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就在那女人還在疑惑時,我忍不住發出一些聲音,想引起她的注意。原本是不想冒險的,但想想又不甘心在這裡敗興而歸,連個傢伙都沒法找著,明天要怎麼去城中城呢?

 

 

「呃請妳別動。」她顫抖了一下,不安地朝我這望來。我不曉得該用哪種口氣喝令她,大概是因為聽見她的啜泣聲吧,口氣也放軟了起來。

她看著我,雙眼因為不斷哭泣而發紅,但卻又顯地目光冰冷。我跟她倆人對看著,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

 



「我這有槍,請妳千萬別亂動好嗎?」左手放在那槍套上頭,但根本沒有什麼槍我側過身子,試圖掩蓋傷口,當然還有那空空如也,頂多因為放了石頭而稍稍鼓起的槍套。



「你要什麼?」她問我,我聽見濃濃的地方腔音,雖然我在中國已經居住了四年,但對那些各地的口音還是難以辨識。

 



「我只是想來這找有沒有可以用的武器,我我的近身武器都毀了。」差點把沒有武器這件事給說溜了嘴,希望她沒查覺到。

「這裡什麼都沒有,你快走吧!」她終結了我的期待,但我忍不住再看了看她手上那把木工扁鑽,那可不是武器嗎?

 

「你看這呀?」她發現了我的目光,把那扁鑽拿在手上,「看你打扮是軍爺吧?這種下賤的武器是配不上你的。」

 

 

 

這女人剛才不是在哭嗎?現在卻用一種格外冷漠的口吻對我說話,我不清楚那是因為她那口音所帶給我的陌生感,還是刻意要維持這種語調。

 

 




「喔不,我不是想打妳那把扁鑽的歪腦筋,我只是想你那把扁鑽上頭有血,又聽見妳哭泣的聲音,才會好奇把門推開」那把扁鑽確實不能算是什麼武器,雖然木工扁鑽還算銳利,但太短,很難當成近身武器使用。我話還沒說完,她卻是掩面哭了起來。

 

我說錯什麼了?這時候我應該要安慰她吧?都怪我,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大概是想知道裡頭發生什麼事情吧?也好意想要警告她,或許她全然不知道下面躺了一個冰淇淋屍體也不一定?

 


我緩緩地朝她走去,當然還是不敢靠得太近既然要演戲,就得演到底不是嗎?左手仍然靠在槍套上,「還好吧?」,我試圖安慰她。

 


「不,完全不好糟透了!」她猛然抬頭,我被嚇了一跳,要是槍套裡真有槍,大概真會把槍拔出來吧?

「你別拿那傢伙對著我。」她用那扁鑽指著我我想大概是在指我的槍。我不禁想著,妳才別拿扁鑽對著我吧?尤其還是沾了血的那一頭。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忍不住補充,「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秘密而活著。能活著,想必也曾經拿起武器對抗活屍過,同樣地,我們或多或少都對那些疑似遭感染,甚至朝那些已經變成活屍的夥伴攻擊過。你說,我們不心痛嗎?當然痛,若活屍的危機能夠平息,我們又怎麼看待那些荒唐的歲月呢?拿刀砍了你的父母?拿球棒擊碎夥伴的腦袋?我們當然也都有保留秘密的權利,也試圖掩蓋那些難堪的過往。





面對我的疑問,她根本沒有必要回答,甚至連我都沒有理由去探問。或許只是在戰場生活的這幾天裡,沒有什麼機會和活人做這樣的談話吧?現在是因為我幾乎確認沒有什麼風險 - 反正這附近又沒有活屍,暫時可以放下戒心吧?

 



「我原本跟一個男人進來我自願陪他進來的」一個男人?妳陪一個男人進來戰場受死?我不解地問她。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除了愛情以外,到底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你告訴我啊!」她朝我吼著,好像我才是異類一樣。



所以妳跟他都犯了罪,一起被扭進了死刑犯收管場?他抽到了戰場,妳自願陪他進來這樣?

