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倒灶

   67. 【台灣】

     我將奉俊打成蜂窩的那個男子翻了過來，一把抽出他身上所披的那件白袍，也把馬球男用來攻擊我的鐵盤放在工作檯上，一手還拎著球棒，將工作檯往奉俊那推了過去。

     奉俊原本還搞不懂我到底想做什麼，這時他已經停止射擊了，或許也意識到子彈所剩不多，開始節約用量。

     「奉俊！」我朝他喊著，「往你的左邊開槍！」

     他滿臉疑惑的看著我，「開槍啊！」我又喊著，奉俊這才朝短褲男又開了一槍，但搶在奉俊開槍前，短褲男就先鑽進一旁的工作檯尋求掩護，正合我意。

     我這時被一把剪刀給擊中，現在可真是成了活靶了，除了剪刀以外，任何你能想像在醫院會出現的危險物品都有，舉凡玻璃點滴瓶、針筒、電腦螢幕、手術刀甚至是氧氣瓶都掉在我的腳邊，是我運氣好，那些重物大概都先被他們仍得差不多，若被那些瓶瓶罐罐的給砸到，大概不死也重傷吧？

     我將原本擋在奉俊前面的工作檯往短褲男的方向竭力推去，正中短褲男原本用來防衛的堡壘，只聽見他的慘叫聲。

     想不到吧？如果只是推那工作檯撞你，你大概還能用手擋了一擋 – 你現在八成將頭埋在那工作檯後方，只擔心奉俊會朝你開槍，那如果我再推座工作檯撞擊你前頭拿來護住頭部的那個，大概不受傷也會頭痛欲裂吧？

     短褲男倒在兩座工作檯後方，只見他小腿肚露了出來，大概被撞暈了。希望你這傢伙真不是把頭埋在工作檯後面，不然鐵定腦震盪，等下就來看你這一整天吃了什麼好料的，晚點你大概會一鼓腦吐出來吧。

     奉俊接手那台放置白袍的工作檯，往那兩個人的方向推去 – 我就在他前頭打頭陣。

     那兩個男子，一個理了個小平頭，另外一個則戴了頂鴨舌帽，年歲看起來都三、四十多歲，看見我們往他們那頭進攻過去，又低頭想扔了些東西出來。

     可真沒創意啊，又是那些手術刀什麼的，我將白袍拉了起來，像是西班牙鬥牛士一樣在前頭揮舞著，那些小飛刀什麼的當然都會被這袍子給全擋下。

     那兩個人大概也嚇傻了，鴨舌帽男甚至還朝後頭喊著：「快出來幫忙啊！」後頭還有人？不過，那根本不重要了 – 我蹲了下去，奉俊站在我後頭，朝鴨舌帽男開了一槍，他肩膀中彈，往後倒了下去。

     平頭男見狀，大概也緊張了起來，把前頭用來當堡壘的工作檯我們這裡推了過來，但是前頭不是有屍體，就是被他們扔出來的那些雜物，根本對我們造成不了多少傷害，工作檯根本沒法順利推了過來。他緊張地往後頭爬去，我隨手拿起檯上的鐵盤丟了過去，沒能打中他，只打到他一旁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只見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劇烈地彈了一下，大概以為那是子彈。

     一片像是護理站的區域，就這麼亙在走廊中央，平頭男一溜煙躲了進去。看奉俊沒什麼反應，也就不太在乎了 – 你就繼續被困在那裡頭吧？看你還敢不敢出來？

     「奉俊，就這兩個人嗎？」我問了奉俊，他沒有回話，用左手往後頭比了一比，地上這些屍體也都是吧？

     「全…全部都是嗎？」我數了地上屍體的數量，至少有五、六個之多啊。

     「護理站裡面還有躲人嗎？」現在我跟奉俊可不需要用那工作檯擋著，前頭可在沒有敵手會朝我們這扔危險物品了，大概全部的人都被打倒了。

     鴨舌帽男中了槍後沒死，躺在護理站的OA隔板旁，無力的看著我們，還勉強想擠出一些話。我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但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們要沒頭沒腦地朝我們攻擊？我伸手要奉俊先別殺他，也殺夠了，他們畢竟都是人類，並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砰！」只看見鴨舌帽男的臉頰出現一個彈孔，如同被吹熄的蠟燭般地失去生氣。我不可置信的看了奉俊一眼，為什麼還是堅持要殺他？夠了啊！

     「你幹嘛殺他？」我忍不住問了奉俊，但他完全沒回應我。

     「欸…別殺我…別殺我啊…」那應該是平頭男的聲音吧？奉俊還沒等他說完，又胡亂地朝護理站的辦公室OA連開好幾槍，本來以平頭男死了，因為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深長的沉默，但他可又搭腔了：「不…不要啊。」

     「奉俊，夠了，不要再殺人了，殺夠了、殺夠了。」我試圖勸奉俊把手上的槍放下，還用手去按了奉俊那正握緊的步槍，但他牢牢抓住，完全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也不顧我跟他的距離，逕自又開了好幾槍，我甚至被彈出來的彈殼給彈到手臂，忍不住將手縮了回來。

