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
去之前還有點抗拒,但抗拒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哥。
「我真不懂這一趟到底有什麼意義。」
即便我們出門了,他還是這麼對我說。
其實事情的起頭不是我,而是我媽。我收到了我媽的求救訊息,那天我像是抓了狂似地向我爸發飆,用身體擋著他的去路,以防他再用了烙狠話兼烙跑那一招,這招實在很鳥砲,如果我們任何一人出去被車撞,另外一個人抱著對方的屍體時,卻只想到最後烙下的狠話,豈不只有無盡的悔恨嗎?但他不能理解,他只在意有人對他不尊重,而他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因為少年得志大不幸的他,即便事業頹矣,也還對著每一個人對著他的態度錙銖必較。
而且這回還是他的晚輩,指著他的鼻子痛罵。
那時候我確實情緒有些狂爆,因為我那時候正面臨著眾多壓力,與前女友分手的矛盾感、工作上的不愉快、小說寫作上的阻礙…等。外加上那時候得知自己被誤會,更是抓狂。
你知道我其實是一個脾氣好到不行的人,根本沒什麼事情是我真的會抓狂的,除非累積了非常、非常、多,而連表哥那個好脾氣都會爆怒的事情,我才可能會抓狂。
「你可以為我去跟他道歉嗎?」我媽那天是跟我這麼說的、說地小心翼翼,因為稍早我們討論過幾次,我都決定要等他主動來跟我說,好破壞他的循環,讓他自己好好想想來。
但是我一下就答應。
因為為了她,我願意,我的母親,還有現在待在我身邊,遲早都可能會碰到他的另外一個她。
我請我哥開了頭。
他出乎意料之外的同意了我們、不、是我的致歉。
但他還是罵了我,因為他跟我媽說,下次他見到我,一定要大罵我,說,我是「畜牲」。
千萬別誤會,當然不是他大喊「我是畜生」自婊這樣,而是指著我,說,我,是「畜牲」。
「你們誠意很足。」他說著,我有點欣慰,因為我明明就遲了兩個月才找他致歉,「如果我拒你於門外,讓你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那就真的是我身為父親的不是了。」
他這麼說,於是我向他道謝,即便一開始我覺得我只是來這演場戲,讓他、還有更重要的她好過。
但沒想到這場戲,我演得真不錯,而且我好像不是在演戲,而有部分真的感謝她願意讓這一切,或許能夠、好一點,甚至重來。
「我想問你們,如果你們同意,我們一個月一家人一起吃一頓飯好嗎?」
他忽然這麼提出建議,但絕對不是因為光光是我道歉這回事,而是因為另外一件事情,不過那件事情我並不能說,如果真想知道,我也只能讓深知內情的人知道,所以就不寫出來了。
他這麼說,著實讓我詫異了一番,我想他也對這一年多來,我們一家四口,分隔二地感到難過。
其實他還是想要擁有家庭的美好,但他也知道為時已晚。
其實我忘不了那一天,他說,他要,我身邊的那一個,曾經的她,搬出去的那天的情景。我求著他,在不久之後,我完全放下了所有自尊,求著他,但他還是面不改色。
我哭著,抱著她,現在不在我身邊,未來也不會再待在我身邊的她。
「噢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然後這一切全部都走樣了。
她淚眼汪汪,不斷打我,問我,我們王家人憑什麼這樣對她。
而我,又憑什麼在後來,又膽敢,跟她說要分手。
跟她分開的原因有很多,但家庭因素絕對不是我最主要的考量,但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卻也跟這有關,或許那只是其中一顆種子。
種子本來就非常可怕,它會在我們心中長著,尤其是又沒好好被處理過,那時的我不會處理這些,或許我根本還沒準備好去面對。現在回頭想想,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想很多事情都會大有不同。但因為你總是不能重來,只能修補,但修補一段已經失去的關係實在沒有意義,所以就當成是一個給你人生的新的課題,當作成長,儘可能的讓一切別再上演,而這次我會非常努力。
噢謝謝你,即便我想我還是很難理解你為什麼當時要那麼做,對我、對她,無論是我母親還是她。但我謝謝你,至少你現在願意聽我說話,願意接受我的道歉。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那個情景,你挺著胸,站在我面前,好像不讓我走。我以前不會這樣的,我會打你,讓你知道我是父親,可是我老了,如果我出手打你,我會被你打倒。」他告訴我。
是的沒錯,我一定會把你打倒,完全不留情面。我已經變得強壯,你已經不能再威脅我,洽似我那天對我母親說的,如果這一切,發生過的一切再度上演,我會把他的腿打斷,讓他永遠都爬不上我家的樓梯。
不過他說,「可是我知道不行。」,我想你也知道在那件事情之中,你也有錯,我知道你知錯就好,我也懶得再計較。
「那個情景可能會慢慢消去,可能會。」他告訴我,然後他又提了我高中時的另外一件事情,但我壓根忘記了。你看,我對他的積怨真的非常、非常久。
「那時候你衝去樓下,我用手肘把你壓制住,不讓你走。」
噢,我真的忘記了。大概不是什麼多重要的事情,高中的時候,我又沒發生什麼事情,完全沒有啊我記得。
你記得每一件事情,但你記得太清楚了,未免太累。
我決定要把很多事情都忘掉,過去的一切不能再羈絆我。
我要、向前看,因為我已經體認到,所有過去的一切都只是堆砌成現在的我的根基,但不會是藉口,而至少我盼望能夠在未來別再為我所不能把持住的一切去找理由,而是去接受、甚至努力去改變。
「你不是也有抽菸。」
他把那根菸遞給我,而他其實老早就知道我有抽菸,約莫六、七年前就知道了,但他始終逃避面對那件事情,因為他給過承諾,當我或者我哥抽起菸,那麼就換他戒菸。一部分為了他的健康著想,一部分也是給我們兒子輩的壓力,要我們遠離尼古丁。
但是他始終不是個守信的人,但那不重要,至少創造了儘可能守信的我。
而我喜歡這般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我,所以對於他的不守信我也不大在乎。
那根菸,好像把我跟他的距離拉近了。雖然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喜歡記仇的人,但我本來就無法控制他心所想,所以想要把事情記的太清楚,就讓你去記吧,我才懶得去記。
我跟他抽著菸,然後或許今後的日子會有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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