 


「我跟他可不是那些齷齪罪犯!我們倆在鄉野過得好好的,在外頭進行反抗政府的活動,只不過我們都不幸被抓了進來!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她激動地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

 

「都是你們這些走狗!逼得我們不得不反抗!」她用扁鑽在我前頭揮舞著,我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這麼聽起來,他們就是房謙所說的政治犯囉?房謙提過,有些人被排除在進入城市的行列中,他們在鄉野生活著,甚至攻擊軍人、武警,因為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無法接受政府的保護雖然房謙始終沒提過為什麼不讓他們進來城市生活,但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並非絕對的健康者吧?他們可能身體孱弱,與其讓他們進入城市冒著屍變的風險,不如讓他們在鄉野自生自滅。

 



「妳別激動,我我並不是」我向她解釋,但我懷疑她能聽進去多少。

 

 



「算了,現在講這也都沒用,他人都死了,我說再多也換不回來他的命」她把扁鑽放下,但我不認為她就此消氣了,還得多加提防。他死了?我問她。

 

「對,他死了,被一個天殺的臭犯人給襲擊」她說著說著又掉下眼淚。我想她應該始終都跟她所說的「他」在一起,否則她不會知道男人的噩耗。

 

 




妳說的「他」,該不會就是山下的那一個吧?我問她:「難道那死狀悽慘的男人就是妳的愛人嗎?」不,我或許用了錯的問句。改口道:「妳知道那下面有個屍體嗎?那屍體是妳的愛人嗎?」

 

 

「當然不是!」她立馬回覆。那那傢伙是誰?該不會就是你口中說的那臭犯人吧?沒錯,她回答我。



「我跟我愛人原本躲在這屋裡,想說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了,沒想到那臭傢伙衝了進來」說到傷心處,還忍不住地又哭了起來,我原本以為就這麼完結了,大概沒法再說能承受接下去的情緒了吧?但她還是繼續說著:「那臭人不明究理的就朝我們攻擊,抓著我愛人就是一陣亂棒,我在後頭隨手抓了這扁鑽,把他撂倒了。」

 

 



「那他臉上的傷是?」我回想起冰淇淋那犯人的死狀,難道那真的是她弄的嗎?

「等到我發現他早被我殺死時,我才發現我在他臉上刨了一個又一個的傷口我已經失去理智了」她跪坐在地上,那扁鑽也砸到了一旁,或許感到不忍吧?我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但她把我的手給甩到一旁,「不要過來!」

 

 

「你們這些人,都不安好心不要以為我是女人就好欺負」她想起身,看起來卻有些困難,或許是因為當場目睹了愛人的死亡,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無意間將另一個活人的臉孔給刨成冰淇淋,因為這樣而感到身心俱疲了吧?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因為恰巧聽見了妳的哭聲,想過來這裡警告妳,跟妳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關係。」我放開原本還在槍套上假裝隨時都可能拔槍的左手,「我只是想來這看看有沒有武器,如果妳說這裡沒有,那我也要回去了。」

 



我向她伸出我的手,連我自己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吧?或許是見多了這種事情,那些悲歡離合尤其是在你面前發生那些的生離死別,我們都知道我們幾乎沒什麼選擇權,我們以為我們能夠做些甚麼,但通常都徒然。

 

 

或許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意吧?我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子,她剪著一頭俐落的短髮,正確的來說應該不是剪,而是看似胡亂地用利刃給硬割了開來。那泛紅卻又空洞的眼神與略銅色的肌膚有一種莫名的衝突感,大概就跟她現在的心境一樣,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我的好意吧?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盯著地上的那把扁鑽,不免擔心她是不是會忽然朝我攻擊你總是很難說服一個人啊!尤其是當對方對你懷抱著敵意時。

 

 

她沉默,大概沒料到我會有這些反應吧?我也不知道其他人若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做,我大概只是覺得無法忍受吧?在戰場裡的生活可是非常苦的,何況這女人在不久前才失去了愛人,我只要幫她一點小忙,給她一點小小的安慰,或許她就可以重新振作了也不一定?




