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了。」
我們本來以為是另外一個她,沒想到卻是她。
「嗚嗚嗚…」
「還說妳沒事,我跟你認識快十年了…也才見妳哭不過兩次。」
「哪有,我很常哭好不好,之前跟那個誰誰誰時,也在你面前哭過啊。」
是啊。上次妳哭的時候、在我面前,我躺在妳小巷亭租屋處的床上,跟你隔著對角線坐著,後來沒多久妳們不是就分手了嗎?
但,這段話我沒有說。
她哭了,因為崩潰了。
因為體認到,他對她,或許純粹只有肉慾的衝動,其餘的,沒有了,只剩下威脅、以她對他的愛做為威脅。
「妳還以為妳們是愛?」
「當然啊。我所有出發點都是因為愛他。」
然後,她開始為他開脫、說他最近工作有多忙多忙、可能是因為那樣,所以又怎麼樣。
找理由大王,跟我一樣。
「不管怎樣,妳要記得、不要吃虧。如果真的需要車子,就跟他開口,不要明說、用暗示的,讓他去買,然後絕對要用妳的名字買,如果最後怎麼樣,妳還可以脫手賣掉、還能變現金。」
「好。」
「妳真的很可悲,妳的命有這麼賤嗎?我告訴妳,絕對沒有。」
「可是我就做了啊,講這也沒有。」
「我不是說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是說,以後…不要讓自己這麼賤,有點尊嚴,不要主動找他、不要求他,讓他來求妳。」
「我真的很想隨便找一個男的來做愛,又不是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愛,隨隨便便都有,為什麼他要這樣糟蹋我。」
「不對,是妳要這樣糟蹋自己。妳會有這樣的感覺很正常,因為妳不服氣,不服氣自己要去接受其實他並沒有這麼喜歡妳、這麼愛妳的現實,所以妳不甘心,可是,當你隨便找一個人來做、找一個人來陪了以後,只會更空虛。沒有必要用另外一件空虛的事情來填補妳現在的空虛。」
「我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隨便找人陪了、找人做愛了,也只是做賤自己,只是讓自己更髒。」
「知道就好。」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跟我哭著沒錢,我叫她去援交算了。她那時候靠北我,我竟然叫她去援交,竟然給她這麼荒繆的提議。我回答她,那她更荒謬,如果沒錢不會去打工啊,幹麻跟我靠北我沒錢。
「妳戲演的太差了啦!」我這麼喊著。
她的,Body language。
這回讓我看見、聽見,的,是哭泣。其實她很常哭,我隨便想也知道她其實是個愛哭鬼,但她其實超級愛逞強,愛到一個不行。因為她希望自己很強、但其實她沒有這麼強。
啊。
順道一提,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是因為我跟她說,我可能不會在留在台北、可能不能再陪她長大了。
另外一個她,讓我注意到的Body language是擁抱。
後來我發現,這一切都來自於她的不安全感。
她會抱著任何能夠擁抱的東西睡覺,我這麼發現…或許抱枕、或許枕頭,而我逐漸發現她其實是一個容易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她需要用身體來感受,好比擁抱,「Hug me」,是我對她印象最深刻的兩個英文單字。
而因為某些私人原因,她是在即為在意「感覺」的人,對於日常生活總是不能留住的那些,唯有「感覺」,好像才是她能夠真正掌握的、即便只有數分鐘、數個小時,所以她特別在乎。
我跟她老樣子般地在板橋高鐵站碰面,其實我有點認不出她、或許與預期中的感受不同。因為她陸續改了幾次時程表,所以精神上還沒有準備好跟她碰面、與她重逢,而且這次她還穿了條長褲,而她幾乎不穿長褲的。
緊緊地、勢必得緊緊的。
我猜在她身上曾經流逝過太多以為想抓住但發現不能抓住、期待抓住但不被抓住、不想抓住但被逼著抓住、真正想抓住但忽然鬆口的人、事、物,所以必定她,才會這般沒有安全感。
她緊緊抓住著我,無論我換了多少姿勢。
我失眠著,不停地變換姿勢,找著合宜的位置。
於是、熟睡的她,也不停地變換姿勢,用著不同的姿勢抱著我、賴在我身上。
我想起、之前有一天夜裡,我從床上快要摔下來。而她、伸手抓住了我,但其實她根本就在熟睡狀態,還喊了我的名字,跟我說了幾句話,然後隨即睡著。
在熟睡之中,她說了一些話。
我記了起來,放在心裡。
在睡著之前,她唸著書上的話,告訴我,她認為書上所說的、想與對方共度千千萬萬個平淡的日子,而她想到我們。
坐躺在床上,各自念著一本書,又好比過去各自躺在床上,各自敲著不同的鍵盤。
她脹紅著臉,望著我。
「我覺得我們好像在一起兩年了。」
在乍碰面以後,她這麼告訴我。
不過其實我們在一起、還不到兩年,而她從未跟人在一起接近兩年。
啊…那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是因為我給了她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嗎,因為我給了她、心理上的安全感,有別於身體上的安全感嗎?
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不能難以被理解的人,或許朋友可以,有些人很厲害、能夠替我解釋、有些人只能聽著,但身邊的女朋友卻好像總是不行、或者差了太遠,因為我太習慣演戲、太會演戲,但我覺得她好像比較能夠懂我了。
而那是因為我的body language嗎?