直待在這也不是辦法,尤其又是和那些死傢伙共處一事,怪不自在的。他們的死狀悽慘,不是眼睛瞪地老大,就是臉孔被砍到面目全非,看久了還真令人反胃。

 

 

誰知道還沒走出門口,就看見一個活屍大搖大擺的經過門口,有活屍啊?趕緊折回屋子裡,還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活屍的手指,大概是外頭活屍驟然出現,原本逐漸鬆懈了的心情又拉高了警戒,那時還不曉得踩到了什麼,還再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就這麼卡在我靴子底的鞋紋中,發出一聲清脆的卡嚓聲。對不起,我心中暗自向他道歉。

 

如果只有一個活屍,應該還好吧?雖然這時左半邊身子大概能稍稍運作了,但可沒辦法進行激烈的交戰,若再擅自移動左手,可能會導致傷口裂開的啊。我想起學長告誡我的,如果傷口出現發炎狀況,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上回是因為我命大,倒在地道裡,那群蛆暫時解救了我的危機,但又怎麼可能永遠放任那些蛆在我身上爬啊爬的呢?雖說我又把那些蛆給灑回傷口上了,但它們好像忽然不感興趣似地東竄西跑,不願意再幫我治療那傷口。

這也難怪,新的傷口出現,腐肉早就被血液給淹沒了,就像是淋了他們最恨的醬汁一樣,吆喝著老闆要求退貨。

 

 

躲在牆邊看了外頭,好像只有那一個活屍而已。握緊僅剩的那把小刀,或許用槍會容易一些,但是一開了槍,可是會吸引更多活屍的啊,在這個時候絕對沒辦法再承擔多餘的風險了。

 

那活屍晃過去小村的另外一側,身子消失在另外一間民宅的邊緣,我三步併兩步,可要快速解決啊。竟然忘了教官剛開始上課就曾告訴我們,絕不能把刀子使近活屍頭顱上緣,若再犯同樣的錯誤,只可能害我再損失這把小刀。

這回要不從背後刺入他的脊椎,就得從正面刺入眼窩了。我能做得到嗎?不,我非做到不可。

 

 

 

繞過那間民宅,準備追上那活屍,但卻陷入了一個要命的狀況。

 

 

 

我忘了我殺死了飛刀黨裡的那個長槍男,他屍體還留在那呢。有兩、三個活屍還待在那屍體旁,縱使屍體早已被咬到剩無多少血肉,多數仍已見骨,但還有幾個不死心的活屍在那尋寶。

 

我就這麼在那紅磚屋前的空地緊急煞車,原先那個經過門口的活屍背對著我,也打算朝那紅磚屋走去。其他屋子裡也好像還有幾個身影,但我根本沒膽看個仔細,偋著呼吸往後退去,打算再躲回那個充滿活屍的棄屍屋裡。

那時候朝那姓武的開過一槍,好像沒打中對吧?我竟然忘了,那一槍當然會讓這裡聚集活屍。

這也難怪,那些活屍既然在紅磚屋嘗到甜頭,甚至會打算搜尋小村裡的每一間房子,之所以沒進去我那間搜尋,大概是裡頭堆滿著活屍的屍體,那些味道早就蓋過我的肉糜味了。

我得回去等到他們都走嗎?天啊?這群活屍什麼時候才會甘願離開。

 

 

正準備轉頭逃離那塊空地,不知怎搞卻覺得有點怪怪的,好像又踩著了什麼東西?轉了頭過去,這才發現踩到的是那個原本從紅磚屋前逃走,飛刀黨裡唯一一個被我刻意留下的活口 - 光頭的鞋子。

他現在變成了活屍,不斷用鼻子嗅著我的身體,大概因為我待在地道裡,身上大多殘留著泥土,還有那堆屍屋裡的惡臭味,一直到我轉了過去,將那還在冒血的傷口對準他時,這才發現我是活人。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身體,用他那看似扁平,卻帶有高度威脅性的牙齒,準備朝我的傷口咬去。

 

 

 

 

 

 

 

 

 

 

 

 

 

 

 

 

 

 

 

 

 

 

 

 

 

 

 

 

 

 

 

 

 

43. 【戰場】

 

我料想,這回大概躲不掉了,那光頭還在當人類時,被我殺死他夥伴的情景感到震懾,現在等於算是用另外一種形式對我報復吧?

 

他伸長脖子打算從我肩膀那兒咬一口,雖然訓練期間軍官說過,穿這種特殊裝備可以讓活屍咬一口沒問題,但那兒已經被刀子劃過了啊,根本沒什麼防護力,這麼一咬可不得了。

我左閃右閃,甚至還用腳踹了他幾腳,還不能完全躲過。第一次,他的牙齒抵到我的背包肩帶,第二次,他的額頭撞到我的左上臂,料想傷口被這麼一撞大概又裂地更嚴重了。這時他的表情變得更加興奮,血腥味在你鼻腔裡蔓延了是吧?

 

我甚至用小刀朝他的腹部刺了幾刀,雖說他已經變成活屍,變的較能忍受痛覺,但至少也會感到一絲絲疼痛吧?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我以為他會因為這樣放開而抓住我的雙手,好歹用手按壓傷口止血吧,但他卻任由我在他的肋骨間刺去。

 

 

若真要說有什麼反應,大概就是原本抓住我的力道稍稍減弱了一些,但還是抓著我不放,在左手臂較難使力的狀況下,根本還是沒辦法掙脫啊!再這樣磨蹭下去,只會引得那些紅磚屋裡頭的活屍過來,頂樓好像還有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搞不好也快被啃完了,等到那些活屍完全搜尋過那兒後,難保他們不會到這來啊。

把所有能用的招數都用上了,除了右手不斷用刀子猛刺他外,連頭槌嘗試了幾次,大概是頭部痛覺比較敏感,光頭稍稍顯露出疼痛的表情,但是,看在老天爺的份上,現在我也感到昏脹了!連帶因為猛刺他的關係,他下半身幾乎都被他的血給搞成紅色,宛如從血海冒出的猛獸一般,再這樣下去,甚至會變成真活屍啊!

 

 

 

那些頭部未受到重擊的活屍,如果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肉體的死亡,那真的是如獲重生了。一般活屍大概還會愛惜自己的肉體,等到進化成真活屍時,或許知曉這肉體已經死亡過一次,若不能再好好利用就會發臭、發爛,甚至過期不堪使用,大概因為如此,真活屍總是更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肉體,無視於人體極限而濫用著。

要解決掉真活屍的辦法只有兩種,一是等到他的肉體因為不再進行新陳代謝而導致腐敗,二則是給予頭部致命的打擊。可是,縱使他遲早會因為衰亡而軟趴趴地倒在地上,但那甚至需要耗上個數天甚至數週,我可沒有這種美國時間!

 

 

在情急之中,試著用我的膝蓋猛力地朝他的鼠蹊部一踢,就像是那些遇到色狼的夜歸女性一樣,既然他們的生殖器還能發揮功能,還能想享受性愛的快感,也只能期待活屍的寶貝還像普通男人般脆弱。這真的已經是我最後的辦法了,傷口散發出來的味道讓他似乎迅速忘掉疼痛一般,這回再沒效我就只能任憑他宰割,甚至是被紅磚屋那群活屍給分食成白骨的啊!

 

這麼一踢好像真有那麼見效了,原本抓緊我右肩的那條手臂鬆了開來,護住了他的下體,慶幸光頭鬆開的是我的右手而不是左手,大概是因為傷口靠近左手,所以死也不願意放開吧?真是短視地傢伙。

 

 

戰場裡的那些實驗活屍,智力好像還高上他一些,他們大概沒蠢到要把我的右手放開,因為武器可是在那啊,我想起猴王,至少他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大概是因為這傢伙才剛變成活屍沒多久的緣故吧?

光頭大概是逃難這小村的途中遇見了被我槍聲引來的活屍,而過去他已經習慣團體作戰,在後頭沒有人掩護下,難免亂了方寸,大概才會被活屍咬的吧?

 

 

我把刀子從他的下巴插了進去,光頭往後倒去,沒想到我饒他一命後,終究還是得死在我的刀下。我並不是命運主宰者,命運也絕對不是要他註定死在我手上,根本沒人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一切都只是在戰場裡的逢場作戲。

如果可以選擇,我們都不會選擇踏進這裡,更正確的說,應該是我們都不會希望Z病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從牆邊探看那些活屍的動向,原本蹲在門口啃咬長槍男的那幾個活屍不見了。長槍男被啃到只剩下頭顱還勉強用薄肉包覆著,大概是那些活屍沒厲害到把他的頭給劈開吧?但其他部位幾乎都被咬光了,只剩下骨頭,死狀悽慘地令人難以想像。

 

其他活屍呢?四處張望都沒發現,但可隨時都不能鬆懈啊。

 

 

 

這個小村莊說大不大,但建築物可密集,視線往往都會被擋住,我猜那些傢伙大概都上樓了,他們就是不死心對吧?

姑且不論總共有幾個活屍好了,就我見到的,包含那個被我解決掉的光頭,就至少有四個,僥倖打敗光頭,但再靠這把刀子下去實在沒法子撐太久。以一敵三 - 而且還或許超過三個,根本沒勝算,除非拿出槍來。但開槍以後即使能把他們全部解決,大概只會吸引更多更多活屍過來,完全沒任何幫助。

 

我得離開這裡,而且不能再繼續在外頭瞎晃下去了,此時一個活屍從紅磚屋門口走了出來,大概是吃完了,沒多久也會找到我的。

 

 

那姓武的傢伙也死了嗎?我看不至於,他應當有冷靜面對活屍的能力,如果他變成了活屍可就麻煩了。光頭是死刑犯,你說在死刑犯收管場能對他們進行戰技訓練嗎?當然不行,所以死刑犯的肌肉大概不怎麼發達,那姓武的可會使飛刀,用飛刀講究的是瞬間的寸勁,搞不好一個使力,輕易扭斷對手的脖子也不無可能。如果那姓武的變成活屍,大概也會是個戰力超群的活屍吧?

 

 

我迅速地回到了那個堆屍房,也大概只有這兒可躲,那群活屍大概仍有一些智慧,看到那光頭的屍體大概猜到了 - 這兒大概有個活人吧?難保他們不會對這個區域進行更徹底性的搜查。但也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原本打算想讓光頭安有所歸,讓他回到堆屍房也好跟那些屍體作伴,但拖著屍體的同時,難保四面八方沒有活屍突擊。

打量著那暗門,猶豫到底應不應該再下去,但這麼一去可以通到哪兒呢?是啊,至少可以再通回紅磚屋去撿拾飛刀黨的裝備,目前看來因為左手的傷勢,大概沒法用十字弓了,用刀也會害自己破綻百出,大概只能用手槍來面對數量較多的活屍。不過彈藥存量會先出現問題,發出來的聲音更是只會把自己推向險境。

只好打消了回到紅磚屋的念頭,再說天知道那裡頭是不是還有不懈尋寶地活屍,眼見著又有活屍經過我這間屋子門口,嚇到躲在幾具屍體的後頭,但他就像完全沒注意到地離開屋前,大概這些屍臭味也讓他們認定這裡沒有食物吧?或許可以再躲在這裡等到那群活屍自討沒趣的離開,但這樣的環境待上幾十分鐘可能就會讓我昏厥,更別說是兩、三天了。

 

 

 

這條地道,鐵是建造給識貨的傢伙,我想政府安排死刑戰場本來就與公民戰場有大大的不同,公民戰士未來雖然可能也得下鄉,但終究還是會回到軍隊等待著上頭指示進行團體作戰,訓練團體作戰的默契與搭配戰力相較之下重要得多,所以才會採用群進的方式。一大伙人在裡頭,或許都是來自於不同環境背景的人,但打仗本來就是這樣,總是會遇到一些牛鬼蛇神的傢伙,如果跟他們都處不好,怎麼接受政府的指令去與其他軍隊或戰士接頭呢。

 

打開暗門前還不死心的去拔那插在活屍頭顱裡的小刀,該死,貨已售出概不退還是吧

 

 

 

按照房謙所述,死刑戰場的原旨是培養活屍,一部分也是訓練最強的戰士在此環境下存活,而死刑戰士本來就是以下鄉作戰為主,或許鄉野的人們為了確保逃生,或許衍生了做地道這招。他們本來得在政府無法掌握、協助的地方獨立奮戰,當然要為自己的定所做個保險。

於是政府就在戰場裡設計地道嗎?期待敏感度強的新兵可以在裡頭找到這藏在房屋裡的瑰寶,當然,死刑犯亦同,若他們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存活,找得到地道甚至是一種獎賞。

 

 

 

這條路或許會通往小村外頭,不,我想它的確會通往外頭去。

 

 

 

「哦哦哦哦哦哦!」活屍在外頭鬼叫著,他是從紅磚屋另外一側的道路上過來的,所以他大概不是紅磚屋那一伙活屍,是新加入的成員嗎?看來他發現了那光頭的屍體。

所以…他在告訴他的活屍同伴,這裡可能還有活人嗎?

 

 

前見著外頭拖行的腳步聲越來越多,我不禁感到諷刺,現在待著的屋子幾年前大概是居民的集會所,現在這屋子變成了存放屍體的倉庫,不一會又要發揮它知識中心的原意,也要讓那群活屍聚集在這了嗎?

 

 

 

跳進地道裡,也沒忘記讓死屍的手卡在暗門邊,期待地道裡能有多一些的空氣進來,怕手槍在裡頭會因為無法看清楚路況碰撞到牆壁而走火,只得先將手槍收進背包,將刀子拿出來我剩下的最後一把刀子。

 

上頭傳來一陣吵鬧聲,活屍大概進來這間房子裡了,千鈞一髮,若再猶豫個幾秒,他們大概就會撞見我了。到時可不是新兵與活屍精彩的奮戰,而是性命的完結啊。

 

 

 

在進來戰場以前,當時是抱持著視死如歸的心情,但現在我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生存下去的渴望。

 

 

 

我至少得殺掉那個姓武的,我是這麼希望的。

 

 

 

 

那群活屍到底能不能擁有短期記憶力?他們記不記得這間藏屍間他們一直沒能來搜尋過,還是只是因為碰巧進來這裡?

又或者是看見那光頭的屍體後而大膽推測始終有個活人未被找到,而將矛頭指向了這間堆屍房桃源村裡唯一未被查探過的屋子,真是如此嗎?上頭兵兵砰砰地,聽起來像是聚集了四、五個活屍的樣子。

 

 

得再多了解他們一點,若我對活屍的認知還停留在電影上才會出現的「餓餓餓」亂叫地想像,大概活不了太久。

 

 

 

沿著地道走著,頭也不回地,打定不要再去理會那些可能在後頭趕著要搜尋我的活屍。他們縱使找到那暗門,像人類一般懂得如何打開,也衝了進來試圖追趕上我,只要我始終用一定的速度前進,大概就不會追上我。何況前面可還有一個岔路呢,只要他們往左彎,就又會回到了那個紅磚屋,大概還能為我爭取到一點時間。

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但只要我能逃出這裡,那就足夠了。

 

 

 

現在就怕那猴王也可能來到這裡了,那猴王可是會追蹤氣味的啊,但他不可能來到這裡。我跟李南沿著通往工廠的路一路疾走,甚至因為李南的自私而摔進水裡,一路被那水鬼活屍帶了上岸,也穿越那道防風林走進這村莊裡,他沒道理這麼快來到這裡。即使他能用氣味來搜尋人類,但是我都掉進水裡了,早給沖淡了吧?

 

 

 

如果猴王的特殊能力,其他的活屍也可能會有呢?

 

 

 

我不敢多想,若你說那猴王是非常特別的,這我當然認同,但這些活屍都是政府的實驗活屍,據說他們是用非常多種不同株的Z病毒加以在人體上進行實驗。光是實驗,還需要對照組,一組大概是一般活屍,放任讓他們自由發展,另外一組呢?當然要進行各種不同的測試。

 

猴王除了從頂樓跳下來,光用手臂的臂力,耐受著疼痛而不斷從高樓層、低樓層地降落到地面外,他駕馭其他活屍功力一定不同凡響,否則不會讓那些部下這麼死心蹋地的追隨。

或許猴王在某處也集結了另外一批軍隊,而可能來到這兒的那一伙活屍,也是由另外一個活屍將軍率領的。

 

 

 

在地道裡奔跑著,哪能再謹慎行事了,奔跑而帶來的震動,導致左肩那傷口更加惡化了,本來只是些微地滲著一些血液,若不將注意力放在那頭可真沒什麼感覺。現在我卻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傷口的疼痛,還有血液如同稍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以穩定的流量順著防護裝備而溢進褲子裡。

上回我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昏倒在地道裡的,那時氧氣本來就不大夠,要不是有那些蛆幫我稍稍照料傷口,大概會死在地道裡敗血而死吧?

 

 

 

 

現在能停下來嗎?當然也不行啊,地道本來就不寬,在裡頭奔馳著,甚至能聽見從遠處迴盪來的腳步聲,我連那是自己還是活屍的都沒辦法判斷了,怎麼能停下來,我也知道若再這樣下去,除不是我自己先死掉,就是成為他們的俎上肉罷了。

 

 

儘可能地調節呼吸頻率,有時甚至是閉著氣在跑著。龐文雙你可真可悲,現在你能有控制力的僅剩下呼吸了是吧?

 

 

 

奔跑的過程中不斷撞上邊邊,現在大概滿身都是些小擦傷了吧?但哪能惦記那些擦傷,只知道我一直不斷沿著右邊走,倚賴著我那僅剩的右手,用刀子在牆壁上試探來儘量避免自己不要偏離太遠。

 

 

 

 

如果出口是在左邊呢?如果我得往左走才能走出去呢?

 

 

 

根本沒能思考這些,擔心被吞噬的恐懼早把僅剩的思緒給扼殺。我跟李南說過,如果我有變成活屍的可能,那我會把自己給殺了,但我認為不是現在,縱使我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會有活屍趕上我。

 

根本不能賭啊,沒有那個籌碼賭他們不會用手打開暗門,或許我應該多觀察他們一點,但是那光頭壞了我的好事,也是因為那個光頭才會被他們發現我的存在。

 

 

遠方的牆壁上透出一道道光線,我完蛋了,前面是死路嗎?我減慢速度,最後甚至在那道牆壁 - 更正確的來說應該是那堆巨石堆組成的牆壁前停了下來,地道盡頭除了泥土牆外還多了許多的巨石,大概開挖途中遇見了這些巨石堆,所以才會在這停了下來吧。

後頭的確有腳步聲,但並不是奔跑的聲音,在我停了下來後,那聲音也逐漸散去。

 

 

他們也是靠著我的腳步聲追蹤我在哪兒嗎?或許他們也不能確定我在哪個方向,距離多遠嗎?

 

 

順著那道光往上頭一瞧,上頭的反光挺強,對比這地道裡可就黑了許多了。上面是唯一的出路,不禁繞著那燈光打轉,這才發現地面上可有一些極為怪異的痕跡,一路順著我來的那個方向蔓延過去。

 

 

 

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回事了,那些死刑戰場的學長們無論他們是死刑犯還是新兵,無論他們最後是站著出去,還是被抬著出去,都一定有些人從上頭誤掉了進來,或者有人從這靠著這一些相疊的巨石打算爬了上去,最後卻不幸摔死在這兒,屍體當然就從來的那個方向拖了過去,怪不得推屍房的屍體會這麼多啊。

 

那敢情好,看來我朝右的策略是完全失敗了,那活路大概是在左邊啊。前有險路,後有追兵,如果這回爬不上去的是我,接下來就換我的屍體被推到那間堆屍間了是吧?

 

 

 

 

現在可真是無路可退,我看了看我的左肩膀,要活命就得耐住疼痛向上攀去,也只能拼了!。

 

 

 

 

 

 

 

 

 

 

 

 

 

 

 

44. 【戰場】

 

那牆面沒有想像中難爬,當然,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在忽略我左肩傷勢的前提下。咬著牙勉強靠著右肩的力量讓左肩輕鬆一點,但在不斷使出全力下,那傷口快完蛋了,但根本沒辦法去思量傷勢,如果不再快些爬上去,身上的傷口可能就不只這兒,八成會被咬成一堆白骨。

將近兩公尺的高度有一塊較突出的石塊,一把抓了上去,運氣不錯,這塊挺牢靠的。改用左手拿著刀子,用刀子刁入石塊之間的縫隙做為確保,光用手指的握力要緊抓著支點費力得多,右側身子則同時向右上爬著,穩穩的、不要摔下來最重要,我暗自祈禱著。

 

有些石頭上釘了一些細長的釘子,我猜想設計這戰場的人,大概也考慮過要讓想從下面上去的人有點活路,但這些釘子經過了這日經月累的,大概沒辦法撐住我的重量,只好避免仰賴那些釘子,儘量依賴著突出的石頭當作支點。

 

當我離地面已經兩、三公尺高時,已經大概能計算上頭多高了,大概還需要再爬上一、兩個人的高度,但卻怎麼覺得一旁的土石開始鬆動,上頭也開始掉了一些土屑。不曉得這到底是我的幻覺還是事實如此,在屍爆以後,許多人在夜半中驚醒,又或許會對遠方的人產生某種程度的幻覺,彼此也儘量避免在城市裡奔跑,因為大夥總會聯想到,是不是活屍來了,那人正被他們追殺著嗎?又或者會對遠方那個陌生的身影想像成活屍。

「我昨天做了什麼惡夢。」變成了一早你看見別人的發語詞,都是惡夢啊,好像我們在夢裡找不到那些不著邊際的天馬行空,只剩下一幕又一幕的慘劇不斷在腦海裡重播著。

 

隨著離上頭越來越近,所受到的聲音干擾也越嚴重,上頭好似有人打鬥的聲音,像是彼此咒罵著,但根本分不清楚那倒底是真有這聲音。

神啊,如果這時有人能在上頭拉我一把,我一定會立即受洗變成基督教徒,不,讓我剃光頭刻上九個戒疤,要嚴守超過數百種戒律也行。

 

 

宗教真是人在絕望時的唯一渴求啊,尤其是當第一個活屍出現在地道裡時。

 

 

 

這傢伙沒有立刻對我發動攻擊,反倒是往地道深處嘶吼,連他的長相都沒能看清楚,只能繼續往上爬著,也不顧危險地將腳擺在了那些不久前我才指稱不牢靠的釘子上頭。幸好,還挺得住。

還聽見一連串的腳步聲,終究還是得知道我面對的可能是什麼啊。現在一共有三個活屍出現在下頭,已經幾乎分不清楚那一個是先到這兒的搜捕者。

右手可及之處已經幾乎沒有支點,距離上面已經不到一個人的高度,但是地心引力不斷從下頭拉扯,乳酸順著筋絡一路南下,活屍群也待在下面看著我,這壓力可真小啊!

左腳踩著的那根釘子斷成兩半,我滑了一下,幸虧下頭還有兩根較為牢靠的釘子,但左小腿也在這時劃到幾根早以被前人踩成兩截的釘子,幸好傷口並不是太深,並不會影響到整體使力。

 

 

兩顆巨石擱在左上方邊約莫一條手臂的距離,再望了望左手那把刀子,如果能把刀子插進去那道縫隙裡,另外一隻手臂或許能溝著上頭逃出去。左腳有可以讓我站穩的空間嗎?急著想要尋找,根本沒能發現下面的狀況。那群活屍呢?

一個高大的活屍從後頭走了出來,但其實也沒能看得太清楚,只覺得他比其他活屍再高上一點,看起來孔武有力,把其他活屍都給推開,幾個活屍活脫像是摩西出紅海般,卑賤地低頭往兩旁退去。地道原本就不寬了,看見他們這麼做更顯滑稽。

 

 

這傢伙也是這群活屍裡頭的領頭嗎?摩西可不會吃人的啊,叫他魔西還更恰當一點是吧?

 

 

魔西原本還朝我這跳了幾下,試圖憑藉著跳躍力拉我下來,但這時我至少已經有將近四公尺高了。我對高度沒什麼恐懼,畢竟又不是那些會竄進我鼻腔裡的惡水,相較於摔死,給你個痛快 - 那種讓你不斷掙扎著,但又無能為力,以緩慢地速度折磨你的洶湧,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惡夢。

 

可惡,這時候若拿把手槍反擊就好了,管你什麼魔西或是猴王的,早就把你們頭給轟成腦漿噴泉,但我的手根本無暇掏出槍啊。槍在我第一次進地道時就收了進去,如果我拿著槍爬上來,也沒機會爬這麼高啊。

還剩一點點距離,我看你們這些死傢伙也沒辦法爬上來吧?你們就在下面癡癡的看著我表演吧,我可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混帳!來抓我啊!」我對他們咒罵,雖然知道他們大概聽不懂,但也還是想吐吐心中的怨氣,我已經足足一天沒有說過話了。

只見那魔西轉了過去。是吧?你們總該放棄的,就不相信你們會利用石頭在泥土的高低落差爬上來,能開那暗門算你們厲害,但攀岩?除非你們是猴子轉世,被病毒感染的人類,怎麼又能學會這些高段術的技能呢?

 

一方面猶豫著要不要往左登去,如果有辦法攀了過去,大概很快就可以逃開這個深坑了,但那兒只有一根釘子可當踏基啊,說不定這麼一蹬就會摔了下去也不一定。另一方面也忍不住擔心,如果那魔西跟猴王一樣,說不定可以爬上來。我敢保證,猴王絕對有這個能力。

魔西還在下頭跳啊跳的,真是豬腦,應該再教育,誰來通知毛澤東來給他勞改才對。你就在那裡慢慢嘗試吧,看是你先累垮還是我先。

 

 

魔西也放棄了在下面跳著的舉動,他拉了一個活屍過來,要做什麼呢?魔西對那活屍比手畫腳,再粗暴地拉了另外一個活屍過來,蹲下、起立了好幾次。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渾球,他要那兩個活屍當墊背的

 

 

第一個活屍蹲在地上,把第二個活屍給送了上去,還真的登上了牆壁邊,但那根本不是攀岩啊。二號活屍使盡全身的力量猛捶巨石的交會處,想硬把手給插了進去,還有這一招啊?

怎麼可能辦得到,那多痛啊?即使讓你給插了進去,手指大概也會廢掉吧?

 

二號活屍試了幾次以後發現沒辦法,魔西重槌他的背部,害得二號被打倒在地上,連帶一號也遭殃了。魔西就在下頭對著他們兩個一陣亂拳,好像理智線斷裂一樣,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啊。

魔西把那個原本站在一旁的三號活屍給叫了過來,我看出那是最一開始追上我的搜捕者,看起來個頭較小,他老弟很快地就往地道深處出發。他要去哪?

 

 

魔西把二號拉了起來,抓著二號的手,不斷地朝巨石縫隙裡磨蹭,他在做什麼?把手插進那裡可無濟於事啊。只見那二號活屍因為疼痛不斷哀嚎著,魔西才把他的手拉了出來,作勢要咬他的手一樣。我看不懂他們在比手劃腳些什麼,那意思是…如果他不能成功,被咬的人就會換成二號嗎?二號只好又站上了一號活屍的背上,繼續試著。

 

眼看著二號又嘗試了幾次,不斷敲擊著下頭的巨石,雖然說大概對我這頭沒什麼影響嘛,充其量就是以卵擊石,總不可能把那顆巨石打碎吧?二號敲了幾下後,再度挑戰自己的痛楚。

他看似非常痛苦,要是活人根本沒辦法做這種嘗試,因為會擔心自己受傷而不敢使出全力。活屍呢?這我可不敢打包票。

他大概把兩個指節伸進石縫裡,但看他們費了千辛萬苦,大概也就這樣子了吧?

 

 

這時魔西忽然從二號後頭出現,也跟著爬上了墊背的一號活屍上,硬把他的手指往石縫裡頭推。

「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二號再也忍受不了,哀號了起來,手掌都因為血液不斷流出而變成暗紅色。二號想把手指從裡頭硬拔出來,但是魔西的力量之大,大概無能反抗。

魔西拉著二號另外一隻手,他大概也接受了雙手都將廢掉的事實,這回把魔西的手甩開,自己插了進去,還在那裡頭使命的鑽。二號甚至把頭撇向另外一邊,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看了是吧?

 

這樣下去不得了,如果這時候再多兩個活屍過來疊羅漢,大概就能爬上我這,這高度說高不高,大概再多一個活屍疊上來就可以做到了。

我想起那個搜捕者,魔西八成就是要他去找人來幫忙,該死的,他們數量到底有多少啊?想必一定有活屍在地道裡往左邊跑去了,搜捕者大概是裡頭最矯健的活屍啊,他們還有多久會到?

 

 

看了看那根釘在巨石上的釘子,但卻遲遲不願意踏上那一步。人這種生物真的是非常可笑啊,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明明早該嘗試爬過去,但太擔心自己就這麼掉了下去,變成那些活屍的大餐。喔不,看他們的相處狀況,那魔西大概會一個人獨享吧

要爬過去嗎?不爬過去嗎?不爬過去遲早也會死在這頭,但爬過去了以後更也有可能會摔了下去。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期待有英雄乘著彩雲過來救我嗎?

 

 

搜捕者也抵達這兒了,他幾乎沒有任何疲累的感覺,魔西滿意地摸摸他的頭,就像跟他說,做的好。幾秒以後,兩個活屍先後抵達了這裡,但他們卻幾乎累得半死,撐著牆壁想休息,魔西跑去踹了他們幾腳,他們還搞不清楚狀況。

魔西他手指我這裡,還比了一大堆手勢,那幾個活屍能理解嗎?

 

 

他們看到二號活屍硬是被這個邪惡魔王強迫把手指插進去石縫裡的慘狀,原本還後退了幾步,但是魔西忽然跑到他們後面,把他們往前推著。四、五號轉頭過去,好像在求魔西放過他們、放過我,但魔西好像根本不想理會。

他要四號如法炮製,這回四號也登上了我正下方,一腳踩到了二號肩膀上,也想把手給鑽進石縫裡。

 

魔西在後頭看著,好像挺滿意他的部下竟然願意為了滿足他的口腹慾望而自殘著。

這太殘忍了吧?你們不是同一伙的嗎?猴王雖然也殘暴,甚至在圍困我跟李南時把我們當成玩物,但當最後我們打倒那兩個女活屍還有部下時,但卻沒有堅持繼續來追我們,而是回去查看夥伴的傷勢!

你這傢伙根本不在意啊是吧?五號活屍忍不住後退,卻被搜捕者發現,搜捕者甚至把五號送到魔西面前。他就這麼在魔頭前表演著五號剛剛打算逃走的樣子,魔西狠狠地賞了他一腳,五號整個騰空撞到一旁的牆壁上,看起來非常痛苦。

 

 

我看不下去了,他們遲早會上來。不,他們根本不想上來,只有魔西才想上來。

 

 

或許是見到五號在後頭不斷被魔西痛毆,或許那是一種殺雞儆猴的威信,搞不好魔西根本就沒辦法做這樣的思考…他只是出自於統治者對於不服判決者的憤怒

四號很快地就將右手插進石縫裡,先是停頓了一下,或許因為太過疼痛,一直沒有動他的左手。這時候被疊羅漢壓在最底層的一號倒了,或許是因為上頭已經站了兩個活屍,也支撐不住了吧?

可是,二號的手確確實實地卡在巨石縫隙裡,就這樣吊在半空中,他跟四號還是保持著疊羅漢的狀態,好似絲毫不受到一號倒下的影響,看來魔西這策略還真的奏效了。

魔西接著要要五號過去替換一號的位置,這回要兩個人在下頭確保那些疊羅漢的狀態,我猜如果四號也把手給釘牢了,下一個上來的不是搜捕者,就會是那個魔西。

 

 

不行了,如果再不冒險,很快就輪到我被魔西撕個粉碎了。我再看了那根釘子一眼,求求你一定要可以支撐我的重量啊。將我的左腳放了上去,那張釘子開始搖晃,手…我的左手呢?勉強將左手舉了起來,根本沒有時間去查探傷口還有下頭的狀況了。

左手的刀子也順利嵌入那巨石裡,好,還可以。該死的,會不會是因為我從頭到尾都都用刀子插進石縫裡當作確保,所以那魔西見狀如法炮製,要他那些部下們照做,因為他們不會使用工具,所以選擇用手代替刀子?

 

 

他們有學習能力嗎??

 

 

好,再來只要右手可以再找個支點,讓我可以再上去一點,就能爬上去了。這時也能看得更清楚上面的狀況,這是一個葫蘆狀的坑洞,上頭的缺口大概一、兩米寬左右,地面上的建物是什麼?在這邊做了一個這麼大的坑洞,難道不會引人起疑嗎?

 

 

就在準備爬上去的那一瞬間,左腳所踩著的那個釘子竟然斷了,我早說過那不堅固啊,混蛋!踩空了一下,勉強用左手的力量撐著,好險這把刀還算可靠,窮盡全身所有力量抓緊那把刀子,努力把它再嵌地更深一點。看了看下面,搜捕者正準備要往上爬,魔西擔心我就快在他們眼前逃走了,在後頭鬼吼會叫著,但我不知道他在喊什麼。

就在右手溝到上頭,把左手也放上洞口,準備要爬上去時,卻怎麼也沒辦法把那刀子從石縫裡抽出來。

 

 

 

該死的,這是我的最後一把刀子了

 

 

但我也無暇再為它緬懷了,雙手都搭上坑洞邊緣,準備爬了上去,但力量在剛剛攀登時已經耗了太多,根本沒辦法光靠手臂的力量把身體給送上去,只好將左腳踩在那把刀子上,沒想到那把刀應聲斷裂,刀柄掉了下去,但幸好我沒摔了下去

勉強打開原本罩住這個坑洞的頂,那好像是一大片非常巨大的木板,稍稍推開以後,久違的陽光灑在我身上,就快要逃開這裡了。雖然慢了一點,但總算要從那個該死的地道裡爬出來了。

 

 

 

在我上半身已經從坑洞出來時,才發現外頭有兩個人正扭打著,絲毫沒注意到我這兒的狀況。

 

 

 

他們是人嗎?還是活人在活屍對打

 

 

這時搜捕者從下頭一把抓住我的靴子,該死的,你們就是學不會放棄是吧?這時候我已經幾乎快爬了出來了,劇烈地晃動著我的左腳,猛力地朝牆面撞擊以擺脫他的追殺,不曉得撞到什麼東西,總之搜捕者竟放棄了。

 

等到我爬了上來,才發現靴子上插進那把斷刃的碎片,但幸好沒能傷及皮膚 - 這把刀子救了我一命

 

 

這時那兩個在地上扭打的人才注意到我,看起來體型較高大的那個佔了優勢,將矮個壓了下去,下頭那矮個趁著高大男子分神,拿起路旁的石頭朝那傢伙頭部就是一砸,高大男子倒了下去,抱著自己的頭部在地上打滾著,看起來非常痛苦。

 

「你…是誰?」那矮小的男子這麼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我朝他走去。你要幹嘛,他說著,不由得退後了幾步。這時候應該要轉頭查看下頭那些活屍的狀況,他們爬的上來嗎?但眼前這傢伙來頭不明,背對陌生人無疑是死路一條。

 

 

 

武器在背包裡,說是武器也只剩下無法再使用的十字弓和子彈所剩不多的手槍,要我伸手從後頭拿出那些武器,那傢伙大概很快就會看穿地撲了過來。即使我空手跟這傢伙打,我全身是傷,再怎麼樣也只會處於劣勢。別說是活屍了,現在即便出現任何一個想要把我擊倒的活人,都幾乎是必死無疑啊。

 

 

見他不斷後退著,或許他也害怕了,但他也跟另外那人扭打過,難免也有些負傷,可是他看我穿著,大概也猜到我不是死刑犯,而只可能是進來戰場磨練的新兵。

但我絲毫沒有要跟他對抗的意願,評估了我跟他之間的距離以後,驟然加快速度,頭也不回地逃了。

 

 

 

我逃著,縱使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逃,也不知道可以逃到哪裡去。

 

 

 

這兒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地,路上三三兩兩地有幾棟民家在路邊挺立著,地上坑坑疤疤,到處都是用木板蓋起來的缺口,猜想剛剛那塊坑洞或許是砲彈所造成的。這兒很久以前可能被軍隊使用手榴彈或者砲彈攻擊過,或許這也是活屍肆虐的主要地區之一吧?

 

 

我跑著,但很快就注意到有人跟在我後頭,那個瘦小的傢伙跑在我後頭不遠處,被他打倒的人也在後頭追著。

 

 

 

搜捕者在追趕著他們,魔西和搜捕者都從那個坑洞爬了出來!

 

 

 

「軍人大哥,軍人大哥。」他在我後頭喊著,我可是曾見過那搜捕者的速度,或許不久後他就會追上來,已經沒有力氣再對那傢伙的談話多作回應。

「您…您有火槍嗎?」他問著,你要幹嘛?

「把您的火槍拿出來啊。」拜託,你想要我開槍斃了後面那些活屍嗎?現在說什麼也不可能停下來瞄準他們,眼看著彼此的距離都越來越近,所有活人剛才都受了一番折磨,我受傷本來就跑不快了,那兩個活人看起來才剛經過一番激戰,反倒是後面那些活屍沒累到。當然啊,魔西使喚著部下擔任墊腳石的苦差,他跟搜捕者活屍卻是坐享其成,現在甚至快追上我們了

 

 

「別傻了,那活屍沒打準…可是會讓他們變成真活屍的,你知道嗎?」我反駁他,也沒忘著加緊腳步。

「大爺…不是呀,我知道那活屍會變種…我要您開槍打那個男的啊。」他一口氣說完,大概體力也剩下不多了吧?

 

 

「哪個男的?」我問他,一方面也從背包裡找著手槍。

後頭那男的,把他做掉,讓他餵活屍啊。」這時候矮個已經快要追上我了,沒想到他體型瘦小,但跑步速度卻這麼快。我們已經一把後頭那個較高大的男子拋下後頭,但那高大男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便他們剛才扭打在一塊,甚至被矮個用石頭砸了一臉,但還是死命地跑著,搜捕者雖然速度雖快,但或許還是沒辦法像活人一樣有著腎上腺素的幫助吧?

 

你說…把他做掉?」

「大爺,您快照辦啊,這兒後頭可有兩個傢伙在追我們,他大概是半死不活了,包準會被抓到,您讓他們早點追上他阿,活屍們鐵會貪心地先多咬幾口,才會考慮是不是要來追我們,時間爭取空間呀。」

 

 

我從背包裡摸索著,但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這麼做。高大男雖然跟我們的距離稍稍拉開了,但看起來那搜捕者暫時還沒法追上他,或許這個矮小的男子說的沒錯,如果我開槍殺了高大男,真能爭取到一點時間也不一定。

 

 

 

抱歉了,我心裡這麼說,朝後頭開了一槍。

 

 

 

高大男繼續跑著,但已經明顯減慢速度,我沒能命中要害事實上我根本不忍心瞄準他的要害,只敢開槍瞄準他的下半身或許讓他絆著了就好。

 

 

 

不一會兒,我看見搜捕者撲了上去,從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應該要一槍斃了他的啊,沒必要讓他承受這種痛的,我後悔著。

 

 

 

45. 【台灣】

 

最後我們還是停車了,並不是因為沒有油,而是許先生說再往前一點,就會回到了台三線大路上。只要我們回到了台三線,就離竹山秀傳醫院不遠了,前提是,竹山大街上得沒有活屍肆虐才行。

雖說中和國小已經被我們甩在後頭了,距離好歹也有數公里吧?但現在可要非常謹慎,沒人知道前面的狀況如何。剛剛沿路上少數僅存的居民沒有受到感染,但那可能是因為活屍不在那兒活動,對他們來說,也的確沒必要費力上山是吧?

 

 

林內那時候有沒有發佈緊急廣播呢?在我們搭乘火車前往南部的這段時間,幾乎沒辦法收到任何政府部門的訊息。母親也只告訴我,北部幾乎進入戒嚴狀態,各地都有廣播要民眾往人口稀少處逃難。但我的記憶不一定準,畢竟那已經是四年多前的事情了。

北部的居民有些不信這一套,或許因為身在都會區裡,台北是台灣的首都,也是資訊匯集之處,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見多識廣,大概也沒什麼好怕的吧?尤其長期下來在台灣兩個政黨的輪流攻訐,騙取選票下,許多人早就不相信政府的說詞。四年一次的總統大選,甚至成了戳破謊言大戰,比誰能拆穿對方的謊言多,誰就能贏得最後選戰,但卻不仔細告訴選民自己的訴求,只顧著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好幾年前的舊帳都要拿出來大書特書。

 

 

 

有些人曾經透過電視或者網路目睹了活屍的狀況,他們當然會遵照政府指示撤離,因為他們選擇相信,也或許出自於害怕,在那種情勢下,你甚至沒有時間懷疑、沒有時間反應。但或許從頭到尾政府也並沒有任何明確的指示,告訴我們政府已準備在北部部署強大兵力遏止感染群眾移動,只要人民暫時躲去偏僻處暫時逃難即可。

政府南遷後,以為局勢大概穩定了,也沒再逼著人民逃走,開始洗腦,我們很快就會控制狀況,請各位民眾不用慌張,大概是像這樣子吧?

