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是我認識西川以後,第一次獨自參加訓練或是課程。

 

房謙把我們 - 李南,中國人、香港女孩當然還有我,從華南新兵的宿舍領走。要去哪裡?房謙對待我們還算和氣,他沒有回答,只要我們不用緊張,並不會無預警地把我們叫上戰場。他私底下並沒有想像中的狡猾,畢竟他是針對趙萬,而不是我們這些華南新兵。

 

 

 

華南宿舍在戰士城的中心,而其他區域的戰士宿舍則是在靠近大門口的地方。他陸續把華中、華北、東北的死刑戰士新兵也都請了出來,大伙都沒有說話,縱使明知道還沒這麼快進入戰場,但還是會有滿腹的疑問吧?為什麼要把我們帶走?帶去哪裡?

 

公佈戰場分發結果後,死刑戰場新兵並沒有人選擇退出,大家都是默默的接受當然也有人歡慶分發確定,比方說那四個華北人。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分發確定沒有多久,卻有大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的公民戰士新兵選擇退出。

 

 

 

西川的說法是,縱使他們老早就做好心理建設,甚至前來戰士城受訓好些日子後,在得知自己「唉呀!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竟然真的要進入戰場時,反倒恐慌了起來。八旬老人在與死神交手前,或許坦然地談論著生死議題,然而卻在最後一刻央求醫師不能讓他過世,大概就如同這般心境吧?

 

 

 

他曾問我要不要考慮退出,我說我不想一輩子都過著佩帶竊聽器的生活。既來之則安之,當我決定要參加公民戰鬥前,曾聽著那個公民戰士述說著鄉野的慘況。

 

 

 

 

 

在鄉野生還的人類,通常僅能組成非常小的聚落,甚至只有十來個人居住在一起,共同抵禦著活屍的進犯。有時候,政府那些空投肉品還可能會「失誤」扔到他們聚落附近,為了避免活屍也被引了過來,還得不斷不斷地遷徙,在那些移居的過程中,更會不時遇見少部分遊蕩的活屍,因而損失夥伴。

 

他們大多是被政府排除在外的老弱婦孺,還有那些不願意跟隨政府安排的年輕人,為什麼他們不願意跟著政府呢?因為家人啊,當家人沒辦法擁有進入城市的門票時,你捨得離開他們獨自「享福」嗎?

 

或許他們也曾想過要參加公民戰鬥或是成為軍人,期待可以讓家人過著更舒適的生活,說不定還能有讓他們搬進聯邦城市的機會,但或許這麼一來就與親人還有那些賴以維生的夥伴勢必得暫時斷了聯繫。他們不敢冒險,或許擁有此刻短暫的幸福就已經足夠了,不敢貪心、更不敢妄想。

 

 

 

 

 

或許因為目睹了那些狀況,那些公民戰士們選擇繼續為政府工作。一開始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人,後來卻是為了鄉野的人民而持續奮鬥。也曾想過要放棄這份工作,申請調度前往聯邦政府安居,但卻遲遲下不了決定。

 

「當你見過了那些困苦的人們,更會有一種莫名的使命感作祟。」他說著,也曾見過佔領一整座城市的活屍,也積極的疾呼,要求政府軍隊殲滅那整座城市,但是政府不願意那麼做。

 

政府的軍隊呢?他們採取消極的作法,一開始還會對那些活屍佔領的城市採取毀滅性作戰,但隨著戰線的拉長,破壞性武器的供給也逐漸缺乏。以前還會有戰鬥機在政府的編制中,隨著資源短少無論是彈藥或是石油亦然,載送空投肉品的運輸機、直升機反而成為最後燃料供給的第一優先選擇。

 

 

 

 

 

從摧毀性的大型作戰,變成了保衛性的零星作戰。政府也曾把資源投注在鐵甲武士上,利用穿戴鎧甲的戰士,並由公民戰士保護至活屍城市。完全起不了作用,扳倒數名活屍可能還有機會,但當你被活屍一擁而上時,連公民戰士也只會選擇逃難。鐵甲武士被扳倒在地上,如果裡頭的軍人被活屍咬了,更可能變成一具身穿鎧甲的活屍,連子彈都打不穿啊。完全失敗的策略,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政府現在可真是彈盡糧絕,他推測再過不久,政府也大概會放棄,世界又會恢復成無政府狀態,就像是屍爆初期一樣。

 

 

 

 

 