我把她給拉了起來,見她也一併把那扁鑽給拾了起來,心頭一驚,但她隨後沒太大的動作。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的好意,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家也只光顧著自己死活,沒人搭理其他人。」我只是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再說,妳妳和妳的愛人也並不是那些頑劣的死刑犯,不,即使是死刑犯,我或許也沒法坐視不管。

「你是聖人嗎?」她問我,我不明白那是嘲諷還是真誠的疑問。



「我當然不是聖人,畢竟妳沒朝我攻擊過,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理由非置妳於死地。」

 

 



這時天色已經逐漸暗去,我見時候不早,或許也該走了。或許這麼一來就註定空手而歸吧?她都說了那裏頭一點武器也沒有,這地盤可是她先佔領的,我也不好意思搶奪或許其他人會吧?尤其看在她還是個女性的份上,可能會像她所說的一樣,看她好欺負而強奪地盤,也或許會像飛刀黨所凌遲的那女死刑犯一樣,再死前一次又一次地玩弄她。


或許她跟我在一起會安全一些?不,但我可不能主動提啊,除非她希望我保護她但這根本不就是笑話嗎?現在的我連自己都保不了了,何況是保她呢?

 

 

「我或許該走了,我只是要上來警告妳既然妳說這頭沒武器了,我也要趁早折回我的根據地。」她思考了一番,在想什麼呢?


她用沒拿武器的那隻手擦拭了還殘留在臉頰上的淚水,另外一隻手呢?我可當然沒放過,這時我已經負傷了,可沒辦法再承受她的攻擊,但暫時還在安全的範圍裡。

「真抱歉。」她這麼說,「其實裡面是有其他武器的我說了謊。」


我見她坦承地說著,絲毫不明白她為何要欺騙我。


 

「妳騙我,為什麼?」


「我原本沒打算讓你進來啊!誰知道讓你進來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把眼淚擦乾,情緒好似回穩了。那她為什麼又要向我坦白?我又問了她。

 




「我不想活了,當我男人死去的那一剎那起,我就不想再為了多呼吸一秒空氣而努力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她轉過身去,似乎同意我可以進那房裡。

「裡面有一把刀子,原本打算拿來自盡你拿去吧,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我對於她這般施捨感到莫名的驚喜,雖然我應該勸阻她,要她多想想,但在這個世界裡,你也逐漸懷疑著,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努力過活這也同樣是我進來這戰場的原因啊

 

「那妳怎麼辦?」我問她。


「你是說自殺嗎?我還有這啊。」她舉起手上那把木工扁鑽,我猜想她大概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問她,如果她失去了那把刀子,那她又怎麼能在險惡的戰場裡生活呢?我向她解釋,但對於要勸服讓她不要選擇自殺這件事,卻始終開不了口。


 

 

「哦哦,您可真好心啊,但我說過了,我用不上。」她補充著:「反正我都快死了。」


「不不不,妳還有的是機會,妳太悲觀了很抱歉,雖然妳的愛人過世了,但不代表妳就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我左思右想,卻想不到任何鼓勵她的話畢竟我已經太久沒有鼓勵別人了。事實上,也從來不會有任何人試圖鼓勵你,大家都知道,當人類暫時抵禦活屍,並把活屍控制在「可被容許的肆虐範圍」後,也只不過是稍稍減緩世界末日的期限罷了。就連西川在得知我確定進入戰場後,也不敢鼓勵我那太可笑了,沒有人說的出口,那些「我相信你可以的」又或者是「撐過就是你的,加油」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話語。我們誰都知道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你可真的不明白是吧?」她看著我,好像感到不可理解似的,「真不曉得你們這些軍人是不是被洗腦洗的過頭了,不過也不干我的事情。」


「你自個兒進去挑吧?裡面有一把刀子,就在那牆你自己找找吧。」看來她是同意我進房去了,但她手上可拿著一把沾了血的扁鑽,若是背對著她可就太天真了。我慢慢退後著,一腳踏進了門裡,另外還不忘盯著她是不是有想攻擊我的念頭。


你可還真多疑呢。」她嘲諷我。那當然啦,很多人都不能相信,但我並不是專指妳啦,只是不得不堤防,我這麼回答她。

 

 

「你說的沒錯。」當然啊,就連妳也不能太相信我吧?我心裡這麼想。



她說完後,手上那根木工扁鑽掉了下來,怎麼了?幾乎同一時間,她忽然朝我撲了過來,作勢要咬我的右手臂 - 我不確定她是不是有咬到我,當時我急著用左手把她推開,但卻惹得她的頭撞了上我,這麼驟然出力好像又讓傷口更加疼痛了。

 

 




妳幹麻?我後退幾步,看了看我的右手臂,想確認是否被她咬著了。

 

 


 

我說,你說的沒錯。」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快要變成活屍了,你大概也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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