 

 

可是那中和國小的確變成了避難所了啊,或許在我們南下搭乘火車時也曾有疾呼民眾撤離的動作吧?或許那是我們抵達林內前廣播的吧?從我們被逼著上火車,抵達林內前的那幾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如果林內早進行撤離的動作,竹山不可能沒有吧?那些住在山上的居民,或許就沒收到這些資訊吧?不過人本來就是很嘴硬的動物,總是死到臨頭才會願意改變、願意妥協,市區裡想必還會殘存著不願意接受政府撤離的人民。這兒看起來像是進入了竹山的市區,雖然中和國小的活屍應該不會這麼快地擴散到這兒,但總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車子不太可靠,引擎所發出的轟隆聲可能會引起注意,許先生這麼說,我們大概要派人先去前面探路一下。

在致強受傷前,負責擔任探路角色的往常應該是奉俊和致強擔任,但是致強因為在枋頂被眾多野狗給咬傷,傷口現在已經有化膿的狀況產生。據許太太所言,好像已經開始發炎了,得打個破傷風疫苗才行,更得好好替傷口消個毒。

 

 

呃,我得在這裡看照一下我兒子,許先生這麼告訴我們。所以最後變成是我跟奉俊下車搜索。

 

 

「這回應該沒問題吧?反正那車也快沒油了,他們想跑也不能跑哪去。再說,我們都得去醫院一樣,致強那樣我也掛心。」奉俊說著。

 

離去前,奉俊走到巧茜前方,原本好像說什麼似的,欲言又止,但最後也僅僅要巧茜小心一點,再吩咐小鬼頭要看照好巧茜。

「奉俊哥,我一定會的。」小鬼頭這麼說。他或許對那時拿槍指著奉俊,甚至朝奉俊那開了幾槍也有些自責吧?

 

 

 

我拿了那把本來要劈掉老A的鐮刀,原本許先生駕車時由我所負責的那把槍也早就被他拿了回去,許先生大概也沒有讓我把槍帶走的意願吧?為什麼你不拿槍?我不會用啊!我坦白地回答奉俊,那時候拿那把槍只是嚇唬小鬼頭的,我根本不會開槍,即使會,也是剛才許先生在車上教我的。奉俊感到訝異,真有你的,他這麼說。

 

 

在這個世界裡面,對付活屍得怎麼做我可能不太清楚,但是面對潛藏的人類敵人,可能得虛張聲勢一般。

 

 

 

「如果我們車真的沒油了,得從這兒走到秀傳醫院,大概多遠?」我好奇地問了奉俊。大概一小時吧?誰知道?他這麼回答我。

「那我們是不是得順便去找找是否有可以用的交通工具?」

「如果有那最好,但幾乎不可能。」他回答我,「即使有車子,也根本找不到鑰匙,除非…除非有人開到一半被活屍攻擊,車子停在路上。」

 

 

我想起在中和國小的那台汽車,奉俊說的沒錯。如果能讓我們用這樣的方式找到汽車,就代表這兒也被活屍給攻佔了。否則車開的好好的,何必去撞樹或者撞房子呢?或許酒駕吧?這種時候倒是挺適合酒後上路的。

 

 

可是,如果沒有車子,老A那台破車的油箱表根本沒人知道可不可以仰賴啊,我們如何能花上一小時走上醫院呢?而且還可能無功而返啊?

 

 

噓!在快抵達大街前,奉俊要我別再說話。他將步槍上膛,要我在這兒等著,幫他守住後面。

 

 

 

「這邊看起來好像沒甚麼問題。」奉俊告訴我,出了路口以後,我們得往左開,沒多久就會到竹山秀傳醫院了。

但是,我們的油夠嗎?我問了他。奉俊也不敢把握地回道:「誰知道,畢竟唯一認識那傢伙的人…我爺爺,走了,沒人知道那傢伙的車子的油表準不準。」

 

「抱歉。」我這麼回答他,就像是西洋電影裡,那些外國演員聽到其他人談及過世的父母一樣。「I’m sorry」,他們甚至立刻補上,就像是一夥人玩某種接龍遊戲一樣。他們到底真的感到遺憾嗎?到底是對著他人的死亡,還是遺憾自己竟然愚蠢地提到對方的死亡而感到遺憾,沒人知道。

 

那我感到遺憾嗎?在這種時刻,很難再去思索人跟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情懷了。只剩下生存,還有對於現在處境的評估,若真問我有什麼感覺,我只感到驚訝對於李仔變成的活屍,或許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夥伴變成活屍吧?若真要比擬,對於老A的情感還多了一些,雖然他謊言連篇,但確實也保護了我們在林內的那幾天生活,就連現在貨車後座得那些食物也是他張羅來的,還是不得不感謝他。

相較之下,對於李仔,倒可真的沒什麼特殊情誼。

 

 

 

「但你說的沒有錯,汽車的確不曉得可以撐上多久,那台破車發出的噪音只會讓我們充滿危機。我們大概要在這四處找一下,看有沒有可以用的車子。」雖然機會不高,他隨即補充。

我們要怎麼找?道路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別說活屍了,連個活人的影子都沒啊。

「我們往前走吧?」他指了路口右側,那兒的民宅比較多,對比路口左側那一片空蕩蕩,對向車道的加油站還亮著燈,或許是那些加油站員工也匆忙離開那兒吧?匆忙離開那兒?

 

 

「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去加油站一趟。加油站有開,你有看見嗎?」我指向那加油站,這麼告訴奉俊。他這才往那一望道:「你這麼一說,我現在才看到。」

猜想他大概已經習慣搜尋暗處,不自覺地懷疑起那些陰暗的角落可能有活屍躲著,但卻忘記朝再顯眼不過的地方找去。就像是人跟人之間相處一樣,有時候我們或許會先急著揪出缺點,當你的朋友穿著一件新衣服給你看,「我覺得這有點太大了!」你卻是先澆了他一頭冷水。

這件衣服雖說的確有點大,但扣除掉尺寸那一部分,穿在他上頭也還是挺好看的,但你不見得會先稱讚他。

 

我舉這什麼例子啊,以後我們還可以恢復早先那般生活嗎?別說新衣服了,下一個能安然入睡的床鋪都不見得能覓得。

 

 

 

那就過去看看吧,奉俊這麼告訴我。他走在前頭,不時張望左右,這兒的路上沒見著人,那麼就代表可能會有活屍在這肆虐著。這時即使遇上活屍其實也不應該開任何槍,這兒危機四伏,發出的槍聲也只會讓在老A車上的那一群夥伴緊張。

他們那裡雖然有兩把槍,也有兩個會用槍的人,若這時候聽見槍聲貿然行動,選擇逃走或是躁進,只會增彼此失散的可能而已。

 

 

幸好那加油站裡看似杳無人煙,中油的販賣部裡頭的品項四散,大概有人曾進去搜索過是否有可以用的油品可利用。

外頭的油槍掉在地上,害汽油濺了滿地,刺鼻的汽油味讓我們都忍不住摀起鼻子。這還有油可用嗎?奉俊避開地上那攤油,把油槍關回加油座裡。

「我們去找個容器,把這些油裝一些回去,等下上路可以用。」我想起電影裡頭主角群都會從那些路邊的車子把油抽取出來,但我真搞不懂那些工具哪來的。那些電影或是影集都是以後設的方式來描述著,假定那個世界裡從沒出現過活屍相關的資訊,在裡頭同時慌張地逃著,但卻又準備好了一大堆工具。但是,當你遇到了這些狗屁倒灶的鬼事以後,又怎麼可能完全做好準備呢?

 

 

 

「為什麼不乾脆叫許先生把車開來這裡加油就好?」我不解地問了奉俊。開玩笑,地上都是汽油,說不定汽車在上面開沒多久就會爆炸了,他這麼告訴我。我倒沒思考過這件事情。

 

 

中油販賣部裡也沒有合宜的容器,地上都是從傾倒的展示架掉落的瓶瓶罐罐,但大多都是機油罐還有一些汽車週邊商品,我也不懂那些,還險些被絆倒,那些鐵鋁罐發出匡啷聲響。奉俊走進櫃台裡,要我注意些,我向他道歉。

他指了後販賣部最深處的那間房間,有異狀啊?我問他,他不說話。

 

 

地上蔓延著少許血跡,雖然並不是非常明顯,但依稀可見過那傢伙的血腳印,殘留的足跡一路往裡頭的員工休息室去。看起來曾經有人在這裡負傷,那人躲進那間房間裡。要去看看嗎?我問了奉俊,他點頭。

 

 

他向我討了手上那把鐮刀,並將他的步槍遞給我,「那兒看起來狹窄,我進去就好。」喔,我回覆他,明明應該擠出口的那句謝謝卻怎麼也蹦不出來。

 

 

 

看著奉俊往那房間走去的背影,又把那背影跟父親那時離開學校的背影聯想在一起。晃了晃我的頭,試圖告訴自己,現在應該做的是警戒門口,不應該再想那些令人難過的事情了,越想下去,只是越擔心父母這時的處境而已。

 

 

奉俊走了過去,我為他捏了一把冷汗,試探地轉頭那門把,把頭轉了過來,鎖住了?我好奇著。

 

一個女性的臉孔從門上的透明窗裡冒了出來,死命地用頭部撞了那小窗,發出「砰砰」、「砰砰」的聲音,奉俊不自覺揮舞鐮刀,一刀劈在那門上。

「靠北!」他這麼喊著,想再把那把鐮刀從卡著的塑膠門抽出來時,從裡頭傳來更大的撞擊聲,奉俊嚇到跳離那門前三、五步。

 

 

 

那傢伙在撞門?

 

 

這活屍把自己困在裡頭?我的心跳劇烈的跳著,但我已經分不清楚那是我的心跳聲還是撞門聲。女活屍在裡頭發出一連串哀嚎,那到底是意味著想要開門出來把我們撕爛,還是不甘變成了活屍?

 

 

 

 

 

 

 

 

 

 

 

 

 

 

 

 

 

 

 

 

 

 

 

 

46. 【台灣】

 

女活屍的撞門聲宛如命運交響曲般地不斷重複演奏著,奉俊也催促著我離開。

 

「她這兒遇到活屍?」我提出疑問。奉俊點頭,「代表一定有活屍在附近遊蕩著。」

奉俊想把那把鐮刀從門裡拔出來,但卻反而造成這門裂開,我急忙阻止他。

「不行啊,如果這把鐮刀也卡在這了,那我們等下怎麼應付活屍?」他堅持要把那把鐮刀從門上拔出,裡頭那活屍又開始劇烈的撞門。

擔心奉俊這麼硬拔會把這扇門也給破壞了,只好勸他道:「我們還是走吧,別管她、別管這把刀了」

 

每次看見那把鐮刀,就會想起試圖用那把刀把老A解決掉的畫面。那時候的情緒到底怎麼了?是因為失去朋友而感到悲憤,還是只是想宣洩心中對於這個崩壞世界的不滿呢?

 

 

 

「你也來幫忙。」奉俊指揮道:「你頂住那扇門,這樣硬扯應該不會讓門壞掉。」他說著,但我怎麼看也不覺得這扇門夠堅固,但在他堅持下,一方面我也衡量著狀況。晚點離開加油站後,勢必會再將步槍交還給奉俊,如果不能取回這把刀,可就沒有武器來防衛活屍了,尤其是幾乎可以確認這附近的確是有活屍遊蕩著,只好妥協。

耐住性子,看了看我放在展示架上的那把步槍,一手握住門把,甚至不敢從小窗裡探看裡頭的狀況。那門劇烈晃動,想必這活屍也在裡頭奮戰了好些日子,她見我更靠近門口,不曉得更是更加興奮或許是來出自於對食物的渴望,好像撞得更奮力啊。

 

 

奉俊一把拉了那把鐮刀的握柄,試了幾次都徒勞無功,或許是因為當時活屍驟然從窗口探出,他那時嚇著了,使盡全力更是讓那鐮刀更是牢牢地卡死在門上。

 

或許是因為急了吧,奉俊原本大概以為不需要太費力,現在甚至用腳抵住那扇門,想藉著全身的重量把那門拉出。

 

 

我看見那門原本就有的裂縫卻是越來越大,一時緊張,忍不住也想離那扇門遠些,不小心更鬆開了緊握住門把的雙手。

 

 

 

那門就這麼硬生生被扯成兩半,奉俊握著鐮刀往後摔個四腳朝天。女活屍也從裂縫中撞了出來,跌在奉俊的褲檔前,大概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摔吧?他立刻坐了起來,握著鐮刀往女活屍的頭上砍去,但她急著往奉俊那頭撲去,這麼一砍只砍著了背部,奉俊立刻抽刀,準備再揮一刀,但女活屍的頭部就在奉俊的胸前,他根本沒處使力。我情急之下立刻踹了那女活屍一腳,讓她倒向一旁的展示架,奉俊見狀立刻揮刀,命中了她的太陽穴。

 

 

她掙扎了一下,全身不斷顫抖,大概是還沒能命中要害吧?奉俊隨即又補了一刀,但這刀沒辦法砍近她頭顱裡,但或許因為頭骨被砸破,癱坐在展示架前,一動也不動。

 

「幹!好險!」還好意思說,誰怪你要用蠻力硬把那刀拉出。

準備把奉俊從地上拉起來時,另外一個活屍從裡頭走了出來,這傢伙左手被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皮肉包覆著外露的骨頭,無力地垂著。或許是因為沒辦法再動「手」攻擊我了,他頭部向前往我這麼一衝,但卻先被地上散落的油罐絆倒。

 

奉俊把手上的鐮刀丟給我,要我給這傢伙最後一擊,但我卻沒接著,那把鐮刀掉落在我腳邊,我聽見奉俊嘴裡蹦出的髒話聲。

 

 

 

原本急著避開那活屍,但見那活屍根本沒辦法爬起來繼續對我攻擊。這傢伙已經沒有左手了,像蛇一樣地在地上蠕動著,想用右手把身體撐起來,但卻毫無作用啊。這傢伙早就不是人類了,連活屍都沒法當的太稱職。

奉俊站了起來,從容地從展示架上拿了那把步槍,從腰帶上掏出刺刀,那鐮刀還躺在活屍旁邊呢,連想拿都沒辦法。這時又不能開槍,只怕引來更多活屍,他熟練地上刺刀,好像已經演練過幾百回一樣。

 

 

 

我退到一邊去,就在奉俊準備往那像蛇般地活屍終結時,另外一個活屍衝了出來把奉俊撲倒。天啊!還有啊?為什麼這些傢伙不一口氣衝出來?

我四處張望還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武器,可是這裡除了那些油罐以外什麼也沒有。奉俊被咬了嗎?不會吧?衝上前去,死命地踢著那個撲倒奉俊的活屍,這時我才看到那活屍的嘴咬著槍托,奉俊更是雙手抱緊著那活屍的頭部,死命地強迫那傢伙別放開咬住槍托的臭嘴。

快來幫忙啊!」奉俊喊著,那活屍也不斷地用手試圖拉開奉俊,但奉俊可打定主意。當然,如果他這麼手一放,八成也會被這活屍給咬著。

 

 

 

但這兒可不是什麼武士刀店,這裡是中油的販賣部啊!怎麼可能會有武器,再說,那裡頭還有沒有活屍?我往裡面探頭,奉俊急忙大喊:「快!

 

 

 

該死的,我繞過在地上糾纏的兩人,那像蛇一般的活屍還在一旁蠕動著,也想藉著身體的縮放爬到奉俊身邊咬他一口。幹!油罐就油罐吧!順手拿起一罐藍色的鋁製機油朝蛇般活屍後腦勺猛打,一開始那傢伙像是不痛不癢一樣,好像絲毫沒有要理會我 - 他大概鎖定了奉俊,畢竟剛才就觀察奉俊許久,正努力要爬過去,即使我這個活人在這攻擊他,大概也意識到根本沒辦法對我反擊什麼,乾脆不理會我。

我不記得我打了他幾下,甚至忘記了後頭可能隨時出現活屍,一直用鋁罐敲著他的頭,蛇般活屍頭上原本就因為接連遭到攻擊而可能產生了大面積的傷口,在我不間斷地搥打他下,那鋁蓋也爆了開來,機油從他頭部的傷口滲了進去,幾乎失去任何反應,變得昏昏沉沉,一動也不動。

 

 

我迅速拾起了蛇般活屍身邊的那把鐮刀幸好那把刀並不是在他的左手側,否則大概會沾滿他那不知是血還是體漿的黏稠液體。先在他頭上補了一刀,這刀已經變得不怎麼利,大概沒辦法將刀身砍進去,但我聽見了「喀拉」一聲,或許他頸椎骨斷了吧?

攻擊那像是蛇般的男子有多久了?奉俊還好嗎?這時才轉頭過去看奉俊的狀況,他們仍然僵持不下,奉俊的雙手也被活屍拉扯著,雖因為使盡全力而渾身顫抖,但還能勉強跟那活屍抗衡。

 

 

「放開你的手!」我對奉俊喊著,他大概沒能聽見,雙手抱著活屍的頭部,強逼著活屍繼續咬著步槍,如果我執意要攻擊那活屍的頭部,大概連奉俊都會傷著。我只得用那把鐮刀不斷地砍著活屍的背部,一刀、一刀、又一刀…甚至沒發現到奉俊已經從那傢伙的屍體下爬了出來,迷彩服上還沾滿了那傢伙的口水,甚至還留著活屍的幾顆掉牙。奉俊急忙拉了拉衣服,把那些牙齒給甩到地上去。

 

 

 

那傢伙斷氣了,背部被我砍到幾乎已經沒辦法辨識共有幾處刀傷,鐮刀更是因為太過猛力地接連使用著,刀鋒已經幾乎變鈍了,從屍體不斷噴濺的而出的血液,就像是蝴蝶身上的紅色斑點般地沾滿了整把鐮刀。

 

奉俊坐在展示架前,因為太急著想要逃開那活屍的屍體,身體重重地撞到展示架,上頭幾罐油品掉了下來,甚至砸中了他的頭部,但奉俊像是毫無感覺一樣地坐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了這兩個活屍的屍體,還不敢相信。我殺了這兩個活屍!但卻絲毫沒有一丁點的罪惡感,是啊!這不是人類!這是另外一種生物啊!我跟奉俊對看著,但卻不曉得該說什麼。

回頭看了那房間裡頭一眼,裡頭一片黑壓壓的,什麼也沒能看見,大概不會再有活屍冒出來了吧?

 

 

沒想到…

 

 

那個攻擊奉俊的活屍,緩緩地爬了起來,試圖用手部的力量把自己撐了起來,用一種非常不協調地樣貌伸展了他的脖子,我還來不及反應,那傢伙就又朝奉俊撲去。

 

 

 

我急著想要再補他一刀,但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反應而揮了空,正準備喊著奉俊要他提防。

 

 

 

 

話還沒能說出口,奉俊立刻了結了活屍的性命。

 

 

奉俊抓著步槍的槍柄,一把將刺刀貫穿了活屍的嘴巴,那活屍立刻倒在一旁,張著的嘴裡還卡著刺刀。

 

 

「幹…這是怎麼回事?」奉俊把那把步槍丟在一旁,像是完全嚇傻了一般。我怔著,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剛不是殺死這活屍了嗎?他又怎麼…怎麼重新…重新活了過來?」

「你…真的有把他殺死嗎?」奉俊問我,連他也嚇著了。是啊,我朝這傢伙砍了好幾刀,他明明就倒在你身上的。

「他重新活了過來…重新活了過來??」對啊…重新活了過來。我跟他像是白癡一樣,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你有把這個也解決掉嗎?」他指了另外一個像蛇的活屍。有吧?我回答他。有嗎?只好立刻又再補了他幾刀,讓他那醜陋的臉龐上再多幾道傷口。

 

奉俊原本還不敢從那活屍口中把步槍給拉了出來,大概深怕他又再度活了過來吧?是我又再那傢伙頭上砍了好幾刀之後,他才願意把步槍拿回手上。

 

 

這些傢伙是不死身嗎?」

 

 

事實上,我一直到後來才知道,我們那天無意間創造了一個真活屍,只是碰巧把他解決,如果那傢伙更晚一些變成真活屍,是我們自以為解決了所有活屍以後,瀟灑地離開那加油站時,或許我們就會冷不防地被那傢伙從背後撕個粉碎。

 

 

 

 

 

 

 

 

47. 【台灣】

 

奉俊去了加油站的廁所,把那些活屍殘留在他衣服上、臉上的那些血水、唾液給抹了一抹。

 

員工休息室裡當然不再有活屍衝了出來,裡頭只剩下一具被啃到幾乎精光的屍體,我試圖還原狀況,大概活屍攻了進來,被咬地傢伙急忙躲進裡頭還把門鎖了起來。原本待在裡面的人,就這麼莫名奇妙也一起陪葬了。不曉得是誰一開始就先變成了活屍,或許隱匿著被咬的事實,但也說不定其他人也根本沒注意到。他們若同意被咬那人鎖門,也意味著也有活屍在外頭,結果沒想到同伴忽然變成活屍,最後把唯一一個活人,也就是被啃個精光那人給完全食盡了。

可能外頭那活屍目睹了原本所在裡頭的肥肉,一個一個也成為了夥伴,失去興趣後而離開了這裡。

 

 

 

最一開始咬人的活屍去哪了?如果真有那活屍存在,那他應該在附近遊蕩著啊?

 

但這附近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狀,奉俊走了過來,他乾脆把迷彩服也扔洗手台裡,只穿著一件迷彩內衣,國軍還真是愛迷彩啊?連內衣都規定要迷彩的是嗎?他不斷抓著臉,皮膚已經被他抓得變紅。你幹嘛?我問他。

「我剛去找了酒精洗手液來抹臉,臉好癢啊。」他說著,忍不住又抓了起來。

 

 

他剛才曾跟活屍正面應戰多次,即使沒被咬傷,大概也被弄了滿臉的活屍口水。雖說奉俊一伙人都曾經接觸過潛藏的活屍,也就是巧茜所說的,曾經前往中和國小,把家人帶走的那群軍人。目前看起來變成活屍的只有李仔一人,我猜想著口沫傳染大概對那些抵抗力較差的老人比較具有威脅,但其實我們所有人都隨時有可能變成活屍的啊,連我也是。

「算了,搞不好我早中標了。」奉俊從我這接去步槍,指揮著我回到路上。要不要回去警告他們?我問他,他說不用,小鬼頭和許先生在那,或許還挺得住。

 

 

其實我並不想再繼續搜索下去,大概是出自於龜孫子心態才會央求奉俊回頭。誰知道再往前走下去,會不會再遇到剛才那番情景?

 

 

可是,這不是我可以決定的。綜觀全局,奉俊必須確保著未來一伙人的逃難路線是順暢的,雖說他失去了很多親人,但還剩下妹妹要保護著啊。我呢?我不知道我在這個團隊裡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論戰力根本不成氣候,那些刀啊、槍的,也只能在混亂中胡搞一通。

雖說門給弄壞歸咎於奉俊的堅持,但如果我那時能好好抵住那扇門,或許那些活屍根本就不會衝出來吧?

 

 

街上房子還不甚密集,奉俊告訴我,我們的方向正是往市中心靠近。那老頭說路不熟,但竟然還可以開到這裡,厲害厲害,他說著。

我們沿著道路正中央的安全島走著,兩側都各有一些零星的建築物,大多都是兩層樓高,又或是鐵皮加蓋的工廠。建築物間隔距離不短,有些建物中間還空著一排行道樹,隨著風的吹襲而搖擺著,映在路燈下,就像一個又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令人不寒而慄。詭譎的寧靜逼出內心裡地恐懼,還要這麼搜索多久?

 

 

 

我撞上奉俊,那把鐮刀甚至掉到地上,我緊張地撿了起來。奉俊一動也不動,伸出右手比向遠方的安全島,有一台軍用卡車停在那兒,不像是出了車禍,駕駛看見了什麼而將車子停靠在那裡?軍卡後頭還有幾輛車子貼緊它的屁股,是撞上軍卡了嗎。

 

那台軍卡,後頭應該可以載好些人吧?這不是正符合我們的需求嗎?

 

 

「那幾台車,絕對可以用啊。」奉俊不用說我也知道,或許中和國小的事情再度重演是吧?我們真的一定得過去嗎?我問他,他點點頭,要我立刻跟上。

但走沒多久,他又停了下來,我不解,我們現在不是要過去嗎?他壓低身子,要我跟著他躲進旁邊那棟房子的騎樓下。他把步槍上膛,他看見了什麼?我忙著張望後頭,根本就還在狀況外。

 

 

他指著對面房屋,我只看見檳榔攤的小亭子門窗全破,沒能瞧見什麼,天色本來就已經暗了,路燈更是沒辦法起多大作用。

「騎樓下面,你看對面騎樓下面…」奉俊用幾乎氣聲的音量在我耳邊說著。我這才看了看騎樓,檳榔攤後頭是一間只有一層樓的平房,那裡擠著兩、三個人影趴在那頭,低頭不曉得在忙些什麼。

 

「他們在吃人嗎?」我問他。

「我不知道,但不能讓他們注意到我們這邊。」奉俊帶著我沿著騎樓走著,先經過了同樣也是一層樓高的平房,上頭還貼著一些廣告文宣,大多是借款、借貸的相關傳單。我不曉得為什麼我要去注意看那些文宣,或許是想轉移注意力吧?

 

隨著我們前進的步伐,就又發現到幾個低頭吃肉的活屍,有些在巷子裡頭,有些則藏在騎樓的陰暗處,大多都沒注意到我們,顯然還忙著進食。我跟奉俊繞過一群又一群的活屍,得警戒著他們是否會往我們這兒注意,他們三兩成群,但是活屍們卻好像沒注意到我們一樣。

是啊,他們忙著,就像是人類過往也只在意眼前的貪婪,卻沒瞧見貪婪另一端,更可能有無盡的饗宴啊。然而,經過了那幾群活屍以後,我們再也逃不了了,眼前更多被活屍啃過而棄屍的居民,他們大多孤獨地躺在路上,我不敢多看。

 

 

 

那台軍卡附近,有一棟三層樓高,雙拼的紅磚建物,奉俊與我走到了那紅磚建物前就停下腳步,試圖評估現在這時的狀況。雖說這裡出現了活屍,但大概殘存的人口就不多,那些活屍抓住了來不及逃生的活人以後,就這麼就地坑殺。那些人躺在那兒多久了呢?大概也沒人在乎,活屍光惦記著把那些屍體給咬個精光,說不定他們也意識到活人在此不多,活屍卻不斷增加著,若沒好好把那些香肉咬光,就會被下一個遊蕩的活屍給盜肉吧?

 

建築物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在紅磚屋旁的那間兩層樓房子就厲害了,就是個小庭園一般,在屋主門口做了一道長廊,相連馬路處做了一個美觀但卻根本沒辦法防賊的小門。

以往那道長廊大概會停滿屋主的摩托車,大概不時還可以跟三五好友在這兒烤肉、飲酒作樂,但現在那條長廊裡卻擠了八、九個活屍,死命的敲打鐵門。鐵門半開,裡頭大概是玻璃或是壓克力門吧?那群活屍傻不拉幾地,大概在追逐躲在裡頭的人類吧?但只曉得要敲打鐵門,根本沒打算打破那露出半條腿高的玻璃門闖進去。

 

我跟奉俊探出半顆頭張望,那幾個活屍裡頭有人穿著迷彩服,你認識他們嗎?我問。奉俊沒能從那幾個軍人裡頭辨識臉孔,即使認識,那些活屍也早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些朋友了吧?

奉俊正準備帶著我衝過這裡,匡啷,傳來一聲玻璃碎掉的聲音,他只好趕緊拉著我回到騎樓下。活屍也攻進去那間民宅了嗎?我問他。他探頭出去。沒有,他們還在敲打那鐵門啊。

 

砰嘎!那又是什麼聲音?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劈劈啪啪!又來了。

到底是從那裡傳來的聲音呢?

才發現對面有人打開窗子,一股腦地把東西扔到路上,大概想引起我們的注意。我拉了奉俊,告訴他那傢伙在對面。

 

 

「回去,回去!」奉俊要我趕緊後退,我甚至看見對面那扇窗子關了起來,該死的,他這是想引起活屍,還是我們的注意啊?活屍過來了嗎?

他沒回答,但我看見他舉起步槍,大概隨時都準備好開槍了。

 

「我數到三,我探頭過去,如果那些傢伙被引過來,我們就往回跑、跑回車上。」那汽油怎麼辦?我問他。

「不管了,先跑再說」他再補充道,「如果你看見我往前跑,就趕快跟著我一起跑,知道嗎?」我感覺到腋下因為冒著汗而黏稠著,如果那些藏在衣服下的汗水真能讓植物繁殖起來,那我大概會全身長滿香菇吧?

 

 

「一、二,準備好了嗎?」

「三!」他探頭出去,立刻往前奔去。我見狀,立刻跟上,還不忘轉頭看了看那群活屍。有一個活屍朝我們那裡跑來,大概注意到我們了,但其餘的還擠在那門前,又推又擠的想要擠到最前頭去。裡頭到底有什麼?

 

 

我們跑著,這才發現路上還橫躺著幾台摩托車,安全帽四散各處。大概是軍卡先停了下來,害後面那些汽車剎車不及而撞上。那些摩托車呢?怎麼會倒在前頭,大概見著了什麼可怕的畫面,一時緊張而滑倒吧?

 

 

奉俊在前面跑著,或許因為他是軍人,不久前還受過軍事訓練,體力更不是我可比擬,很快地就跑到了軍卡前,還特地繞了好大一圈去查看後頭汽車的狀況,應該是去衡量有沒有危險吧?他指了我的後方,拿著步槍,朝我揮去。他砍著,砍什麼?

那活屍包準追來了,我轉頭過去,那傢伙看起來年記不小,穿著一件泛黃的白色襯衫,下頭是一件深咖啡色的短褲,赤著腳,但左腳腳盤整個翻了過來,小腿一整片擦傷,一跛一跛的向我跑來。若忽略他那像是地獄傳來的連串鬼吼,含糊又令人感到不寒而慄的低鳴,還真會以為他是個剛摔車而向肇事者衝去理論的老伯罷了。

 

 

我也朝他的方向奔去,用鐮刀刀鋒一刀朝他胸口刺去,希望在衝向彼此的作用力下增加我的施力。雖說活屍電影都強調得爆頭,其他地方子彈打了都沒有用,但是至少可以對他造成傷害吧?

 

 

誰知道那刀子是也進去他胸口了,但那刀根本不利,他用手稍稍檔了一下,刀鋒就順著他的身子往上滑去,淺淺地刺進了他的下巴,但卻無法貫穿他的臉部。

 

活屍頭抬個老高,就像是用鼻孔瞪人的大老闆,看得出來他想用手把我的鐮刀壓下來,但卻害得他的手指不斷因為接觸到刀口而不斷冒出血來。他又抖又跳著,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該怎麼辦?

翻腳活屍跟我就在馬路上僵持著,兩個人幾乎一動也不動,這時應該要抽刀,立刻再從其他角度用鐮刀攻擊他,但卻也擔心著這麼一抽,他是不是又會在加油站裡的活屍一樣,把我撲倒,就像奉俊那可憐的遭遇一般。

 

 

翻腳活屍身後忽然出現一道黑影,重重地敲在他頭上。他往我這倒來,我趕緊向後一蹬,活屍趴在地上,不斷咳嗽,一邊還從嘴裡吐出暗黑色的黏稠液體。

一個傢伙站那活屍後頭,手上拿著根球棒,那是活人我轉頭看了奉俊那頭的狀況。

 

 

 

奉俊打開了車門,但卻狀似後退了幾步,只見地上倒著一個人應該是屍體才是。那屍體頭下腳上地倒在輪胎旁,露出來肚子腸子啊什麼的 - 那些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臟器一股腦全流到地上。雖然肚子裡稱的上食物的東西並不多,但我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奉俊用肩膀抵柱步槍,準備往裡頭射擊,球棒男卻衝著奉俊大喊,「不要開槍啊啊啊啊啊啊!」奉俊根本沒打算聽他的,「砰!」在寧靜的夜晚中更顯突兀,裡面有活屍嗎?

 

 

 

「幹!」奉俊罵了一聲,沒打中嗎?他換了個姿勢,看起來他是要用刺刀來對抗軍卡前座裡頭的那個傢伙。

那傢伙跳了下來,穿著一件軍服,我沒見著他的正面,但我想奉俊之所以會對他開槍,大概也是注意到他某些詭異的樣貌吧?活屍雖然並不像電影裡面渾身破爛,滿身是傷,但光看他們誇張的表情,盡全力將嘴巴張個老大,又或者是那眼睛永遠保持暴凸樣,大概也能知道這傢伙跟人類不同。

活屍左邊耳朵被火藥炸到蹦了開來。卡車本來就有些高度,才剛從車上跳下來,還沒能站穩,刺刀就刺入他的頭部。那傢伙被奉俊前刺的衝擊力而重重地撞在車身,奉俊用腳踢了軍人活屍一腳,用力地從那傢伙頭上把刺刀抽出。

 

奉俊把軍人活屍給推到一邊,對我喊著:「快點上車啊!」,說完後把另外那屍體也拉到了一旁,但我幾乎可以聽見他說抱歉,他是對那個屍體的死亡表示遺憾嗎?

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座椅上滿滿是那屍體的血肉,也顧不得那麼多,一屁股坐了上去,但卻有種非常詭異的感覺。

「你是誰?」奉俊用刺刀指著那個拿著球棒的男子,他跟在我後頭,正準備接我之後上車。

「我…」他還來不及說完。

「算了,快點!」奉俊關上車門。

 

 

那傢伙也急忙跳了上車,壓在我的大腿上,「幹!」我罵了一聲,這傢伙不請自來,還在這裡做什麼。

 

 

 

「啪啪啪」一旁傳來拍打車門的聲音,媽的個逼,奉俊罵著:「原來那些不是屍體?」他切開這台軍卡的電門開關,拉了排檔。喀啦咻咻,卡車不聽使喚。這什麼爛車啊?這不是軍用卡車嗎,該不會我們只是又找到了另外一台破車吧

髒話還準備從喉嚨爆出,這車子竟忽然發動了,後座力把我牢牢地甩到座椅上,坐在我大腿上的那傢伙更是用他那油膩的頭髮來問候我的正臉,但這還不是最噁心的,我感覺那些原本沾黏在座椅上,那些腸子,爛肉什麼的,順著我的脖子滑進衣服裡。

 

 

我把還沒吐乾淨的那些雜碎吐到那個球棒男的頭髮裡。對不起,我對他的後腦勺說。

 

48. 【戰場】

 

高個被搜捕者和魔西追上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願多想,畢竟他的死跟我有直接關係,我當然也知道他鐵定是被那兩個傢伙給當成大餐享用了,或許期待他能夠和那兩個傢伙奮力一搏,最終可能逃過一劫吧?

我只是那麼希望,畢竟害他倒下,最後進而淪成活屍牙縫裡頭的殘渣的人是我。但如果我沒有開那一槍,就輪我變成戰場裡的鬼魂,現在更沒機會跟這個矮個在這裡悠悠哉哉的。

 

 

矮個本來跑在我前頭,遙遙領先我,但後來甚至停了下來。為什麼你要停下來?我問了他。難道他不知道那些活屍還在後面追著嗎?

矮個捧腹大笑,要我看看後面 - 我們早跑遠了,那些活屍什麼的,早不知去向了。我卻一直以為他們還在後頭跑著,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這矮個叫做周秉。

 

「我湖北宜昌人,大爺您打哪來的啊?」他問了我,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台灣人」,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只能這麼回答。

 

 

雖然後來政府把版圖分成兩部分,一是聯邦城市,二則是那些沒有名字的中、小型城市,我們對於那些城市也只有編號的概念。如果你在A城市看到了親人的留言,政府或許會告訴你,你親人移往K城市了。你會在手上寫著「K城市」,每次洗澡時(如果那城市有自來水的話)都會盯著手心上那幾個字發呆,但壓根不曉得那是哪裡。

 

所以當彼此問起,你是哪裡人時,總讓人摸不著該怎麼回答。我現在身處哪裡,這是哪裡?我也不知道啊。哦哦,你在問屍爆前我人在哪兒哦?回答後,卻不知道那地方現在到底還在不在。

台北現在還在嗎?或許還在,但那兒大概人事已非了,當故鄉已經不再是記憶裡的原貌,就像是心理最底層的某一處靈魂被抽離,努力想去觸摸,但卻發現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據說在中國屍爆初期,那些民生用電、用水甚至還可以讓你躲在建物裡好一段時間,有時手機還能收到訊號呢。但隨著屍爆蔓延速度越快,那些在電力公司、基地台的工人也逃開了,據說軍人本來還派駐當地,架著工人的脖子要求他們繼續工作,或許常爆發衝突,所以那時供電狀況總不穩定,一直到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以後,軍方才開始正式接管那些單位,但當然也是且工且戰,效率不彰。

上天開我們玩笑啊!一下讓我們以為這只是作夢,看啊!這手機又靈了,電也有了,但維持不了太久,一下就又讓我們回到了那些敵對種族會想致你於死地的原始生活,有人曾經這麼描述著。

別說電了,那些建築物,特指那些險橋,原本就為了城鄉交通而勉強蓋著,在沒工程人員保修下,也一條一條地斷了,被困在鄉裡的人民越多,軍人越難以進入,後來誰也不知道河岸的那一端發生什麼事情了。

 

 

「大爺,您不會殺了我吧?少掉我這條爛命,也是可以升官的吧?」目前所遇到的幾個死刑犯,雖然說法略有不同,但大致都指向我們這些新兵,那些他們口中的軍人,進來這戰場裡就像是一場大型考試,誰殺的死刑犯或者活屍越多,就越能昇階。也有一說只是一群狂妄軍人的比賽,沒人知曉這些死刑犯從哪聽來的。

「不用聽信那些傳聞,我只想活著走出戰場,對你們這些死刑犯的性命沒有多少興趣。」我回覆他,事實上也是如此。

我並不是厭惡那些死刑犯,只是特定地排斥某些至今仍不知悔改的邪惡胚子。眼前這人,至少與我沒有太大的衝突,猜想以他敏捷的身手,或許是闖空門的通天賊吧?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你們這些軍人還真令我感到害怕呢。」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至於為什麼我們可以這樣靜下來談著這些,這說來也好笑,只能說這小賊的小聰明倒是不錯。

自從我從那坑洞爬出來後,大概還逃了好一會兒吧?原本在一片起起伏伏的草原上跑著,周秉帶我繞過一條原本應該是車子行走的道路,那道路是用柏油鋪成的,但卻硬是冒出許多野草,他就是用那些道路來描繪這戰場的地圖的。

他的論點是,很多人光顧著逃難,但根本沒想過要記得自己經過哪裡,沒去過哪些陌生的地方。舊中國那些道路若沒遭到轟炸,大概都還尚存著,雖然指標、指示什麼的被政府給抹去,但是那些柏油路畢竟不可能整面刨除,他就是用那些竄出路面的雜草來記方位。

有些路大概是鋪整時偷工減料,冒出的雜草特多,小石子也容易產生。通常那樣的道路會蔓延好一段,那周遭地區的道路也大概是這樣。至於那些雜草僅僅在柏油與泥土地交會處冒出的地方呢?大概是原工程單位作工差異,也總會維持那樣的道路品質。

 

他就以這些道路當作記號,在特定的區域裡活動。這周遭大多被砲彈炸過,路上殘留為數眾多的巨坑。有些坑洞太大了,大概也沒人會大意到掉下去,政府也就沒多作處理。的確是啊,你連那些坑洞都沒能注意到,八成不會瞧見從地獄爬起來的妖孽吧,死了也不足為惜。

有些坑洞,不曉為何,就被墊上了一些廢木材或是一些掩體等等的。周秉大多會躲在那些大小合宜的坑洞裡,儘挑一些周遭氣味難聞的,大概是曾有死屍的屍水滲進土壤裡的。那些活屍根本不會注意到,活人聞到怪味也就更不會靠近了。

可是,那種地方畢竟不多,戰場裡也是會下雨的,即使我到目前為止還沒遇見過,但一年總會滂沱個幾次吧?所以那老兄,周秉大哥,用了另外一個高招。他撇上幾坨屎,把那些屎尿使勁地攪和,如果今天要睡這坑,這附近的坑他都會塗上一些。

 

 

活屍大概還能聞到那怪味吧,但目前的實驗結果是那些活屍都對那些糞便不感興趣,活人當然不必說了。

所以,我跟他就在他的屎坑裡談話,但也顧不得這些了,安全第一。

 

 

周秉看起來就不是什麼戰鬥能者,雖說他的裝備都遺留在我爬出來的那坑口附近,但他從頭到尾就拿了把長刀作戰,還撿了一根輕便的樹枝插在褲檔裡,但主要是用來對付活人就是。

 

 

剛才他提到軍人讓他感到害怕,我還沒追問呢。

 

 

「噢,我好像遇過幾個軍人吧?有兩個特高大的,還有一個瘦瘦小小的。」我知道了,大概是華北那幾個,樊卓還有那兩個狀似保鑣的大漢嘛。然後呢?