「我建議你加入死刑戰場,如果你能活下來,可以不受到政府限制而自由選擇戰鬥策略以及地點;如果你死在戰場裡,也沒有任何損失。反正在這種恐懼下生活,跟死人沒什麼兩樣。」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深有同感。

 

 

 

 

 

那些自願,又或者抽中死刑戰場的其他人們,或許也都是體認到這或許是上天的安排,因而接受吧。

 

 

 

 

 

東北那四個人沿路上都以各自的語言談話著,雖然他們已經在中國東北地區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或許因為東北的日本、韓國人比較多,或許大多與同語系的同胞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的中文程度都不怎麼樣,房謙也沒為他們準備翻譯。華北的四人組,除了那個鼻子歪掉的壯漢比較友善以外,其餘三個人都板著一張臉,房謙狀似與他們早熟識,沿路上有說有笑,聽起來其中一名較瘦小的混血男子好像在受訓前就在軍隊中擔綱要職,另外兩人狀似保鑣的高壯男子也是戰鬥部隊的士官。

 

華中那四人則是兩男兩女,其中一名女性是中亞人,好像來自哈薩克,少女時代就嫁到中國當新娘,誰知道嫁來中國沒多久後就爆發屍變。她和另一名女子討論著過去嫁來中國後的生活,就像是閒話家常一樣,我彷彿有種時空錯亂的錯覺。

 

 

 

 

 

房謙帶著我們走出華南戰士城後,要所有人停下腳步。外頭站著十來個人,我認出其中兩人是我曾經在這所遇過的兩個軍人,其中一個是趙萬,另外一個則是曾經授課過的一個教官,他教授的課程主要是關於遠程武器的介紹,就是因為那堂課,而讓我選擇了十字弓,西川亦然。

 

 

 

「各位,這幾位是你們未來數天的指導員,雖然沒辦法給你們具體的訓練時程表,只要所有人,連同公民戰士新兵們都同意進入戰場後,隨即結束訓練進入戰場。不過這些指導員在你們進入戰場的日子裡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結訓為止(這個部分他說的委婉,但連同我們死亡後也等同結束了他們的陪伴),雖然可以提供你們的訊息受到限制,比方說活屍的確切位置或者是非常明確的方向建議未來你們面對真實世界裡的活屍時,可沒有這種福利,這樣是否清楚?」所有人都同意。

 

「我向各位再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房謙,隸屬於北聯邦軍團,軍階是少將,除了是死刑戰場第一屆的戰士之外,同時也是公民戰場和死刑戰場的規劃者之一。」他轉頭向邪上校抱怨,這我到底還要講幾次啊。

 

 

 

「今年算是擴大舉辦的一年,聚集了所有戰士城的新兵來此。當然,華中的戰士城遭到活屍攻陷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主因則是因為每年進入各死刑戰場的新兵傷亡慘重,為了遏止這種悲慘的事情繼續發生,所以我決定要讓各戰士城的新兵進入同一個戰場,也能促進文化融合。」

 

他向我們解釋著今年聚集戰士的原因,我們過去收到的訊息大多為各城市分開舉辦。一個戰士城要湊足數十個人自願或者亂數抽籤進入死刑戰場,想必也大幅增加了新兵的傷亡,不如湊在一起舉辦,可以讓每個地區一同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人數銳減。

 

 

 

「很多人都畏懼著實驗活屍這四個字,但你們不用把他們想的太可怕。政府做的實驗,其實就是懲治那些惡人,一方面可以了解人類在變化成活屍後可能產生的不良反應,也是了解那些活屍在鄉野間可能會怎麼生活。當然囉,那為何不直接用活補活屍來測試就好?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疑問,我當時也曾想過是不是要這麼做,早期的確是也曾這麼實驗過,但發現鄉野活屍在人類未多加監控下的改變難以被測量,也難進一步的從轉變成活屍之初開始監控。所以我決定乾脆自己用這種不同地區而補得的活體病毒實驗,並將病毒殖入死刑犯中,一來可以做長期的監控、研究,二來也省得麻煩,畢竟活補活屍也可能增加公民戰士死亡的風險。」

 

 

 

我看見趙萬在房謙後頭打了一個誇張的呵欠,他旁邊那名男子忍不住竊笑。房謙假裝沒聽到,繼續說著:「公民戰士遇到的活屍是現存在聯邦政府境內遊盪的活屍的樣貌,你們會遇到的是未來活屍可能會有的樣貌。當然,並不像電動玩具那樣,活屍會變成動作靈敏,一躍可躍到三層樓高的猛獸,他們仍舊是活屍,還受限著人類原生上的限制,這你們應該都能理解。戰場活屍的確會有點不同,但只是因為他們是病毒交叉感染下所製成的活屍,在進化上本來就會較為突出,但僅只於此。」他說的委婉,幾乎跟沒說沒有兩樣。