     「呃…啊…啊…不…不要啊…」平頭男大概也中了彈，好像沒傷及要害，還能在那裏苟延殘喘地討饒，我鬆了一口氣。

     「你們全部人都給我他媽的出來啊！」奉俊朝護理站大吼，聲音之大，連我都被他給嚇著，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我說 – 『砰！』-你們他媽的 『砰！』 - 全部給我滾出來啊！」他又大吼了幾聲，配上那間歇性的槍聲，聽起來更是令人感到寒毛直立。難道護理站裡頭還躲著其他人嗎？

     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現在腦子裡只想眼前這些人全部給殺光…

     「大…大哥…」有個細小的聲音從護理站深處傳來，大概想投降吧？可是奉俊根本沒打算讓他說完，找到聲音來源後就朝那個聲音開了一槍，現在可好，大概沒人敢講話了吧？

     「奉…奉俊…冷靜一點…」我不敢靠他太近，奉俊現在幾乎已經殺紅了眼，在他旁邊勸他這些，大概包準沒聽進去吧。

     奉俊將頭轉了過來，橫眉豎眼地瞪著我，「你別欄著我，跟你無關。」

     我忍不住起了陣雞皮疙答，難道這時真得沒有人可以攔住他了嗎？難道他非得要把全部的人都殺光才甘心嗎？

     「我…」

     「你什麼？」他朝我吼道，甚至還朝天花板開了一槍，碎屑在我倆之間灑了下來，就像是石磚一般，即將在我與他之間推砌成一座高塔，將我跟他完全隔了開來。

     眼前這人在巧茜被那白袍男殺死了以後，早不是奉俊了…至少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奉俊了。

     「夠了，我說夠了，殺死巧茜的那人早被你給殺了啊！」我用異常冷靜的口氣對他說。奉俊剛才甚至還朝我們頭上開了一槍，而這不過是數分鐘以內的第二次。再這樣殺下去有意義嗎？巧茜能因為妳的復仇而重新爬了起來嗎 – 我當然沒對他吼這些，但我真的想告訴他，巧茜早死了，現在做再多都沒有意義了啊？她還躺在那裏啊！即使她早已變成一具冰冷的軀幹，但或許她希望她的哥哥不要成為一個殺人魔王啊！奉俊到底跑哪裡去了？那個對我說著，當他在中和國小周遭朝著那些被視為累贅的人類開槍，因此而痛苦萬分的李奉俊跑哪裡去了？

     他瞪著我，用步槍毆了我的臉，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 被他那強大的攻擊給撞上牆邊，他竟然打我？我握緊球棒，但卻不知道該不該回擊。

     「你知道嗎？半天前，我可以一槍殺了你，半天過去，我一樣可以殺了你。」隨即又用槍托重擊了我的腹部，我難過地倒在地上。

     「龐文雙，你他媽就給我看清楚，要在這種世界生存下去，至少要像我一樣，否則全世界都會把你踩在腳下。」槍托猛然在我面前的地板上落下，就像是給我下馬威一般 – 他讓我知道我根本沒有任何說話的餘地，即使我們曾作伴了半天，曾面對無數次驚險的情況，但是，這個時候我還是適合閉上嘴巴，靜靜的在一旁目睹這場悲劇。

這時我也才知道，無論是對於巧茜的性命，又或是奉俊在親妹妹遭人殺害後的狂暴，我都像是個錄影機一般，只能紀錄著一切，沒有任何建樹。

     「你們全部的人都給我聽好了，現在全部給我滾出來，你他媽我一槍就把你解決掉，不敢滾出來的，你他媽找到你以後也會把你們的心臟給挖出來，自己選吧！」他對著護理站吼著 – 當他烙下這一句話，我猜他已經決定了，不管敵對陣營有多少人，甚至男女老幼，一個、一個他都會把他們全揪了出來，即使死了也會用那步槍上的刺刀再凌遲一遍。

     「叮 – 轟 - 嘶 ～」奉俊一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立刻轉身過去朝電梯口開了幾槍，一連串槍響，即使打中了也根本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哀嚎著。欸，等等，裡頭的是誰？是許先生他們嗎？還是是這幫白袍眾的同黨？

     「嘶～轟」電梯又關了起來，「你去看裡面是誰。」他命令道，我只得忍著腹部和頭部的傷勢，用球棒充當拐杖好讓自己不至於摔倒。

     電梯停在八樓，我不曉得該不該按鈕，裡面會不會有人？還是另外幾具屍體？回頭看了奉俊一眼，他沒有過來，大概擔心護理站裡頭的人會趁隙逃走。他用肩膀抵住步槍，大概朝這電梯瞄準了。