「那時候我躲在坑裡,坑大概比這個大一點,連個蓋子都沒有。前天晚上遇了幾個活屍,躲躲藏藏了很久,不小心在那打了盹,睡到天都黑了,差點沒被自己給嚇死。」拜託,能不能說重點就好?

 

 

「那些傢伙竟然敢在晚上趕路,好像完全不在乎活屍一樣的。」這倒是,就我的經驗而言,如果不能在太陽下山前找到安身之處幾乎是找死,根本不會有活人願意冒這種險。

活屍或許沒什麼夜視能力,畢竟變成活屍並不代表感官進化,嗅覺也不是在入夜後就會變得更加靈敏。或許因為活屍長期肆虐的關係,曾有一段時間因為電廠無人看管,入夜後盡是一片黑寂,那時活屍總在暗處出現,襲擊著尚存的人們。雖然後來軍方以優勢火力勉強保回部分電廠,但為了整體運作,那些中型城市除了軍方單位外,幾乎沒有使用電力的權利。

黑暗對人類而言,或許意味著恐懼,以及滅亡。

 

 

「我看他們挺從容的,特高大那兩個人聊起剛殺人的事情,好像還把活人的耳朵割下來,比賽看誰殺的數量多吧?」你知道總共有幾個死刑犯進來戰場嗎?我這麼問他,或許在新兵及活屍的雙重威脅下,死刑犯數量已經銳減不少了吧?光我所見過,無論是死在我手上,甚至面前的,就至少有八人之多。根據政府的論調,往常都是約百名活人抵抗戰場裡的活屍,這麼算來,所剩死刑犯不就不多嗎?

 

「大爺啊,這您怎麼會問我呢?往常都是一批一批的被叫來這兒啊?」什麼?我不明白。

「大爺我這也是被抽到這來,真夠背的,嘖~」我不懂他在說甚麼,你再說一次啊。

「我印象裡面,每舉行一次死刑戰場,都會被派上百名死刑犯呢?」上百名?怎麼可能?再說,派這麼多死刑犯上場,但新兵和活屍數量都不調整?這完全不合理啊。

 

「大爺,這我也不清楚啊?但我可是確實看到以前那些犯人會陸續被獄警抽去戰場受死啊。」他看起來不像是扯謊。

 

新兵數量不變這是無庸置疑的,若政府在戰場裡忽然增加活屍數量,增加受試難度,或許還有可能。

可是死刑犯呢?若增加死刑犯的數量,他們在裡頭也會奮力地對抗活屍,的確有可能減少活屍的數量。但是,除了活屍以外,我們這些新兵同樣也會受到死刑犯的威脅,尤其是死刑犯們幾乎都認為我們進去戰場裡,把殺死他們當成升官的依據。

 

 

除非除非政府最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我們這些新兵存活但是,如果這真的是政府打的主意的話,那麼何必要創造死刑戰場呢?我不相信死刑戰場的原意是要施惠死刑犯,因為如果那是設立本意,為什麼又要強迫讓新兵參戰呢?

 

 

 

「對了,他們的武器好像也比較精良。」周秉打斷了我的思緒,接著說:「大爺,我看您只有手槍對吧?那些人的傢伙比較大。」什麼傢伙?

「我看他們好像也拿著那種大型的槍,叫做甚麼?步槍是吧?就是那種得要兩手拿的那種大槍。」他們有步槍?怎麼可能?我只配到手槍啊?

「詳細我當然不清楚了啊,畢竟我只是一介犯夫,這事也不懂多少,能活命就萬幸了。」周秉這麼說著,但我懷疑起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性,能不能相信他?

 

 

我已經分不清楚,到底因為這傢伙是死刑犯,所以我才懷疑起他,還是因為身處在這個世界裏,對於是非判斷的能力,早就逐漸在活屍侵蝕並威脅人類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的失去了。

 

 

「我在想啊,您們同樣都是軍人對吧?說不定那些傢伙是聯邦城市來的軍人,或者就是軍階比較高吧?」不可能,我們這些新兵所配的武器不是都一樣嗎?那姓武的有沒有步槍我不知曉,但他的確是仰賴他那飛刀技藝活到現在。李南的裝備裡面也沒有步槍,也是靠背後那把巨弓在戰場奮戰著。

 

 

 

除非…那些華北人真有較高等的規格…難道這也是房謙的伎倆嗎?

 

 

 

「大爺啊,為什麼您要一直帶著那副眼鏡?」周秉岔開話題,或許是因為我一直對他所談的進行長考,那樣的沉默讓他不得不插嘴換話題吧?

「這護目鏡啊?雖然好像有點問題,但我也靠著這和我學長通訊,也有滅菌功能哩。」

「這我知道,不過我不喜歡那玩意兒呢!」他回答。怎麼說?

「這種玩意兒,我懷疑根本就會暴露我的行蹤啊,除了滅菌功能外幾乎沒有其他功能,每次戴著,腦袋總是嗡嗡作響,不舒服啊。」嗡嗡作響?我提出疑問,那通訊功能呢?

「什麼通訊功能啊?那獄警也只告訴我們這是死人留下的東西,也只教我們可以開滅菌讓那些活屍的口水不會害了我們,頂多也只能那東西來消毒過罷了。」所以這麼看來,死刑犯所使用的護目鏡是那些死在戰場裡的新兵用過的勘品嗎?

「噢,我倒是沒想過,那就當然更不能使用了啊~多觸霉頭啊,您說是吧?要您大概也不想使用吧?」我大概知道為什麼那些死刑犯戴著會嗡嗡作響了。畢竟那些護目鏡都與新兵進行腦波同步過,或許那些死在戰場裡的新兵的腦波、那些殘存在遺物上的記憶,也會在護目鏡的驅動下試圖與那些死刑犯的腦波進行同步吧?怪不得那些死刑犯會受不了。

那是什麼感覺?我問他。

 

 

「怪不舒服的就是了,不然您可以戴看看啊?」戴看看?你的還有留著嗎?

「當然沒有啦,那東西我早丟了,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哪呢?誰知道軍人大爺們會不會靠那玩意兒找到我,就這麼把我弄死呢。」他停頓了一下,趕緊補充道:「不過大爺,我看您慈眉善目,賤人我當然不是說您啦。您那不是還有另外一副嗎?您就戴那副看看呀。」

 

他建議著,或許可以嘗試吧?我把自己這副摘下來,把那個從李南面前偷來的那副戴上,忍不住思考,我之前也曾帶過這副護目鏡,但怎麼從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正面臨著猴王的壓迫吧?或許趁著現在一會平靜下再試看看,或許有不同的感覺吧?

 

 

雖說這副眼鏡是從死刑犯那奪來的,但根據周秉的說法,死刑犯或許會擔心因此暴露行蹤,早會把這護目鏡扔掉,那麼這副就是新兵的嗎?還是獄警分發給死刑犯的?那死刑犯當時曾拿著槍對著我,而他們是不可能持有槍械的。只有一個可能他殺死了某一個新兵,並奪走了他的背包以及武器,但卻拿到了一把不會使用的迴力鏢,當然還想再如法炮製,希望能再從其他人那奪來遠程武器。手上拿著十字弓的我,碰巧就是他最好的機會。我想起李南,雖然他當時營救我,有很大的部份是因為那死刑犯只會胡亂開槍,提高了活屍因為聲響而聚集的機會,雖然只是順便救了我,但還是非常感謝他啊。

 

 

我戴上這護目鏡,拿出了背包裡的乾糧,不好意思要直白地要周秉閉嘴,他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拆開包裝,拿起裡頭的口糧吃了起來。

 

周秉狼吞虎嚥,好像已經挨餓許久,還不斷對我表達感謝之意。我乾脆也把礦泉水遞給了他:「想喝完就喝完吧,我這還有。」

 

 

「大爺您真的是我的再世英雄啊!」他做了一個假裝要膜拜的動作,不用了吧?我躺在坑裡,閉上眼睛。

 

 

 

什麼也沒有發生,就連那些細微的聲音都沒能聽見 - 安靜下來只是讓我又聞到周秉那傢伙的臭屎味而已。

我摀住鼻子,仔細的去想著每一個新兵的臉孔。華北四人,我也只認識錢鼻那傢伙,那兩個高大的華北人甚至記不得他們的臉孔了,喔不~他們大概還活著,去想像他們也沒有用。華中那四個人呢?那兩個女性呢?我這並不是性別歧視,但女性在戰鬥上本來就會有些劣勢,或許她們被那些死刑犯趁隙打死了吧?但願她們不像那女死刑犯一樣,被擒住後還得忍受其他男性的性荼毒。

那姓武的就不用說了,我保證他大概還活著,雖然他看起來沒有華北那幾個人一樣威猛,但飛刀的技巧可謂了得,再者,我不就在那死刑犯死後遇見他嗎?

 

 

不,我還忘了東北那幾個外國人,這麼回想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或許我該用迴力標這個武器來尋找,但卻發現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關心他們,我連他們的武器是什麼都不曉得啊。

 

 

過了一晌,雖然不很顯著,但似乎有一些疼痛從身體各種不同部位傳來,腦袋開始感到有點腫脹、全身體溫好像忽然冒高,肢體也開始感覺不太協調了起來。摸了摸左肩,雖然這兒還痛著,但不是這裡的感覺,是我的脖子,我依稀可以感覺到有種隱約的痛楚從那孳生著,像是甲蟲從皮肉裡冒出一樣。

一隻、兩隻,逐漸擴散…我閉上眼睛。

 

 

數百隻像是甲蟲的生物從我脖子裡冒了出來,身體不自覺地抖動,那群甲蟲在我身邊圍繞著,把我包覆了起來。

 

 

張開眼睛,什麼也沒發生。周秉那傢伙離開這坑了,或許他出去查探狀況了,再度閉起眼睛,回想起那些甲蟲,牠們長什麼樣子?

 

 

腿部開始隱約抽動著,像是奔跑 - 我跑著,「他」打算跑去哪哩?耳朵傳來一陣槍響,是誰開槍?

 

 

頭部像是被人從後頭用鈍器撞擊,然後,感覺像是準備厥了過去般地失去生氣。

 

 

我沒法再使我的眼睛睜了開來,四肢也開始不聽使喚,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我睡著了。

 

 

 

 

 

 

 

 

 

 

 

 

 

 

 

 

 

 

 

 

 

 

 

 

 

 

49. 【戰場】

 

「啾啾啾啾啾」

 

什麼啊?那是什麼聲音?

 

「啾啾 - 」一起床就聞到那撲鼻的惡臭,該死的,要不是周秉那小賊的這招排泄混淆法真有那麼點用處,否則誰還願意住在這裡。我睜開眼睛,周秉呢?

 

 

 

逃走了?

 

 

 

這也難怪,你總是很難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吧?當他都已經相信「戰場裡的新兵會試著殺死刑犯」,又怎麼能靠三言兩語改變他的想法呢?

我睡了多久?大概很久吧?連同受到那姓武的傢伙飛刀射傷後,雖說有短暫在地道裡昏睡,但後來卻遭到另一個活屍頭子魔西的追殺,可累壞了。或許跟李南在第一個城市裡所度過的那兩天也是一樣吧,根本沒法好好休息。進來戰場還不到一個禮拜,卻是像是趕工般的殺敵、抗活屍。

這時才理解學長所告訴我的,多數人都會在戰場初期儲備體力,等待新兵和活屍相互廝殺,再出來漁翁得利,那倒是符合他所說的:「活著為最上策」的計謀,但學長也選擇了跟我類似的決定在一起始就囊盡全力,不也活到最後成為死刑戰士嗎?

 

 

 

不曉得周秉那傢伙什麼時候回來,到底會不會回來?左邊的傷勢比在剛負傷時好上許多,肩膀也較能使力,但傷口好像顯地有些紅腫,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兒的傷勢真的難辦,總不能綁的三角巾,向學長要求住院吧?而且這個部位太常活動,就連想爬出這坑都得用上這兒的力氣,更別說是防衛活屍了。話雖如此,但政府好像就沒想過要給我們什麼緊急救護藥品呢?也只給我們那些乾糧,早吃膩了,但也根本沒其它選擇。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只記得好像有蟲兒從我的脖子冒出,但不管我怎麼摸,就是摸不出個所以然。這護目鏡實在太可怕了,我只不過是好奇戴上它後會有什麼反應罷了,沒想到卻產生了那些幻覺

但那應該不是幻想,應該是這護目鏡原主人在死前的一些記憶,但他真的死掉了嗎?他又是誰呢?

 

不,我在這裡怎麼想都愛莫能助,連自己都沒能知道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麼,更別說去想像別人的狀況了。

 

 

 

少了周秉的聲音後,變得異常安靜,上頭也只剩下那些「啾啾」聲,是鳥的聲音嗎?大概沒錯。活屍肆虐以後的陸地,那些在地上行走的動物,或許也都變成活屍的食物了。雖然那些獅子、老虎什麼的猛獸大概也還是可以把那些活屍輕鬆解決,但是,如果出現那麼一隻老虎咬死活屍,卻沒吃乾抹盡,活屍是不是也會因此進化成真活屍呢?

真活屍跟猛獸的對決,到底誰能佔優勢?

 

 

 

我想縱使是森林之王,也會害怕這種不死怪物吧?

 

 

 

陸地上的動物大概所剩不多吧?政府宣稱那些空投的肉品都是從蒙古地區來的,我想不一定是蒙古地區吧?政府對於肉類想必做了非常妥善的控管,大概有大軍保護著牧場又或是豬圈吧?畢竟那些肉製品是現在控制活屍的關鍵,如果少掉那些肉,人類大概會潰不成軍吧?

不過,那些鳥類呢?鳥類跟魚兒大概是這場「冬戰」裡頭最大的獲利者,鳥類本來就難以捕捉,牠們的食物 - 蟲兒大概不太受活屍影響。在人類科技逐漸退化後,在大地上又重新出現新的植被,得利的當然是那些昆蟲們。過去它們可能因為人類過度開發下逐漸縮小生活範圍,現在可好了,人類早逃光了,活屍對它們大概沒多少興趣吧?

魚兒就更不用說了,以前的黑心商人們把那些工業用廢油、廢渣丟進河裡,那些汙染流進大海,造成海洋的生物浩劫。沿海或遠洋的漁民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捕撈魚類,流刺網、電魚什麼都會這麼來上一手。海裡現在一定是生意盎然吧?我想起那個水鬼活屍,他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人類充當食糧,魚兒的營養價值大概比人類高多了。現在人類能吃什麼,不過就是寒酸的米飯和個把青菜,絕對比不上魚類啊。

 

 

這也是水鬼活屍選擇不吃我們的原因吧?但或許他像那猴王一樣,也有了些許的智慧,可能在他心中能夠理解我跟他一樣,都是人類,只是他運氣不好,被政府搞成了現在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背包到底跑哪裡去了?原本以為只是放在光線所照射不到的陰影裡,可是我怎麼看都沒看著啊。又怕這麼摸索會摸到周秉的大便,我可不像他一樣,有那個閒工夫對自己的屎尿攪和。

 

拉開上頭那塊木板,試圖讓上面的陽光透進來。等到我意識到一切,才知曉最淒慘的事情竟發生在我身上我現在受了傷,傷口好似還有些發炎,手上那兩把小刀不是斷了就是插在某個早死透的活屍頭上,現在背包也不見了

 

 

 

我的手槍,我的十字弓,全部都被那傢伙那個小賊周秉給拿走了!!

 

 

那傢伙竟然只在坑洞裡留下一罐飲用水,還有一包乾糧,這敢情好,大概是要回饋我在使用這護目鏡前大方地送他一包吧?混帳!我還陸續找到了我自己原來的那副護目鏡,但那副在摔進河裡以後就有問題了啊,留著那副也沒有用。

啊,還有一根棍子,尖端還有點臭臭的,我立刻丟到一邊。該死的,你連攪拌排泄物的棍子都留給我,真是好心啊

 

 

焦急地試著自己的護目鏡,或許它沒故障,只是一時秀逗而已。但我不管試了幾次,它就是不運作啊!看來只有仰賴腦波同步功能了,但或許因為這時心裡太紊亂,根本沒能好好去用腦波搜尋學長的訊號。現在天還沒黑吧?現在總不會又遇到了那傢伙的休息時間吧?許聯曼知道我的發話功能故障後,應該會時時戴著護目鏡以與我隨時保持通訊才對啊?

嘿!許聯曼!

 

 

一片安靜,腦袋裡什麼鬼思緒都沒有。一絲絲的念頭,任何一種強制性的思考都沒有,如果你問我腦波同步大概是什麼感覺,我能說,那是非常令人不快的感覺。要不是真得靠那功能使得通訊隱密化,否則還真不願使用那種功能。

就像是你正開著汽車,疾駛在一條非常平穩的道路上,甚至可以探知遠方的景色,也可以提前為前頭做準備。那條路就像是腦部的思想傳導一樣,雖然不免發生許多的意外,迫使你得在某一個岔路拐去,但只要努力找尋著,終究可以再找回那條平整的道路。

腦波同步呢?大概就像是你原本開得好好的,那路面卻忽然斷成兩截,你的車子摔了下去。唉呀,那路呢?消失了,因為你現在被強迫得走另外一條路,一個不小心又得栽進另外一條驟然出現的道路。那些腦波對話裡的訊息,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好像你沒辦法順著自己的意念思考一樣,對方的思想也會半強迫地進入你的腦袋裡。

當我們與他人交談,對於對方所說的語言大概還能有文字的概念,可腦波同步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它出現的是某種畫面,但因為大腦會在同時間運作,所以對那畫面能有某種詮釋能力。雖然當然耳朵也會傳來那些被你大腦詮釋後的文字訊息,但那些訊息在在都是逼著你要去相信,要去思考對方所強加在你身上的訊息。

 

 

該死的,我想這做什麼。許聯曼那傢伙就是不回應啊!

 

 

 

現在應該怎麼做,還能怎麼做?過去所依賴的那些武器,十字弓雖然在我負傷後就變得暫時無法再使用,可是這傷總會有好的時候,或許我這回也會像前頭的那些學長一樣,在裡頭戰個半個月幾個月的,十字弓畢竟是我擅長的武器啊。

至於手槍呢?雖然它並不是這麼好用,彈藥數也有著一定的數量,但至少確保了緊急狀況可以把它拿出來,面對好幾個活屍一起出現時也可以好好利用。小刀呢?當然是攻擊之母,有那些小刀我甚至能夠製作一些簡單的箭矢,就像李南一樣,確保自己的攻擊後盾。

 

 

 

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我原本還有李南,可是那傢伙在河面上將了我一軍,早逃跑了,就像見著猴王落下那時一樣,拋下我而狂奔著。

 

 

 

我或許也曾經擁有驕傲,在我殺死缺耳還有那群飛刀黨黨羽時,我抬頭挺胸地,認為我不愧對父母對我的教導。我儘可能地不要去回想他們,雖然我始終不知道他們最後去了哪裡,到底還有沒有辦法再見上他們一面,但我希望我可以帶著他們那些我認為值得我所師法的優點活著。

 

 

這說來也真是好笑,孩提時代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像父親一樣,高高在上,或許再老套一點,認為父親就跟可靠的大樹一樣,盼望自己也能成為似乎永遠堅強、勇敢的男人;你也希望可以像母親一樣,成為像她一樣總是溫柔對待你,對你的需求盡力滿足,帶給別人溫暖的那個角色。

可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他們把期待加諸在你身上時,你卻刻意反抗著。唉呀,你不要再出去跟那些朋友鬼混了啊,有時候也要回回家啊!他們可能這麼說著,甚至默默地表達他們的反抗。你看見母親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睡著,手機甚至告訴你父親曾在晚間十點打了一通電話給你,但你就不會想要照辦。他們或許還吆喝著你要你努力念書,但你甚至會回答,那你以前有好好念書嗎?但你根本忘記他們就是因為悔恨年少的無知,所以才會這麼期盼你不要步上他們的後塵。

 

我的某些同儕,他們的父母親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大人拿著棍棒毆打著你,告誡你絕對不要再做什麼,一定要順著他們的意思。你趴在地上,握緊拳頭,不斷告訴自己,過幾年我就不會再蜷曲在這了,我會長大,到時候連你也制不了我。但是,你甚至沒想過要回頭去看看父母,在他們那些看似猙獰的背後,卻是默默地流下了難過地淚水。

不可否認當然還有一些生性變態的父母,他們並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或許還認為你是阻撓他們的拖油瓶。畢竟是少數,天下的父母總是愛著自己的孩子,只是或多或少用了不合宜的方式教育我們,至於那些我所提及的變態,就當作只存在著角落陰暗處吧。

 

 

對於你因為父母管教所衍伸出的種種情緒,可能會歸類於是青少年時的叛逆心情作祟,但或許是每個人心中都深藏著「想與別人不同」的期待吧?那是一種青少年的寓言式心態,把自已視為故事裡頭的絕對主角,我甚至還在一些探討青少年的書籍裡看見了學者對於青少年這種想法的專有名詞,那是青少年的集體潛意識,意即是全球青少年都會有這種想法。

我們對於父母那樣年紀的人也都帶著些許的輕蔑。唉呀!你們這些小老頭、小老太婆不懂啦!反而走向與他們期待相反的道路,讓他們在後頭苦苦追趕著,哼!趕不上來了吧?你大概曾這麼竊笑著。

 

 

但是,事實上是他們年紀大了,沒有能追上你的能力了,但你卻總是到最後才發現。

 

 

 

我也是到現在才發現,無論過去我與父母存在過哪些令人悔恨的回憶,我不顧母親的淚水而夜歸,又或是對於父親的建議裝聾作啞,但那些刺痛我們的記憶,隨著時間逝去,而早消弭。

 

現在腦子裏頭,也儘是那些想要記住父母的好,他們那些令我敬佩、令我景仰的人格特質,如果我能實現這些,他們就會像還活在我面前、心裡一樣吧?

 

 

 

所以,不行,我絕對不能放棄。我給過父親承諾,絕對不能放棄,我絕對不能放棄。雖然我的護目鏡故障,沒法通話,許聯曼那傢伙更是不知跑哪兒去,但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看著那個被我放在一旁的護目鏡,那個主人不曉得是誰的「遺物」,或許,這能派得上用場?

 

 

 

 

 

 

 

 

 

 

 

 

 

 

 

 

50. 【戰場】

 

嘗試用那無主護目鏡通話著,先前並沒有長期使用,電力是否足夠呢?但是剛才我才努力用著這玩意兒,想用腦波同步探詢這原始用者的情境,都沒出現什麼嚴重的問題,至少應該還有那麼一些些電力吧?

 

 

原主人大概的確是死了,那些我想像出來的甲蟲,大概是他被活屍咬了脖子後的想像吧?至於頭部那種受到重擊的感覺呢?我就分不清楚了,搞不好是我閉上眼睛去探索思緒時,周秉對我的偷襲吧?

我儘量不這麼想像,他大概真的是個小賊,或許一開始就把主意打在我的背包上,話雖如此,但他沒有狠心到殺了我,或許若是其它死刑犯,我可能會落得這般下場吧?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吧?他留給我一包乾糧和一瓶水,或許是出自於良心不安。

 

「這傢伙,怎麼說也是我偷走了他的傢伙,也曾大方地給我他的食物,至少給他一些生存的機會吧?」或許他是這麼看待我的。

 

 

摸了摸我的後腦杓,並沒有任何腫脹的異狀,我想痛覺也會透過腦波傳導到腦部,或許那人在裝備被奪走前,曾經被一個傢伙用棍棒痛擊吧?那八成就是我在戰場裡所遇到的第一個死刑犯,被李南殺死的那一個。

 

 

 

 

「喂!喂!你是誰?」護目鏡的受話孔傳出一個陌生的聲音。

 

 

太好了!這東西還能用啊?喂喂,我是龐文雙,來自華南的龐文雙!沒想到在絕望之際,一開始陰錯陽差得到的護目鏡,竟然在這時派上用場,難掩心裡的興奮。或許還有希望,還有機會繼續戰下去!

 

 

「龐文雙?」那人大概捏住了發話口,發出「叩」的一聲,聲音忽然變得非常小聲,幾乎聽不到他與其他人的談話。他們在談論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讓我知道嗎?回話啊!我對他叫著。

 

 

「龐文雙?你知道你現在用的是誰的裝備嗎?」我不知道啊,這我從一個死刑犯那裡拿來的,這是誰的裝備?我問他。

「這是陶燕夫的裝備,他早死了啊。」我聽見那頭竊竊私語的聲音,隨即傳來一個我無法想像的回話。

 

 

 

 

「龐文雙,你已經也死了啊?」

 

 

 

我死了,開什麼玩笑?我現在不是過的好好的嗎?不然你以為我是誰?

 

 

「你是哪一個死刑犯,現在給我老實的說出來。」他話說的肯定,但我完全不能明白:「你叫我學長過來,許聯曼,他一定認得我的聲音。」

他們在另外一頭討論著,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如果我真是死刑犯,那怎麼會傻到與他們通話。若引用周秉的話,死刑犯大概根本不想跟這些政府、軍人的扯上關係,即使搶走了新兵的護目鏡,充其量只是利用它的部分功能,比方說夜視鏡、滅菌功能,也總不可能還想跟他們通話吧。

 

他們大概懷疑是某個死刑犯殺死新兵,搶走了新兵的武器以後,還大喇喇的想與戰士城的軍人通話竊取資訊吧?難道過去曾有過先例嗎?

 

「不,你說,你學長叫做許聯曼啊?你到底從哪裡知道的,是你殺死龐文雙的嗎?再說,就是許聯曼說龐文雙死掉的,少在那裡狡辯。」鈴聲大作,那個聲音要我等一下。我要等什麼?現在這護目鏡可不知道還剩餘多少電力,可沒有那個時間等你們討論。

 

 

欸,不對啊!我的學長怎麼會告訴他們我死了,我分明沒死啊!

 

 

「許聯曼出城去了,沒辦法替你找他回來,你也沒資格要他回來。」這回換一個聲音較渾厚的男聲,如果學長他出城去了,那誰還能替我證明?

 

我這時才發現除了學長以外,幾乎沒有人可以替我作證啊!唯一可能可以聽我的聲音就知道是我是龐文雙本人的人,除了許聯曼外,大概也只剩下西川了。可是怎麼去找西川?他這時大概也在公民戰場裡奮戰啊。

 

「如果你真的是龐文雙,那你怎麼不使用龐文雙的護目鏡?你說看看啊?我看你八成又是另外一個假冒新兵的死刑犯,賤種。」喂喂喂,怎麼也罵人了起來啊?我就跟你說我不是死刑犯,我是龐文雙,編號SD09South Death-Row!死刑戰場編號第九號的華南新兵!

 

 

「欸,長官啊?這到底真的還假的啊?」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從話筒較遠處傳來。如果是死刑犯,不可能知道我的編號了吧?

「你去調許聯曼的結案紀錄來,看他怎麼說這個龐什麼的死亡確切。」渾厚男這麼告訴另外一個人。我在這頭等著,感到莫名的不安。

 

 

如果這群人真的以為我是某個殺死陶燕夫的人…什麼?這裝備是陶燕夫的?那傢伙死了?那個死刑犯殺死了陶燕夫?我隨即揮去這樣的念頭,陶燕夫死掉又與我何關?雖說這個說法聽起來顯得冷血無情,但是,如果他真死了,也真的跟我沒有任何干係啊!那我呢?我可沒死啊,拜託你們絕對不要誤會。

 

 

「咳咳,許聯曼的紀錄是…超過五日以上未通聯,而這與龐文雙過去與指導員許聯曼的通聯頻率相比十分異常。另外龐文雙在戰場裡受了傷,且受到其他死刑犯及活屍的威脅,根據龐文雙所受的傷勢及處境來看,竟長達五日以上沒有再與許聯曼進行腦波同步,所以在今日中午宣布龐文雙已死亡。」長達五日?這怎麼搞的?我進入戰場後當天夜裡就遇見李南,縱使我跟他一同消磨了將近兩天,隨後在渡河的過程中我掉進了河裡,就這麼導致護目鏡的發話功能故障。

後來瓦解了那群飛刀黨以後,逃進地道裡,也頂多過了一天。雖然在那魔西威脅下好不容易逃開了,縱使遇見周秉以後沒有再和學長通訊,在這裡睡著也頂多過了一個晚上吧?怎麼可能有五天之多?

 

 

 

難道…難道我在地道底昏睡了超過四天嗎?

 

 

該死的,我怎麼就沒思考過這個可能性,那時候我剛負傷,地道裡空氣也不大充足,大概在那裡昏沉沉地睡了四天吧?

 

 

「喂喂!你們也知道我受傷,那時候我倒在一個地道裡,大概這樣昏迷過去了。我沒死啊!趕快呼叫我學長回來!」對方露出難以照辦的語氣道:「這我可能沒辦法答應,按照過去的前例,若指導員宣布新兵死亡,我們就不再與其主動通訊了。再說,如果因為你昏迷所以多日沒有和指導員聯繫,也應該用龐文雙本人的裝備與我們通話,而不是用另外一個早確立死亡事實的新兵的裝備。」

 

如果你們光用沒有通訊來判斷我有沒有死亡,這也太可笑了吧?那你們又怎麼確定陶燕夫死亡?他也是因為太多天沒有通訊嗎?可笑至極,這護目鏡故障了啊!所以我當然沒辦法跟許聯曼通話,你們這群人有沒有大腦啊?我對他吼著。

 

「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龐文雙,但你說話給我放尊重一點。欸,陶燕夫怎麼死的?」渾厚男問了一旁,我聽見一個遠處的聲音:「報告,他被活屍咬了,從活屍的攝像機裡頭看到的。」

攝影機?你們在活屍的體內裝攝影機?我忍不住質疑。

 

 

「渾球,誰叫你說這麼大聲的。」那渾厚男連珠炮番地責難另一名男子。這一切就說的通了,政府說要監測活屍的活動,所以他們當然會在活屍的體內裝了定位器來追蹤他們的動向,甚至為了測量他們的行為,所以在他們體內八成是眼睛裝了攝影機。

 

那些死在戰場裡的前人,都曾經這麼被實況轉播了死亡實錄嗎?更可怕的是竟然不是以第三人稱的環境攝影機,而是從活屍的觀點去看人類遭到宰殺?這群人又跟活屍有什麼兩樣呢?

 

不,更可怕的是,他們監測的不是活屍的活動,而是活屍進行冷血虐殺人類的舉動無論那是對待新兵還是死刑犯,都一樣殘忍。欸不對啊,那政府應該也能從我的護目鏡裡追蹤到我的確不斷在活動的啊?難道我現在護目鏡的通聯發信功能都故障了嗎?只剩下腦波功能?

 

 

 

「我警告你,無論你是誰。裝攝像機這事可是最高機密,如果你斗膽洩漏,我遲早會把你找了出來,讓你他媽活不出戰場。」現在你在威脅我?狗屎!我會怕你嗎?有種就進戰場來殺我啊!我對他吼著,這時我已經失去理性。你告訴我,我他媽已經死了,質疑我謊稱是龐文雙,又扯懷疑我怎麼會持有陶燕夫的裝備?靠!那傢伙如果真像你們說的早死了,那我無意間取得他的裝備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給我住嘴,你知道嗎雜種,我橫豎都會要你死的,不講你到底是誰,是不是試圖假冒新兵,光你這種傲慢的口氣我就能要你的命。」渾厚男的語氣強硬,被我知道他們在活屍裡頭裝了攝影機那又怎麼樣?好歹我也是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我可不管他們那些狗屁政府怎麼進行監控又是如何。我從頭到尾都遵守遊戲規則,你要我殺活屍,好,我殺。你告訴我那些死刑犯是頑劣的傢伙,我也用自己的方式懲治他們。現在我只不過是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要我學長回來鑑定我的身分,然後告訴我下一步得怎麼做,這不是指導員存在的意義嗎?

 

 

「吵什麼吵啊?」裡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傢伙又是誰?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原本裡頭喧鬧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這傢伙是誰?

「那是誰?」我忍不住提出我的疑問,但卻沒有人要出聲。

 

 

大概是渾厚男又把麥克風捏住,大概不想讓我知道他們討論的內容。我靜靜的等著,等著知道最後出現的那個男聲的身分,無論他是誰,都絕對佔有一席的地位,否則所有人不會在他出現後立即閉嘴。

 

 

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握緊了手上的棍棒沒人知道這時候會不會再有活屍出現來攪局。上回碰到李南時,學長曾告訴過我,他曉得我那附近有一些活屍開始聚集,在桃源村時,他也曾提到所謂的戰情室那大概是他們那些指導員值班的地方。

戰情室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那又是誰呢?

 

 

 

「我是華南戰士城一等士官長,戰時中校趙萬,你說,你是龐文雙是吧?」

 

 

 

我又燃起了一線生機。

 

51. 【戰場】

 

話筒那端傳來的那個熟悉的聲音,竟然是趙萬?我所知道的那個趙萬?那個華南英雄趙萬

 

急忙回覆他,對對對,我是華南戰士城的新兵…龐…龐文雙!請問您是趙萬,趙大人嗎?

 

 

「不用跟我來那一套,也不用叫我什麼大人,叫我趙萬就可以了。」一般來說若你要呼喊著長官,都僅准許你喚他的姓氏,後面還得再加上他的軍階。在這個遭到活屍肆虐的世界更是需要如此,深怕你不知道對方階級比你大一般。於是我們若看到那些不知軍階的長官,就會像中國古代一樣,呼喊著大人好。當然,主要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我們可是確實尊敬他們的,只差沒跪著膜拜他們,而那些所謂的大人最後會揮揮手要我們平身一般。

 

 

「趙大,我真的是龐文雙啊,千真萬確啊!」我還是不敢直呼他名諱啊,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傳聞中的超級英雄趙萬耶,是你敢不敢直接叫他的名字?

「我知道,這我聽孫上尉說過了,但你最好別跟我打哈哈。我是陶燕夫的指導員,我知道他死了,不管你是不是龐文雙,把事情始末交代清楚來。」

 

我簡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但當然仍有疏漏一些,主要提到我跟李南遇見了某一個死刑犯,從他手中奪來這個護目鏡,後來因為摔進河裡、倒在地洞裡,導致和學長失聯這麼多天。等到我重新描述著我所發生的一切時,我這才發現我進入戰場後竟然是這麼倒楣,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所以你不是背後偷襲陶燕夫那人?」他問了我,那大概不是質疑的口氣,而是確認。趙萬過去曾對著房謙大肆批評,主述著每一個人都是不分貴賤地平等,所以我推測他大概不像其他長官一樣,那麼仇視著死刑犯。他真正在乎的是,同樣身為戰場新兵的我們,是不是相互攻擊,以奪取對方的裝備、增強自己的武裝為目標。

 

當然不是,我強調著。

 

 

「那你怎麼證明你是龐文雙?不,你是誰根本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你到底是不是那狗屁遊戲的新兵。」狗屁遊戲 - 我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稱呼公民戰鬥。趙大,如果您說死刑戰鬥是狗屁遊戲,那麼我就是吧!我回答他。

你還沒證明。」他的口氣異常冷漠,這才發現我無意間迴避了他的提問,他要我證明,而不是告訴他我就是!

他可真是仔細地聽著我說的每一句話,這與我過去對他的形象那般不同。我以為他身為戰爭英雄,大概是個粗漢子,尤其是他在開訓時對我們所說的那些,根本就不像個會在私底下疾呼「人生而平等」或是在我們的對話中關照細節的人。

 

「趙大…您在集合場上,對房謙大人撒了一泡尿,還有…」我一時想不起來,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太少了,也頂多跟他見上那麼兩次面,那些從其他中國人那聽來的傳聞根本不能證明什麼,因為那些死刑犯大概也知道他的英雄事蹟。

努力再擠出一點話,「您要我們別像北方人一樣瞧不起南方人…因為,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他沉默了一下,「我的確認為每一個人都平等,但我忘記我是不是在那房賊撒了一泡尿。」

不會吧?他竟然連朝北方高級將領撒尿這種事情都會忘記啊?我真是摸不透他啊。

 

 

「趙大人,您的確是有在房謙,房大領導身旁撒過尿…在集合場上。」趙萬身旁其中一個人插了嘴,我想他們現在應該是一群人圍在戰情室裡頭吧?那個渾厚男呢?真想親眼見見他那跋扈,卻見著趙萬後那龜孫子般的模樣。

 

「噢,看來真有這麼一回事,所以你真的是龐文雙是吧?」趙大人,是的,我是,千真萬確,絕不虛假。

「你們這群王八羔子,這傢伙是我們華南人啊。」我聽見他罵著身後那群人的聲音。不得不說趙萬根本就是鐵血漢子,他身後的那群人裡面,鐵有幾個人是官階比他大得多,但他卻絲毫不在意那些官階,或許在他心中,這場戰役,連同那些什麼狗屁規定都跟螻蟻一樣不如吧?

 

 

「龐文雙,好,那你現在告訴我你遇到什麼狀況,我看我有什麼能使上力的。」趙萬說著。我不敢置信,他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現在終於可以體會那群中國人是怎麼談論趙萬的,雖然只不過是一句簡單的話,但卻讓我重新又懷抱著希望。有時候,不消說太多,一句話就能振奮人心啊。

 

 

「報告趙大,我現在身子負了傷,左肩被…被另外一個傢伙給弄傷了,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可…」哪個傢伙,你說清楚一點啊?他問著我,我不知道能不能透露攻擊我的是另外一個新兵,不想再挑起他對於房謙不滿的情緒,像是「你們那些狗屁北方人竟然攻擊我們華南人」之類的紛爭。

不知道這麼一說會不會因此害了自己,如果房謙將鋒頭轉到我頭上,我該怎麼辦?我不相信那個渾厚男說的,他真想弄死我,我非得受罪。可是,如果是房謙呢?

 

「報告趙大,是一個死刑犯,那傢伙會使飛刀,我的左肩被他弄傷了。」

「那傷口怎麼樣?還好吧?」他問,「多久了?」

「那傷…約有幾天了,現在看起來有些發紅、發熱,擔心可能發炎了。」

「這倒不妙,我們晚些再來解決。你身邊還剩下多少彈藥?」我不明白他要我晚些解決的原因,現在傷勢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啊!就連我在桃源村裡,跟學長討論傷勢的事一樣,他們總是要我先擱著,就像那根本就不重要一樣。

 

「報告趙大…我身邊已經沒有任何武器了。」我回答他,期待他可以給我解套的方法。

「你子彈打光了?箭也射完了?」他問我。不,我的裝備都被一個死刑犯小賊給偷走了,我這麼回答他,心想大概會捱他一頓罵。

 

「被小賊給搶走了?你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好好鍛鍊啊?」我沉默。

「算了,反正都發生了,那刀子呢?」

我鬆了一口氣,至少他並不是霹靂啪啦一陣狂罵,我可不想在這種緊要時刻再被他落井下石,但還是要讓他知道我刀子也沒法用的事啊。

「報告趙大…我的刀子,一把插在活屍的頭顱裡,卡住不動了,另一把…斷了。」這回可真的不是我的錯了吧?

 

「你果然是蠢貨!竟然沒能把握住那些最基礎的戰力,該死的,你這是鐵死了啊!你手上還剩下什麼武器?」我聽見他身後傳來一陣竊語,任何人聽到我這段談話,大概也都認定我這是死路了吧?

 

「我還剩下一把棍子…還有…我的拳頭…」甚至聽見後頭的竊笑,他們大概是笑我竟然把拳頭也當成武器了。事實上,拳頭哪能當武器…除非…除非你是趙萬?他的傳聞裡,曾出現過他用拳頭解決過活屍的事蹟。他會怎麼回答我?

「看起來有點勉強,但你的回答我還算喜歡。」他接著說:「當你把拳頭也當成你的武器,那就代表你還沒放棄對吧?」

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我現在不能把我的身體也當成武器,那我真的什麼武器都沒有,也代表著我幾乎已經放棄了可是我沒有放棄,這幾年來出現過非常多令人洩氣的狀況,但我還是挺到了現在不是嗎?

 

 

「我告訴你,我這裡看螢屏,你那週遭有兩個活屍,分別在…」趙萬話還沒說完,立馬傳來一陣的制止聲:「趙大,您不能說啊」、「趙大、不行再說下去了」。

我想起學長堅守他們的規則,他始終不鬆口,堅持不能透漏太多資訊,因為這樣等同作弊。

 

「你們住嘴。」趙萬大吼:「你他媽的我要說就是要說,你們有種就去找房賊來這啊?

「趙大…這…」

「你他媽的叫房賊給我過來啊,我就看他來得快還是我說的快。」

後頭陷入一片沉默,大概沒人敢妄動吧?

 

 

 

「龐文雙,我告訴你,現在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多,你還有一點時間。」在戰場裡頭,我們是不配擁有手錶這種東西的,只有兩種判別時間的方式白天,代表你要趁著天色亮時趕路,甚至找好地方度過接下來的考驗黑夜,沒有人知道在一片漆黑中會發生什麼事情,能仰賴的只有你的手電筒和月光。雖說那活屍也不見得能看見你在哪兒,但他們卻似乎能聞到你的氣味,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揪了出來。

 

「報告趙大,那我再來應該怎麼辦呢?」我忍不住問了他,下午四點,那不就代表著距離天色暗去只剩下兩個小時不到嗎?這時我又能去哪兒躲呢?最適切的地方不就是這兒嗎?