 

 

 

「公民戰鬥的來由非常簡單,為了培育一批強悍的戰士,也是給與平民一個跳脫階級的機會。相較於他們,你們這些進入死刑戰場的新兵就辛苦的多。與你們相伴的夥伴人數稀少,又必須在死刑犯的環伺下生存著,對此我感到非常遺憾。起源原本是為了懲治那些作奸犯科的死刑犯而讓他們進入戰場,當然,他們幾乎全數死光了。當時我不顧官員的反對下,嘗試進入戰場測試自己的能力,最後,我和邪上校都活了下來,也因為我倆的勇猛殺敵,也讓兩、三名死刑犯也僥倖活了下來。我們決定釋放他們,以當作他們努力撐到最後的回報。後來,我們開始思量起把死刑戰場納入公民戰鬥的一部分,畢竟有些人本來就不喜歡和他人組隊作戰,與其安排他們進入戰場而與他人格格不入,甚至互扯尾巴,不如讓他們獨立出來參加死刑戰場。事實上,死刑戰場的新兵們也更能發揮自身潛能,只可惜自願人數一直不多,而最後演變成這種局面。」

 

 

 

 

 

房謙轉頭看了趙萬,繼續說:「我知道有人有心要造謠,讓戰士們會有『這一切都是政府的莫名陰謀』的想法,但其實起源是非常單純的,各位也絕對不要太過擔心。其實你們一定都可以撐到最後的,只要你願意為你的生命奮戰,堅持下去,不放棄任何生存的機會,這是我個人的經驗談。」他清了嗓子,告訴我們既然大伙都可能會成為死刑戰士,那麼彼此的關係應該更加緊密。我想大概因為他也曾是死刑戰場的生存者,所以對我們的態度明顯友善許多。

 

 

 

 

 

大夥眼見他釋出善意,也紛紛在這時候提出疑問,那死刑戰場跟公民戰場的環境上有甚麼差別呢?雖然裡頭的活屍會有些差異﹝官方說法﹞,死刑戰場裡則多了死刑犯攪局。那環境呢?為何不共用同一個戰場?要獨立設計兩種不同戰場呢?

 

房謙回答地保留,他告訴我們並非針對我們,就連公民戰場的新兵都不知道他們將面對何種環境。總之,政府為兩種戰場設計了各有不同的場景,公民作戰講求的是團體作戰,未來的任務可能是為軍人開路,所以主以攻堅戰為主,所以多是碉堡型態的建物,好讓公民戰士的新兵們可以練習著未來可能會試圖攻入充滿活屍的城市。

 

死刑戰場呢?他說由於大伙多是單兵作戰,不一定會依附在政府編制中,他為我們設計了一連串的場景當然也會配合著戰場原貌,在地形上當然不可能大興土木,但儘可能的安排未來可能會遇到的各種狀況,巷戰、草原戰、樹林戰等等。他卻都沒有講得太清楚,因為他還是希望新兵們進去後能靠臨場反應致勝,畢竟我們的每一個學長們也都是在這種基礎下戰鬥的。

 

那房謙本人呢?我在心中小小質疑起他,雖然他號稱也是一名死型戰士,但他身兼戰場的主辦人,不可能不知道戰場的實況吧?

 

 

 

房謙擔任那個瘦小混血男子的指導員,他向我們道歉,畢竟那名男子是他早期軍官學校時期的學弟,但我想沒什麼人在乎這件事情。邪上校則是其中一名保鑣壯漢的訓練員,當然,我不是指那歪鼻。

 

其他訓練員我可就沒什麼印象了,有些可能是死刑戰士,有些可能是沒參加過戰場的軍官。

 

 

 

 

 

後來就如同你知道的,趙萬身旁的那名男子瘦瘦高高,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一副老學究樣的男子是我的學長許聯曼,趙萬則擔綱另一名跟我一樣同樣來自華南戰士城的中國男子的指導員。

 

 

 

 

 

房謙讓我們彼此自我介紹,我也是那時後才得知那名混血男子是中俄混血兒,屍變前在北京從事病毒研究工作,而後轉為軍職,官拜中校,名叫「樊卓」,他對人還算有善,反而是身旁那兩個狀似保鑣的男子幾乎不說話,看我們就像看到雜碎一樣,總是用鼻孔看人,所以我從來就沒把那兩個人的名字記起來。