     「開門！」奉俊朝我吼著。

     「叮 – 轟 - 嘶 ～」奉俊又開了一槍，怎麼樣？裡面到底有沒有人？我探頭看了電梯裡頭，根本沒人。

     「嘶～轟」

     電梯就這麼莫名地打了開來，但卻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拄著球棒，緩慢地走回奉俊身旁，卻不曉得要跟他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奉俊倒不等我歸隊便朝護理站走了過去，沿路還刻意用力地把那些工作檯推了開來，大概故意要製造些聲響，好讓躲在裡頭的那一群人心生畏懼吧？他這麼做只是在折磨他們罷了，我真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的。

     你都打定主意把這一夥人全部做掉了，為什麼還要在他們死前這麼凌遲他們呢？

     「讓你們久等了，現在換你們了。」他淡淡地說著，我看不到奉俊臉上的表情，他究竟是在笑著，還是鐵青著臉呢？奉俊這時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難道他也覺得這番行為也是理所當然的嗎？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夥人要突如其來的殺害巧茜，但後來他們不也主動向奉俊投降了嗎？雖然奉俊沒等那幾個躲在OA後頭的人們辯解就開槍意圖想射殺他們，但那的確是投降吧？

     「對不起！」忽然有一個聲音從護理站裡頭冒了出來，這次奉俊竟然沒有開槍？連我自己都大感意外，或許這才是奉俊要的回應吧？雖然他仍然將槍口瞄準那個聲音的來源，但他也只是瞄準罷了，沒有扣動板機。

     「繼續！」他吼著。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那個人是你妹妹…我們…」那聲音說到這就停了，接著一陣沉默，大概也在考慮要怎麼說吧？怎麼說才不會讓眼前這暴躁的傢伙繼續拿著槍朝他們掃射呢？

     「我們以為那是活屍…你們是活屍…」另外一個聲音又傳了出來，奉俊將槍口轉向另外一個方向，我聽見他用鼻子哼了一聲。

     「活屍…你們在說活屍？你他媽都瞎了嗎？『砰 - 砰砰』」他這回用更大的音量喊著，你們這些白癡，不知道這麼搞下去只會害你們早點上西天嗎，連我都為他們捏了一把冷汗。

     我可不是說要把這白袍幫視為同夥，但是自從最一開始奉俊殺死殺妹仇人後就該停歇這場戰鬥了，要不是…欸…不對，這場仗…後來是奉俊發起的…？如果奉俊那時沒再衝上前去朝其他人攻擊，不就早停止這場戰鬥了嗎？

     「大哥…我們那個衛兵…他跟我們說有活屍進來了啊…所以我們以為是活屍…」第二個聲音繼續說著，大概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要繼續說下去，擔心被奉俊察覺聲音來源後，就會被亂槍給掃中吧？

     「有活屍？笑話！你他媽從頭到尾就我跟龐文雙進來而已啊！『砰』」奉俊到底開幾槍了？從他換好彈夾以後，大概開了有十來槍之有，難道他不怕子彈被打光嗎？

     「誰說的，那衛兵呢，叫他給我出來！」奉俊吼道，還特地加強「給我出來」那幾個字的音量。

     「他…死了…死在你的腳邊…」這回換是第一個聲音出聲，奉俊將槍口轉了過去。

     「理由…理由…通通是理由！你們不用再說了，只會把責任全推給早死掉的人。對啦，殺死我妹的人被我幹掉了，反正跟你們無關；對啦，說我們是活屍的人也被我幹掉了，通通都死了。都死無對證了，對吧？」所有人沉默著，都不曉得該不該再說話，包括我。

     「他說…他告訴我們…他看見有兩個人從急診室鑽了進來…前面那個人快爬了進來，可是卻一把被後面那個活屍給抓住大腿，還被咬了好幾口…」這回竟然是第三個聲音，護理站裡面到底有幾個人？早先的鴨舌帽男，還有被射了幾槍好像還沒死的平頭男，後來又出現了三個人的聲音？這裡頭到底躲了多少人？

     「笑話，真是笑話！」奉俊轉頭看了我，「他們竟然說你他媽是活屍，幹！還說沒瞎？」

     我如同做賊心虛一般，忍不住冷汗直流…他們描述，不就是我跟奉俊從人工堡壘爬下來的場景嗎？我想起那回在軍卡車上，那攤噁心的爛肉，還有我自己的嘔吐物都全黏在我衣服上頭，再伴上醫院裡昏暗的燈光，那時候我擔心奉俊了摔了下去，一把抓住他的大腿，看起來的確就像活屍攔住活人啊！

     第二次我再跟致強爬進來時，他在前頭，我在後頭保著他，如果他們在八樓聽見了我們的敲打聲，又聽見了我們下樓地聲音，不放心地再出來查看，那不是更加深了他們的誤解嗎？滿臉都是血的致強，還有滿身都是爛肉的我！

     怪不得…怪不得我推開八樓的防火門時，冒出那句「幹，活屍！」，還有那馬球男朝我衝了上來…

     難道在八樓，死傷了這麼多回頭想想應該是「無辜者」的這場戰役，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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