「去城中城,去補齊你的裝備還有藥品。」城中城?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印象中學長在我負傷時,也叫我去那,那到底是哪裡?抱歉趙大,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混帳!你該不會真的連城中城是什麼都不知道吧?」我真的不知道啊!根本沒人跟我說明過,該不會其他人的指導員都有說吧?只有許聯曼那傢伙堅持要守住那些該死的規定?

 

 

他停頓了一下,好像不是在跟我說話:「這可以說了吧?」,沒人回話。或許那代表著「可以說」,也可能意味著他們不敢頂撞趙萬。

 

 

「城中城是戰場裡的一種特殊建物,外觀看起來有點像是迷宮,可能會用石塊或是某些廢棄物做成牆壁,有時候房賊還捨得用水泥蓋牆呢。總之,那個迷宮裡面是一個用奇奇怪怪的建築物組成的小城市,迷宮裡頭可能藏著一些醫療用品、武器之類的東西,去那找就對了,什麼問題都可以迎刃解決。」迷宮裡頭藏有裝備?為什麼?

 

「這是你們房大賊人設計的鬼玩意兒,就像模擬巷戰一樣,迷宮裡頭的廢墟就像是鄉野建物,必須一間一間搜索著,因為裡面藏有武器又或是其他有的沒的甜頭。至於為什麼要給好處,當然怕他那自以為是的設計沒人要進去啊。」為什麼這麼重要的資訊學長一直沒告訴我?如果我一開始就瞄準那頭前進,不就能擁有更多武器,讓我在戰場裡更可能立於不敗之地嗎?

「許聯曼要不是真的很聽命於房賊,不然就是他這人太過正經八百了,還真的去堅守指導員守則咧。我早說過這事絕對要讓這鬼遊戲裡頭每一個新兵知曉所有戰場的細節,今天算是你命大,否則搞不好碰到了城中城以後才會好奇問他。」我試圖向趙萬解釋,其實學長也曾提過這件事情,只是當時我們在腦波同步,一部分我也正提防著那姓武的攻擊,所以他沒辦法說地太完整。

「總之,你找著那以後大概就能解決了。」他感覺好像沒有在聽我對於學長未告知的解釋,但那畢竟不是重點,我訝異的是 - 就這麼簡單?我只要找到城中城就可以讓我從現在這般處境逃脫出來嗎?剩下三個小時不到就天黑了,那城中城的方向在哪裡?我問了他。

 

 

「我說的時間還夠,是要你趁這三個小時以內選好你的的武器,去外頭看看有什麼能用得上的,明天把那帶去城中城防衛。」原來是這樣…那果然沒這麼簡單啊…那城中城裡面會有活屍嗎?我以為只是一個藏滿寶物的迷宮罷了,根本沒顧慮過武器的問題。

 

「那裡頭當然有活屍啊,而且可能有大量的活屍,城中城一直是房賊的戰場實戰重點之一,他們在那裏投了非常大量的臭肉。再說,死刑犯如果發現那裡的迷宮外,幾乎都無腦到以為那是個易守難攻,極容易抵禦活屍 - 甚至是你們這些新兵的地方。」趙萬說的一付稀鬆平常,大概以為將進去迷宮裡的是他吧?

 

「趙大…您這不是開玩笑吧?您告訴我,去那以後就什麼問題就解決了…可是我現在什麼武器也沒有,您要我去找武器,我也不知從何找起…小的是在想…或許不去比較妥當吧?如果真如您所說那裡有著一大堆活屍,還可能會有那些卑劣的死刑犯,那我…」

「喂喂,是哪個硬漢才說過拳頭是他的武器的?再說,你現在負傷還發炎了是吧?我料再這樣拖下去,只會讓你死在那傷下。要我決不會選擇這樣的死法,不如英勇的戰死沙場。孩子,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橫豎或許你都免不了一死,不如死的壯烈些,你說是吧?」我不語,如果繼續在這躲下去,糧食本來就不太夠了,那傷口大概會惡劣得更快…他說的沒錯,我包準會死在這臭坑裡。

我向他坦承我的疑惑:「報告趙大,但現在我的狀況去那什麼鬼城中城的,只是讓我被咬死的機率更高啊…再說,那裡頭還有死刑犯啊?我拿什麼跟死刑犯對抗?」

「你以為你有什麼理由讓那些死刑犯想殺你,他們不會白費力氣的,沒有武器、又受了傷的新兵,只會讓他們覺得殺死你,不過是浪費他們的力氣罷了,你真還以為你多尊貴嗎?就戰力來看,你根本就是一隻可以輕易捏碎的小蟲,那些活屍對你的興趣還多了一點。我就問你,這樣的你對抗活人,那些可能拿著一些畸形武器的賤種,還有那些腦殘活屍,哪一個比較有勝算。」大概是…活屍吧?

我想起那猴王,甚至那雖然不威脅我的生命,倒有點詭異的水鬼活屍。我不敢肯定。

 

 

「我告訴你,你現在就給我爬出去,往太陽落下的方向走,沿路上會遇見一個活屍…」趙萬背後傳來一連串的抗議聲:「趙大,不行啊」、「趙大…」

 

他們還在那裡堅守不能告訴新兵有利資訊的原則啊?渾球!這時後通融一點有什麼關係嗎?

 

 

但幸好趙萬那漢子根本不甩背後那些人,繼續說著:「大概還不到兩百公尺,你會先遇到一個活屍,打倒它後,還得繼續往前走,會看到一個大概沒全毀的小村,裡頭說不定會有用得上的東西,你再儘快躲回現在這個地方。明天天一亮,立刻再跑回那村裡,面對太陽升起方向,再往你的左手邊 - 也就是正北方,爬過幾座小丘就到了。」他一股腦地說完,大概不想被打斷吧?後頭那群抗議的聲音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慶幸這時候與我通話的是趙萬,如果是許聯曼,大概提到城中城後就會閉嘴了吧?

「好,你現在快點出發吧!立刻!」他喊著,我推開那片木板,抓了那根木棍,就準備動身出發。

 

 

 

「萬事小心。」趙萬叮嚀著,我對他道謝,謝謝趙大人,如果你沒出現,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我等著他把話說完。

「不管你來自哪裡,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中國人 - 好歹你也在華南混了好些年,但我不會無恥的稱呼你已經是個華南人,我只要你全力給那些臭肉們一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我們人類他媽的永不服輸!」他對我說著,心中對他充滿著感激之情。

 

 

 

 

 

 

 

 

 

 

 

 

 

 

 

 

 

 

 

 

 

 

 

 

 

 

 

 

52. 【戰場】

 

趙萬後來對我解釋了關於戰場的細節,當然,後頭也還是一堆抗議聲。他們裡面有人密告房謙了嗎?

 

原本以為各地區的指導員會待在一個有著眾多螢幕,彼此熱絡地討論著各地戰況的大房間裡。結果並不是,各戰士城的長官們竟然是在各自的戰情室裡進行監控,雖說死刑戰場所牽涉到的活屍觀察成果是屬於整個聯邦政府的,可是其實資訊只掌握在華北人手裡。

就我所屬的華南戰情室,由趙萬負責,他們可以獲得的資訊並不多。針對新兵的週遭偵測活屍數量,也只有個整體戰場的藍圖,但除此之外,其實就沒有了。

 

 

為什麼沒有死刑犯的追蹤數據呢?趙萬的說法是,那些死刑犯的設備都是由死刑犯收管場所提供,再說本來就有為數不少的死刑犯早早扔掉護目鏡。房謙的說法是提供那些資訊也沒多大幫助,所以根本也沒給那些資料。

 

至於城中城呢,趙萬只說有地圖資訊,但也沒有內部設計藍圖,裡頭的情況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目前只知道離我最近那個城中城裡頭,大概有三、四十名活屍在裡頭游蕩著。沒錯,是離我最近的那一個。戰場裡大概有五個城中城各據戰場幾個方位裡,為什麼要有這麼多城中城呢?原本以為整個戰場裡應該只有一個,就像是古世界的金礦區一樣,吸引各方好漢進入征戰這樣不是讓戰場更快能夠結束嗎?

 

「或許就像主題樂園吧?誰知道?」我感受他話中濃濃的酸意。

 

 

 

每一個城中城的規模大小不一,目前準備要去的那一個大概兩公里見方。他在說這些話時,又被後頭抗議了。

 

這兒畢竟算是以訓練為目標的場所,然而各新兵、死刑犯都不可能攜帶太多彈藥或武器,就連醫護用品也根本不可能帶到身上,但官方不可能大方地設立醫療救護站或是彈藥庫,所以設計了這般迷宮。一部份讓需要的人進去找尋需要的物資,但另一部分也是訓練他們在那迷宮裡頭的戰鬥力。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想收穫必先付出是吧?

 

「就在你前面不遠處,看到沒有。」趙萬忽然冒出這一句,後頭看似有人已經受不了,對趙萬大喊:「趙大,您太過分了,完全不遵守規定。」但趙萬根本沒打算理會。

 

 

握緊手上的棍棒,時間剩下不多,趙萬說過這附近有兩個活屍,但他只提到了這個活屍,大概是我行進路線上唯一的一個吧?

這兒附近坑洞不少,得小心提防,一旁都是些被炸彈炸毀而面目全非的小宅。這裡的景色大概完全改變了吧?這裡原來應該是一群小村,但是大概被活屍肆虐地厲害,政府空投炸彈把這附近幾乎全炸了。那些瓦礫呢?或許被堆去城中城裡了,還可以看見地上有著車胎的痕跡。政府大概也沒多少資源蓋那些奇怪的迷宮,這些現成的瓦礫不就是最好的材料嗎?

 

 

不久後果然遇見那傢伙,活屍的腰部卡在坑洞裡,死命地掙扎,還爬不上來呢。看見我出現了以後,顯得更積極了,但這坑大概太窄了,要是活人大概也不會注意吧?怪不得會摔了進去。這看起來像是手榴彈所造成的小坑,坑洞的徑口頂多幾十公分見方罷了。

真是無腦的活屍啊,如果戰場裡的活屍都跟他一樣,不知道有多好。

 

不過他跟那些在戰場裡撒野的活屍還是有點不同,脖子、肩膀受了幾條刀傷,還可以看見血液汩汩流出。手部也沾滿了大量的血漬,連他也知道要止血是吧?原本按壓住傷口,見著我以後才又那麼奮力的想要爬出洞口。

欸,不對哦,這傢伙脖子被砍了一刀,但卻沒死?還是他已經變成真活屍了?但是如果變成了真活屍,那他大概早就爬出來了啊。畢竟活屍因為死亡而進化成真活屍後,那些疼痛啊什麼的,根本就不會在意,早就把自己給硬扯出來了。

所以這傢伙剛被人砍不久是吧?

 

 

真不曉得是幸運還是怎樣,這傢伙被砍了,代表拿刀的那傢伙就在附近。去哪了呢?如果能找到那傢伙,如果是死刑犯就最好了。我如果能把他的武器給搶走,可至少不就有刀了嗎?

可是,我現在兩手空空,又怎麼能打敗那個人類呢?

 

 

那活屍抽動了幾下,原本不斷扒著泥土的手臂也停了下來,又轉而按住自己的傷口。為什麼?他原本不是還極力地想爬上來吃掉我嗎?是什麼原因讓他停下動作?

 

 

我忍不住觀察起這活屍的狀況,畢竟這回不用急著解決他,反正他一時之間也很難爬上來了吧?沒道理他在這兒待了這麼久,看見我以後就有超能力可以讓他一躍而出。

雖然我不是房謙,也不是那種高官,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利用攝影機觀察活屍的反應。往常看見他們,若不是手邊有著強力武器,否則大概都會急著逃走吧?誰會注意到他們的演進。雖說房謙他們那些製造實驗活屍的口號引人竇疑,但是不失為一個正確的策略。

人類暫時沒辦法在與活屍的戰役中取得優勢,你說劣勢嗎?也不見得,畢竟我們似乎稍稍可以暫緩他們的攻勢,雖然食物換得活屍的止步,可是也同樣代表著人類在肉類營養上攝取的長期缺乏。

三、五年可能還行,可是當人類的營養攝取持續不足下,又怎麼能打贏這樣的持久抗戰呢?

 

 

以前看電影會曉得有細菌戰這種東西,但是以人類現行資源下,大概沒有那樣的科技後盾吧?所以能做的就是儘可能了解敵人的優缺點,他們有可能進展到什麼地步?

 

 

他不斷抽蓄著,鬆開了壓住傷口的那兩隻手,但並不是他自主性要鬆開的,我猜是他也沒辦法再控制他自己的軀體了吧?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解,我不明白疑似有智慧的活屍,卻沒辦法讓自己離開那坑裡,也不能理解他為何忽然放棄試圖爬上來抓住我,更鬆掉了止血的雙手。

 

 

「你在幹嘛?」趙萬對我吼著,這才發現我待在那兒看那活屍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快點把他解決啊!」

 

 

 

哼,要不要而已,我一會兒就把他給終結。

 

 

 

我朝那傢伙奔過去,用手上的棍棒往他頭上重擊,結果那棍子硬生生的撞成兩半!!

 

 

那活屍卻好像絲毫沒有任何反應,還在那裡抖動著。怎麼辦?我問了趙萬。

「繼續攻擊他啊!」

 

可是我怎麼攻擊,用手上這根斷成兩截的棍子嗎?這根棍子包準受潮了。廢話,這可是曾經攪拌過周秉屎尿的棍子,他又長期待在坑洞裡躲避,不受潮才有鬼。

 

 

「用你的拳頭啊!這傢伙大概快變成真活屍了,到時他就能輕易脫身了!快啊!」

 

用拳頭?開什麼玩笑,我左手現在負傷,如果右手直接攻擊這傢伙的頭部,沒弄好可是會骨折的。低頭找了找石頭,但這一片景色都是青草地,大概原本是路面什麼的吧?還能去哪找?看來也只能去其他坑洞找了吧?

一邊注意那活屍的動態,另一邊也在那附近的坑洞裡頭找找。竟想起父母親在我小時候帶我去海邊撿石頭的情景,那是為了帶顆漂亮的石頭回家作紀念,現在卻是為了找石子來攻擊怪物!

 

 

那活屍忽然停止抖動,把眼睛給閉了起來。他這是死了嗎?

我們所看見那些活人在過世那瞬間,閉起眼、安詳的死狀是因為後人協助將他的眼皮蓋上。可是,多數人類死亡都會保留著生前的原貌,大概都是張開眼睛的。雖然那眼神早已失去了光芒,但的確是死了,生前最後的力量沒辦法再驅動眼皮的微弱神經。

 

 

這活屍到底是死了,還是刻意選擇閉上眼睛?他變成真活屍了嗎?

 

 

 

趙萬的呼喊聲從耳邊傳來,我根本沒空聽他說些什麼。死命地拿起石塊將他頭部砸去,活屍左半邊頭顱被砸到濺出血來,身體也隨著頭部被重擊而舞動著,就像是舊時代的那些街舞少年、少女們一樣。

該死,左手臂不太能移動,沒辦法用左半邊身體的帶動的腰力來增強右手的力道。雖然不斷攻擊他,但我很清楚,力道太小了,能起多少作用?

 

 

忽然間,他伸出左手擋住我的攻擊,那石塊也飛了出去。真活屍驟然張開的雙眼,眼球忽然變成鮮紅色,張開他的血盆大嘴對我喊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帳!該死的真活屍!

 

 

 

顧不得骨折或是什麼後果,只好不斷用拳頭問候他,他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擋著。大概是因為剛變成真活屍,雖然肉體已經死亡了,但那些可怕的病毒正嘗試著用腦幹來控制身體吧?幸好他還不大順手。我還有一點點生機,趁他還沒有完全進化前。

 

他的右手,好像也開始起了一點反應。原本只能使用左手的他,現在連右手都微微舉了起來。如果等到他兩手都恢復功能,再來就換到腳部了,原本被困在坑裡的他,說不定這麼一抬腿,就可以讓陷在裡頭的身子出來了。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左手的傷勢了。雖然那傷已經發炎,從肩膀那傳出的陣陣疼痛不時干擾著我,但我還是使盡全身的力如果你不怕拳頭,那你還會怕什麼?

 

左手大拇指插進他的眼窩中,他會痛嗎?我不知道,只知道死命的攪動他的眼球。那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啊!如果是拿武器攻擊他們就算了,這回可是用我的手指!難以想像當別人把異物插入自己的眼睛裡,會是什麼感覺,光用想像的就感到頭皮發麻了。

甚至把他的眼球給撥了出來,眼球骨碌碌地轉了出來,因為也夾雜了大量的黏稠液體,甚至黏在我的左手臂上,嚇地放開了插入他眼中的那手,也因為放了開來,也躲過了他右手的揮擊。

 

他不斷拍打自己的身體,就像在找他那失去的眼球一樣…他想做什麼?如果能找到眼球?難不成還能裝回去嗎?難以想像如果眼球被人拔出,血液或是那些組織物從眼窩中迸出來是什樣的感覺。

大概是出自於生物的生理反應吧?用手摀著臉,一部分可能出自於想要去止住眼窩裡噴濺出的體液,另一部分則是防禦著我接下來的攻擊大概以為我換要攻擊他的另一顆眼珠吧?

 

 

 

那可不,同樣的招數我絕對不會用第二次。

 

 

 

我繞過他的身後,撿起地上的石塊,還有那根斷成兩截的木棍,至少握柄處比較堅固吧?就像是用槌子將木樁刺入吸血鬼的不死身一樣,如果這根棍棒不夠硬,沒辦法貫穿你的頭骨,那從背後插入你的脊椎骨如何?

 

 

 

他癱軟的倒了下去。

 

 

 

如果這回都不能讓擊斃你,至少也可以讓你變成一個殘廢的真活屍吧?你就盡情的在地上蠕動,就看能找到什麼樣的食物!

 

 

 

 

 

 

 

 

 

 

 

 

 

 

 

 

 

 

 

53. 【台灣】

 

雖然被人吐在自己身上大概是挺噁心的,但那球棒男大概也無暇轉過來抱怨因為現在我們被一群活屍給包圍了

 

 

奉俊說,他剛才其實有看見那些「活屍」,但因為那些活屍動也不動,坐在車門敞開的車子裡。他以為那是屍體,誰知道…那些活屍是在睡覺是吧?他們也會睡覺?這時候誰還在乎這個。

 

 

球棒男望著窗外,焦急地說:「我們車子被七、八個活屍包圍了,快走啊!」

「這還要你說。」奉俊看似不太順手,雖然發動了,車子驟然往前震了一下,但不一會兒我們就又熄火了。怎麼了?我問他。

 

 

「我不太會開這種手排車!」我第一次看見奉俊那麼急躁的表情,大概又氣又急吧,一時不曉得怎麼安撫他。

 

「沒關係,慢慢來。」我竟然叫他慢慢來?

「你們真是有毛病,慢什麼慢啊?我來開好了。」球棒男正準備要跨過排檔桿過去,大概是想跟奉俊調換位子吧?甚至看見我的嘔吐物還夾雜了一點肉泥從他背部滑了下來,那可真是個噁心的畫面。奉俊根本沒理他,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幹!你搞屁啊?」球棒男生氣了,或許他也只是想幫忙吧?但沒想到奉俊會這麼粗暴的對著他。不對啊,欸,當然對他不用太客氣,要不是這個王八蛋在那兒亂扔什麼,引起那些活屍注意,否則那個腳掌外翻的活屍也不會跑過來啊。幸好是只有那活屍過來,如果衝過來得是一群,我不就早歸西了嗎?

「你給我坐好,我根本沒打算讓你上來,給我乖乖閉嘴。」奉俊後來又嘗試了兩次,兩次又暴衝、熄火。到了第二次暴衝的時候,感覺軍卡右前輪壓了一兩個活屍,副駕駛座這頭車身翹了起來。

 

 

「就說讓我來試看看,你這樣到底要弄到民國幾年啊?到底會不會開車啊?」球棒男再度抱怨了一次,連我都有點懷疑起奉俊到底行不行?如果換球棒男會不會好一點?

「我說過了,你給我閉嘴!」見奉俊全神貫注,當然也有活屍正死命的拍著他的車門,就像是我們稍早前在那鐵門外看見的那群活屍一樣。鐵門裡頭鐵定有人啊,否則那些活屍可不會這麼堅持要衝破那道鐵門。我們現在可著實能理解他的心情了,說不定現在那人早鬆了一口氣,圍在門外的那些活屍大概也都往我們這來了吧?

 

 

「如果活屍打開車門怎麼辦?」我忍不住脫了出口,擔心會換得奉俊一陣罵,但他並沒有。

「這些活屍不會開門的,不用緊張。如果真的那麼聰明,我們上車前,裡面那頭活屍早就把門打開走下來了,根本就不會被困在車子裡。」奉俊這麼說,我覺得有點道理,但還是不懂為什麼他堅持要繼續嘗試著,為什麼不讓那球棒男來試看看?

現在看起來大概雖然只有八、九個活屍圍了過來,但越來越多活屍往這裡聚攏,再晚一點可能會變成二十、甚至三十多個!誰知道這些活屍到底是哪來的,是中和國小那兒過來的嗎?還是軍用卡車上的軍人行經此地,在此發作,並讓疫情在此爆發呢?

 

 

「車子保養得一蹋糊塗,高裝檢也不知道再檢個什麼屁,是都在撿大便哦?難開得要命!」奉俊碎念著。後來幾次同樣也都失敗了,球棒男大概也放棄了催促他,大概跟我一樣,不明白為什麼奉俊要堅持自己開車吧?

「你慢慢放掉離合器…油門踩重一點,這種十噸半你油門要重一點,光靠離合器沒辦法驅動…」球棒男在一旁念著,奉俊倒也能靜下心聽他的。

我們三個人擠在前座,雖然那些活屍不可能突破車門的鋼板,但他們這麼敲著敲著,卻只覺得裡頭地空間越來越狹窄,好似被怪物用手擠壓一般。

 

 

「轟轟 - 」這回總算成功了,車子前進了好幾公尺,但卻異常顛簸。除了右前輪輾過了幾個活屍以後,左前輪大概也是吧?就像是越野拉力賽一樣。那些本來拍打車門的活屍被甩在後頭…大概有四、五個活屍被我們輾過,倒在軍卡原本的位置下。

死狀悽慘,有些甚至手腳分離,畢竟奉俊可暴衝了好幾次,這車大概也挺重,甚至把那些活屍的關節都給拆開了是吧?更慘者連頭部都無法辨識,頭骨被整個碾碎,要不是剛才我早已吐了太多出來,現在胃裡幾乎空空如也,否則球棒男大概還會遭殃吧?

 

急忙告訴奉俊:「快一點,後面還有!」大概十幾個活屍從後頭跑過來,包準是剛才沒被輾過的。除了軍卡原本後面的那一些外,一些是從更遠的地方被那槍聲吸引的。透過照後鏡,那些影子從原本一顆綠豆大小,逐漸形成人形,就像是聊齋誌異裡頭的鬼魅一般,但卻更加可怕。

 

「前面也還有啊,幹!就你他媽叫你別開槍!」球棒男喊著。

這時我才將視線轉到前方,試圖在球棒男龐大的身軀找出縫隙來一窺前頭的景色天啊,前面也跑出了十幾個活屍,大概是圍困那鐵門的那一群,或許還有原本躲在暗處忙著啃食的那些活屍。這回他們都來大團圓了是吧?

 

 

這個地方,原本就有這些活屍了嗎?算一算至少超過三十個啊!我們走過來的途中沒能讓那些傢伙發現算是我們好狗運,那些傢伙沒注意到我們,光顧著啃食眼前的食物。至於軍用卡車後面那一群呢?或許像是奉俊所說的,他們原本在睡覺?跟人類一樣?這兒的活屍到底活動多久了?竟然會有活屍因為疲累而休息著?

 

 

怎麼辦?我問了奉俊。「撞過去啊!」他喊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前座迴盪著他的喊叫。

我想起奉俊曾經提過,他上戰場時,常會忍不住懷疑,他們所攻擊的那些活屍。他們的家人是不是知道他變成了活屍,現在正被另外一個活人給無情撞成爛泥?

 

 

「神經病,叫什麼叫阿。」我聽見球棒男這麼念著,奉俊大概沒聽到這些,畢竟他這時像是瘋子一樣地喃喃自語。念什麼呢?其實我也聽不清楚。

 

 

軍卡把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些機車撞開,有些機車殘骸還卡在車輪下,奉俊強踩油門才把那些碎片推了開來。雖然前頭那些是活屍,但真要讓軍卡這麼迎頭撞上,還是不免感覺怪怪的。奉俊剛才雖著實輾過幾個活屍,但從軍卡的高度根本沒辦法看見下頭的慘況,這回可是要直接開車撞上他們啊。

 

「死吧!哈哈哈!」球棒男在前頭叫囂著,我真想把他推開吵死了。

奉俊撞上了幾個,那些血啊亂七八糟的那些噴濺在車窗上,雖然奉俊打定踩死油門,但不免在撞擊他們時造成軍卡劇烈的搖晃。不知為何,我與當時在老A車上,差點迎面撞上瑋志的畫面重疊。奉俊這時候也浮現了同樣的情景嗎?

 

 

「好啊!我們再繞回去把這些活屍都給撞死!」球棒男興奮地說著,也不能說他這麼說不對,畢竟他大概打從這些活屍出現時就被困在這兒了,不難想像他對這些活屍的憤怒。或者,他也親眼目睹了這些活屍把熟識的親人、鄰居給啃死,最後甚至也變成活屍了。但他根本不願多想,管他去死,反正你們通通變成活屍了,就是該死。他是這樣想的嗎?

 

我忍不住從後照鏡看著第二波被我們撞擊,甚至輾過的那些活屍。這回更淒慘了,由於他們可真是被我們重擊,有些倒在地上的屍體,臉部被削成一大塊,有些更是身首異處,幾個倖存還在後頭追著,跟第一波沒弄死的合流在一塊。我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只敢把注意力放在前方。

奉俊這回已經開過加油站,一路往前開著。球棒男看他沒有打算繞回去,「好啊!不管你要選往前開到集集,還是回頭再撞死那些沒掛的,我都贊成!」

 

聽見他那雀躍的聲音,我卻不知為何地憤怒了起來。他到底在高興什麼?難道見著這些慘烈的畫面後,竟是歡喜嗎?他難道沒想過,無論那活屍是死是活,幾天前甚至都還是他認識的朋友鄰居啊?難道連一絲絲的憐憫或難過都沒有嗎?

 

這些活屍跟我沒什麼干係,充其量只是威脅著我現在的陌生人罷了。可是如果我知道這些活屍,可能是佑任、魁星、或是其他我認識的人所變成的,我還能像他一樣用這種態度面對嗎?

 

 

奉俊往前頭開著,難道他要拋下許先生他們嗎?我才剛這麼想,他倒是把速度減慢了下來,最後甚至停車了。

 

「喂喂!你幹嘛?」球棒男不解的問他,「幹他媽的快開啊!」

照後鏡裡,原本有點放棄的活屍,看見我們停下來後,原本幾乎已經陸續停下來的活屍又往我們這頭跑著了。

 

 

奉俊這回天殺的又熄火了,「白癡啊,誰叫你停車。廢物!」球棒男在那裡喊著。要不是他噸位大概超過八十公斤,我早打開車門把他踢下車了。

奉俊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見他不疾不徐的再嘗試一次,或許這回抓到訣竅了吧?他又把軍卡給成功推進,但就像與那群活屍打帶跑一樣,走走停停,眼見前方就快上橋了。我猜大概過了那橋就會通往秀傳醫院吧?

「你到底在幹嘛?要嘛上橋,要嘛回頭。你他媽這是在搞屁啊?」球棒男不滿地抱怨,難道他不能乖乖的閉上嘴嗎?雖然我也不知道奉俊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他會這麼做一定會有他的理由,至少我是這麼希望。

 

 

軍卡在上橋前的那個「├」字路口轉彎,我原本以為他要右轉,但卻又忽然把方向盤往另一邊,逆時針一百八十度給硬轉回去,這是要迴轉?在右轉的瞬間,忍不住偷看了這條岔路是不是也有活屍又或是活人。結果非常不幸,跑過來的那幾個大概是活屍,即使他們是活人,那也挺慘的。不是斷了一條手臂,就是一跛一跛的。八成是活屍把這些人給啃了,等到他們都變成同類後,發現這頭沒有活人了,所以又折回去大街撒野上吧?

奉俊在迴轉時,大概是技術不太好吧?不小心擦撞到路口的店家立牌,看來這是個農產品的攤位,寫著「本地農產批發」的立牌被撞到橫躺在店門口。什麼農產批發?其他地方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竹山這可真的成為了活屍批發地了。

 

這麼一轉我跟球棒男都一頭撞上車門玻璃,球棒男背上的嘔吐物也被離心力甩到我臉上,又是一陣作嘔。

 

 

這傢伙可沒再抱怨了,大概是知道奉俊根本甩都不想甩他吧?這時應該要問問奉俊他想做什麼,但我確實也摸不透他。就像我說的,他好像變得有點不同了,我不敢再開口,尤其是球棒男不斷挑釁他之後。

奉俊迴轉回大路上後,又停了下來,他把頭偏了過去,看了看那條岔路上的活屍。我不免感到緊張,原本在後頭的那些活屍也快追了上來,這三波活屍都快匯集在一起了,他到底在等什麼?

 

 

這幾群活屍已經逐漸逼近我們了,球棒男忍不住質疑道:「大哥,你他媽到底在搞屁?」甚至對奉俊罵了一連串的髒話,看奉俊一點反應也沒有,球棒男甚至打開車門,要我也一起下車,「兄弟,你還有理智吧?跟我一起逃吧,你這朋友神經病,跟他穩死的。」

「我…不能跟你走,我相信他。」他鼻孔張的挺大:「你們都瘋了,雖然我被那些活屍嚇到快剉屎了,但也沒你們這麼蠢。」

 

 

「你這個只會搭順風車的廢物,你就給我下車啊!我就是要把那群活屍引到這裡。如果你下車,讓他們去追你,那就更好了。」奉俊忽然開口,我差點以為他不會說話了呢?

「說什麼鬼話,好歹我也救了後面這個小兄弟!說我廢物?幹!你他媽的連手排車都不會開,還敢罵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確拿起球棒,大概再罵個幾句就真要下車了吧?諒他沒這個種,那群活屍都快逼近我們了,頂多再過個十來秒就跑過來了,這時下車才是真正的蠢材吧?

 

 

軍卡緩緩地往前滑行,這回的啟動倒是非常成功,奉俊維持一定的速度。我看一旁的車門還開著,還在外頭搖晃著,這車門到底要關起來還是要怎樣?你他媽想下車就快下車啊,等下就要跟那些活屍碰頭了,哪有敞開大門讓敵人進來的道理?

事實證明根本不需要關上車門,奉俊猛然一踩油門,軍卡這麼一加速讓那車門也順勢關了起來。他技巧性的繞到對向車道,把那團活屍都甩在後頭,就像是刻意把他們聚集在一起似的,他又減慢了速度,維持了一定的速度,引誘那些活屍前進。

 

「你到底在幹嘛啊?」那球棒男就是不能閉嘴是吧?或許是因為他救了我的關係,不然我也好想對他嘶吼幾句啊!但奉俊都沒開口了,我又不好意思再飆他髒話。隨著奉俊緩慢的車速,球棒男那番質疑卻是越來越強烈。眼見軍卡都快開到我們繞進來的那個岔路口了,奉俊該不會又要繼續前進吧?還是他要開進去?

 

他卻忽然將方向盤往左打,讓車子以四十五度角斜停在路上。

 

 

 

「你們現在下車,跑去叫所有人出來,也把那些糧食什麼的都抱上來,絕對不要開車過來,聽到了嗎?」球棒男這回倒不知所措了,不久前才主動想開門下車,現在奉俊卻主動要他下車,不曉得該不該照辦,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說什麼。

 

 

「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奉俊用左手拉了步槍起來,將槍口對準球棒男,球棒男立刻頭也不回地跳下車。換我要下車時,換他把槍口對準我了。我嚇了一跳,我做錯什麼了?

 

「這槍早退保險了,出來時記得要看一看啊,知道嗎?不要輕舉妄動,我儘快回來接你們。」我接過步槍,準備往裡頭狂奔。

 

 

我這邊被軍卡龐大的車身給擋住,看不著後頭的情形,活屍快逼近了嗎?忍不住問了奉俊:「如果裡面有活屍怎麼辦?要不要開槍?」在上橋前的那條「├」字路口,可也冒出了幾頭活屍?會不會我們走過來的途中,也經過了幾個粗心的活屍呢?

幾乎不可能,我大概老早就把這附近的活屍給全部引了出來。致強也沒這麼蠢,不會開槍。想開槍可以,等到確定我把車開回來後再說。」他說完後,立刻把車門關上。我立即往老A那車的方向狂奔去,球棒男原本還傻傻地站在一旁,看見我上路後,立即跟了上來。

 

 

如果這一切都經過奉俊的精心策劃,那他實在是太天才了。他根本從一開始開槍後,就發現可能會引起所有活屍的注意。也就是那時,打定主意要把這附近的活屍都聚在一起。把他們引到別的地方,再讓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在他淨空的大街上等著他的軍卡回來。

 

他真的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是我一開始遇見他時的模樣。他本來就是一個深思熟慮的人,只是被這些狗屁倒灶給逼得不強悍了起來,但事實上,他對於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策略。

 

天啊!我真是太幸運了,竟然能夠跟這傢伙做上夥伴。我回頭看了在後頭跑著的球棒男,看他那些橫肉隨著步伐起伏而晃動著。

 

 

如果繼續留這傢伙在身邊,大概包準會被拖累吧?

 

 

那時,我是這麼想的。

 

 

 

 

 

 

 

 

54. 【台灣】

 

看了看身上的慘狀,衣服上還黏著原本在軍卡裡的那倒楣鬼的爛肉,甚至還有一些自己的嘔吐物,更別說是被那球棒男一屁股坐了許久。

一邊跑著,一邊還把那步槍舉高,期待不要讓守望的同伴誤傷我。若再被他們誤傷,這一整天也未免太倒楣了吧!先是在天亮時被人踹醒,莫名其妙得知朋友被活屍咬死的假消息,差點殺了一個人,跟人拿槍對峙,剛才更好不容易從一群活屍的包圍中脫困。這一天真是漫長阿!

 

我要球棒男像我一樣以那種「投降」般姿態的跑了回去,他雖不能了解我的考量,但這回至少沒有再抱怨什麼。等到我們跑近老A那台車停放的位置,危機才稍稍解除。小鬼頭把槍放了下來,大概能知道跑回來的不是活屍,而是活人。

 

「我哥呢?」巧茜原本還坐在貨車上等著奉俊回來,看見我們回來後,立刻跳下車子,大概也料到哪裡不對勁了,緊張地問我。

 

「妳哥他…」話還沒說完,她拉著我的衣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說實話她畢竟是女孩,那種程度的毆打根本算不了什麼。但是卻有種莫名的不快,妳這是以為我把妳哥拋下了嗎?

為什麼只有你回來!我哥呢?」正準備回答,沒想到球棒男卻先插了話。

妳哥是那個蠢材嗎?他把活屍引走了。」

「我哥哥把活屍引走?」巧茜雖然停止搥打我,但大概不能理解奉俊如何能把活屍引走?

這時我也不想解釋太多,「反正奉俊安全就是了。」

「真的嗎?」她問我。我朝她點頭,不願再主動談些什麼。

 

「那剛才那槍聲是怎麼了?我哥哥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們有遇到活屍,但奉俊開車把他們解決了,也引走了。這樣可以嗎?」我把頭撇過去,仍然對巧茜一開始懷疑我把奉俊拋下的這種臆測,感到一陣難過。外加上那小鬼頭自從遠遠地看見我跑回去後,始終都用那步槍的準心對著我,一直到探查我確實是活人後才把槍放下 - 該死的,你以為我是活屍嗎?還是以為我被咬了?但我實在懶的再發脾氣,被巧茜誤會已經夠不好受了,還得被一個臭小子用槍指著。

 

 

 

「那傢伙是誰?」小鬼頭站在老A車前警戒,用懷疑的神眼望著我。是啊!你一定會好奇,這回你們信賴的大將怎麼不見了,還多出了一個臃腫的球棒男?

 

 

致強原本躺在許太太的懷裡,看見我們跑過來,也坐了起來。球棒男看見他,用球棒指著我:「你他媽這傢伙被咬了,還讓他們跟你們在一起哦?」

「他是被狗咬了,少在那裏胡說。」小鬼頭忍不住搭腔,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就像在懷疑我怎麼會讓這傢伙加入。是啊,我根本沒找他,是他硬要湊上來的。

 

 

附近躺著兩個活屍的屍體,這兒也有活屍?誰解決的?是那小鬼頭嗎?

許先生從貨車後方冒了出來,步槍上的刺刀還有一些血跡呢,是許先生幹的嗎?大概就是他,沒想到在我們走了以後也有活屍出現啊?不,應該是奉俊把所有活屍都引了出來,許先生藉機把他們解決。這老頭雖然看起來也四、五十歲了,但沒想到真還有一手。

 

 

「你們怎麼去這麼久?去逛街哦?」許先生開了一個低級的玩笑,我真搞不懂,為什麼當我平安回來,卻好像沒人在意我的安全似的。對那槍聲,也只有巧茜和致強有反應,對其他人來說,難道奉俊和我的生命一點也都不重要嗎?

 

 

 

「我們把東西都收一收,能帶的都帶走,奉俊會開車來在前面的路口來載我們。」我向他們宣佈,大伙聽到以後開始搬著食糧,許先生本來還想追問是什麼車,哪來的車。我只胡亂回答他,「總之,開始收拾就對了,不要問這麼多。」他咕噥幾聲,這才發現我口氣惡劣的可以。

說是食糧,其實也就是那些從老A家裡帶來的飯糰那些的。那些礦泉水大概是沒法了,原本還試著搬那一大桶不曉得這有幾公升?至少五公升吧?但看看其他人根本沒法幫我或許根本沒注意到我。許太太和巧茜攙扶著致強,小鬼頭拿了一些飯糰,許先生畢竟有實戰能力,拿著槍殿後。

你問那該死的球棒男呢?他當然也有幫忙拿一些食物啦,不過竟然是拆開一包飯糰在那裏啃起來,也實在懶得說他了。

 

 

 

等下我們是要去醫院吧?看起來這裡電力沒有受到影響,醫院裡總有個什麼飲水機什麼的吧?那水就算了,我自言自語,原本是想幫小鬼頭分擔一些飯糰,但看見自己身上不是有那些肉泥就是自己的嘔吐物,就覺得不妥。

 

 

我和球棒男就像是局外人一樣。不,說那球棒男是局外人就算了他本來就是。但這時候我竟然一點貢獻也沒有?奉俊一個人在外頭用計把那些活屍引開,剩餘其他人都做好了自己的角色,就連小鬼頭也懂事地抱了一大箱飯糰,他老頭更是在後頭防衛著我們的安全。

 

可是我呢?要不是奉俊想把我拉進來結盟來對抗許先生,要不是致強因為受了傷,哪能輪得到我跟奉俊出去?我畢竟是外人啊!

 

 

 

不管那奉俊看來待我如何,還是永遠比不上他那些朋友們對吧?

 

 

 

前頭領著大家,這回可真的有把步槍確實上膛了,球棒男就跟在我後頭,對他來說,我大概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了,未來大概也只有這傢伙有可能把我當成真正的伙伴。是這樣嗎?

後面那一伙人彼此合作著,他們一起生活多久了?打從奉俊從軍營裡溜了出來後就在一起了吧?還是他們在活屍出現前就彼此認識了。如果他們三個人真那麼要好,大概早認識了。

 

 

該死,我為什麼現在在想這個?到底為什麼?因為巧茜懷疑我拋下奉俊嗎?

 

 

行走的過程中,彼此一句話都沒說,沿路經過的那些樹叢讓我感到緊張。怎麼剛才回來的時候就沒確認呢?大概是因為不想去思考關於我在這團隊中的定位,想藉此轉移注意力,才讓我更加注意那片黑影吧?可惡,這不是庸人自擾嗎?

 

 

要大伙在後頭等著,就快到路口了,不能貿然前進啊。獨自往路口走去,原本以為球棒男會跟上來,但他並沒有,選擇留在那裡跟陌生人作伴,保全自己生命為最上策是吧?

 

 

奉俊呢?那台軍卡呢?那台軍卡在遠方,也太遠了吧?要不是隱約還能看見軍卡前頭的車燈,不然我還真找不到他在哪裡。他把活屍引到那麼遠的地方?到底什麼時後會再開回來?

 

 

有什麼辦法讓奉俊知道我們來了?奉俊大概早決定要把他們引的老遠吧?我不知道那醫院有多近,但總得把那群活屍搞得越遠越好,至少我們在那醫院時比較不會受到活屍威脅吧?可是,那又怎麼讓他知道我們來到路口了呢?

低頭看了看手上這把槍,難道奉俊把這把槍給我,該不會是希望?