 

另外一位華北的壯漢,也就是鼻子歪掉的那一位,他告訴我們那是他屍爆後,與一個軍人因為家人安置問題發生爭執,慘遭軍人痛毆所留下來的後遺症。問他那家人最後可有保住否?他苦笑回答:「我被打昏了,醒來以後他們只給我留下紙條告訴我他們被政府遣送走了,沒下文了。」我姓錢,就叫我錢鼻就好,說完後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

 

 

 

 

 

房謙在他提到遭軍人痛毆時,向錢鼻道了歉,告訴他軍人素質不一,對此他感到非常遺憾,歪鼻卻笑笑的說沒關係,長官別放在心上,您道歉好幾次了呢。我卻好像隱約又聽到趙萬的哈欠聲

 

 

 

 

 

華中那四個人都還算有善,他們好像同樣都不喜歡華北那兩個保鑣。兩個男人都來自上海,或許是因為過去位處舊中國商業中心緣故,兩人說話又快又簡短,好像有人催促著要他們趕緊說完一樣。我沒記著他們的名字,只知道一個過去擔任銀行行員的濃眉男子姓毛,另外一位在醫院擔任警衛的男子則姓武,還算是非常好聯想的姓氏;另外兩個女人,來自哈薩克的女子取了個中文名字,冠夫姓但卻有個西洋名,叫做孫璐西。她先生長期外派中亞,結婚後不久調去烏茲別克後就失去聯繫。

 

另外一個女人則來自四川,名叫諸葛芮,聽起他的名字時,我想起了曾撤退到現今四川一帶的「臥龍」諸葛孔明。距她的說法是,四川因為地型優勢,生還者大多逃往青藏高原,在那裏活屍的活動力因為受到地理及天候因素行動緩慢,然而家人卻堅持要她跟隨政府的撤難行動。「因為政府一定會有所規畫,妳跟著政府走比較有生存的可能性」,她是這麼描述著父母親的說法,那年她不過僅僅十四歲,甚至比我當時還要小上兩歲。

 

她說,她參加公民戰鬥是希望自己能夠比現在更加強悍,在城市中的生活中,因為性別以及年齡的關係,處處遭到軍人或是一般民眾的欺壓,受到了甚多不平等的對待,但她不願意再說下去。

 

 

 

至於跟我同屬華南的中國人呢?他叫做陶燕夫,來自廣東,也就是屍爆發生的那個城市,多年以來因為他是屍爆地的倖存者,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你幾乎難在新世界裡找到來自廣東的難民大概是多數人都死光了,他這麼說。

 

身為醫療從業人員的他,老早就帶著父母逃難去。「這疾病可非同小可。」他是這麼描述他在醫院初見到此種病患的第一個反應,隨即逃難帶著家人往華中逃去。在往後的日子中,軍人調查每一個人的專長及個人資料時,嘲笑他是「沒有老二的男子」,而且最後甚至沒能保不住父母親的生命,他們最後都被經由口沫傳染的Z病毒感染,他甚至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親。

 

那軍人總結,他是一個罔顧國人利益而只顧逃難的懦夫。陶燕夫帶著那個罪名直到了現在,而他決定要實現自我的「正義」,而報名了公民戰鬥。

 

 

 

 

 

至於那個香港女子呢?則是永遠保持一種快要哭泣的狀態,她原本在英國就讀大學,屍爆前幾日因為父親過世而返回香港奔喪,因此逃過了一劫〈乖乖,英國到現在可說是全軍覆沒,海島國家的宿命〉。母親為了她而甘願當成誘餌吸引活屍注意,她一路往北逃,坐上了通往中國本土的救難船。她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復仇,原本打算加入中國軍隊,但中國軍隊禁止非純正血統者〈意指中國內陸人〉加入,沒想到鼓起勇氣加入公民訓練後卻抽中了該死的活屍戰場。

 

 

 

 

 

李南當時甚至不屑自我介紹,一句話都不肯說,所以當時我根本就沒能把他的名字記住。

 

 

 

 

 

「很多話聽聽就好。」學長等到我們一一自我介紹後,這麼告訴我:「你根本不知道誰說真話,誰說假話,就像我告訴你我是香港人,或許未來我可能也會跟你說一大堆我的故事,為什麼來到這裡。但你又知道裡面到底有幾成真話呢?

 

 

 

 

 

(未完待續)

 

 

 

(本文更新於201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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