 

 

 

「砰!」我對著天空開了一槍,有效嗎?他有沒有聽到?我接連開了四、五槍,祈禱不要把還留在這兒的活屍引來。

 

「叭叭叭」雖然並不清楚,但那低鳴的喇叭聲應該是從遠方那台軍卡傳來的。他聽見了?我立刻掉頭,要去把其他人給叫回來,可是當我跑回去時,卻發現只剩下許先生留在那頭。

 

「他們去哪了?」我問他。

許先生拿著槍對著我,支支吾吾的問我:「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了?有活屍嗎?」

「沒有,我只是在引起奉俊的注意,活屍早就被奉俊給全部引走了!」我急忙這麼說,要他把槍放下。

「大家可以出來了。」他朝一旁的樹叢喊了喊,這時大伙才三三兩兩地出來。搞什麼鬼?如果真有活屍出現好了,他們竟然是先躲到一旁?沒有人要衝上前來救我?

 

 

這是怎麼搞的?竟然還在這埋怨?他們這麼做很合理啊,我跟他們又不相干,沒有人挺身而出救我也是正常的啊。我試圖說服自己,在我領著他們走到路口時,忍不住思索為什麼會忽然想這些。奉俊英雄般地把活屍全部引走,把我留下來帶領大家,可是我呢?就他們眼中我又有什麼地位呢?

這才發現,若沒有奉俊在我身旁,我幾乎沒有跟這伙人相處的經驗。何況,李仔曾說,巧茜是為了要把我當成儲備食糧才會建議大家把我留下來的,那她為我求情時,就料想到要利用我了嗎?

 

 

不,我幹嘛想這些?我會有這些情緒,不就是因為巧茜懷疑我把奉俊拋下嗎?該死的,我像是會背叛朋友的人嗎?

 

 

 

「有活屍啊!」球棒男用球棒指著對向車道,一個活屍在對面單腳跳著。該死,怎麼還有活屍?他大概剛才也被奉俊的卡車給輾過,左小腿呈現非常詭異的狀態,雖然穿著鞋子,但那鞋子早被輾得扭曲變形,猜想裡頭的腳掌大概也不能倖免。

頭部更是淒慘,要是迎頭撞上就算了,他大概是被那種要快不快、要慢不慢地速度擦撞頭部,頭部被撞到只能往左看齊,真慘啊,要是這樣不如死了算了。

左面活屍用著非常怪異的姿勢向我們跑來,連帶因為左小腿被輾過的關係。朝我們這裡跳來,但卻又太心急,跳了幾下就又摔倒,平衡感大概也不好廢話,當你頭都被撞歪了,誰還能把路走好。

 

 

「你去把他解決啦。」球棒男用球棒從背後頂我。

「你不會自己去哦?」我轉頭過去罵他。

「不行啦,我球棒為了救你,都被打歪了。」他這麼反駁。

 

這時我才看了看他手中握的球棒,鋁製球棒在重擊了活屍頭部後,竟然從中間稍稍凹了進去。我原本以為球棒好歹也能當成克敵的武器,鐮刀鈍了、球棒也被撞凹了,除了槍以外我們還能仰賴什麼武器。

 

 

所有人看著我,好像都希望我去解決那活屍一樣。他們絕對不是把我當成英雄,而是 - 他們不想要冒這個險。無論這個看起來可笑的左面活屍戰力多弱,但是要跟活屍對抗就是一種冒險,誰知道他會不會忽然又恢復了正常了起來?甚至像是那加油站裡的最後一名活屍一樣,原本死盡了,重新又活了過來?

 

朝那活屍開了一槍,沒中。那活屍大概也不曉得我在做什麼吧?雖然他不斷摔倒,但還是努力地又爬了起來,難道他對於人肉真這麼渴望嗎?已經被我們人類攻擊到頭部被撞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卻還是這麼堅持。

 

 

又朝那活屍開了兩、三槍,完全是一蹋糊塗啊。一槍打中他的肩膀,第二槍被後座力彈到幾乎是朝天空發射著。你在搞什麼鬼啊?小鬼頭在後頭罵我,這麼厲害你不會自己開槍射他啊?我不滿著,你們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全部都躲在後頭,不願意幫忙就算了,竟然還在後頭埋怨?

又開了一槍,可那活屍一動也不動,不曉得怎麼了?難道我打中他了嗎?他雖然身體對著我,但卻異常地沒把頭也就是眼睛那頭往我們這看,他在看什麼?

 

 

「叭叭叭叭叭叭叭」巨大的喇叭聲從右側響起,等到那強烈的燈光照射在左面活屍身上時,轉眼間,他就被撞飛了出去。

 

 

「全部給我上車,快。」奉俊拉下車窗,朝我們大喊。這時所有人又擁了上去,一窩蜂地從後頭爬了上去。

 

「文雙,你等一下,幫我把卡在輪胎裡的那些鬼東西拉出來。」

又是我?雖不高興,但我還是先把卡在輪子裡的手臂啊,或是一些什麼我不知道的器官拉了出來,或許已經逐漸習慣那些支離破碎的殘骸,也或許是因為心裡這時不平衡著,竟然一點噁心感都沒有。從車前繞過去副駕駛座時,才發現車頭也已經幾乎半毀,在巨大撞擊下凹了一塊又一塊。這些活屍,連用這種卡車撞擊,都能造成卡車這樣的損傷啊?

原本我以為擁有這台卡車後就能逃到台灣任何一個角落裡了,看來這個希望卻又抹滅了。

 

 

「快一點啊!」我聽見球棒男在後頭的叫喊,不禁怒從中來。

 

 

 

 

 

 

 

 

 

 

 

 

55. 【台灣】

 

「你還好吧?」奉俊一邊開著車,一邊問著我。

他也看出我現在內心的糾結了嗎?沒事,我急著回答他。

 

 

本來期待他會追問,但他沒有。這種十噸半的軍卡和老A貨車最大的不同,就是前座和後座並未直接相連,換言之,我們不能再像之前一樣跟後座的人對談,所以我跟他之間的對話大概可以保持一定的隱私吧?

但我也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我要跟奉俊抱怨他妹妹懷疑我拋下他嗎?也不曉得為什麼只因為巧茜的懷疑,引發了一連串負面情緒。

 

 

他們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真就像我們初遇見時一樣,只是把我當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嗎?這才發現距離我們認識還不到半天,可我怎麼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天那般漫長?

 

 

過了那座橋以後,沿路上景色大致跟竹山沒什麼兩樣,我們要去的醫院是竹山秀傳醫院吧?所以聽起來的確還是在竹山沒有錯。可是令我擔憂的並不是這附近有沒有活屍,至少我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看起來根本沒有活人住在這裡似的。

 

前輪像是卡到東西一樣,有時會有異常的顛簸,但由於軍卡的駕駛座太高,從窗外看下去死角太多,猜想大概是輾到什麼東西而沒有看見吧?

 

 

我那時沒能把所有殘骸都從車輪那附近拉了出來,只能胡亂把一些屍塊給扯出來罷了,雖然活屍被奉俊引個老遠,但還是會擔心他們是不是快逼近我們了,只好隨便扯了一扯。

再說,有些屍塊根本就是卡死在輪子裡,手上又沒工具,另一手還提著一把步槍,能有多大功用?

 

 

奉俊也不敢開快,他大概也意識到這件事情了吧?如果開得太快,一不小心可能會翻車的,後頭那些人怎麼辦?大概包準會受傷吧?在這被活屍肆虐的世界裡,己方戰力的耗損,無疑就是給敵人機會啊。

 

 

「我們…靠這台車撐不了多久吧?」我問了奉俊,他大概還不知道車頭在多次撞擊活屍下,已經產生眾多傷痕,大概無法再負荷多餘的撞擊了吧?

「大概吧?」他看著前方,大概也只是不想說破吧?

 

 

其實,這台車大概快要不行了…」他淡淡的說,車速也忽快忽慢,慢到一個幾乎難以想像的速度。

 

「我剛其實又撞了一次活屍 - 在你回去找大家的時候。」

然後呢?

 

 

「那時從另外一邊又冒出了更多活屍,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

「該不會是中和國小吧?那裡的活屍已經走到這兒了嗎?」

「大概不是,如果是,我會有印象,畢竟我也在那待過一段時間。」

「你的意思是說,整個竹山都幾乎被活屍占領了?」

「可能吧?總之,我差點被困在那裏,有一段時間被忽然冒出來的活屍給嚇了正著,不小心又在路上熄火了…剛才你清掉的屍塊,大概只是一小部分,應該有更多都卡在車輪裡面,又或是土除跟車輪中間。」你想說的是?

 

 

這台車還能開已經是奇蹟了但根本撐不了太久,你看,我根本也不是要刻意減速的,但它就這樣忽快忽慢的。」

 

 

「砰砰砰砰砰!」後頭傳來一連串槍聲,奉俊急忙緊急剎車。出事了?我對他喊著,「停車!」

提了步槍就往後頭衝去,後面發生甚麼事情了?混亂中我拉開保險,有上膛嗎?好像自從在路口那朝左面活屍射擊以後就沒有再退膛了。

 

是嗎?不是嗎?

 

 

 

巧茜往我這跑來,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想起稍早前因為巧茜所產生的不悅感,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五四三。

 

 

 

「活屍…有活屍!」她對我喊著,

 

這樣就夠了,不用再多說什麼了,活屍從市區那裏一路追了過來嗎?我怎麼就沒在照後鏡看見他們?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除了巧茜外,大概後頭的人全逃了吧?就連負傷的致強也幾乎是被許先生硬拖了出來。他們與我錯身,我舉起槍,狐疑地往後頭跑去。

 

 

他們全跑光了,只剩下奉俊和我待在後頭,許先生大概趕在前頭,畢竟要保護致強、致遠那兩兄弟的安危。軍卡後方,倒在地上的是一個頭部開花的活屍,而且膝蓋以下的組織都不見了,連骨頭都沒能見著,膝蓋骨還外露了出來,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怎麼會有活屍?」我驚訝地問奉俊。

「他們說…這傢伙從後面忽然冒出來的!」

「怎麼可能?他沒有腳耶?怎麼可能在這裡出現?」

 

話還沒說完,又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該不會?

 

 

「你把大家帶走,先往醫院去!」我不曉得為什麼要留在這裡逞英雄,可是,奉俊手上的確沒有槍啊!剛才許先生手上沒拿槍,小鬼頭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剛才開槍的人是他。可是另外一把槍誰拿去了?那球棒男?不可能,要是我絕對不會讓這麼一個不熟悉的新同伴拿這種高殺傷力的武器,當然也更不可能是許太太了。

 

 

剩下那把槍可能還留在後座裡頭,而且,可能還有其他斷身活屍在我們軍卡的底盤爬行著!

 

 

 

另外一個活屍從底盤爬了出來,我朝他開了一槍,這回因為距離夠近,也幸虧反應夠快,正中他的頭部。他倒了下去,一樣也是下半身被碾碎,攔腰斬斷的肚子還不斷冒出血水,腸子都垂了出來。

 

把身子蹲了下去,用肩膀抵住槍托,但是下頭太暗了,根本沒辦法看見裡頭狀況,該死,到底應該怎麼做?奉俊走了,現在只剩下我了,不管了,先把軍卡裡頭那把步槍拿走吧?如果少了一把槍,那問題可就更大了!

 

我跳了上去,裡頭空空如也,只剩下球棒男那凹陷的球棒。只剩下球棒?那槍被拿走了?我這不是白白上來了嗎?

 

 

 

又有一個活屍爬了上來,看來他們也知道我在上頭嗎?這是一個女活屍,身軀被軍卡底盤的髒污弄得滿身油汙,她怎麼沒有往其他人那頭跑去,而是跑了上來?我開槍射她,要瞄準你們的頭部才可以確實把你們解決是嗎?但第一槍只打中她的耳朵,她的左半邊臉頰被轟地焦黑,但絲毫不減朝我這襲來的動作,是我的錯覺嗎?她怎麼完全不在乎我的攻擊似的?

 

 

 

她表情看起來凶狠,伴隨著那凌亂的長髮一大片頭皮也不曉得怎地,被絞了開來,半片頭皮無力地垂在那殘存的耳朵上如果她是屍體,我大概會用死狀悽慘來形容她吧?但她根本不是屍體啊!她是一個活屍!而且以她從底盤攀爬上後座的速度來推斷,如果這傢伙有腳還得了?

 

連續開了四、五槍才把她擊倒,這回她確定是死了吧?她死在我腳前一、兩公尺處,要不是這傢伙也跟前幾個一樣下半身都廢了,只能仰賴徒手爬行,不然我大概早就被她咬死了!

趕緊跳下車,也沒忘了帶下那根球棒,至少還勉強能算上是武器,想趕緊追上奉俊他們的速度。其他人站的遠遠的,就像是在一旁看好戲一樣,奉俊也不曉得從誰那拿到槍了。朝他們喊著:「解決了。」但不過是為了我的逃離找理由。

這才發現其實我們停車的地方其實離醫院已經很近了,但因為醫院附近的路燈沒有亮著,所以才讓我在車上沒能清楚看見。

 

 

可是真的解決了嗎?沒人知道到底還會不會有活屍從軍卡底下冒出來,可是,如果要冒出來,早就爬出來了,怎麼會等到現在?大概是因為奉俊始終開著車吧?那些活屍大概也怕冒險,也可能有其他活屍試圖在汽車行進間爬出來,但卻再度無情的被奉俊輾過,這群活屍大概目睹了慘況,決定等到速度減慢再爬出來也不一定。

 

誰又知道活屍怎麼想的呢?他們又能「這樣」想嗎?

 

 

說不定在奉俊獨自在外頭引誘活屍的過程中,那些活屍早就趁縫鑽了進來,他們早想爬了出來,但是苦無機會,等到這台軍卡開了一段距離以後,屍塊卡住車輪的情形越來越嚴重,已經減到了他們可以輕鬆爬出來的速度,也選擇出來覓食了。是這樣嗎?

 

低頭看了看衣服上殘留的爛肉,大概就是這些肉所散發出來的味道,讓即使大夥都從那後座逃走,車底下那些活屍堅持要爬上後座吧?我倒成了一個顯著的標的,該死。

 

 

兩眼盯著軍卡,雖說應當朝奉俊他們那跑去,但伴隨著一旁微弱的路燈,如果這時候有活屍爬了出來,來的及應付嗎?我緩緩地後退,腦裡一直告訴我應該立刻逃亡,不要再管這些傢伙是不是再會冒出來了,為什麼我要在這裡逞英雄?其他人不也走了嗎?如果因為我的堅持,而忽然再有活屍爬了出來,而且如果不只一個呢?

我不是想逞英雄,只是想證明自己也是有價值的啊!我也想要在這個團體佔有一席之地啊!

 

 

 

也不曉得盯著那軍卡多久,拿著槍僵硬地瞄準底下,但大概是因為太過恐懼,不自覺地後退,等到我回神過來時,竟然早離開那軍卡甚遠了,甚至撞上了後面那傢伙。

「喂,文雙,夠了。」這才轉頭過去奉俊早就把槍放下,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手邊的東西,致強也在一旁休息著。

 

 

「看來好像沒有活屍了。」他這麼對我說:「你幹嘛那麼拼啊?」

「沒有我只是…」我只是希望讓大家知道我也是有能力的,但我沒有說。或許在他們眼中,我那拙劣的槍法只是惹他們訕笑吧?

 

 

「沒想到活屍竟然會躲在我們車下面,剛才好驚險。」致強坐在指示著「急診室右轉」的石階上,他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雖然他被那群野狗咬到渾身衣服破爛,還可以看見那些猛咬下的傷口,但他試圖和緩這種緊張的氣氛。

「我們…要不要去檢查一下?」巧茜在一旁問著,她拉著奉俊的手,我不知道她所謂的我們,是指奉俊,還是只有我

 

我始終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我在她心裡頭到底算什麼我說的並不是那種靡靡之愛,我說的是,在她眼中,打從她從眾人的痛毆救了我以後,到底懷抱著「真的覺得我是無辜的、不應該受到他們的痛毆」,還是隨即想起可以在未來的日子利用我?

在她心裡,還是只有她家人的安危最重要吧?我不敢認定她是一個這麼自私的女性,我也無權去過問。但是,許先生的家人們之中,只有致強可能勉強算是站在我這邊 - 奉俊大概也是吧?

 

 

忍不住想起奉俊陪我走回枋坪時,也試圖把我拉進他的圈子裡,想藉我之力打擊許先生,現在連我也開始在算計這些了嗎?

 

 

「應該不用吧?都過了這麼久了,要出來早就出來了。」奉俊這麼說,他指揮著所有人把家當全部帶上,「我看天色已經全暗了,也不管那汽車的事情了,先躲進醫院裡頭躲著比較重要。」

「我贊成!」球棒男這時搶著回答,不管如何,這傢伙絕對不在我的結盟名單裡。

 

 

「致遠,你去幫文雙看著外面,你的東西給他拿。」小鬼頭聽了以後不太高興,但我想並不是因為受到奉俊的指揮,而是他壓根不想來取代我 - 一個人準備墊後,率先抵禦活屍攻擊的苦力角色。

小鬼頭跟我要了我手上的步槍,我把槍遞給他後,卻莫名的覺得全身的壓力隨著那把槍交出而逐漸退去。難道我的壓力來源是因為那把槍嗎?

 

 

或許吧?在這種時候,持有武器的人可能變成了團隊依賴的關鍵,無論團體是不是把你當成肉盾至少你自己也會警覺,自己如同擔負了保護其他人的責任一樣。

 

 

可是同樣也意味著,沒有槍的我,就會變成很容易被取代的了嗎

 

56.【台灣】

 

「這根本行不通啊!」不難想像球棒男會這麼埋怨。因為竹山秀傳醫院的鐵門拉了下來,窗戶也幾乎全鎖了,就連窗簾也都全數拉上,無法一窺裡頭狀況。

「把窗戶敲破吧?」球棒男提議著,但沒人附議。

「現在還不曉得裡頭狀況,最好別輕舉妄動,誰曉得會不會把裡頭的活屍引出來。」奉俊立馬否決了他的建議說。只聽見球棒男低聲咒罵幾聲,大概還在對於奉俊毆了他一拳而還記仇著吧?

 

 

「欸,先生怎麼稱呼啊?」許先生試圖向球棒男示好,雖然球棒男看似討人厭,但好歹也是新成員,不曉得多久以後才有辦法遇到下一批活人,或許還會一起相處好些日子吧?

「我姓鄭,不過朋友都叫我『阿油』」他這麼說。

真是個不意外的綽號啊。

 

 

阿油原本抗拒著進入醫院躲避的這個決定,「你們傻了嗎?醫院絕對不可以去啊!那些什麼骯髒病毒的都是從醫院冒出來的,一大堆神經病!你們難道不知道病毒是從台北傳來的嗎?搞不好根本不是台北,全台灣同步感染也不一定!不然竹山的活屍怎麼會這麼多?」他與許先生爭辯著。

 

 

「不爽不要來,少在那裡抱怨。」奉俊走在前頭,往他惡狠狠一蹬。經奉俊這麼一說後,倒是閉嘴了。

看來只有奉俊治的住他啊?

 

 

「不曉得急診室的那個路口怎麼樣?」許太太這麼問。這兒急診室在哪?我問了其他人,畢竟這裏我沒來過。

 

「我知道。」奉俊回答了。

「我也知道。」巧茜在他哥哥回話以後也搭腔:「我奶奶就是在這裡過世的。」

 

所有人沉默。

 

巧茜的奶奶是幸福的吧?至少不像李仔那般,年紀一大把,卻又受到了活屍的威脅,最後甚至死在自己的孫子槍下。

 

 

 

急診室在裡頭深處,但卻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急診室不像正門一樣拉下鐵門,但是門口卻推了大批的床墊、辦公桌、任何你在醫院能想得到的傢俱、辦公用品…等,幾乎把整個急診室門口堵住,只留下上頭的一個小縫。

 

 

這是什麼情形?

 

 

「致遠,你過來。」許先生呼喚著在後頭拿槍警戒的小鬼:「你活屍片看的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拜託,還用電影來推測啊?都什麼時候了?」奉俊又恢復到與許先生敵對的狀態。或許在他心裡,許先生永遠都是那個惹人厭的傢伙吧?

 

「我也不知道。」小鬼頭這麼說:「有可能…我是說有可能,搞不好裡面有活屍,醫院的人來不及撤走,所以隨便用這些東西想擋住活屍吧?」

奉俊推了最底下的辦公桌,還試圖把那辦公桌拉出來。

「喂!你幹嘛?別亂搞,搞不好會像疊疊樂那樣全部塌了下來啊。」聽見阿油這麼一說,幾乎所有人都後退。

 

 

包括我。

 

 

但是奉俊根本不信邪,除了那辦公桌外,其他一些疊在下頭的大型物件他都試了一試,但完全沒事。

 

「這根本就不像是逃難時堆的,如果今天逃難的是你,你會怎麼做?你還會費心思弄這什麼堡壘嗎?這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胡亂堆疊的。」奉俊反問阿油,這時換他不說話了。

「奉俊哥,你的意思是說…這裡面可能沒有活屍?那幹嘛還要疊這個?」小鬼不解道。

奉俊說的真有那幾分道理。可是,是誰又要堆這堡壘呢?

 

 

「裡面有沒有活屍我是不敢肯定,但這裡頭八成有鬼!」

「哦?有鬼?怎麼說?」許先生問他,但語氣裡充滿質疑:「所以你是說,我們不應該進去囉?那致強的傷怎麼辦?我們今天又要去哪裡過夜?你搞清楚,把那載活屍的卡車開來的人可是你。搞不好那什麼老玻璃的車只是油表不準,根本就可以撐到這裡。現在好了,你弄一台破車來,原本好好的車子卻又丟在那個活屍窟裡。」

 

原本以為奉俊會抓狂什麼的,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 他只是搖搖頭,「我可沒說不能進去,只是要特別小心。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堆這些,裡面可能有活屍,也可能沒有活屍。誰知道啊?但是為什麼又要把這唯一的通道圍起來呢?」

 

說不定裡面有活人。」我忍不住打斷他們的話我只是在想,按奉俊所言,這些傢伙都是被人刻意堆疊的,的確可能是裡面有活屍,為了要阻擋裡頭那些傢伙逃了出來才會搞出這個。可是,把鐵捲門拉下來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刻意堆這些東西?

 

 

「不管怎麼樣,都得進去看看才知道,你說是不是?」奉俊看了許先生一眼,大概是要讓他知道,橫豎我們都是進去定了。許先生這時也只在意著致強的安全,也不想考慮太多。反正,進去探路的人不是奉俊就是我啊。

 

「總之,我先爬進去,看誰要跟在我後頭保我。」我接過他的步槍,但卻把那步槍轉交給巧茜。

 

「幫我拿一下。」

「什麼?」她問我。

「我跟在你哥後頭,反正先幫我拿著就是。其他人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們注意下面。可以嗎?」我禮貌地問了許先生他們,除了小鬼仍然把槍口對著大路上外,其他人也放下了手邊的東西,幫我們扶住根基。

 

 

其實就這些堆起來的堡壘來說,那形狀讓我想起金字塔 - 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外面堆起來還是從裡頭往外堆的。如果是從外面堆起來的,那麼所有物品應該是呈現階梯狀,我們人在外面,可以順著堆起來的階梯往上爬,順著那條小縫進去急診室裡。但相對的,等到我爬上頂端,裡頭那側應該會變成懸崖才對。

現在我們是爬上頂端了,我緊跟在奉俊的屁股後頭,但卻發現裡頭也是呈階梯狀下降

 

「等一下。」我拉了奉俊,他正準備要順著階梯往下爬。原本奉俊已經準備要爬了下去,被我這麼一拉差點摔下去,我只得抱住他的大腿。

「幹嘛?差點被你嚇死。」一旁所堆的辦公桌傳來一陣騷動,才看見有個抽屜滑了一下,發出啾啾地滑軌聲。我趕緊把它扣上,擔心鐵抽屜飛了出去。

 

 

「你不覺得怪怪的嗎?如果那些人是從外面把那些東西堆起來,那我們這邊應該會沒有往下爬的空間啊?」我告訴他,「現在這就像是兩邊對開的樓梯一樣,都可以進或出。」

「我不懂你的意思。」或許是我的表達能力太差吧?現在我們都還在人工堡壘的最高點,如果活屍若從裡頭衝出來,我們應該還來得及逃走,所以我又花了點時間向他解釋。

「這些東西辦公桌、床啊什麼的,被活人拿來堆成堡壘,理論上就像是金字塔一樣,從下面的底座一層一層往上疊上去。一定要從底層往上爬,才有辦法把東西再疊上去,否則沒辦法堆這麼高,這沒疑問吧?」奉俊要我繼續說下去。

「所以如果是從外面堆起來的,不管是刻意還是逃難時隨便堆的,理論上那些活人根本不可能也把裡面做成階梯一樣啊?我看這根本就是先從外頭把東西堆起來,讓別人誤以為裡面有活屍,然後那些…」奉俊要我別再說了。

「進去不就知道了嗎?」

 

 

我猜,這邊是一個雙向的出口,活人不曉得他們現在是死是活,但這裡被他們利用來,一方面當作掩護,讓外人不敢進來,同時也讓活屍不得其門而入。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自從奉俊要打斷了我的話以後,我就知道他並不想推論。對他而言,直接進去比在這裡猜測而裹足不前還要好得多。

 

 

現在你手可以放開了吧?」差點忘記我剛為了怕他摔下去,而把他的腿抓個死緊。抱歉,我說。

 

奉俊儘可能地不引起任何聲音,雖然我推估這裡頭活人存在的機率較高,可是難保他們全部受到感染而變成活屍了,看那竹山的慘況就知道了。只要有一個感染者,就可能導致所有人都變成活屍的啊。

 

 

把步槍傳給了奉俊,許先生在後頭問,「再來怎麼辦?」。

「再等等吧?」奉俊要我把話傳出去。他的意思是,等到我們確認這邊安全以後再讓所有人進來。

 

「這外面也不見得多安全啊!」阿油在外頭抱怨著,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但那種抱怨的確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本來以為他們會再把另一把步槍傳給我,但許先生絲毫沒有那個意思。小鬼頭和他各執一把槍,如果說小鬼頭是墊後,那許先生幹嘛要拿槍?說穿了只是擔心我跟奉俊死在裡頭,頓時少了一把槍可用。

 

 

「欸,老婆,還是妳跟這小哥說妳需要什麼藥,請他們拿出來就好。」該死,許先生出大絕招了。雖然說要來醫院的是他主張的,可是在看見躲在車底的那些活屍後,大概也能推算到我們在竹山市區搜索時遇到什麼狀況吧?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落井下石?

「我同意,這附近隨便找個房子闖進去過夜就好,讓他們兩個去找就好。」阿油附議著。或許他也嗅到了許先生與奉俊的火藥味吧?現在也開始選邊站了。

 

「嗯…可能沒辦法。我沒當護士太久了…可能要進去看看,致強的傷口都還滿深的,還是要進去裡面擦藥、消毒什麼的。」

「這樣啊…」許先生感覺有點失望。看見外頭堆砌的那堡壘後,難免會引起懷疑,裡面有什麼?為什麼要刻意把出入口堆了起來?不管是誰看到這都會擔心起來的。何況,這裡可是醫院啊?那些光怪陸離的疾病,不都是先從院內感染開始擴散的嗎?

 

「不好意思,那…可不可以把步槍傳給我?」原本打算直接爬進醫院,可是想想覺得不甘心,這麼一進去不知道是死是活,總得要困獸之鬥,所以乾脆直接問他可不可以交出手上的步槍。

雖然我不抱有太大的期待,但許先生確實是面有難色,沒想到這時阿油卻忽然把他手上那鋁棒遞了過來。

 

 

我要這鋁棒做什麼?這鋁棒已經在上次的打擊(活屍)後造成凹痕,沒人知道還可不可以撐過下次的攻擊。

「這給你好了。」阿油這麼說我不知道他是出自於好心,還是也決定要把那步槍留在外頭。許先生看著我,三個人僵在那裏,誰也不說話。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奉俊從裡頭喊我。該死的!你不知道我現在是在跟外頭的臭傢伙們要武器嗎?你也出現的太不是時候了吧!

「你還是快點進去吧?奉俊一個人在裡面妥當嗎?」許先生這麼說,我不相信他是出自於關心奉俊他只是要打發我,讓我快點收下鋁棒進去探險。

 

 

 

我只好默默地收下鋁棒!帶著那根鋁棒,不甘心地爬了進醫院裡。

「怎麼這麼久?」奉俊看了看我手上的鋁棒,嘴角翹起,好像在嘲笑我的武器一樣。

 

「還不都是你害的,我本來可以拿到許先生手上那把槍。」我這麼回他。

別傻了,他不可能給你的。」他轉過身去,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地一般。

 

「你叫大夥再走回醫院正門吧,那裏還有窗,我們可以把窗打開,要逃還可以有照應。」

我對著那堆物品喊了幾聲,甚至看不見外面那夥人聽不聽得見。我現在變成是傳聲筒了嗎?

 

 

「不要。」我聽見阿油的聲音,「那裏離大路近,躲在這裡安全的多。」

 

 

 

那敢情好,這傢伙比許先生口無遮攔,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許先生一定很高興我們收了這傢伙進來,可省得他不少口水。

 

「算了,我原本就不指望他們太多。」奉俊當然也聽見了,他告訴我自從致強受傷以後,就注定得這樣了。

 

 

我忍不住回想,最一開始致遠那小鬼頭曾說過,在他們從中和國小逃難的過程當中,都會把累贅拋下,甚至一槍讓他們徹底留在那兒。李仔因為體力不支,後來是因為變成活屍而被擊斃,但早先許先生就想把李仔給拋下,現在受傷的人變成了許先生的兒子,也是奉俊的好朋友。所有人都勉強繼續撐著,但或許在他們心理,都清楚致強完全拖累了這整個團隊,不過或許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這從來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團隊,打從瑋志被老A給撞個半死後開始,就注定這團隊勢必走向另一條分裂的道路吧?

 

 

 

 

 

 

 

 

 

 

 

 

 

 

 

 

 

 

 

 

 

 

 

 

 

 

 

 

 

 

 

 

 

57. 【戰場】

 

在打倒那該死的真活屍以後,手上可真的是連根棍子也沒有了。

 

 

真能稱得上武器的傢伙,大概只剩下手上這塊石頭了吧?在我那極為幸運般的「鐵槌敲釘」打法擊斃活屍後,從地上揀了幾棵較銳利的石頭,其中一顆一直握在手上。另外幾顆備用的石子,則是放在原本繫在腰上的槍袋裡。

 

沒想到手槍被人奪走後,槍袋還能有些功能呢?這時也能儘往好處想了。

 

 

在使用護目鏡通信的習慣上,我並不會時時刻刻都開著通信功能兩個人還硬要找話搭多累,再說自從嘗試探索陶燕夫的生前記憶後(至少當時我不知道這是他遺留下來的護目鏡),也開始像周秉那小賊一樣感受到那擾人的雜音,這對現在時時刻刻充滿危機的我來說實在不是個好消息。

何況現在又快接近傍晚,晚些就沒有太陽能可用了,現在可要節約一點用電才是。

 

 

趙萬的說法是,只要順著下山的方向,就能找到那殘存的小村。那小村裡會有什麼堪用的武器呢?當時在台灣,幸虧第一個抵達的地點是林內和竹山,那兩個城鎮都算是農業城鎮,無怪乎能有些鏟子、鐮刀之類的武器,假使前方這未知的小村能也是農業小村就好了,或許還能奪一些農具來使。

可是在這麼多年過去以後,不管在這地方舉辦過多少次死刑戰場,早就不會是城市最原始的樣貌了,也沒人說個準的。

 

 

這一路來路勢稍稍起伏,越靠近地勢高處的地方,砲擊所造成的坑洞也就越少。或許小村就是因為地勢稍稍較高,所以屍爆早期並不是活屍活動的目標吧?不管是活屍還是人類都一樣,都會儘可能地挑選省力的方式前進。

相連的小丘或許早期是茶葉田吧?這種地形最適合栽種茶葉了,沿路上也都有一些看似獨立於世的小房舍,但不是半塌就是只剩骨架,我想趙萬說的那小村應該不是指這。

 

 

趙萬說我前頭就兩個活屍,一個活屍已經被我解決,另外一個趙萬沒提,大概離我還遠吧?他甚至沒警告我另一個活屍在哪頭哩!

 

 

我看起來連個後背包都沒有,假使遇上的是死刑犯,看到我手上拿了顆石頭,大概也不想攻擊我,頂多在一旁嘲笑:「你們這些劊子手不是很威風嗎?」他們大概會這麼對我說吧。

 

當前頭的地勢又要再上坡時,注意到前頭的樹幹旁好像躺了一個人,就像是從小丘上滾了下來,撞到樹幹而停止似的。這邊的樹木好似都被火焰給焚身過,有些樹木黑一塊、灰一塊,灰燼彷彿都還在空上徘徊著。雖然土壤都已經長出新的植被,但大概過去確實是茶葉田吧?能看到一些生長過小樹芽的蹤跡。

雖然他躺著的地方被了一些雜草以及小乾樹稍稍遮掩,但還能從樹根縫隙處看見他的腳露了出來這傢伙沒穿鞋子?

怎麼可能會有人在戰場裡不穿鞋子?要是劃破腳底板,那活屍可是能沿著血足跡搜尋到你啊!

 

 

 

這傢伙真是太不小心了,而且天都快黑了。如果現在是在多年前的台灣裡,八成就是某一個因為喝酒而路倒的民眾吧?你可能會打通電話叫警察或是救護車,可是現在可是在戰場裡,那些舊有的習慣也都給改改。

或許,我應該趁著他熟睡而搜刮他的裝備?

 

 

如果我選擇後者,那我不就跟周秉那小賊沒什麼兩樣了嗎?的確,我並不喜歡那些死刑犯,之所以不喜歡他們是因為他們所犯下的那些罪狀讓我感到髮指。光談那飛刀黨好了其實也根本不用去冒險解決他們的,但就是一口氣嚥不下,如此貿然地伏擊他們,但卻惹得我一身傷。

但為了記得母親,還有她所帶給我的一切 - 絕對不能像周秉一樣,做這種下賤卑劣的事情。

 

 

但我還是止不住我的好奇心,朝那傢伙走過去,在他後頭喊著:兄弟、兄弟、你該不會是在睡覺吧?

他沒有回應。奇怪啦!這裡頭可沒有酒,如果這傢伙如果不是在睡覺,那大概就是…?

 

 

他的五官,除了嘴巴張的老開外,其他像是眼睛阿、鼻子啊什麼的像被人用勺子挖出來一樣,原本應該是鼻子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拳頭大小般的坑洞 - 像是高級巧克力冰淇淋一樣,被人爭先恐後地從中間挖開。但這冰淇淋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可口,反讓人倒足胃口。

一旁的路上還依稀可以看見幾球肉塊,從臉上的凹洞灑了出來,那情景真是怵目驚心難怪他會躺在這裡了。可是,活屍又不是指甲銳利的吸血鬼,這傢伙怎麼會被搞成這樣?

 

而且怪異的是,地上多是肉塊,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第一現場,若真是第一現場,大概地上會有大量血跡吧。

我抬頭看了上坡處,那雜草看起來的確真有那麼一點異狀,上頭紅一片、黑一片的,越往上坡處血跡就越明顯一些。這傢伙在這兒死多久了?生前是活人還是活屍?如果他死的不夠久,那代表拿著武器的活人,又抑或是那有著利齒的活屍就也在不遠處了。

 

 

我相信趙萬的說詞,這附近只有兩個活屍,我解決了一個,另一個根本不在我準備前去的那小村裡前提是趙萬的話能信,但如果趙萬的話不能信,我還有誰可以相信?

 

 

試圖扳開他的拳頭,如果拳頭緊握到連我都掰開不了,代表他可能在這躺好一陣子了若他在這躺一陣子,卻沒有被活屍分食,代表附近確實沒有活屍了,否則怎麼可能不聞風過來呢?

當我把這傢伙的手掌開時,才發現他右手緊握住兩顆眼球,我被那仍玄黑色的眼珠給嚇了一跳,就好像仍盯著我一般。眼球骨碌地滾到地上,一路滾到了下坡處。雖然驚魂未定,但我心中暗自抱歉著,這傢伙大概在臉部被刨開時還有點意識吧?竟然伸手去抓了即將被撬開的眼球,太可怕了。

 

 

往上坡走去,不管那把屍體弄死的傢伙是人是鬼,但畢竟走不了太遠,一直順著前方走去,大概就是通往那小村,兇手包準就是往那兒走去。幾乎可以確定活屍不在附近,活屍大概沒法抵擋這誘人的血腥味,據說人體最美味的就是內臟跟腦漿了,腦部都被剖了一大半,腦漿豈不垂手可得?

這傢伙未免太兇狠了,竟然把同是人類的暫時稱呼他叫做「冰淇淋」好了,竟然把他的臉給撬開,大概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順著那斷斷續續的血跡走著,兇手不曉得拿了什麼利器,竟然可以把那人臉整個挖開,再回頭瞧瞧右手握的那顆石頭這可是以卵擊石啊!要不是明天得進城,非得需要什麼像樣的武器,我大概會急忙折回吧?

飛刀黨看似是一群烏合之眾,以私自的欲望為樂,可是將遇到的這傢伙,卻可能以殺人為樂啊!現在只能祈禱這傢伙早跑遠了,但任何人都知道天黑不宜行動的道理,他絕對也跟我打著同樣的主意,找到一個可安身的地方,好好待他個一晚。

 

 

可是奇怪的是,當越往高處走,隱約也能聽到一些啜泣聲,原本還以為是錯覺屍爆後,你總是能聽到其他生存者說他們做了些惡夢,驚醒後卻發現這不是夢,而是我們的現實生活。他們哭著,男女皆然,你總是能在夜半迴靜聽見那些哭泣聲。

但是那哭聲越來越明顯,順著那來源處,竟然也找到了那小村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小村,充其量就是幾間較為密集的房舍隱身在那些半高不矮的矮樹群中,大概是以前茶農在這丘陵上所建的遮陽房吧?丘陵地本來就容易下些雨,農作到一半甚至可以進去避雨。

 

一共有幾間房舍座落在這丘陵頂上,其中一間建的歪歪斜斜,在沒人保修下已逐漸受損,那窗子、門啊都蛀蝕了。屋裡空無一物,大概只瞧見幾頂斗笠,牆邊的掛鉤原本應當掛些農具,但早就被前人給掠奪走了吧?掛勾空空的嵌在牆上,就像是虎克船長的奪命鐵鉤一樣。

 

哭聲從中間那間較大的房舍裡傳來,門房雖也有些損壞,但蛀蝕的狀況較不嚴重,大概是原本較富裕的茶農所建的吧?只要能做些防備,或許像那周秉所說的一樣,拉了一些屎在周圍,說不定也能在這兒躲過一晚。

 

 

但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找到一些可以用的武器就走人。我可不相信那冷血殺手就是現在房內的那個哭者,沒有人會先把人用那種方式殘殺著,再躲在這哭泣的豈不太變態了?當務之急除了要找到武器外,還得躲掉任何可能威脅我生命的活人。

 

打算把這門打開,看見有什麼傢伙就拿什麼,如果沒有,那就快點滾回去那臭坑吧?畢竟也沒甚麼地方可以安身了,如果這傢伙願意跟我分享、共度今晚,那就在這共同躲著吧?或許他跟我也是都要去那同一個目的地呢。

 

那門上沒有任何把手,大概就是那種傳統是用木閂的鎖頭,朝裡頭推了一下,原本只確認這門有沒有鎖上,好擬定稍晚的策略,結果那門一推竟然就緩緩地打了開來。

 

 

這傢伙竟然沒鎖門?不要命了嗎?下意識地躲進房舍另外一側,心臟跳個不停,但又忍不住探看裡頭那傢伙長什麼樣子。他知不知道山下有一個臉部被掏空的屍體?或許沒多久就會引來活屍靠近了,竟然還大喇喇地在這哭著?

 

 

 

那是一個女人,看起來大概二十出頭,手上拿了一根木工扁鑽。原本我是沒看的太仔細的,因為她用左手把那扁鑽給藏在手心裡,但那鮮紅色的血漬卻是硬生生地留在尖銳處,讓人想忽略都難。

 

 

 

是這女的把那冰淇淋做掉的嗎?

 

 

 

 

 

 

 

 

 

 

 

 

 

 

 

 

 

 

 

 

 

 

58. 【戰場】

 

就在女人還在疑惑時,我忍不住發出一些聲音,想引起她的注意。原本是不想冒險的,但想想又不甘心在這裡敗興而歸,連個傢伙都沒法找著,明天要怎麼去城中城呢?

 

 

「呃…請妳別動。」她顫抖了一下,不安地朝我這望來。我不曉得該用哪種口氣喝令她,大概是因為聽見她的啜泣聲吧,口氣也放軟了起來。

她看著我,雙眼因為不斷哭泣而發紅,但卻又顯地目光冰冷。

 

「我這有槍,請妳千萬別亂動好嗎?」左手放在那槍套上頭,但根本沒有什麼槍側過身子,試圖掩蓋傷口,當然還有那空空如也,頂多因為放了石頭而稍稍鼓起的槍套。

「你要什麼?」她問我,只聽見濃濃的地方腔音,雖然我在中國已經居住了四年,但對那些各地的口音還是難以辨識。

 

「我只是想來這找有沒有可以用的武器,我…我的近身武器都毀了。」差點把沒有武器這件事給說溜了嘴,希望她沒查覺到。

「這裡什麼都沒有,快走吧!」她終結了我的期待,但我忍不住再看了看她手上那把木工扁鑽,那可不是武器嗎?

 

「你看這呀?」她發現了我的目光,把那扁鑽拿在手上,「看你打扮是軍爺吧?這種下賤的武器是配不上你的。」

 

 

 

這女人剛才不是在哭嗎?現在卻用一種格外冷漠的口吻對我說話,我不清楚那是因為她那口音所帶給我的陌生感,還是刻意要維持這種語調。

 

 

「喔不,我不是想打妳那把扁鑽的歪腦筋,我只是想…你那把扁鑽上頭有血,又聽見妳哭泣的聲音,才會好奇把門推開…」那把扁鑽確實不能算是什麼武器,雖然木工扁鑽還算銳利,但太短,很難當成近身武器使用。話還沒說完,她卻是掩面哭了起來。

 

我說錯什麼了?這時候我應該要安慰她吧?都怪我,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大概是想知道裡頭發生什麼事情吧?也好意想要警告她,或許她全然不知道下面躺了一個冰淇淋屍體也不一定?

 

緩緩地朝她走去,當然還是不敢靠得太近既然要演戲,就得演到底不是嗎?左手仍然靠在槍套上,「還好吧?」,試圖安慰她。

 

「不,完全不好糟透了!」她猛然抬頭,我被嚇了一跳,要是槍套裡真有槍,大概真會把槍拔出來吧?

「你別拿那傢伙對著我。」她用那扁鑽指著我我想大概是在指我的槍。不禁想著,妳才別拿扁鑽對著我吧?尤其還是沾了血的那一頭。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忍不住補充,「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秘密而活著。能活著,想必也曾經拿起武器對抗活屍過,同樣地,我們或多或少都對那些疑似遭感染,甚至朝那些已經變成活屍的夥伴攻擊過。你說,我們不心痛嗎?當然痛,若活屍的危機能夠平息,我們又怎麼看待那些荒唐的歲月呢?拿刀砍了你的父母?拿球棒擊碎夥伴的腦袋?我們當然也都有保留秘密的權利,也試圖掩蓋那些難堪的過往。

面對我的疑問,她根本沒有必要回答,甚至連我都沒有理由去探問。或許只是在戰場生活的這幾天裡,沒有什麼機會和活人做這樣的談話吧?現在是因為我幾乎確認沒有什麼風險 - 反正這附近又沒有活屍,暫時可以放下戒心吧?

 

「我原本跟一個男人進來…我自願陪他進來的…」一個男人?妳陪一個男人進來戰場受死?我不解地問她。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除了愛情以外,到底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你告訴我啊!」她朝我吼著,好像我才是異類一樣。

所以妳跟他都犯了罪,一起被扭進了死刑犯收管場?他抽到了戰場,妳自願陪他進來這樣?

 

「我跟他可不是那些齷齪罪犯!我們倆在鄉野過得好好的,在外頭進行反抗政府的活動,只不過我們都不幸被抓了進來!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她激動地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

 

「都是你們這些走狗!逼得我們不得不反抗!」她用扁鑽在我前頭揮舞著,我忍不住後退了幾步。他們是房謙所說的政治犯?房謙提過,有些人被排除在進入城市的行列,只能在鄉野生活著,甚至攻擊軍人、武警,因為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無法接受政府的保護雖然房謙始終沒提過為什麼不讓他們進來城市生活,但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並非絕對的健康者吧?他們可能身體孱弱,與其讓他們進入城市冒著屍變的風險,不如讓他們在鄉野自生自滅。

 

「妳別激動,我…我並不是…」我向她解釋,但我懷疑她能聽進去多少。

 

 

「算了,現在講這也都沒用,他人都死了,我說再多也換不回來他的命」她把扁鑽放下,但我不認為她就此消氣了,還得多加提防。他死了?我問她。

 

「對,他死了,被一個天殺的臭犯人給襲擊」她說著說著又掉下眼淚。我想她應該始終都跟她所說的「他」在一起,否則她不會知道男人的噩耗。

 

 

妳說的「他」,該不會就是山下的那一個吧?我問她,「難道那死狀悽慘的男人就是妳的愛人嗎?」不,我或許用了錯的問句。改口道:「妳知道那下面有個屍體嗎?那屍體是妳的愛人嗎?」

 

 

「當然不是!」她立馬回覆。那…那傢伙是誰?該不會就是你口中說的那臭犯人吧?沒錯,她回答我。

「我跟我愛人原本躲在這屋裡,想說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了,沒想到那臭傢伙衝了進來…」說到傷心處,還忍不住地又哭了起來,我原本以為就這麼完結了,大概沒法再說能承受接下去的情緒了吧?但她還是繼續說著,「那臭人不明究理的就朝我們攻擊,抓著我愛人就是一陣亂棒,我在後頭隨手抓了這扁鑽,把他撂倒了。」

 

 

「那他臉上的傷是…?」我回想起冰淇淋那犯人的死狀,難道那真的是她弄的嗎?

「等到我發現他早被我殺死時,才發現我在他臉上刨了一個又一個的傷口…我已經失去理智了…」她跪坐在地上,那扁鑽也砸到了一旁,或許感到不忍吧?我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但她把我的手給甩到一旁,「不要過來!」

 

 

「你們這些人,都不安好心…不要以為我是女人就好欺負…」她想起身,看起來卻有些困難,或許是因為當場目睹了愛人的死亡,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無意間將另一個活人的臉孔給刨成冰淇淋,因為這樣而感到身心俱疲了吧?

 

「我沒有惡意,只是因為恰巧聽見了妳的哭聲,想過來這裡警告妳,跟妳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關係。」放開原本還在槍套上假裝隨時都可能拔槍的左手,「我只是想來這看看有沒有武器,如果妳說這裡沒有,那我也要回去了。」

 

我向她伸出我的手,連我自己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吧?或許是見多了這種事情,那些悲歡離合尤其是在你面前發生那些的生離死別,我們都知道我們幾乎沒什麼選擇權,以為我們能夠做些什麼,但通常都徒然。

 

 

或許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意吧?我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子,她剪著一頭俐落的短髮,正確的來說應該不是剪,而是看似胡亂地用利刃給硬割了開來。那泛紅卻又空洞的眼神與略銅色的肌膚有一種莫名的衝突感,大概就跟她現在的心境一樣,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我的好意吧?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盯著地上的那把扁鑽,不免擔心她是不是會忽然朝我攻擊你總是很難說服一個人啊!尤其是當對方對你懷抱著敵意時。

 

 

她沉默,大概沒料到我會有這些反應吧?也不知道其他人若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做,我大概只是覺得無法忍受吧?在戰場裡的生活可是非常苦的,何況這女人在不久前才失去了愛人,只要幫她一點小忙,給她一點小小的安慰,或許就可以重新振作了也不一定?

我把她給拉了起來,她也一併把那扁鑽給拾了起來,心頭一驚,但她隨後沒太大的動作。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的好意,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家也只光顧著自己死活,沒人搭理其他人。」我只是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再說,妳…妳和妳的愛人也並不是那些頑劣的死刑犯,不,即使是死刑犯,或許也沒法坐視不管。

「你是聖人嗎?」她問我,我不明白那是嘲諷還是真誠的疑問。

「我當然不是聖人,畢竟妳沒朝我攻擊過,也想不到有什麼理由非置妳於死地。」

 

 

這時天色已經逐漸暗去,我見時候不早,或許也該走了。或許這麼一來就註定空手而歸吧?她都說了那裏頭一點武器也沒有,這地盤可是她先佔領的,我也不好意思搶奪或許其他人會吧?尤其看在她還是個女性的份上,可能會像她所說的一樣,看她好欺負而強奪地盤,也或許會像飛刀黨所凌遲的那女死刑犯一樣,在死前一次又一次地玩弄她。

或許她跟我在一起會安全一些?不,但我可不能主動提啊,除非她希望我保護她但這根本不就是笑話嗎?現在的我連自己都保不了,何況是保她呢?

 

 

「我或許該走了,我只是要上來警告妳既然妳說這頭沒武器了,我也要趁早折回我的根據地。」她思考了一番,在想什麼呢?

她用沒拿武器的那隻手擦拭了還殘留在臉頰上的淚水,另外一隻手呢?我可當然沒放過,這時我已經負傷了,可沒辦法再承受她的攻擊,但暫時還在安全的範圍裡。

「真抱歉。」她這麼說,「其實裡面是有其他武器的…我說了謊…

我見她坦承地說著,絲毫不明白她為何要欺騙我。

 

「妳騙我,為什麼?」

「我原本沒打算讓你進來啊!誰知道讓你進來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把眼淚擦乾,情緒好似回穩了。那她為什麼又要向我坦白?我又問了她。

 

 

「我不想活了,當我男人死去的那一剎那起,我就不想再為了多呼吸一秒空氣而努力…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她轉過身去,似乎同意我進房。

「裡面有一把刀子,原本打算拿來自盡…你拿去吧,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我對於她這般施捨感到莫名的驚喜,雖然應該勸阻她,讓她別做傻事,但在這個世界裡,你也逐漸懷疑著,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努力過活?

 

 

「那妳怎麼辦?」我問她。

「你是說自殺嗎?我還有這啊。」她舉起手上那把木工扁鑽,她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問她,如果她失去了那把刀子,那又怎麼能在險惡的戰場裡生活呢?

我向她解釋,但對於要勸服讓她不要選擇自殺這件事,卻始終開不了口。

 

 

「哦哦,您可真好心啊,但我說過了,我用不上。」她補充著,「反正我都快死了。」

「不不不,妳還有的是機會,妳太悲觀了…很抱歉,雖然妳的愛人過世了,但不代表妳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左思右想,卻想不到任何鼓勵她的話畢竟我已經太久沒有鼓勵別人了。事實上,也從來不會有任何人試圖鼓勵你,大家都知道,當人類暫時抵禦活屍,並把活屍控制在「可被容許的肆虐範圍」後,也只不過是稍稍減緩世界末日的期限罷了。就連西川在得知我確定進入戰場後,也不敢鼓勵我那太可笑了,沒有人說的出口,那些「我相信你可以的」又或者是「撐過就是你的,加油」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話語,我們都知道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你可真的不明白是吧?」她看著我,好像感到不可理解似的,「真不曉得你們這些軍人是不是被洗腦洗的過頭了,不過也不干我的事情。」

「你自個兒進去挑吧?裡面有一把刀子,就在那牆後自己找找吧。」看來她是同意我進房去了,但她手上可拿著一把沾了血的扁鑽,若是背對著她可就太天真了。我慢慢退後著,一腳踏進了門裡,另外還不忘盯著她是不是有想攻擊我的念頭。

你可還真多疑呢。」她嘲諷我。那當然啦,很多人都不能相信,但我並不是專指妳啦,只是不得不提防,我這麼回答她。

 

 

「你說的沒錯。」當然啊,就連妳也不能太相信我吧?我心裡這麼想。

她說完後,手上那根木工扁鑽掉了下來,怎麼了?幾乎同一時間,她忽然朝我撲了過來,作勢要咬我的右手臂 - 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咬到,當時急著用左手把她推開,但卻惹得她的頭撞了上我,這麼驟然出力好像又讓傷口更加疼痛了。

 

 

妳幹麻?我後退幾步,看了看我的右手臂,想確認是否被她咬著了。

 

 

 

我說,你說的沒錯。」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快要變成活屍了,你大概也是。」

 

 

 

 

 

 

 

 

 

59. 【戰場】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想咬我?還說她快變成活屍了?

 

 

「朝我開槍啊!」她對我大喊,「快點一槍斃了我啊!」

她用原本拿著木工扁鑽的右手指著她的額頭,朝我逼近,有股莫名的壓力從頭頂壓了下來,幾乎沒法正常思考。

 

 

怪不得她會把那扁鑽丟下,她的牙齒就是最好的武器,殺傷力甚至更強。到底有沒有擋住她的攻擊呢?那時電光火石,急著把她推開,但卻惹得她的頭一把撞上我的手臂。這回能擋住只算是運氣好,那如果她咬的是我的脖子呢?

 

 

「妳被活屍咬了?」我只好一路退到牆邊。這房裡有把刀子可用是吧?但根本沒有餘力去看這兒是否如她所說的一樣。即使我真的被她咬了,或許不會變成活屍吧?畢竟她碰著我的部位可是有穿著裝備的啊!只希望那些軍官沒有扯謊,這些裝備真能保住我的命。

 

「當然,我當然被活屍咬了,現在你也被我咬,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了。」妳為什麼要咬我?妳有咬著我?本打算抓準空隙從她身旁溜了過去,但大概是擔心她真的會再咬上我一口吧?當她展開手臂後就打消主意。

 

「想逃吧?你逃也逃不了了。」她笑了起來,「其實我也根本不必阻擋你,圖個好玩罷了。」

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母雞會在前頭保護著小雞,但這回展開雙翅的卻不是母雞,卻是一隻滿臉傲嬌的老鷹。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咬我對妳來說有什麼好處嗎?」我完全不能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她說她的愛人被死刑犯突擊了…那活屍到底何時咬她的?

「沒什麼,報復罷了大概是出自於不甘心吧?」她那雙手仍在空中搖擺著,身子像是灌了黃湯一樣輕飄飄地,看起來益加詭異。

 

「妳的仇人不是死刑犯嗎?到底關我什麼事情?」現在可慘了,如果她可真的咬著我,裝備也不能抵禦她的病毒的話。我現在不但有可能會因為左肩的傷勢而不支,更可能變成活屍啊…假使我先變成了活屍,再因為左肩傷勢感染而死亡…那我不就變成沒血沒淚的真活屍了嗎

「誰叫你出現在這兒,我實在太氣了、太怨了。你們這些天殺的臭男人!」她指著我,我只好朝屋子更深處退去。這屋子大概就一台汽車那麼大,移動位子時還撞到一個東西,蹭出了像鐵器在地板上拖行的聲音。

 

「你開槍啊!朝我這開一槍啊!就讓我死一死吧!」她將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大概是怨自己沒有辦法守住防線被活屍咬,卻沒有立即死去,一點一滴的發覺自己就快要變成不想成為的那種「人」,一定很痛苦吧?

她的哭泣,或許也來自於她沒辦法痛下心動手了結自己吧?

 

 

 

朝我發完飆後,她又好像早根本站不住似的,一手扶著牆壁猛然咳嗽她被咬多久了?該不會快要變成活屍了吧?嘿,還好吧?我當然沒有這麼對她說,這時候我可不會白費心思關心她,趁著她失神時早躲進角落,與她保持安全距離是現在的首要目標。

她占據了整個門口,若要突破她的防守,大概也只能拿石子敲她了,但如果她因為我的靠近而再度朝我攻擊,若咬著的是我的脖子,甚至是那滲著血的傷口怎麼辦?

這時我才看到原來在我後頭的是一座躺椅,是那種以鐵圈做為支架的籐椅,屋子裡頭還擺了一些架子,大概是早先拿來放置物品的。現在上頭只剩下一只鐵茶壺,那茶壺生鏽地厲害,幾乎變成青銅色。

 

 

「我要你現在殺了我啊。」她低鳴著,「我好熱,我全身好熱…」

當我還在思索要用什麼理由打發她時,她卻把原本掉在地上的那把木工扁鑽踢到我面前,然後說:「用這扁鑽解決我,把我的臉挖出來…就像是我把他的臉挖出來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像那死刑犯一樣…把妳的臉挖出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提出這樣莫名的要求,再說,為什麼我要照她的意願行事?該死的,被活屍咬過,卻反咬我一口,意圖讓我變成活屍的人不是她嗎?憑什麼我要幫她完成那什麼狗屁心願?

 

 

那傢伙根本不是什麼死刑犯,那是我愛人!」什麼?我以為山坡下的那屍體是那個朝她們突擊的死刑犯,現在她卻改口那是她愛人?

你快點一槍把我給斃了!我求求你。」她抬頭看了我,從眼睛擴及臉部其他部分,均是一整片紅腫,除了因為哭泣而讓眼眶變得泛紅外,還隱約可見一條深黑色的血絲蔓延著,就像是無情的毒蜘蛛一般。

 

「咬了你是我的不對,但我實在不甘心啊啊啊!」她發出一種可怕的叫聲,像是試圖訴說某種特殊情誼的原始生物一樣。她的聲音一時高亢、有時則變的異常低沉,格外逾常的情緒波動讓我感到不寒而慄…

 

 

猜想我並沒有被她那一咬而感染,甚至根本沒被她咬著,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右手臂運作起來都還算流暢,或許是因為她的容貌看起來還不大像活屍吧?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她真的沒咬到痛處,或是她也只是誤以為咬著我了?

 

她肢體開始呈現不自然的扭曲,但還是堅持要把話說完。語氣一時強烈,一時又變得極為痛苦般地。她告訴我,她跟愛人遇見一個死刑犯,那死刑犯拿著一把長刀,但她們愛侶倆那時手上只有兩把小刀,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於是,她們被脅迫著交出手上的食糧還有武器,對方卻只丟給她們這把扁鑽,也就是地上那一把。

 

「然後…我們遇到一個活屍…我愛人拼了命的抵禦,但還是逃不了被咬的下場…」聽著她著,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那麼堅持要告訴我這些,或許是她認為她的時日也不多了,想為自己平反吧?她曾說過,她也對咬了我感到有點抱歉,或許要保留自己身為人類的最後一絲清白吧?

 

開槍!」在她看似平靜的說完那段引言後,語氣驟然變得強烈,溘然地朝我吼著,我被她嚇地後退了幾步。或許看起來有點滑稽吧?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對於她這種情緒反應感到非常不舒服,更難以判斷她現在的狀態,對目前思量如何對付、甚至拖延她進一步攻擊的我來說,無疑更是難以應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再讓她這麼胡扯下去,連那回到那坑的機會都沒有了。

 

 

「妳繼續說,我在聽,如果妳想說完的話。」

她冷笑幾聲,「所以你現在又在裝聖人了嗎?」

 

「不是,我看妳好像有話想說,既然我跟妳一樣都快變成活屍了…不如就聽妳說完吧。」不曉得她什麼時候會變成活屍,這時我應當好好找個武器才是。照她所說,她們的武器就只剩下這把扁鑽了,根本沒甚麼刀子。

 

 

那渾球你們這些臭人!竟然咬我,他說活不成了,要我陪葬!」她原本倚在牆上,罵完愛人後竟然又站了起來,但沒能維持太久,一會就又瑟縮回牆邊。她的愛人被咬了以後竟然咬了她?妳沒說錯吧?她方才說話顛顛倒倒,根本沒辦法判斷她到底說的事有幾分真實。

「對!他咬我!他竟然咬我…我的愛人竟然咬了我,我不甘心啊…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我沉默,但並不是因為無言以對,只是希望不要再刺激她,讓她不要再維持高亢的情緒。

 

 

「妳一定覺得很難過吧?」但我根本不想同理她,縱使即她被將變成活屍的愛人咬了,也不應該咬我啊!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忽然出現,那時她大概還在為她愛人的反叛感到難過,或許…她趁著她愛人負傷無法多做抵抗時,用那把木工扁鑽狠狠地刮了他。難保她稍早描述她殘殺那死刑犯的情景根本沒說謊,只是把愛人調換成死刑犯了,怪不得她會想要攻擊我。一個突然現身的男人,一定引起了她對她那渾球愛人的聯想,或許就像她所說的,報復心作祟吧?

 

 

她掉下了眼淚,大概回想起那些難過的瞬間吧?誰又能承受這種痛楚呢?原本在戰場裡,甚至早先在鄉野時,她們彼此鼓勵著,互為對方的死活著想、照顧著彼此的生、心理,現在在戰場裡遇到這樣的悲劇愛人為了她奮勇抵禦活屍,卻發現了自己也將成為活屍,自私地也拖了她下水。而後,她遇見了我,連帶也想把我給拖下水。

我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這兒,反倒害我陷入了這死胡同裡。

 

 

「頭好暈啊…」她雙手抱著頭,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喉嚨激烈的起伏就像是在吞口水一樣…她餓了嗎?

 

 

 

見苗頭不對,抓著地上那把躺椅就往她砸去,她被我這麼一揮給打退到牆邊。但她根本沒任何反應,好像毫不在乎似的。

 

她靜靜地躺在地上,雖然臉部表情是極為扭曲的,但嘴角卻泛起一絲絲微笑。她滿意我這麼做,她希望我攻擊她!

 

 

光靠這躺椅,絕對不可能給她致命的一擊,只好放下躺椅,拿起地上那把木工扁鑽。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尤其是當我又知道了她背後的故事後。我想著,就讓妳在這裡孤獨的變成活屍吧?如果咬了我對妳而言是種報復、是種解脫,那妳也早該滿足了,我根本不應該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我只怕跟她愛人一樣,拿著一把長度只有三十公分的木工扁鑽,攻擊活屍前只怕先被她那利牙給咬成活屍。

 

 

「不…不…不…不繼續嗎?」她甚至已經不能完整地把話說完,大概也強忍著痛苦吧。勉強站了起來,看起來還有點不太穩固,我握緊手上的扁鑽,打算防衛她接下來的攻擊。

「那我就給…那我就給你一點刺激吧?」她朝我衝了過來,像是盲人般地胡亂揮舞著的雙臂,我用左手把躺椅拉了過來,她被那躺椅給絆倒,人摔進躺椅裡好像老早就準備被攻擊似的,垂下雙手,不做任何反抗。

 

 

我好像聽見我最初踏進戰場沒多久後兒聽見的那個女性的呼喊。

 

 

 

「救我。」

 

 

 

我把木工扁鑽插進她的後腦勺,還不放心地把插在她肉體裡的扁鑽給攪動了幾下,直到她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我靜靜的和她的屍體躺了一整晚。那躺椅是不能用了,上頭可沾黏了一大堆她的腦漿,將門窗緊緊閉著,用她的屍體和那躺椅卡在門口,如果有人或是活屍想推門進來,大概也沒辦法輕易得手吧?我這麼忖量著。

 

腦裡不時迴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也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也逐漸疲憊,一直到眼皮垂下,都沒有再去擔心那城中城在哪裡,甚至也沒跟那趙萬通上訊息,或許他像許聯曼一樣,一到了傍晚,就會把業務交給值班人員,他也總是得休息的。

 

反正也沒甚麼好說的,趙萬也已經告訴我怎麼走了,就等明日動身再跟他聯絡吧?

 

 

 

那女人並沒有咬著我,她根本腦袋也不清楚了吧?連有沒有咬著都不清楚。我脫下了所有裝備和衣服檢查著,根本沒有任何傷口對照她脖子後方的咬痕,如果那她愛人不是那麼堅持要讓她也變成活屍,大概也沒法造成那樣的傷口吧?她的脖子因為啃咬 ﹝若以還是人類的她的愛人來論﹞,而出現一個橢圓形地小傷口。或許她愛人也遲疑著吧?如果他早成為了活屍,那咬痕絕不僅有這樣而已。

 

換言之,她或許也根本不那麼想要報復,她並不是真的希望咬著我,她只是希望我可以體會她,關於她的絕望

 

 

 

沒有人希望自己孤單地死去,再怎樣若不能拖其他人下水,好歹也要讓別人知道自己多麼苦吧?我甚至在這房裡找到了遺失在她愛人腿上的那雙鞋子,它孤伶伶地擺在一邊,妳寧願讓他在陰間赤著腳丫尋找地府,也不願光腳繼續在戰場裡逃著,即便妳知道來日不多,但卻還是奪走了可以榨乾的最後一丁點價值是吧?

 

 

 

在這漆黑一片的山坡上,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60. 【台灣】

 

我還記得以前去醫院時,對醫院那股藥水味感到發毛。上回去醫院好像是因為腸胃炎吧?那時候半夜肚子猛疼,因為父親需要早起去郵局工作,所以若有半夜就醫的爛差總是由母親代勞。她會騎機車載著我趕去醫院掛急診,焦急地問著護士前頭還有幾個病人,又不時地問我病況是否好轉了些。

其實我的身體狀況並不差,若是感冒或是其他的小病總是就近在診所掛號。大醫院的掛號費是很可怕的,我一直惦記母親那句話,所以若非大病是絕對不會去大醫院看病的。

 

母親的身體狀況一向不是很好,我歸咎於她總把家裡的責任全攬在身上,父親準備考試,甚至是剛考上郵差那段期間,家裡經濟重擔幾乎全在母親身上,她總是一大清早就得去果菜市場批貨、補貨、銷貨,晚間又需要看管我的學業狀況,若逢考前甚至會在一旁督促著我念書。

 

你說,她這麼晚睡早起,身體狀況能有多好呢?

 

 

我們鮮少跟那些親戚往來,畢竟他們幾乎都不看好我父母親的婚姻,想當然爾,那些遠房若生病住院,當然也沒必要去醫院探訪他們。每回聞到這醫院的藥水味,就代表著父母親病了,又或是我那些突如其來的疾患。所以,或許我並不是真的對那藥水味感到生理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上的不舒服居多吧?

 

但是,這回竹山秀傳醫院裡卻瀰漫著另外一種味道,那是一種依稀的臭味,而我甚至沒法具體的形容那是什麼樣的味道。

 

 

急診室就在我們爬進來的左側,那兒的確有一些緊急用的傷絆藥物,但除了優碘還有那些比較常見的藥水外,我跟奉俊幾乎都看不懂。畢竟我們是醫學門外漢,有些藥外包裝甚至沒寫中文,我們英文也沒能辨識幾個字,需要許太太進來幫我們看看。

要讓他們進來了嗎?我這麼問奉俊。他告訴我,秀傳醫院除了要讓致強稍稍治療傷口外,或許還得在這裡住上一夜,還得徹底檢查一番才行。

 

 

地板上不時可以看見一些血漬,但並不是非常明顯,也早乾了。那些血漬在地上結成一塊塊黑色的印子,看來這醫院也曾被活屍肆虐過吧?

你還能確定這裡頭都住活人嗎?奉俊這麼問我。我並沒有回答他,或許這兒曾經住過活人過,但也只是「曾經」。

 

 

可是我們翻遍了一樓,卻連個鬼影子也沒看見事實上,外頭天色早已漆黑一片,醫院裡頭只有一些微弱地燈光亮著,從醫院外頭看根本看不見,所以當我進來前,還以為這裡早斷電了。

 

 

「這時若有手電筒就好了。」奉俊在搜索急診室時,曾冒險地開了裡頭的照明燈,但根本不敢開太久,深怕如此就暴露行蹤,我們只好憑藉那些微弱的燈光在一樓謹慎地查探著。

 

 

一樓大致上是沒什麼風險,目前已經找到了一間傷科治療室,裡頭的藥物倒算齊全,靠近門口處還有一間便利商店,但架上的食物早被搬空,大概是醫院附近的住戶趕在活屍來到此地前就先來這搶購,甚至搶奪吧?但幸好裡倉庫裡還剩下一些食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竹山市區距離這兒雖然隔了一座橋,另外那頭主要的活屍肆虐點在中和國小還有奉俊奪得軍卡那處,橋的這頭呢?勢必還有一些居民沒有受到政府指示而撤離,但不可忽略的還有那些從北、中部往山區,也就是南投境內逃竄的活人。根據李仔變成活屍的前例來看,一定還有更多年長者陸續也變成了活屍,讓活屍在台灣的肆虐變成多點擴散。

 

「你看,還有一台電梯可以用。」他指了藥局旁的電梯,除了一台電梯外,所有電梯都沒有顯示其目前所停靠的樓層,大概是無法運作了吧?

你該不會是想搭電梯上去吧?我打趣地問了奉俊。當然不,你去按那電梯,他這麼指揮我。只見他舉起槍瞄準電梯,大概是擔心有活屍被困在裡頭吧?電梯就停在一樓,如果裡頭真有活屍,大概這麼我一按就會讓他們衝了出來。擺好姿勢,雖然後頭有奉俊的子彈掩護我,可自己也得多加防衛才是。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了開來,裡頭有一個臉部朝下的屍體,脖子上還有一些明顯的刀傷,一動也不動。

 

 

那應該是活屍的屍體吧?若是人的屍體,大概很難安好我跟奉俊都見過竹山那群活屍啃食人類屍體的慘樣,但他們會不會吃彼此的屍體呢?大概不會吧?雖然我們還不知道活屍具體的成因,看起來好像是類似以感冒病毒傳染方式,否則那些沒被咬過的人不會也變成了活屍。那種病毒大概可以很明顯地判別活屍與人類的差異,活屍幾乎可以算是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所以他們大概也能判別活屍屍體跟人類屍體的差異吧?

 

 

在奉俊的指示下,我們再度按了那電梯,這回我甚至用球棒把他的身子給翻了起來,這傢伙雖然身體正面幾乎都沾滿了鮮血,但很難猜測這到底是這活屍生前咬的人類的血,還是被打倒在這裡時所殘留的血跡。

怎麼辦?我這麼問了奉俊。他大概也不知道吧,但如果利用這電梯來搜索就太愚蠢了,誰知道我們坐了電梯到其他樓層後,活屍就這麼剛好地行經電梯口,看見那電梯門開了就衝了進來呢?我們甚至無處可躲啊。

 

 

總共有三組樓梯可以攀爬,我們選了距離大廳最近的那一座,理由無他,如果真在這醫院裡遇見活屍,還可以快速地往一樓逃竄,從大門口旁的窗子逃出去至少比爬上急診室的堡壘還要快得多。

地下一樓我們當然也沒放過,B1裡比較可以利用的就是藥庫了,但就像我說過的我跟奉俊都對那些外包裝寫著英文的藥罐一竅不通,所以也只能稍稍確定這裡的藥物是否完好罷了。除了藥庫以外,B1還有發電機組、甚至是工務機房,但這畢竟都不是奉俊的專業,所以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反倒是位在B1的員工餐廳裡頭血跡斑斑,甚至還有幾個乾扁的活屍屍體倒在裡頭,發出了陣陣惡臭,像是某種獵奇的裝置藝術。

 

 

我們一共發現了大概三具活屍的屍體陳屍在餐廳,這座醫院裡頭到底曾發生過什麼樣的戰鬥?到底躲在裡頭的是些活屍、活人,還是空無一物呢?

 

 

等到我們搜尋到三樓時,也擔心起巧茜他們外頭的狀況。逐樓搜索,但卻又受限於光線限制,根本無法快速檢查,甚至不曉得這醫院共有幾樓,但假設這醫院有二十樓,那在我們判定這兒安全前,說不定早就天亮了也不一定。

二、三樓的狀況大致上跟一樓的狀況比較類似,雖然不像B1那樣因為活屍的屍體而發出非常難聞的惡臭,但還是隱約地發出另外一種臭味。也只有B1有著屍體,二、三樓也只有些許的血跡罷了。

 

等到我們爬到五樓的小兒科病房區後,依然一無所獲,奉俊從護士站裡頭找到了一個硬式的的檔案夾。問他要拿來做什麼,他也只是要我拿著,我被他搞迷糊了,但也沒跟他多談什麼。

五樓的病房區顯得一片凌亂,那些病房裡還可以看見家屬焦急地將孩子弄出院的痕跡,那些床單,甚至是孩童的玩具都散落在地上。

 

 

「從六樓開始就是成人病房區了。」奉俊在通往六樓的樓梯間這麼告訴我。什麼科的?我回問了他。

「這兒的醫院大概不像你們北部一樣,能夠分門別類地這麼細,需要住院的人都會住在這,這幾樓都可以用。」他忽然這麼說到底有什麼用意呢?

 

「這些成人病患不像小孩患者一樣,若外頭發生了活屍的新聞,爸媽一定會把孩子接走。但成人病患可能都還留在這裡,如果這醫院裡頭有活屍的屍體,可能代表曾有活人在醫院裡把活屍解決,但是患者數量應該不少,可能有更多活屍還留在這裡…樓下那些可能是被逃難的活人給打倒的。」

「這些成人病患,可能是一些沒辦法走路的,也可能是一些需要插管治療或什麼的,很有可能還留在病房區裡頭…大概也早都被活屍咬了。」

我不明白,難道那些成人病患沒有家人嗎?

 

 

「他們當然也有家人,可是等到你再大一點,你就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多疏離了。」他沒有繼續把話說完。總之,他的意思大概是,說從這邊開始,我們所處的情境就更加危險了。

 

 

等到我們攀爬到六樓時,他要我拿那檔案夾敲打牆壁,儘可能地發出多一點噪音,我不明白,這麼一來不是更加危險嗎?

走廊上到處都是在醫院裡病房區常見的滾輪工作檯,就是護士在巡視病房時會推著的那種工具車,上頭總會有一些病人的藥物甚至是傷絆物品。這兒看起來更加凌亂,還能看見一些掛著點滴的架子在走廊上三三兩兩地站著,但是點滴那頭的病人卻早消失不見了。

 

 

「這樣比較快,就是要發出讓活屍注意到的聲音如果這邊有的話。」我這才懂了,奉俊大概也覺得這麼逐層、逐間搜尋得耗上太多時間,所以才要我帶上那片硬式檔案夾,就是為了減少我們搜索的時間。

把他們引出來,情況不妙再逃跑是吧?

 

 

敲打防火門許久,還甚至拿球棒猛捶,發出巨大的聲響,這總不可能沒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吧?奉俊也不時回頭張望樓梯間,擔心會不會有活屍從上頭跑了下來。不過完全沒有動靜,看來這一層還算安全。

為求保險,奉俊領著我前往另外一側的病房區,這回嘗試的結果也都沒有問題,但我們並沒有逐一搜索著每一間病房,如果在這樣的試探下還得搜索病房,那不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奉俊的講法是,如果那些病房裡頭真有活屍,但聽見我們製造出的噪音後卻也出不了房門,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我同意他的論點。

 

 

七樓的狀況也差不了多少,但同樣也沒有任何回應,這回我們學聰明許多,不浪費太多時間在這層,快速的往八樓推進。

直到我們推開八樓的安全門,一陣惡臭撲鼻而來,如果味道可以量化,那我大概會說至少有超過數十倍的噁心感從深處飄了過來。我跟奉俊都摀住鼻子,後退了幾步,連話都說不出來,好像一張口就會讓那些惡臭吸了進來一般,害得我們兩人都退回樓梯間,將門帶上。

 

 

 

那是什麼味道?大概是屍體的味道,他這麼回答我。

還要再往裡頭探索嗎?當然要,這麼臭就更有可疑之處了,他這麼回答我。我們只好忍著那臭味繼續前進,還不忘製造一些噪音,但或許急著想離開這裡,胡亂地敲打著,聽起來有點像是急促地腳步聲,連我自己都差點被誤導。

 

這層稍有特別的是,連走廊上也躺了幾個活屍的屍體,沒有任何反應,大概是因為這些屍體才讓這層樓特別臭吧?

 

 

 

等下我們就在這樓過夜。」等到我們走回樓梯間後,將防火門帶上,臭味能稍稍散去,奉俊這麼告訴我。我不可置信,這地方這麼臭?包準會被其他人抗議的啊。

「我管他們抗不抗議,這樓這麼臭,都是那些活屍屍體的味道,我想即使有活屍從醫院外頭闖了進來,也不會發現這裡面有活人。」

「你是說…要用這味道掩蓋我們活人的味道?」雖然這看似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但這真的行得通嗎?

 

 

奉俊本來還想再進去探了一探,畢竟適才進去一會兒,還不能仔細地搜索,但那味道讓我難以忍受,他只好勉強同意,改口道:「好吧,先上去看看,別讓他們在外頭等太久。」

 

 

九樓及十樓的狀況大致上大同小異,在我不斷敲打檔案夾及用球棒猛捶牆壁下也沒有任何東西冒出來,這回味道好聞許多,我甚至與奉俊爭辯能否以九、十樓作為根據地,但他不同意,仍堅持他的八樓理論。我跟他早已疲累不堪,也不想多跟他爭辯,還問了他能不能搭電梯下去?既然醫院裡頭沒什麼威脅性了,那搭電梯總行吧?奉俊拒絕我。

他的意思是,那四座電梯已經有三座沒有功能了,不知道是因為被斷電還是台電供電有問題,外頭的路燈也沒亮幾盞,擔心是不是因為電力不穩造成這種狀況,為求安全,還是得走樓梯下去吧。

 

 

 

天啊,所以我不但爬了十層樓,等下把他們帶上來後還再爬十層樓嗎?

 

 

 

「不用,等下我們只要再爬八層樓就好。」他淡淡的說。難道他都不會累嗎?

 

 

「累啊,不管生理還是心理都是一樣。」說完後,奉俊推開那扇安全門,消失在樓梯間。

 

 

 

 

 

 

 

 

 

 

 

61. 【台灣】

 

我們總共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在醫院裡頭探索有沒有活屍,等到打開大門口旁的那扇窗戶後,也找不到原本待在外頭的許先生他們。後來是我又從急診室出入口的那個小縫爬了出去,才發現他們幾乎全躲在那裏。

他們原本站在大門口等著我跟奉俊的消息,但小鬼頭說看到遠方的街上好像有幾個人在走著,又彷彿朝醫院這頭走來,他們甚至沒辦法確認那到底是活人還是活屍,急著逃離那兒。

那些人在街上待了許久,許先生不認為那是活人,現在還有多少活人不知道活屍的事情呢?大概除了居住的比較偏遠的老人外就幾乎沒有了吧?再說,理論上應該不斷有活人從人口稠密處往人口較不集中的山區逃去,資訊應該傳遞的沒這麼慢才對。

 

 

並不是說要說活人不可能在路上遊蕩著,而是當竹山市區都出現了小幅度的活屍後,這裡難保也不是如此。

 

 

所以他們只好躲進急診室一旁,那兒離大路還有段距離,至少可以先躲一躲。我想起許先生稍早曾試圖把老A的車開走,打算拋下我跟奉俊,這回要不是軍卡車輪裡卡了太多殘骸,導致軍卡無法運作,他們或許在見著那一似活屍的人影時,就會立馬上車逃走吧?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致強的傷勢和現在的天色也是一部分,但因為擔心貿然闖入醫院只怕被裡頭埋伏的活屍給伏擊,所以還願意留在那急診室外頭靜候奉俊跟我的消息。這回老天是站在我跟奉俊這邊的,我慶幸著。

 

 

「不如,就從這爬進去吧。」這回換是許先生發號司令了。喂喂,不對啊,奉俊在門口等你們,從那裏不是比較快嗎?

「我說,這裡比較安全。」許先生看了致強,致強朝他父親點頭。雖然致強曾流了不少血,經過了這麼多時間,大概體力也稍稍能恢復了,但仍不時抓住他的左手,或許還是有些疼痛吧?我主動告訴許先生要在後頭保致強,許先生歪著頭看我,勉強同意了我的提議。

 

我想,在他心裡,的確是我這個王八蛋加劇了他兒子的傷勢吧?

 

 

「讓致強先進去,大家沒意見吧?」阿油原本已準備要爬上去,大概外面那些遊蕩的身影讓他擔心吧?不過小鬼頭把他抓了下來。阿油轉過頭去,原本還想朝小鬼頭罵幾句,但看見他手上那把槍,又把話縮了進去。

 

致強在我前頭爬著,我跟在他後頭隨時扶著他,在他準備要攀過這堆堡壘的高峰,準備往下爬時,也是我先爬了過去,等在下頭保著他。雖然致強那些被狗咬的傷口是稍稍止住了,但看的出來部分傷口畢竟還是有些太深,被咬的地方紅紅、白白地一片,細看還真的會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直到我們在這頭確定進入醫院後,許先生才在外面指揮著其他人一個一個爬過來,除了阿油外,其他人倒沒有什麼明顯的爭先恐後。畢竟外頭疑似是活屍的那些身影還沒過來這兒,要是現在活屍就在外頭,我想在這麼多人搶著爬進來的情景下,這些用辦公用品堆疊起來的堡壘大概會坍掉吧?到時我們可連這可過夜的醫院都沒有了。

 

我要致強先在急診室口等著,得去找奉俊過來才行,否則他大概會在大門口那枯等我們,若他再急一些,說不定就會打開窗子出去找我們。如果好死不死遇見那些活屍,那可就麻煩了,但等到我走到大門口去找奉俊時,卻只見到他像是發呆一樣,呆坐在大廳裡的候診椅上,要不是已經在醫院徹底搜查過了,不然配上那昏暗的燈光,還會以為是活屍坐在那裏呢。

「嘿,奉俊。」他沒有回應我,「李奉俊!」我朝他喊著,他這時才注意到我。

 

 

「他們人呢?」他這麼問我。

「哦哦,他們說要從急診室那裡爬進來,說大街上好像有活屍在遊蕩著。」奉俊若有所思的看了我,這才把放在一旁的步槍扛在肩上,一句話也不說。

 

原本以為他會對他們所說的那些活屍多做什麼評論,他一向是挺勇於表達意見的人,但自從李仔被他殺死後,他就不那麼愛說話了。我可不是指他沉默寡言或是什麼的,但他好像不再像之前一樣,連同在竹山大街上的引開活屍行動,也沒對我透露他的計畫。奉俊其實大可明講他的計畫是什麼,用不著開著車一句話也不說地走走停停,雖然事後知道他的目的是為了把那群活屍都聚集起來,接著再引到更遠的地方。那球棒男阿油就算了,那為什麼也不願告訴我他的計畫呢?

 

「你還好吧?」我原本想把奉俊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沒想到他卻揮開我的手意思就是他自己來就行。真的沒事嗎?他點點頭,跟著我走回了急診室。

 

 

這回除了小鬼頭還有許太太還在外面以外,幾乎所有人都進來了,要不是我認識這群人,否則乍看之下還以為活屍全部從外頭爬了進來一樣。

 

 

「老弟,放藥的地方在哪?」我指了右側的急診間,「那裡有一些,電梯旁邊好像還有一間傷科急救間吧?」

就像理所當然似的,許先生一句謝謝也不說。欸,雖然我也必須對致強一部分的傷勢負責,可冒著生命危險進來搜索的人可是我耶,奉俊是致強的好朋友就算了,我一介陌生人為你兒子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你竟然一句話謝語都不願意開口嗎?這些話我當然沒能對他說,畢竟我又不是奉俊,還知道有哪些話該說,哪些話則宜放在心裡。

 

 

等到許太太也進來後,他使喚著許太太進去急診間搜尋藥品,小鬼頭也進去幫了忙。過沒幾分鐘,他們抱了一些藥出來,但致強卻沒有什麼具體的包紮,許太太問我這兒是不是有一間傷科治療室,我領著他們過去。

他們一家人都進去了那傷科治療室,阿油可是閒得發慌,他先是問我這裡是不是確定安全。

「那當然,否則不會把大家帶進來。」我這麼回答他。

 

 

好像熟門熟路一樣,阿油往了便利商店跑了過去。

 

 

致強包紮好後,悠悠然地走了出來。有好點沒嗎?我這麼問他。他沒有回答,只對我點點頭。雖然致強受傷後也說了一些話過,但大概是因為臉部撕裂傷太多,現在臉部肌肉幾乎都包滿了紗布,大概也懶得多說。

致強露在外面的皮膚幾乎都裹了紗布,其實我感到有點好笑,活脫像是個包著繃帶的木乃伊一樣,本來想拍拍奉俊的肩膀,告訴他這個趣味的畫面,但當轉頭過去以後,才發現奉俊和巧茜都倚著牆壁,兩個人一句話也都不說。

 

我竟然還以為旁邊的人是佑任是嗎?記得以前若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總是會第一個跟佑任分享。現在呢?大夥忙著生存,甚至忙著緬懷起過去的種種李家兄妹倆人大概是這樣吧?那時他們兩兄妹到底在想什麼呢?大概我終其一生都不會知道吧。

 

 

許太太跟著致強一起走了出來,原本由小鬼頭抱著的那箱飯糰,上頭還多了幾瓶藥水,當然還有整捆的棉花及繃帶。

「欸,這裡沒有那個什麼狂犬病疫苗,就這邊而已哦?」許先生最後一個走了出來,他這麼問我。

 

我想了一下,印象中樓下好像還有一個藥庫是吧?我向奉俊確認。好像有,他這麼說。

「那我們下去吧。」許先生這麼說,我不明白他所謂的「我們」是指我們所有人,還是單指他們姓許的。

 

 

「不了,我跟巧茜就不下去了,我們先上去休息。」奉俊這麼回了許先生。

「你們要去哪?」許先生問奉俊,大概想知道哪裡到底是安全的,這麼一天的折騰下來大夥實在也疲憊不堪了。

 

「八樓。」奉俊簡短的說。許先生問他為什麼是八樓,我看奉俊也不想回答,我就簡單地陳述了一下八樓的狀況,總之就是有活屍的屍體臭味,如果活屍真不巧地走了闖進醫院,也好死不死地爬了樓梯上來,大概會因為那種臭味而忽略掉八樓 - 如果活屍能夠嗅覺找到人類,我們的味道八成會被那惡臭給掩蓋。雖然目前沒什麼具體的證據可以顯示活屍可以透過嗅覺找到我們,但至少可以賭看看。

 

許先生似懂非懂地聽著,好像還有其他意見想表達,但奉俊根本不想搭理,拉著巧茜的手就往樓梯那走,朝我使了個眼色,希望我能與他們一起同行。

「你們要爬樓梯?」許先生不敢置信的看著我們。

「不然呢?」奉俊也只這麼回他。這時阿油抱了幾包餅乾過來,我記得便利商店的貨架上不是都被掃空了嗎?難不成他費工地跑進去商店倉庫裡找食糧嗎?他可真帶種啊,手上一點武器也沒有,竟然敢這樣大喇喇地打開倉庫進去。

 

 

你們要去哪裡?他問了我,我還沒回答,許先生立馬插了話:「他們要爬樓梯上八樓休息,你要去嗎?」

「我當然不要,有電梯不坐要爬這麼高,又不是傻了。」阿肥聽見我們要爬上八樓,立刻打消主意。雖然我們都得仰賴那逃生樓梯,但兩群人分別往了不同的道路前進。我出自於好心,心想還是得警告他們那電梯隨時有可能會故障,最好不要貿然搭乘電梯。

 

 

「我寧願被困在電梯裡面也不要爬八層樓的電梯。」阿肥這樣回我。隨便你吧,如果發生了甚麼事情,自食惡果的人可是你們。

 

 

等到我們與他們分手以後,奉俊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三個外科口罩。這你什麼時候生出來的?奉俊說那是他在大廳等我們時從櫃檯翻出來的,我向他道謝,沒想到他會想到我。巧茜倒是一臉疑惑,我告訴她,八樓非常瀰漫一股惡臭,所以戴上口罩後應該會好一點。

「不,不只是因為那個原因。」奉俊這麼說,我感到疑惑。他解釋道:「爺爺都變成活屍了,雖然我們任何人都可能會變成活屍,但現在看來下一個最可能變成活屍的人是致強,最主要得提防他。畢竟跟他說話都有可能會被傳染了,不管那可能性到底是高還是低。」

 

我本來以為奉俊絕對都會相信致強所說的 - 他只是被狗咬而已,並不是被李仔給咬了。所以奉俊現在也開始懷疑起致強了嗎?難怪看他現在幾乎都不主動找致強說話了。

「我並不是說不相信他,只是有些地方我有點在意…為什麼他那時候自願要留在那裡陪我爺爺…還是他真…算了,反正我們多小心吧。」奉俊這麼告訴我跟巧茜。或許是因為我跟李仔的關係並不深吧?我對致強為什麼會留在那裡一向沒多想,但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可疑。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應該要偷偷逃走才對…」這幾句話奉俊說地格外小聲,我想他可能覺得有點羞愧吧?

「哥…真的嗎?難道我們跟致強哥他們就不能繼續一起生活嗎?」巧茜走在最前頭,大概是因為這已經是我跟奉俊在短短的時間內第二次爬這麼多階梯的關係吧,我甚至遠遠地被巧茜甩在後頭。

 

「我也不知道到底對不對…可是為了顧及我們的性命…很可能最後得這麼做。」你確定嗎?我這麼問奉俊,但他沒有回答。

「我們要怎麼逃走呢?聽他們說再往前一點不是好像有活屍在遊蕩嗎?我們的交通工具怎麼辦?」我並不真的那麼在乎是否能跟致強他們那一家繼續逃著,或許真要討論這些,還不如實際一點吧?我這麼想。

 

事實上,我們連可以逃走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了不曉得所有人有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假使致強真沒被李仔咬好了,縱使他在這兒治療到他完全康復為止,接下來呢?我們要去哪裡?

 

雖然母親說的確說過,東部可能會有船,但那可是從枋坪老人那不可靠的電話聽來的。或許他是說等到冬天中國才會有船過來(而不是說「東部」),或許是只是母親再喊「痛」,搞不好根本只是父親在一旁喊著很「喘」也不一定(而不是說「船」)。

再說,為什麼是東部?那中國人為什麼要來救我們台灣人?

 

 

「致強哥真的被咬了嗎?」巧茜這麼問奉俊,奉俊也不敢肯定,再度重申那只是他的猜測。

 

巧茜好像並沒辦法完全同意致強的說法似的,若致強和奉俊是好友的話,那麼巧茜大概也早認識致強了但或許那跟他們的交情無關。當你看見親人變成活屍朝你齜牙裂嘴的那副模樣以後,大概很難想像另外一個親密的友人也會變成那副德性。大家都渴望那種悲劇不要再發生,或許奉俊也是如此,但畢竟現在也只剩下妹妹,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奉俊也只是想要盡一切手段來保護他那碩果僅存的家人罷了,已經不能再承擔任何風險了

 

 

在爬到五樓時,巧茜要求要休息一下,雖說她的體力在我們之中還算充沛,但畢竟還是個女孩,先天體能上本來就比我們差了一些。

「哥,八樓…不就是奶奶那時住的樓層嗎?」奉俊點頭,他看我有點不能理解,向我解釋他們的奶奶,晚年時得了肺癌,後期肺積水狀況也嚴重,那時幾乎沒有任何意識,後來父親把奶奶送到離老家裡不遠的醫院附設護理之家,以便讓李仔就近探望。護理之家?我不解,不是住院治療嗎?

巧茜向我解釋,護理之家就是照顧那些幾乎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病人的地方,有點像是老人院那樣。她奶奶在這住了兩年多,那時也只記得每次回爺爺家,幾乎每次都會來這裡探望奶奶,這也難怪她會記得是八樓了。

 

 

這是奉俊第一回提到他的父親,但我不敢再追問下去,擔心這麼一問又引起他們兄妹倆的情緒,也只是嗯嗯、哦哦的回答。

「妳記得奶奶那時候住哪間病房嗎?」奉俊這麼問了巧茜。巧茜說她還記得,護理之家的環境挺糟糕的,好幾個臥床的老人擠在一間房裡頭,現在想想還會覺得很不捨那樣的奶奶。

 

 

他們再度陷入了一陣沉默。

 

 

但另外讓我感到好奇的是,奉俊的說法是,住在小兒科病房的孩子們被家長接了回去、成人病房的病患卻可能不是如此。那些住在護理之家的老人們呢?他們會不會有孩子把他們接了回去?

 

我擔心,那些惡臭味除了活屍的屍體味外,大概還夾雜了那些老人的屍體腐爛味,看起來這兒的醫生護士早就逃光了,那些老人家沒人照料下,大概也難逃一死吧?

 

 

適才來八樓,因為氣味難聞,沒仔細檢查每一間病房。如果我們仔細檢查呢?是不是會看到一具又一具孤單的屍體呢?如果那群老人沒死好了,這麼多天過去,早也因為沒有食糧而幾近死亡邊緣了。

我這才明白,除了活屍的直接肆虐外,還有許許多多根本沒見過活屍的人,因為活屍所導致的動亂而默默地死去。

 

 

「文雙抱歉,那時候以為你丟下我哥了。」巧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向我道歉。這時反倒換奉俊不明白我們在說什麼了,我倒沒想要跟他解釋,畢竟巧茜都向我道歉了。

我本來以為那事會這樣就過去了,大概是巧茜看見了奉俊的所作所為,至少奉俊打算把我帶上一起逃走,否則不會朝我使眼色脫離許先生他們的行列。未來如果有幸一起逃走不管是不是與許先生他們一起,至少我們還是同一邊的吧?

有時候我還真的搞不懂巧茜到底在想什麼,她年紀大概還大我一些,我也不是沒談過戀愛什麼的,但畢竟年齡層不同,很難估計她心裡的真實念頭吧?不管怎樣,這總是好消息。我對巧茜說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但我根本在乎的要命,並不是我愛上這女孩什麼的,而是那根本就是個令人不舒服的臆測。

 

 

 

 

我們繼續往上爬著,後來,我們沒能再多聊些什麼。這兒充滿了巧茜和奉俊的回憶,不管是他們稍早死去的爺爺,又甚至是多年前死去的奶奶,不管聊些什麼,都脫不了那些現在早消失無蹤的親人,連我自己的父母親也是一樣。或許我比他們都還幸運上一些,或許晚點上樓休息後,就能仰賴護理站的電話與父母親聯繫也不一定。

也是這樣的期盼,讓我有著繼續往上攀爬的力氣。對於奉俊他們呢?

 

 

 

 

在爬到八樓時,看她力氣不夠,沒辦法把那安全門拉開來 - 那安全門被拉開一小縫後,隨即因為門軸的扭力而再度撞上門板,發出「砰」地一聲,雖說巧茜是我們三個之中最快爬上八樓的人,但畢竟也感到疲累了吧?

「好重。」她悄聲說著。

 

 

雖然這已經是我這一個多小時內第二次爬了八層樓了,早也感到筋疲力竭,但這麼點力氣還是有的。我揮手要讓她讓開,雖說不像奉俊有當英雄的潛能,但這一點小事還能代勞。

 

 

我拉了拉那安全門,一開始好像有人壓住那門板似的,我記不得上次上來時是否也有類似的狀況。再一次嘗試之後,倒是很輕易的拉開了,我走進八樓走廊的同時,也轉頭朝巧茜吐了個舌頭,或許也想表現一下自己吧?

 

 

「幹,活屍?」我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有人?

我忽然被一個莫名的物體給撞到了地板上,被撞地眼冒金星,還不曉得發生了甚麼事情只看到一座護士的滾輪工作檯在我旁邊,大概就是這東西撞上我的,我幾乎看不清楚工作檯另外一端的狀況。

 

 

巧茜的身子從安全門外冒了進來,大概是想進來看我的狀況吧?我想警告她,這裡有「人」!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哪來,怎麼會忽然冒了出來,我更沒辦法確認那句話到底是我心裡的幻覺還是真有人這麼念著,但還是得警告巧茜。

這些人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他們?

 

 

就在我準備開口的同時,巧茜卻忽然往工作檯倒了下來,我根本不曉得發生了甚麼事情,她撞到工作檯上,隨後身子癱了下來,倒在我的旁邊。

 

 

巧茜的下巴著地,發出清脆地聲響,臉部面對著我這,鮮血卻從她背後湧了出來,眼珠子往她的左邊望去,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就倒在她的面前一樣。

「巧…」她眼珠子一動也不動,我這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

我被當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忍不住叫了起來。

 

 

聽見一連串的槍聲,一名手持開山刀,戴著口罩的男子倒在右側的牆邊,胸口幾乎被子彈給炸地血肉模糊,口罩下緣也因為砲火的攻擊而焦了一片。

 

 

 

我好像還聞到一股燒焦味,但我始終摸不清楚,那到底是這個陌生男子被槍火攻擊下的傑作,還是燒盡奉俊最後一道防線的餘煙。

 

 

 

 

 

 

 

 

 

 

 

 

 

 

 

 

 

 

 

 

 

 

 

 

 

 

 

62. 【戰場】

 

我晚上睡得並不平穩,理由並不是因為屋子裡有個屍體,惹得我心裡發毛。若是在那些活屍不曾出現的舊世界裡,大家都與死人作伴感到非常忌諱。古中國語系及延伸出來的文化裡,對「死」總是特別避諱,在與人的對話裡談及死亡,大家總認為你在觸霉頭,甚至會惹得對方不高興。

但是現在呢?死亡好像已經變成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目睹了太多生命的消逝,而你總是無能為力。死亡這事對許多人來說,或許還能算是種解脫?政府的說法是,屍爆後曾出現過數波自殺潮,大伙放棄了,無論是對著找尋那可能猶存的家人,又或者是對自己的明天感到茫然,最後甚至走上了自殺這條路。

 

我對自殺這事一向不太認同,或許是難以忘懷父親所對我說的那句話,「我會拼了命的活著,所以你也要給我拼了命的活著」的關係吧?死亡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種逃避的行為,至少由自己親手了結性命再可笑不過,人總是很輕易可以將放棄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但真的放棄了以後,又能獲得什麼呢?

 

 

在戰場的夜晚裡實在不用提防那些活人,畢竟他們並不會蠢到半夜還在外頭遊蕩,不管是配有護目鏡的新兵或是那些沒把護目鏡扔掉的死刑犯,都知道那電力其實並不足夠你度過整個晚上,難免得拿上手電筒來照明。雖說活屍的眼力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會整夜都沒瞧見你那閃閃發光的訊號嗎?就好像在說「這裡有好新鮮的肉可吃」一樣。

 

我甚至一度想在那屋外拉些屎,就像周秉教我的一樣。可是一整天下來根本沒吃什麼東西,肚子咕嚕咕嚕地叫,那才難受呢!

 

 

 

等天色再亮一些,大概要探問一下趙萬最近的空投點在哪,也得去找些乾糧來吃吃了。

 

 

快要天亮時,我離開房子去探看周遭是否有可疑的動靜,在簡單確認過後,開始著手改裝那座躺椅,將它支解,看看是否有可以再利用的可能性。

原本我是不想動那躺椅的腦筋,鑿頭女就是趴在那椅子上被我弄死的,椅子上不時可以見到她的腦漿溢散著,身上除了左肩那傷外,從地窖的樓梯上摔下來,又或是在那地道裡東撞西撞,也難免會有一些小擦傷。鑿頭女的血若不小心沾染到傷口可就不是開玩笑的了。

把她的衣褲脫了下來,不斷用護目鏡掃描消毒著,當作手套來使用,稍稍阻絕了讓病毒入侵的機會。她在死前這回可沒真正變成活屍,雖然作勢要咬我,就像那些活屍一樣,但仔細想想,她或許只是要逼我快點把她完結吧?

她那時等於還在半人、半活屍階段,光是靠接觸傳染,那威脅性應該還不高。至少學長是這麼告訴我的,只要有固定接種疫苗,幾乎可以隔絕接觸傳染的可能性,雖然有點冒險,但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雖然她早死去了,但脫下她的衣服還是不免還是對她感到有點抱歉。

 

 

她生前跟我談論著她愛人,還有論及遭到政府迫害時的神情是極為憤怒及扭曲的,但她死前的最後表情卻帶有淺淺地笑,或許有點不公平,她的愛人被她鑿到面目全非,她卻是得以保留原貌。

我想,她的確是很希望可以解脫的吧?大概跟我初進場裡所遇見的那個女活屍一樣吧。

 

 

這些活屍大概都有一些殘存的智力,其中像是猴王、水鬼甚至是那魔西都顯而易見。猴王我不清楚,但那魔西看起來真的是非常享受,瞧他對部下那頤指氣使的模樣就可略知一二。不過許聯曼也向我描述過那對他求死的活屍,或許部份活屍也能帶有一些人類的情感,渴望跳脫現在身為活屍的狀態,甚至不惜一死。

 

 

或許那些意志力不堅、對未來沒有衝勁的人類,變成活屍了以後,也還是一樣容易放棄,這可真是弔詭。

 

 

鑿頭女的上半身就像是被碎石雕磨過一般,幾乎沒有任何贅肉,我想大概是因為在鄉野食物缺乏的關係,大概也很難像是舊世界的人類一樣出現過多的脂肪,而且每個人都必須時時刻刻面對活屍的威脅,也難怪她肌膚所見之處依稀可見隆起的小肌肉群。

 

雖然有點冒犯,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想起我其中一個在還在城市所裡交往的女孩,其實也並非多久以前的事情,頂多幾個月前吧?

 

 

 

 

我到中國以後,一直沒看見父母親的留言,換言之,我根本不曉得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每個城市都會有一些公用佈告欄,讓大家可以在上頭釘些紙條,告訴那走失的親人自己去了哪裡。但那些版面哪夠貼呢?一塊一米見方的佈告欄上,大概黏了好幾百張紙條有。你還在找家人的留言時,一旁還會有不少人擠上去貼上他們的紙條,甚至有好幾疊紙條因為釘子承受不了重量而掉了下來。

你根本沒辦法從那些紙條中一一檢視,並過濾出家人的訊息。

 

 

甚至還可以看到有些人把其他人的紙條給撕了下來,理由無他,為了讓自己的紙條更醒目。他們甚至在佈告欄前打起架來,軍人原本還會去勸阻一番,隨著鬧事的人越來越多,乾脆亮出槍,警告所有人別在那裏惹事,最後整個佈告欄都被軍人收了起來。因為太沒效益,也省得他們麻煩。

 

 

後來,軍人改採電腦化作業,但根本也好不上哪裡去,那排隊想詢問軍人的人龍中又不時有人插隊。排沒多久,其中幾個人忽然變成了活屍,軍人開始朝我們射擊,也有不少活人在混亂中遭到射殺,那軍人根本就是看哪邊有騷動,就胡亂開槍了起來。

我放棄原先那個隊伍,躲了起來,等到騷動平息後,又是一次大規模的重新檢驗,再次確認我們到底是不是完全健康的。說來也真是好笑,要公佈我們家人在哪、留了哪些言的效率倒是挺慢,要重新檢驗我們是不是受到感染卻是一大群軍人衝了上來,逼我們抽血讓他們檢查。

 

 

 

很無助吧?那圖書館館長這麼對我說。是啊,我這麼回應他。你確定你的家人有來我們中國嗎?當然確定,搭上往中國的船艦逃難的訊息最早可是他們告訴我的。他歪著頭看著我,好吧,那我幫你動用關係找看看,但不保證能找到他們。

老弟啊,他們不在我的城市裏,但的確在難民名單裡頭,館長這麼告訴我。他們在哪個城市?我要過去找他們!你傻了嗎?縱使知道那城市在哪裡,光靠自己是過不去的,還是乖乖待在這頭吧?我未來會再幫你搜尋他們在哪的。你確定嗎?我一言九鼎,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跟個那館長開始在城市裡的安全區域尋找著有價值的書籍,一開始我們盡挑些世界名著、歷史古著、哲學史料…等,後來那些邪門的普羅小說甚至也被我們搜羅進來了。

 

 

中國政府也在這段期間搖身一變,成了現在的「聯邦政府」,大概也陸續有一些國家靠攏的緣故吧?逐漸開始在那些活屍肆虐並不那麼嚴重的地方,也就是較有潛力發展防衛體系的安全區域搞起中型避難城市。

 

 

很抱歉,我那高幹同志好像只有他們抵達中國的資料,他們被納入了中國政府的難民資料中,但好像沒有入境那些城市的相關資料,不曉得是他們上岸那地方的軍人懶散還是怎麼樣,不然你繼續跟著我好了,我再來會在各城市裡移動,我那個高幹同志說會特許我們帶著這些書本到處跑。他以前也喜歡搞文化,但怕餓死,早跑去幹軍人去了,話說如此,還是挺支持我的,館長這麼告訴我。但同樣的說法跟我說過無數次,大概我追問的次數過多,他也乾脆改用標準化的回答程序。

 

 

我怎麼會說到這裡,我不是要說那個跟我交往的女孩嗎?唉,這一切都有關連的啊。事情是這樣的,她也是一個喜歡閱讀的女孩,年紀大概大了我幾歲,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是多大。好像是湖南人,詳細我也沒過問太多。在這個時代,那些看似堅強,但內心裡卻充滿著悲傷基因的人們,每次若聊起天來,問起彼此間的故事,總是會以一種怪誕的氣氛收場。

大家會沉默,或許有人哭了起來,按照慣例會有人開了一個無聊的玩笑,試圖想要轉移話題,讓大家不要再陷入那樣的情緒裡頭。

 

 

可是我們都深深地明白,不管我們怎麼換話題,就是改不了現在這種該死又無奈的局面啊!

 

 

我們的情緒從來沒有被好好處理過,大家以為把它放進去內心深處就沒事了。不說、不提、不面對就可以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這整個世界不過是一場的夢境,一場你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

 

 

 

也不曉得那時我翻了什麼書在手上,那時已經擔任很久的知識管理員了,能看的書都被我看光了,或許手上是一本奇怪的外語書吧?我根本看不懂,只是翻翻書打發時間。那女孩看見我的封皮後,立刻用那外語跟我攀談起來,大概以為我懂那語言吧?

 

 

「呃…您說什麼?」我只記得這是我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卻惹得她滿臉疑惑。

 

 

後來陸續還談過幾次話,但詳細的內容大致上我都忘記了,大概是一些很不著邊際的話題吧?

 

 

我跟她第一次做愛是在一張床單早已破爛的單人床上,不時還會讓你誤以為這床快塌了,嘎嘎作響。那是館長在城裡替我找到的一間小房,雖然沒水也沒電,但這種時代裡還能要求什麼呢?

只記得我跟她辦完事後,兩人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聊天,說的並不是那些愛人之間的情話綿綿,而是說著自己的過往,還有那些拿利器插入活屍腦袋裡的戰果。

 

 

她父母親在上海經商,自從她高中畢業後就把她送往德國念書,好像是有親戚在那工作的關係吧?至於念什麼,為什麼是德國而不是美國,又或者是為什麼屍爆時她人在中國,我就沒細問了。

活屍剛出現時,她也曾與父母親短暫的取得連繫,那時她天真的以為,可以靠父母那雄厚的財力把她和奶奶送往父母身邊。父母也始終沒正面回應過,也只催促著她要帶著奶奶往人煙稀少的地方逃去,不過,最後她的奶奶也沒能保住,不是因為活屍的攻擊,而是因為連日的疲累而在逃難的路上猝死。

 

她父母呢?上海人口密集,活屍蔓延的速度快的驚人,父母逃著,那時候錢早就沒有多大用處了。父親急著想去銀行把鎖在保險箱裡的黃金給提領出來,但大街上一片混亂,他打消那念頭,帶著妻子橫衝直撞,最後一通電話,是在她母親的哀嚎聲中結束的。

那時她只聽見一陣巨大的碰撞聲,母親尖叫了起來,後來就再也沒有父母親的消息了。

 

 

她笑了起來,在發生這些事情以前,根本不曉得有事情是用錢解決不了的,以前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弄飯吃,連在國外時父母都聘保母(兼書僮)過去,萬事都有人代勞。現在呢?看見樹上有一根軀幹形狀特殊,那樹枝感覺起來銳利到可以把那刺近別人的腦袋裡,說什麼也要爬上去把那扯下來。

 

我以前皮膚可是很好的,很多人稱讚呢!她這麼說的,用我的手指撥弄那些殘留在身體各部位的傷疤,好像希望我的手有股魔力,可讓她那些醜醜的疤痕能夠從她身上變不見似的。

那時我想起佑任,還有他那個想成為魔術師的夢想,可是不管是那一個高強的魔術師,都沒法讓因為活屍肆虐而讓這千金大小姐在乎的那些醜痕消失的。

縱使真能有那麼神乎奇技的魔術師好了,又能把屍爆後,那些帶給人痛苦的回憶給抹除嗎?

 

 

我把那鐵椅給解體,把那些鐵圈部分給拆了下來,用木工扁鑽稍稍磨出了一個尖端,但這種中空的鐵圈,能桶進那些活屍的腦門嗎?不過總是個保險,還是花了時間把那些傢伙給再磨利一些。

 

 

 

我所說的那個女孩,當然我並沒有如同那童話故事般與她過著幸福又快樂的日子,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她逐漸和我漸行漸遠,後來在街上看見她和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男子交纏著。我也沒醋勁大發什麼的,畢竟,我們本來就只是靠肉體關係來維繫著情感,在這個連自己都帶有太多不確定感的時代,彼此都不知道還能再活上多少歲月,或許身體上的交合,多一點確實讓自己知道還存在這世上的想像吧?

 

於是,我們不斷更換著身旁的另外一半,就像是交換彼此的傷痛一樣。在提及活屍出現前的那些過往趣聞時,我們笑著;在談論著隔壁城鎮的災情時,我們擔心著;在說到過去那些現在早無法陪伴的親人時,我們痛哭著。過一段時間後,我們發現同樣一個人帶給你的那種感覺已經乾涸,開始對其他人產生興趣,或許那人可以稍稍讓我好一些,你猜測著。

你默默地離開身邊這一個人,就像是早談妥般,甚至不會有任何罪惡感,因為你知道你身旁的那一個其實也不那麼在乎你。

 

你只是身旁那人的一個可以隨時被替代的,用來發洩無論是情緒甚至是身體的工具。

 

 

 

當然你還是可以看到那些總沒分離的伴侶,有時候你會很好奇他們會不會結婚其實現在根本沒有結婚儀式這檔事,也不需要費心婚禮、賓客名單、喜宴菜色甚至是蜜月那些的。兩個人談妥就不再更換身旁的伴侶,你可能會好奇的問他們,有沒有打算生個孩子,他們搖頭,再怎麼樣也不能讓未來的孩子看到這些,他們說著,異口同聲。

 

 

「等到這一切都過去再說吧。」

 

 

但我們都沒人可以把握這一切會過去,或許真正會過去的是我們人類長久以來自詡身為地球優勢物種的時代吧?

 

 

我一共削了兩根鐵圈,把那兩根鐵圈插在長褲的腰帶上,大概沒辦法當成主要武器吧?真正具有殺傷力的大概還是只有這只扁鑽,但是扁鑽長度太短,若拿來當成主要的武器又會讓我自己與活屍的安全距離縮小,但拿著那看似不可靠的中空鐵叉只會讓我自己遇見活屍時更心慌罷了。我最後還是決定把扁鑽拿在手上,這傢伙至少可把人的頭部刨開,還夠硬吧?

 

 

離開那間屋子前,我將那早沾滿血的衣服蓋上了鑿頭女的身子上,未來可能還會有其他活人走到這兒吧?不,或許那活屍會先聞風到了這頭,現在大概是因為最近的活屍離這還有段距離,所以連鑿頭女的愛人的屍體都還在山下,但不久後大概就會有活屍啃掉她們吧?

 

 

「妳已經安全了。」我站在那坡上,自言自語著:「妳們現在在一起了嗎?恭喜妳們,妳們已經解脫了。」

 

 

趙萬是說…面對太陽升起的方向,再靠左走是吧?所以我現在是往北方走嗎?儘量讓太陽抱持在我的右側,前頭依然還是那番無聊的景物,我想大概要等到過了這片綿延起伏的丘陵地後才會看到那城中城吧?

 

 

戰士城那些人開始開工沒?我肚子餓得難受,雖說廣泛閱讀過各種書籍,但唯讀那些花花草草的圖鑑敬謝不銘,大概也從沒想過會到這種野外生活吧?因為如此,我不敢摘那些樹上的果實來食用,深怕誤認到那些帶毒的,那可真是虧大了。

 

我點開按鈕開啟對話功能,清了嗓子:「趙大嗎?」

 

 

那人停頓了一下,那些指導員大概還沒還沒進入戰情室吧?感覺起來與我對談的人大概八成是值班的軍人吧?

「你是陶燕…不,你是龐文雙,那個又活過來的新兵?

 

 

又活過來的新兵?大概沒錯吧?我回答他。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請你別用這種模糊的回答。」他話說的嚴厲,我不明白那有什麼差別。

 

 

「沒錯,我是龐文雙,這樣可以嗎?」我有點不耐煩:「趙萬趙大人來戰情室了嗎?我有問題想問他。」

「趙大還沒來,你等等。」我要等他?不,他不在也沒關係。既然你都在此值班了,或許我想問的問題你也能回答吧?

「沒關係,我只是想問離我最近的空投糧食點在哪,這可以問吧?」雖說不確定他們什麼時候會空投那食糧,大概每天的次數並不多吧?畢竟石油那些的天然資源已經不多了,應當會節省使用才對,直升機大概每次出勤都會一口氣把這戰場裡頭的食物一次投光吧?

 

 

「就叫你等等了,住嘴行嗎?」他不快地回覆我。

 

欸,我只不過是問個問題罷了!印象中詢問空投物資的方位是我的權利吧?難道我不能問嗎?別以為很了不起啊!我朝他吼著。

 

我受夠了這些不可理喻的軍人,連同第一天我進來那個中斷我提問的軍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姥姥的!你就再大聲一點啊!你的命可是掌握在老子的手上,你要那空投座標是吧?我可以給,但你姥姥的就不能給點耐心嗎?」我原本以為他也會吼我,大概是因為那肚子實在餓得不像話我也知道不能隨便動怒啊!上回與戰情室的軍人打嘴仗是幸好趙萬出來解圍,也好在他及時出現。那聲音渾厚的男子甚至說要弄死我,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上他能怎麼把我弄死,可是敵在暗,我在明不管怎麼想都是吃悶虧。

 

 

不曉得是否該繼續前進還是要停在這兒,雖說我最後還是得往那城中城的方向走上一回,可沒飯吃又怎能進去打仗呢?我就在這等著你回應,這樣可以吧?晚點你會告訴我那些空投資訊吧。

「會的,你等等。」

 

 

隨著太陽升起的高度越高,耐心也如同那灰暗的的角落一般逐漸縮小著,到底要我在這兒等多久?

 

 

「逼」的一聲。忽然間,護目鏡不再傳出任何聲音,該不會被這傢伙給切掉連結了吧?他把我晾在這兒,最後卻切斷通訊?

 

 

 

「王八蛋!」我罵了一聲,正打算再重新嘗試通訊時,這時我才聽見有一些聲音從收話孔傳來就像是在調整無線電的波段一樣,一開始還有些雜訊,但後來變得越來越清晰。

「趙大嗎?」朝受話孔喊著,那值班人員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原來是因為在等趙大來戰情室啊?那他為什麼不明說就好,還在那裡裝模作樣的要我等等。

再說,告訴我空投資訊有這麼難嗎?還是非得要指導員才能說?他們那些值班人員不能說嗎?

 

 

 

「噢,我不是趙萬,我是房謙。」我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脫口問了他:「哪個房謙。」

 

 

應該就那一個房謙。」他緩緩地說:「而且我有聽到你的那句王八蛋哦。」

我聽見他迴盪在受話孔裡的笑聲,在音量刻意被調大後顯得格外刺耳。我不明白到底是因為受了趙萬的庇蔭而對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敵意,還是我早就本來就不喜歡他那油裡油氣的形象。

 

 

 

 

 

 

 

 

 

 

 

 

 

 

 

 

 

 

 

 

 

 

 

 

 

 

 

 

 

 

 

 

63. 【戰場】

 

「為…為什麼是您…不是趙大人負責我的指導嗎…?」我有點結巴地問他,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房謙耶!姑且不論他那些行頭,死刑戰士又或是那些令華南城那些狗官巴結的北方高級將領頭銜,又或是其他什麼的 - 他可是公民戰場的規劃者,姑且不論趙萬有多麼討厭他好了,至少他那公民戰士的起源設計可真是精采絕倫,屏除掉軍人需要耗費大量彈藥的缺陷,朝鄉野的活人進行搜索救難,並潛入那些活屍的陣地裡,幾乎可以算是這個時代的特種部隊。

 

對那些軍人而言,他們根本不需要多做努力,反正固守城牆後方就行了。可是公民戰士呢?他們可不這麼想,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活著出來,也更能在與活屍的戰役中奮戰到最後。

雖然我並還沒有結訓,也只再這戰場裡度過幾天罷了,但這段日子來已經學到了不少,在面對活屍時也更不會慌張以往總有後盾,無論是在台灣時期幸運地碰上的那些人,又或是中國政府在對抗活屍上的取勝。現在可真是沒人可以倚賴,完全靠自己走到了這裡,雖然受了點傷,但卻好像脫胎換骨一般。

 

 

原本進這戰場的緣由還帶有一些對現實放棄的苦楚,如果死在戰場裡,那就算了,反正橫豎都得在這戰役裡死亡。可現在呢?不,我絕對不能死啊!我都辛苦地走到了這裡,見識過那具有驚奇智慧的猴王,又或是看似君臨天下的魔西,還能見到什麼?我所見到的這些能讓我對那些鄉野的人甚至是我那已經失聯,卻可能只是因為年紀稍長,所以被聯邦政府排除入城的父母親有貢獻嗎?

 

 

對,雖然那館長並沒有明白說過,但我想他們之所以沒有任何入城的紀錄,大概就是因為他們已不年輕,就連政府都認為把他們留在城市裡,就像是把一個潛在的活屍種子留在身邊一樣吧?

這就是城市裡見不太到中年以上的人類的原因吧?雖然仍有些上了年紀的人在城裡,但卻僅僅只是少數,城裡還是以青年人居多。雖說有些人幸運地搜尋到了親人在其他城市的蹤跡,但等到自己移居過去時,才發現對方早離開了,又撲空了,他們這麼說。

 

 

「當然可能是我啊,我可是主辦人,為什麼不能跟你談談呢?」呃…當然可以,能與您通上話是我至高的榮幸。連我也忍不住拍起馬屁啊,可真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我又能怎麼做呢?

「趙萬他是一個很英勇的將帥,抱歉,口誤,他是一個很勇猛的士官。」你可真強調軍階啊,我這麼想。

「不過啊,大概是聽不懂命令吧?擅自告訴你這麼多你不應該知道的資訊,好比你現在要去的那補給站的方向。」

 

 

我的背部冒出一些冷汗,不知道該做什麼回應。

 

 

房謙把城中城直接說成了是補給站,或許這才是他設計那城中城的原意吧?在戰場裡設立一些補給點,好讓那些新兵能有一些籌碼能繼續在戰場裡生活。可是,趙萬也說過城中城裡也被扔下許多肉品,所以城中城一部份算是一個補給點,可是卻又是一場嚴峻的爭奪戰嗎?

 

 

「不過,既然那些不該讓你知道的,也全都被你知道了,我也不可能把那補給點移走吧?」那他現在的意思是什麼呢?我不敢問他,在這種時候還是沉默好一些。那些位高權重者最討厭下人質疑他,不過說句諷刺點的,即使有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吧?畢竟他們身邊一定圍繞著更多逢迎拍馬的馬屁精,即使你點出了問題,大概覺得只有你會這麼懷疑吧?

 

 

「老實說我跟你通信的重點都不是那些,我聽見你的事蹟時就對你感到非常感興趣啊!」什麼事蹟?關於我那些霉運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這哪是什麼事蹟,我又有什麼能讓他感興趣的地方呢?

「房大人抱歉,我不明白您所說的…」

 

「光是能在被宣判死亡後又出現在戰場,就是一件很鮮的事了。你知道嗎?直接被證實已死亡,或是失蹤多日而被指導員宣判死亡的事時有所聞,但像你這樣失去蹤影五天,驟然地出現,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啊!」抱歉…請問那些失蹤的…學長們,他們幾乎都沒有再出現過嗎?

 

「當然沒有,尤其是那些已經受傷的那些。」您是說?您早知道我受傷了?

「那還用說,我們都會要求指導員回報新兵在戰場裡的狀況,就連你的學長都說你的狀況不太樂觀呢!」我的學長向上級回報我受傷的狀況不樂觀?我這麼問房謙。

 

 

他在我受傷時還一邊安慰我只是小問題,沒想到他另一方面也開始評價我,可那時我們不是在腦波對談嗎?我怎麼沒能查覺呢?

 

 

「那也不能怪他,畢竟你後來也失聯了好幾天若新兵失聯,我們都會要求戰情室或是…那些軍人監看所有視屏,好歹也要把你們找出來是吧?但的確沒瞧見你的蹤跡,難怪許聯曼會做出那樣的判斷了。」他為許聯曼解釋著,或許他們除了同是死刑戰士外還有一些交情吧?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地區,可是好歹許聯曼也從事戰場訓練的工作好一段時間了,但許聯曼不是離開戰士城了嗎?為他解釋又有什麼用意呢?

 

「可是房大人啊,我後來…從那地道裡逃出時也有遇到些活屍啊…昨日我偷聽到您們會在那活屍身體裡裝…總之,您們應該也看得到我還活著才對…」我說話綁手綁腳的,畢竟昨日戰情室裡的渾厚男可是對這機密洩漏的事大感不滿,若我這麼大喇喇地提了出來,豈不找死嗎?

「想說啥就明說唄,反正你也知道了不是?」他話說得輕鬆,但我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你們這些人相處啊,你們又不像趙萬,是個坦直的漢子,我可得多加提防啊!這回反而換房謙埋怨起來了,「你知曉的,前幾天他們還積極的做做樣子,過兩、三天以後他們就隨意了起來,誰叫你長的這麼平凡,又沒開槍什麼的,他們難辨識啊。」

 

 

難道說,長的平凡也間接導致了被宣判死亡的結果嗎?好啦,確實有那可能性存在,我敢打賭要是李南失蹤了,大概很快就會被發現了吧?畢竟他看起來那陰柔的樣子挺令人印象深刻,要是我們還處在那舊世界裡,他包準是萬人迷吧?女孩或許最愛他那種帶有神祕感又有一點帥氣在的大男孩了。

 

 

房謙說的話我還算能夠理解,畢竟從地道逃出來後的那段時間我都沒拿出十字弓又或是手槍那些供軍人能辨識我可能是新兵的武器,最後一次拿起槍是在周秉身邊,但那時候在後頭追趕著活人的活屍想必是把目光全聚焦在那被槍擊中的屍體身上,那些監看螢幕的軍人大概因此沒注意到開槍的人是我吧?即使注意到了,看見周秉那尖嘴猴腮的模樣,大概也會誤認我也是死刑犯的其中一員吧?

或許,他們早認定我死了也不一定,假使他們真的從視屏裡看見是我,大概也只會揉揉眼睛,認為那不過是一個搶奪到手槍的死刑犯吧?聽起來戰情室裡頭並沒辦法看見那些活屍視屏上的畫面,大概需要特許申請或什麼的,搞不好根本就只有房謙的團隊有權限觀看而已?

 

 

「總之啊,我後續找了一些跟你有關的影片來看,覺得你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呢!」那裡有趣?他是指那個部分?但我也不打算明問他,繼續聽他說下去。

「龐文爽,我已經通知許聯曼那傢伙回來了,再來就會換回他繼續擔任你的指導員,後續你就繼續保持跟他聯絡吧!我也會繼續關注你的表現的,就請你繼續努力啦!」那趙萬,趙大人呢?在等待許聯曼的這些日子裡,我要跟誰通訊?這段時間到底誰才是我的指導員呢?還有,你念錯我的名字了,但我不敢糾正他。

 

 

「趙萬啊?那傢伙光會忤逆我,把那些訂下的規範給胡搞一通。我說我欣賞你,並不代表非得刻意保護你,讓你能活著通過訓練。作弊取勝並不是勝,你懂嗎?你還是得靠自己的力量、判斷來捱過。」

 

我還以為受了他稱讚的我會有什麼特權呢?結果並沒有,那還不如讓趙萬繼續指導我,從他那可以獲得許多資訊呢!要不是趙萬在我動身前告訴我那兩個活屍的事情,大概我也沒有勇氣離開那屎坑裡吧?

「在許聯曼回來的這段期間,就由我們華北的值班人員來暫時擔任你的指導員吧?看起來你好像也不太需要指導或什麼的,靠你自己也能過得好好的,但如果有問題就再發訊過來吧!不過,你還是暫時可以從我這得到一些資訊,就算是我給你的一點獎賞吧?誰叫你死而復生了呢!」聽起來他的聲音頗為雀躍,或許除了趙萬以外,房謙對我的存活也有那麼一點興奮呢!看來趙萬跟他之間的確是有點誤會,不曉得趙萬為什麼會這麼仇視他呢?

 

 

「請問…這附近哪有食物啊?我快餓扁了。」摸摸我那已數日未進食的肚皮,才想起周秉曾給我留了一包乾糧,但我沒把它帶了出來,原本就沒打算在鑿頭女那房裡過夜,預定要再返回那屎坑的計劃更是因為鑿頭女而泡湯。現在想想,真是後悔。如果房謙真能給我一點建議,大概就能稍稍忽略對他的敵意吧?

「這個再簡單不過了,我告訴你,你再往前頭走個幾公里就能看見那補給點,大概需要花上你一、兩個小時吧?我會安排在你前進的路線上幫你丟糧食的,但僅此一次,未來你可能要靠你自己了。」真是太感謝了,房大人!

 

 

沒想到我在遇見趙萬過後,對於他所提供的那些資訊以及鼓勵產生莫大的感激之情,不到一天,卻又對著趙萬的死對頭說著相同的話,這可真是天大的玩笑啊。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可能還要麻煩房大人替我解惑一番。」也不曉得自己是那跟筋不對,但或許有點好奇吧?但或許這回不問就沒機會了。

「你就說吧,原則上不要太誇張的事情我都可以回答。」他回答的倒也爽快,所以我就乾脆表明的問了:「請問,所有新兵現在還有幾個人還活著?」

 

「死了將近三分之一。」他這麼說,還不能明白我真正的問題。

「請問…華中是不是有一個姓武的新兵,他還活著嗎?」原本我只是出自於好奇,只想知道到底還剩下幾個同伴活著,但卻不知怎地想了解那姓武的狀況。

 

 

我有沒有機會報仇?

 

 

「你是說…武傳英嗎?他還活著。」

 

 

 

 

這真是個好消息,我暗自記下他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能指著他的鼻子,連名帶姓地痛罵、甚至殺了他。

 

 

 

 

 

 

 

 

 

 

 

 

 

 

 

 

 

 

 

64. 【戰場】

 

房謙大概知道我問武傳英的本名有何用意,既然他都提到了監看了我過去的戰鬥畫面,大概也知道我現在這傷勢可是那武傳英搞出來的吧?

原本以為他不會透露那傢伙的名字,甚至連他有沒有活著都不會告訴我或許他也知道我也是報復心作祟吧?搞不好他是故意告訴我的,並期待上演我和武傳英對陣的好戲。

 

令我意外的是,原本的十六名新兵,現在也只剩下頂多十名左右啊…扣除掉確定死亡的陶燕夫外,還有誰也命喪戰場呢?

 

 

在我進入戰場前,早不見華南另外那三個人了,換言之,我是華南戰士城最後一名進入戰場的新兵。戰場還一周不到,若所有新兵都要比我再早上一些進戰場,也頂多過了兩、三個禮拜而已。戰場何其大,他們竟然一個、一個都死亡了,原本以為新兵能比死刑犯撐得更久,沒想到新兵逐漸凋零,死刑犯卻不斷冒了出來。

 

 

本想繼續追問房謙到底死的人有誰、甚至是武傳英現在的方位,但他不願意回答。他告訴我那些又能怎樣呢?即使知道武傳英在哪,我也不可能趕了過去尤其是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使知道其他新兵的生死,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所以我就不繼續追問了。

房謙把通訊的主責交還給華北的值班軍人,那軍人聽起來語調呆板,活像個電話答錄機,於是我就結束通話了。

不知道趙萬知道後續我的指導員權責暫時轉換給華北後會怎麼說,以我對他的認識,趙萬大概會跑去找房謙大鬧一場吧?不過遲早又會讓許聯曼負責我的戰場指導業務,或許後續還能跟趙萬通上話也不一定?

 

 

房謙說前頭幾公里處就可以進入那城中城了,但這兒地勢無法窺得前頭全貌,還得再陸續爬過幾座小丘是嗎?房謙可不像趙萬,才不會對我透露前頭的路線到底有沒有活屍,只能持續防衛著。

我把那防護衣反面穿了起來,原本被那姓武的傢伙所刺傷的左肩缺口,現在換到了我的右背部,或許這麼做可以把傷口的血腥味給稍稍蓋了起來也不一定?可那防護衣不斷摩擦著傷口,連走路都會感到有些疼痛。

 

 

原本景色大概像是茶葉田一般,可是越往前走,曾在此進行農作的蹤跡就越難察覺,廢棄的農舍也就越來越少,反倒是砲彈所炸出的大坑越來越多。或許是因為遇見周秉的關係吧?每回經過一個大坑,就會忍不住努力地用鼻子嗅了一嗅,仔細去聞到底有沒有糞便的味道。

 

 

這回登上的山丘比前幾個登上的都還要高,而且還竟然有那種山岳供登山客所使用的登山步道,但那步道都是用石磚砌成,清晨的朝露讓那台階有些濕滑。口也有點渴,索性用舌頭舔了幾片樹葉,讓水分稍稍滋潤我的喉嚨,不曉得那補給品何時送到呢?

肚子真的餓得有點受不了,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登過這座山丘,見一旁有個小涼亭,就坐在亭中休息了一下。這座涼亭是以紅色油漆所漆成的,但其實在風雨日經月累摧殘下,原本應該是酒紅色的顏色顯得斑駁。雖說地面上還可以窺見曾在這涼亭發生過什麼事情,上頭有幾個勉強可以辨識的深色鞋印,那些印子看又多又急,大概許久以前曾有人在這裡遇害,或許他們是一群伙伴,其中一個被咬了,其他人就這麼匆忙地逃了。

剩下的人大概也沒有什麼好下場吧?看這登山步道,一個不小心可能是會摔下山的啊。

 

 

我實在不曉得當所有活屍都被打倒後,那些負責戰場後續處理的軍人會怎麼整理,屍體又甚至是口糧的塑膠包裝他們會怎麼處理?會像是飯店的房務員一般嗎?還是如果戰場設計會有變動才會再進來整理?

之所以會有這種無聊的疑問,是因為我在那涼亭裡頭見了幾個空保特瓶和口糧包裝的垃圾,那時也顧不得清潔,用舌頭舔了那些碎屑,大概真的太餓了,塞塞牙縫勉強也能滿足一番。

 

 

「答答答答答答答」,我把陶燕夫的護目鏡拿了下來,原本以為是受話孔傳來的聲響,但呼叫了幾聲之後卻是惹來那呆板值班軍人的疑惑。

「我可沒呼叫你。」他這麼說。

「那是什麼聲音?你聽見了嗎?」我將我的音量轉大,試圖請他給些意見。

「廢話,那是直升機的聲音啊!」

 

 

直升機?什麼直升機?我問了他。

「別問了,我不能說。」另外一頭傳來其他人的提醒,他才改口:「那是替你送補給的直升機,去領吧!」

 

這傢伙根本沒有心要為我指導啊,若房謙都允諾我、提供我補給,要是正常的指導員至少會主動呼叫我,告訴我儘速去那直升機丟包的位置去撿拾補給才對啊。

我在那步道上小跑步,雖然後來出現了一些岔路,就像是登山常會出現的那種指標,但那指示早被拔了下來,也不管這麼多,只要繼續往上爬著就可以登頂了吧?那麼下山的道路應該會很快就會浮現了才對。

 

 

越往山上跑去,那直升機的聲音就越來越明顯它不可能在丟包的地點等候我,直升機大概只是往我這飛來,沿路發送「禮物」吧?戰場裡畢竟不像那都市裡頭的生活,都市裡頭車聲、人的喧鬧聲不絕與耳,水泥也阻擋了不少聲音的傳遞,大概很難聽到遠方的聲響,現在倒是清靜許多,對於那些過去所未能察覺到的動竟也就更能掌握。現在大概靠近那山頂了,雖說山丘間會因為地形關係影響、甚至誤導聲音的來源,但大方向總沒有問題吧?

 

 

好不容易跑上山頂,才發現頂上卻有一個被炸到半倒的寺廟,正殿被炸到開花,連那主神為何都無法辨識。旁殿雖還安好,但門口倒了幾個屍體,那是人類的還是活屍的屍體呢?大概是活屍吧?是人的屍體早被啃光了,我想起許聯曼的話,活人進戰場後,就不會再空投肉品了

 

本想過去看看那些屍體是不是變成活屍的新兵屍體,但後來想想還是保命要緊,於是繼續下了山跑著。誰知道下山的步道竟然也被砲彈炸了一個大洞,話說應當可以從步道兩旁的山坡,扶著那殘存的枯樹緩慢地爬下山,可是順著山坡越往下看,就發現有著更多的坑洞,少部分單純炸了坡上的樹木,但多數都砸中了步道。難道數年前中國軍人駕駛戰鬥機,又或是那些在平面作戰的陸軍都瞄準那些步道嗎?

 

 

雖說在山上很難判斷距離遠近,前頭也還有一座相連的小山,稍稍遮住了遠眺的視線,但大致上可以看見前方一、兩公里處甚至更遠有一座用高牆所蓋的建物,因為那牆還不夠高,可以稍稍一窺那裡頭的樣貌。

那城中城大概就是它了,裡頭還有不少看似用鐵架鑄成的圍欄,圍欄裡頭還稍稍有一些佈置,但因為距離太遠,看的不是非常清楚。

 

不過那座牆前頭卻有著一團一團的巨大物體,就像是有天神在那牆前下著象棋一番,摸不著頭緒,也看不清那些物體是什麼東西。

 

 

 

 

更遠的地方果然有一架直升機在低空飛著,打算在哪裡空投呢?但看起來還未靠近我通往那城中城的道路上,大概還在其他地方空投,等會兒才會再飛過來吧?

 

 

看來時間緊迫,擔心在我未走到那城中城甚至是接獲那空投前,那些資源就會被其他鄰近的人類給奪走,那可是我的禮物啊!

 

 

 

該死的,應該建議房謙配給給我們望遠鏡才對!我之前以為護目鏡會像電影裡頭一樣,還可以遠近調焦距,但根本沒有這種外掛功能。

 

 

這步道看起來是不能走了,與其這樣戰戰兢兢地爬下山,不如回去那半毀的寺廟前後尋找有無其他去路。理論上這裡以前至少也曾有香客吧?沒道理這寺廟僅能讓人沿著步道爬上來,應該會有一些讓汽車或者摩托車上來的柏油路。雖說那種柏油道路不若步道,能無視等高線地攀爬上山,只能沿著山勢一圈一圈地建造,勢必是繞遠路,可是還能怎麼辦呢?

 

 

折回了那寺廟前面,旁殿那兩個屍體依然不動如山,大概真是活屍屍體吧?那兩個屍體分別是一男一女,分別都赤裸著下半身,各倒在旁殿前及靠近廟前廣場中央,難道他們被殺死時正在性交嗎?竟有如此雅致在這佛門重地前交媾,猜想大概確是活屍了,因為如果是被咬著的新兵或是死刑犯,大概不敢這麼做吧?

不過話也不能說的這麼肯定才是,畢竟本來就有許多人類喜歡挑戰傳統價值觀,或許認為這世界早已崩壞,神明大概也根本不存在吧?

 

 

這廟看似有些規模,雖然裡頭因為砲彈爆開所噴發出的灰燼弄地黑蒙蒙,對旁殿僅存的那些神像也不怎麼認識,但我還是向祂們雙手合十,縱使根本不知道要向那些神明祈求什麼。祈求我最終能活了下來?祈求我的父母親現在還健在?又或者是世界和平,普世大同?

在這段日子過去後,我已經逐漸相信,人的作為比什麼都還要重要。如果我在面對猴王的圍攻時,不果絕地趁著猴王部下繞過來,兩個女活屍期待生肉到來的那一瞬間發動攻擊,最後我不就被困死在那裏頭了嗎?

 

 

那兩個活屍的致命傷疑似都是頭部遭到弓箭的攻擊,雖然箭羽早不在那兩個傢伙的頭上,但他們腦門都各有一個銅板大小的傷口。兩箭分別命中了男活屍的額頭以及女活屍的側臉,雖然說大概只有臉部的傷口比較容易辨識,沒辦法判別他是否有失手擊中這兩個活屍的其他部位,但至少都還算精準吧?

新兵裡頭還有誰跟我一樣都擅長使十字弓,又或者是弓箭相關的武器呢?但因為彼此都是帶開個別訓練著,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誰。

 

 

 

這兒也適合躲藏嗎?曾在這兒躲藏過的人知不知道這附近有城中城可供補給呢?

 

 

 

寺廟挺大,除了供奉神明的正殿外,靠近樹叢密集處甚至還有一排房舍,外頭甚至還有一間公共洗手間。廁所在戰場裡的存在顯得有些突兀,畢竟在戰場裡,若有排泄需求,根本不會有人還會花心思找廁所,都是在路旁解決,若是上大號,甚至隨意拿起路旁的樹葉擦了擦罷了,根本不在乎那些屎屎尿尿沾黏在褲子上。

 

這排房舍大概是原本在這寺廟誦經念佛的和尚住所吧?看起來可以住上個十來個人不是問題,看起來比我與那鑿頭女所同居的破農舍豪華許多。原本打算快速跑過這兒,但聽見裡頭疑似有人動作的聲音該不會有人吧?還是我那倉促的奔跑聲被他給聽見了,那傢伙不會就是那個把外頭那兩個活屍做掉的人吧?

 

我甚至雙手舉高,雖然這麼一舉讓左肩的傷勢感到更加疼痛,但為了讓他瞧見我沒有殺傷力,也只能如此了。緩緩地移動到窗前,那窗戶雖緊閉,但應當還是有一些縫隙可以看見我。我這麼做不為他的,就怕那傢伙會誤以為我是活屍,若忽然把窗子打開,朝我頭部射上一箭可就不好玩了。

 

 

可是,裡頭的聲音卻忽然停歇了裡面不是活人,而是活屍嗎?

 

 

他正看著我嗎?我到底應該維持這手舉高的投降姿勢,還是要擺出防衛活屍的準備呢?我看了高舉在手上的那把木工扁鑽,若這時真會有活屍衝了出來,應當要拿卡在皮帶上的那兩根鐵叉防衛才對,否則那活屍一撲我根本沒能反應就會被他撞倒了啊。

 

 

僵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連拔腿就跑的勇氣都沒有,擔心這麼一回頭就會被裡頭那人給射殺了假使裡面真是新兵的話。不,他不一定是新兵,城中城裡頭可能會有武器,說不定裡頭那傢伙從城中城裡頭奪走了一把十字弓,並以此做武器?可惡!我本來也有一把十字弓的啊!

不過,活屍才根本不需要躲進房屋裡,大搖大擺的在戰場任何一個角落裡躺著就可以了,根本沒人想招惹你。

 

 

 

「滾開!」裡頭是一個女的!!

 

 

 

隨即轉過身去,但想了一想又停止動作,把身子又轉了回了那窗戶的方向。

 

「欸,我是新兵啊!」裡頭那人或許是新兵,只是沒認出我來而已,再說,屋裡那女子若是死刑犯,大概看見我就會朝我痛罵,就如同前幾個死刑犯的說詞一樣,說我是那些不斷殘害他們的臭軍人才是。

 

即將前去的地方看似險惡,找個人結伴或許不是個太壞的主意,誰知道裡頭這人的補給還剩多少,武器存量可能也不夠了,說不定可以試看看。

 

 

「你是新兵那又怎樣?我還是武則天咧,還不快滾!」她惡狠狠地說著,還不忘提醒我:「我隨時都可以把你殺掉,你知道嗎?」

這女的看來曾經吃過其他新兵的悶虧,難道她也曾遇過武傳英嗎?我試著想繼續說服她:「抱歉,我受傷了,裝備也都被死刑犯奪走了,我要去城中城,我只是想看妳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進去,說不定…」

 

話還沒說完,她就急著打斷我,「放屁,我看你好好的沒事啊!少再那裡討同情了。」

 

「真的啦!」這時才想到我為了那傷口的血腥味不要擴散開來,早把防護衣給反面穿了,除非在這女的面前脫下防護衣,否則她根本見不到我的傷口。轉過身去,讓她看看防護衣右背後部那道被飛刀劃開的裂縫,告訴她我是左肩中了另外一個新兵的一刀,因為要防範活屍可能會因為傷口所散發出的味道才會把衣服反面穿了起來,但她根本不領情。

 

「所以呢?還不都是你自己的無能。」那可真抱歉哦,我才不知道那傢伙是新兵,以為那是死刑犯,我向她解釋,告訴她因為瞧見那幫人強暴女死刑犯,因此感到不滿才追了上去,甚至自殺似的朝他們本營攻進,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或許是因為那是真實發生的經歷,她大概也沒聽出來有什麼不合理之處,,雖然過程中她並沒有試圖插嘴,但卻一句話也沒回應。

 

 

她忽然把窗子打開,把一瓶礦泉水丟了出來,我大感意外,所以她看來是相信我囉?

 

 

「這瓶水就當作是我看你可憐吧,看你連個背包也沒有,大概說的是真的了。」我原本還想討價還價的告訴他我比較需要的其實是食糧或是武器,但我根本不敢提,怕她覺得我太貪心。

 

「不過,我還是不會跟你進去那城中城裡。」

「為什麼?」我問她,既然她也對我釋出善意了,為什麼不與我同行?

「廢話,你兩手空空,跟你在一起根本就變成是我保護你,累贅罷了。」她還把一個布製的側背包給丟了出來,我滿腹疑惑,丟這出來做什麼?

 

 

 

「如果你能活著從城中城出來,記得拿一些好東西裝進那裡面,再回到這裡如果我還在,再來考慮要不要跟你結伴。好,現在快滾吧!」她喊著,這時我才明白這女的就跟遠古時代的女原始人一樣,不,縱使是舊世界的那些女性一樣,挑選伙伴也得看那傢伙能力如何是吧?

 

把礦泉水丟進那側背包裡,這和尚用的布包配上我這一身戰鬥用防護裝備,還有雙腳踩上的那雙軍靴 - 看起來一定再可笑不過了。我向她示意,縱使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看著我,正打算轉身過去離去時,她又叫住了我。

 

 

 

「別走那大路,若有岔路要往左下山。我在那大路上曾丟了些…肉,想把可能會上來的活屍給引往大路,上下山都儘量走大路旁的樹林裡,那裡反而安全一點。」她告誡我,這回我特意跟她道了謝,她揮手要我快點離開,大概是擔心我繼續待在這裡會引來活屍靠近吧?

 

 

 

「還有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誰,那個華南的蠢蛋嘛。」她又補了一句,現在我可知道她是誰了。

她八成不是那個中亞女人,中亞女大概中文沒法說的那樣標準…她也不會是華南人,否則就不會用「那個」來形容華南人。她是諸葛芮,那個來自華中的女子。

 

 

 

我找到那條大路,那路就在諸葛躲藏的那房舍反向,另外那頭也有一小群建物,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再探勘了。跑過那群建物後是一條約莫兩線道的登山公路,順著路跑了下去,還能聽見那直升機的聲音,還有一些機會。

 

 

 

 

但我始終不知道,我這麼期待前往的那個地方,到底因為急著想填飽肚子,所以奔了過去,抑或只是趕著要去被活屍當成自投羅網的食物。

 

 

 

 

 

 

 

 

 

 

 

 

 

65. 【戰場】

 

這彎彎曲曲,要不是那下山步道被炸了,走這還真是浪費時間,根本就是繞遠路嘛。走沒多久就遇見諸葛所說的那條岔路口,我猜想右邊那條大概是通往山的另外一頭吧?或許就是準備下山的另外一條路吧?

本想照著諸葛的話來做,但是這種山路通常都是沿著山壁而鋪設,她所指的 - 從一旁的樹林,大概是指那佛門宿舍外的小路吧?她那應該有小徑可以接往這條山路才對,但也沒心思多問,或許她也未必願意透露才是。

 

不過,假使沒遇見她,終究也是得走這條路下山,甚至不會聽著警告。不管可能會在這條路上遇見什麼,也總該會碰著的。

 

 

 

顧不得危險,幾乎是用跑的跑下山,幸好這座山並不是什麼險山,所以那種大幅度的急彎並不多,也還不算太危險。適才我推測了一下到達那城中城的直線距離,或許只有一公里出頭罷了,但這回可是沿著山路奔去,少說也會多繞個幾百公尺。若還繼續傻傻的繞這山路下去,最快大概也要二十來分鐘才能抵達那城中城,那時直升機還在嗎?

 

 

或許是因為高度隨著下山的彎道而下降著,阻絕那直升機螺旋槳的音牆也就多著了,螺旋槳打轉地「咻咻」聲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但有時卻又變得稍稍清晰了一些,猜想應該是我也正繞著這座山跑著的關係吧?那諸葛雖說她在這路上丟了些肉品,但可一點也沒瞧見,只見地上依稀還有一些焦黑的痕跡,沒錯,那也是砲彈的在此肆虐過的痕跡,只是密度較不若那下山人行步道高罷了。

 

本來以為戰場所到之處,應當四處都可以見著那活人甚至是活屍的屍體,但仔細想想,活人的屍體即使出現了,要不是那活屍距離太遠,否則大概早晚會被啃到只剩下骨架。至於那活屍的屍體呢?倒也不多。精算了一下目前所遇見的那些人類還有活屍,大概也有將近二十個有吧?雖說戰場從沒有告訴我們一共施放了幾個活屍、甚至是幾個死刑犯進來那周秉甚至說死刑犯還會分批進來咧。我所遇見的這些活體,不曉得有沒有裡頭總數的十分之一,我到底在這戰場裡搜尋過多少區域了?

 

 

話才剛說完,就在路上看見一小團生肉被棄置在靠近那彎道的懸崖邊。在那小團生肉旁,還有一些碎肉被拖出那山路外的軌跡。這是諸葛丟的生肉嗎?妳把那生肉放在崖邊,大概意圖讓那些智能低下的活屍想搶那肉時,讓他們一時不察而失足摔下山吧?

 

 

雖說這樣的手法相當聰明,但可要當心那些傻活屍沒頭先落地,倒是身子先著地,身子雖可能因為失血過多或四肢斷裂而死,但腦部的活屍病毒可沒癱了,改天成真活屍跑回來呀!即使真是如此,大概也會變成四肢癱瘓,極盡全力在地上蠕動的真活屍吧?大概沒多少威脅性才對。

 

 

 

一邊奔跑著,一邊則不斷在這山路中尋找捷徑,其實道路靠山那頭,有時並不是山壁,露出了一些通往樹林的缺口。但樹林理頭的樹木略高,若貿然進去而失去方向只會讓我在此困得更久。得等到其他缺口出現,而那缺口的方向會讓那太陽甩在我右後方,千真萬確地朝向北方才是正確的捷徑啊。

 

 

隨著不斷前進著,路旁除了生肉外也出現了其他的玩意兒。原本靠山邊盡是完整的生肉,雖可能因為被諸葛處理過,被削成一小片一小片,但越往山下那肉片就削地更小了,一直到我自認大概走了一半,還出現了人類的斷肢,但想當然爾,只剩下骨頭,其餘的肌肉大概早被啃光了。

我擔心,那前頭是不是有活屍在遊蕩著。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傢伙一定非常強壯啊,竟然把活人給完全肢解。

 

 

 

腦袋裡浮現的是錢鼻那個華北的壯漢,如果他被活屍給咬了,甚至變成活屍,又怎麼能面對那種巨漢活屍呢?

還有我在地道裡所遇見的魔西,會不會跟那搜捕者也走到了這兒?他們倆看似形影不離,大概是最佳拍檔吧?如果他們兩個結伴,一個力大無窮,另一個則身手矯捷,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等到我又看見了成群的人類碎骨後,知道離那活屍活動的區域也就更近了一點,短短一百公尺以內,除了斷手以外,還出現了斷腿,甚至是人類的頭蓋骨,而且還不只一顆。

 

 

放慢腳步,螺旋槳聲已經離我更近了一點,轉頭尋找那太陽的方向,已經偏向我的右後方了,如果前頭再有缺口可以深入樹林,我大概是非進去不可了。

 

 

鑽進樹林裡,瞧見裡頭裡頭密密麻麻的樹木,擔心也給亂了方寸,還不時有些斷成兩截的樹幹橫躺在路上,跨過那些障礙,也得不時確認那太陽方位。看起來好似安全了一些,樹葉隨著風聲在裡頭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更別說還有一些蟲鳴聲此起彼落地傳來,大概可以掩蓋我在這裡頭奔跑著的聲音吧?

 

山路上是不是有活屍呢?他們所啃完的那些骨幹留在那兒多久了?他們是剛上山尋寶,還是早在這附近遊蕩呢?但那靠近山頂處倒是還有一些生肉,大概還未能具體威脅到諸葛吧?說不定那是諸葛一早剛扯下來的也不一定?誰知道呢?

只怪那諸葛太防人了,我承認若繼續留在那窗外跟她交談,只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騷動而已。用她的角度來看,把我趕走的確是一個再安全不過的考量。

 

 

肩膀上的傷口不斷蹭出血來,力氣雖然也已經恢復將近五成,但傷口若不能及早解決,後續只可能導致更嚴重的後果,說不定我會因為敗血症而死在戰場裡也不定。

 

 

我得快點去那投遞食糧的地方,快速的進去那城中城裡進行簡單的搜索。那些藥品,大概就是這種外傷用的藥膏吧?那些健康的人類,若偶然發現戰場裡也有醫療用品的存在,或許也不會想把些瓶瓶罐罐帶在身上,只覺途增背包重量,又不是糧食、武器那些的,沒什麼攜帶價值,但等到真的受了傷,才會想起那些藥品的良用吧?書到用時方恨少,沒想到這句成語也能派上用場。

我是因為好狗運而跌在那地道才得以休養幾日,暫時不受到那些外務的紛擾,也多虧了那些噁心的蛆趁著我昏死時吃掉傷口周遭的腐肉,未來可能沒這麼好運了。

 

 

順著那樹林走,果真抄了不少近路,但最後還是繞回了那條山路,這才發現我早已下山,直升機大概在我的十點鐘方向,還可以見著那螺旋槳快速地運轉著,距離甚至不超過一百公尺!終於脫離這山中險境,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被兩旁的樹木給擋住了那路上的視線,但那的確是柏油路啊,但那斑斑血跡就更明顯了,甚至還看見深黑色液體噴濺過的痕跡,前頭一個人影快速地順著那柏油路往直升機的方向狂奔過去。我那時差幾步就快走出這林中,差點就與那人碰個正著,他速度之快,甚至沒能來得及辨識那「人」到底是什麼?

他是人還是活屍?也對那直升機虎視眈眈許久了嗎?

 

 

想到那直升機所空投的可是我的東西,就覺得不平衡。那可是我的東西啊,不管你到底是活屍還是活人,誰都不許搶!把木工扁鑽給收進袋子裡,不,收進袋子裡不保險,換把那把扁鑽給插進腰帶裡,改掏出了一把鐵圈叉。這鐵叉耐不耐用我不知道,如果你是活人,還可以嚇嚇你如果你是活屍,大概硬撬也可以把你的眼珠給弄出來吧?

 

 

我跑出路口,順著那傢伙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在一道圍籬旁往右拐去,消失在路口,那直升機的聲音還在,我就不相信那巨大的螺旋運轉聲不會吸引活屍過去。如果附近真有活屍,那些駕駛員大概也能看見吧?希望那些駕駛員不要見到那些活屍就退縮地把直升機給開走,我可還沒過去,等到我到了再丟包啊,別急著走啊。

 

 

 

甚至想把護目鏡的通信打開,但一想到回我話的可能是那呆板又陌生的華北軍人,隨即打消念頭,大概幫不了我什麼吧?我在那人後頭跑著,這回終於能仔細看見他的背影了那是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他跑著跑著,卻又忽然消失在我視線裡。

他至少不是像錢鼻般高大的壯漢啊,我慶幸著。

 

 

他應該不是活人,活人應該都知道直升機的聲響會引來活屍,大概都會先躲在一旁避避風頭,等到活屍離去了以後才會去撿拾那些人類所食用的食糧。直升機這時的高度大概已經有好幾層樓高,大概已把東西丟在路上了吧?

 

 

 

 

直升機下方的位置是一個大型十字路口的中央處,這條山路並不相連那條大路口,如果用中文字來解釋,大概就是在中文字「卞」的右下角,但我不知道那城中城到底在何處,前方所見的馬路,甚至連一旁的草地上都被一堆又一堆,用瓦礫、石塊所堆砌成的小型金字塔給擋住了視線。

 

回頭看了看剛才下山的那座山頂,看不見那條步道在哪個方向,我原本想藉此找尋方位,但那步道藏在那看似茂密的林裡,甚至連一個炸彈炸出的黑洞都看不見。反正房謙說會把給我的物資丟包在我前往城中城的路上,過去了就知道了吧?

 

 

那「人」到底在哪裡?他跑哪去了?

 

 

雖然疑惑著,但進攻就是最好的防衛,直升機大概也看見我了,它雖然離開了原本那丟包處,但還是在上空盤旋著。駕駛員在做什麼?難道他受房謙之命,要確保我拿到食物嗎?那幹嘛不幫我開槍掃蕩這附近的活屍,前頭那到底是人還是活屍?

 

 

靠在一座瓦礫堆旁,緊緊握住鐵棒的右手掌也緊張地冒汗,因為上頭那擾人的直升機聲,幾乎聽不見前頭的聲音。你再留在這根本就是在害我!我用鐵叉朝那直升機揮著,要他快走、快離開這啊!

但他不曉得是沒看見我還是怎樣,直升機絲毫不為所動。

 

你就是不走對吧?我再繞過一堆瓦礫,終於看見了那「人」,不,他怎麼忽然變得離我這麼遠,至少也有數十公尺啊?他不是頂多早我沒多久跑過去嗎,怎麼又跑得那麼遠?

 

他從遠方地朝我的方向跑來,繞過一個又一個瓦礫堆,頭抬地高高地,不斷盯著上頭那直升機瞧。

 

 

他沒注意到我,我就也趁著那空檔跑去另外一堆瓦礫邊旁,也更難清楚看見那傢伙的長相了。但我的確見到他那伸長地脖子處有著顯著的傷口,兩隻手臂都無力地垂在身上,大概也被活屍咬過了吧?這傢伙大概原本是死刑犯吧?

 

 

「這裡,在這裡。」上頭傳來一陣巨大的說話聲是直升機那上頭的人用擴音器給我引導嗎?他大概看我也迷失方向,想提醒我吧?

你這麼做我看根本就是要害我吧?那直升機的所發出的聲音在所難免,但你這麼用喇叭一說,不就更醒目了嗎?

 

 

另外一個「人」也從我原本下山的方向跑了過來!大概原本也是被那直升機聲吸引過來的,現在可不妙了,他大概是個活屍,而且他確實也發現我這個活人了。

 

他的身體完好如初,看起來一點傷口都沒有,還穿著一身因汙泥沾滿全身而顯得骯髒的衣裳。怎麼知道他是活屍呢?看見他那因為太過用力張嘴而讓嘴角也姴出傷來的臉龐,雙手還不斷朝前頭也就是我的方向而揮舞著,一看就知道是個因為發現活人而太過興奮的臭活屍啊!

 

 

老天你就是要斷我生路是吧?我往那直升機下方轉身奔去,還差點被路上的瓦礫給絆倒,好,再繞過這團瓦礫大概就可以拿到食物了,反正後有追兵,前大概也有敵人要應付,既然都走到這裡了,還有什麼辦法呢?

 

 

 

 

抓緊手上那根鐵叉,再繞過一堆瓦礫旁,這時才清楚早已經有兩個活屍聚在那裏大口啖著生肉,不是有倒楣鬼在那裏被活屍咬了,而是那直升機丟的生肉。他倆在那裏抓著同一塊生肉,不,正確來說是一個活屍用手抓著,另一個活屍,也就是剛才那脖子有傷的活屍死命的用嘴巴咬著不放。他們在那裏你爭我奪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後面那活屍離我多近呢?我根本不敢回頭,房謙要給我的東西呢?我怎麼就沒看到先前在戰場裡所見到的那種透明塑膠包裝的乾糧呢?但在靠近他們約莫幾公尺處的瓦礫旁,卻有個深色的布質袋子突兀地躺在那頭。

 

 

大概就是那袋吧?房謙總不可能送一堆生肉給我,或許那團生肉就是要幫我引開那活屍注意的伎倆啊。

 

 

 

跑了過去,停也沒停就抓起那布袋,這時一個活屍注意到我,他伸長脖子瞪著我瞧,或許他也在思考到底要繼續跟眼前那活屍爭奪生肉,還是要放棄來追我呢?

 

 

「嘎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後面追趕我的那活屍指著我叫著,那兩個活屍大概還沒能判別那聲音來源,根本也來不及反應。上頭那直升機聲掩蓋著他的叫聲,我還沒能等到那兩個活屍反應就先跑走了,但路口甚大,外加上矗立著至少數十堆瓦礫,幾乎連我來的方向在哪都無法肯定,完全迷失那巨石陣裡頭。

 

 

我沒停下來,這麼一停可就給那三個活屍追上來的機會了。不知道那兩個在那爭著的傢伙有沒有放棄那塊肉,不管如何,至少一定都有一個活屍不會放棄 - 當其中一個放下手邊這塊肉,要我是活屍的話,早就把那肉帶走獨享了。

 

 

但我卻總覺得自己只是在這兜圈子,等到繞過這團瓦礫堆後,卻又出現了另外一堆,讓我根本無法筆直地前進,才導致這種情況越來越糟吧。

 

我在山上曾看到有一座高牆建物,在哪呢?前頭遠方那是嗎?不遠處好像有一座高牆,就這麼極為不合理地橫躺在道路上,那就是城中城吧?我跑了過去,死命地跑著,大概跑了一、兩百公尺,沿路還轉了頭看有沒有活屍追上來 - 暫時沒有,那些活屍也迷失在那瓦礫堆了,或許因為太急著想來抓我,也被絆倒了不一定?

 

 

 

這麼一去就代表我真的要進去那趙萬口中的城中城了,只要過了那裡,甚至能找到武器、藥物,只要能捱到找個地方撐個幾天好好療傷,就能重新恢復戰鬥的行列了。

 

 

我一部份期待著,另一部分也被趙萬的警告給恐慌著那兒是房謙的重點區域,裡頭可能也養了好幾頭活屍啊!

 

 

 

那道牆還不能把那路面給完全蓋住,我跑過那牆,才發現那僅僅只不過是一面牆罷了。後頭空蕩蕩的一片,什麼也沒有!牆後的路面上甚至一堆瓦礫也沒有這根本不是城中城外頭的圍牆,這是假的

 

 

那山呢?我來的那座山在哪裡?那山在我的九點鐘方向,我現在人在原先看見的那條十字路口的右邊岔路,我被那瓦礫堆給完全弄混淆方向了

 

 

這才看見那裂嘴活屍也從那瓦礫堆的縫隙中跑了出來,大概還沒注意到我這。我又躲回那牆後,再探出頭去,只見裂嘴活屍一個人在空盪盪的路口停下腳步,還不忘左右張望著 - 他或許在想,我跑哪去了?

 

 

如果我不再折回那瓦礫陣,繼續往前頭前進著,大概也會是一番新的景色吧?說不定走這也有活路吧?可是,我的傷勢要怎麼辦?

 

 

見著那越飛越高的直升機,大概確認我拿到這黑袋後,也沒有必要留在這了。他飛走,也就代表他沒有義務指引我通往城中城正確的方向。這時我背後還有誰可以幫我呢?我只知道這牆後的某處可還有一個始終不願放棄的活屍。

 

對啊,我當然有權選擇不進那城中城,但那麼做只是讓我如同這幾天般一樣,孱弱地面對每一個敵人,一個不小心就會上西天。

 

 

 

我非得去,我非得去,我默念著,轉過那假牆後頭再朝瓦礫迷宮前進。這真是太絕了,在我進入真正的迷宮前,先讓我習慣習慣,讓我知道再來會面對更困難的考驗嗎?

 

 

我朝那活屍奔去,他也如此。

不把這傢伙解決,就更別說找到那城中城了 - 四分之一的機會,這一次我賭錯了,還有三次機會,若這傢伙不死,又怎麼有機會再嘗試三次呢?

 

 

腦中重疊著過去還沒從軍前與活屍正面迎戰的記憶,印象中在台灣也有類似的經驗,但當時有個討厭的傢伙拿著球棒助了我一把,不過這回大概沒人拿著球棒在後頭幫我。雙手握住鐵叉,往那傢伙的心臟刺去,雖說這麼一幹沒弄好大概會害他變成真活屍,但與擔心而朝他頭攻去,只怕揮空啊。

 

沒料想左半邊身體還真的沒辦法完全使力,在那鐵叉尖端處刺到他的身體時,左手力道控制不了,那鐵叉更沒能握緊,我一頭撞上他的身體,那鐵叉也掉了下來。

 

 

他先是朝我摑了幾拳,再用他那賤手試圖想抓住我 - 手指甚至按到我的左肩傷口,雖然在助跑幫助下他沒法用太強的力道緊含著我,但那樣就夠我疼得要命了,但只能忍住疼痛將他繼續往前推去,他甚至被我推倒在地上。

 

隨即抽出另外一根繫在腰帶上的鐵叉狠狠地刺了他的嘴,現在他的嘴可姴的更開了,我再刺、也不曉得刺了幾下,他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這時我才注意到左肩傷口的血液順著防護衣流了出來,使我的左手掌也滿是血水。

 

 

好,解決一個,另外那兩個呢?身體不斷地抖著,不曉得是因為剛才太過害怕,還是那傷口的惡化讓我更加緊張,但現在要做的就是往右前方奔去,這個方向沒錯吧?沒錯吧?

 

 

我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奔跑,也感覺步履蹣跚了起來,不管如何,遇到瓦礫堆也好,碰到活屍也好,反正就是靠右走,準沒有錯吧?

 

 

祈禱別再像上次那回倒楣運了,隨著直升機的遠去,雖然那嗡嗡聲好像還在耳邊縈繞著,但也更仔細聆聽著是否有靠近的腳步聲,只聽見一陣唏唏疏疏,但卻不曉得那是什麼聲音。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好像往那聲音的反方向而遠離著。不斷朝著右前方前進著,如果遇到障礙,就再往右拐去。一手拿著那僅剩的鐵叉,不管到底左邊的傷勢如何,反正緊緊握住這手上的利器準沒錯。

 

再怎麼樣,都要堅持下去。

 

 

 

 

那兩個活屍大概彼此妥協了,或許那脖子沒傷,還有脖子受傷的兩個活屍已經成為好友,他們學會共享,彼此你一口我一口的相互餵食著。或許還覺得那裂嘴活屍太貪心了,竟然放下生肉跑去追逐我。

 

 

 

我站在一排石牆前,雖然這裡被格外密集的瓦礫堆給遮住了視線,但這面牆綿延甚遠,遠處有一個像是電影院售票口的透明窗子,約莫有四、五個之多。

 

 

就在那售票口旁邊,有扇漆早已斑駁地花紋式鐵門,就像是某種美術展覽館的造景大門一樣,其中一扇鐵門打了半開,可以窺見裡頭還有著更多、更密集的人工建物在裡頭。

 

 

 

 

這大概就是城中城的入口沒有錯了,是死是活,就看現在了。



                                                                                                                                                                             (待續)

                                                                                                                    更新於2012.07.30,原稿進度#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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